第五部 长缨罂粟篇 第一章 休息在他乡
作品名称:罂粟花语 作者:海滨 发布时间:2015-08-20 13:45:38 字数:3937
长荚罂粟花语:休息。
这种美的诱惑极其的强大,强大到很多人愿意接受这种毁灭去接受这诱惑,象征着一种自我毁灭性的对美的追求。在罂粟的喃呢里,你需要休息,在和这个美丽的佳人交往中,任何时间,你的思维都要时刻保持高度紧张,绝不能休息。
第一章休息在他乡
凡,躺在充满霉味、低矮潮湿的出租屋的床上。经过一阵风暴般的毒瘾折磨之后,浑身疲惫的她再也无力挣扎,像死去一般。昏暗的灯光照着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蜡黄的脸有如刀削,稀疏的黄头发乱如鸡窝,眼角堆满分泌物,又黑又黄的牙齿已快掉光;那双手指甲又长又黄,里面积满秽物;衣服上点点污渍……一副行将朽木的鬼样。突然,凡大叫起来,睁开一双无神的灰眼。原来,凡又在做恶梦:蓝天下一个少女沐浴着阳光,她的前面铺满鲜花,她春风得意,尽情欢唱。突然,她发现悬崖边有一朵奇异的花,便不顾一切地爬上去采,一失足掉下了万丈深渊……
凡坐起身来,顿了顿,思绪顺着梦境理了个头。八年了!这八年,真是一个长长的恶梦啊!凡重又斜靠在床上,长叹一声。她对不起太多太多的人:远在家乡的父母、丈夫、师长,她无颜再见亲人、朋友和学生。病困交加的她,感觉自己生命之泉即将枯竭,回首往事,追悔莫及。
1964年,凡出生在四川省C市,父母都是市剧团的工作人员。中年得女的父母自小对凡宠爱有加,视独女为掌上明珠。凡天资聪颖,成长道路可谓一帆风顺。1986年,她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某师范学院,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毕业后被分配在C市一间重点小学任教,才华得到充分的展现。她辛勤耕耘,几年下来,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成为该市教育界的一颗明星教师。她年轻气盛,活泼外向,深得领导赏识,同事称道,学生喜欢。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1988年,凡披上了婚纱。丈夫是一位机关文员,凡的生活充满阳光,人生道路铺满鲜花。凡事业有成,生活美满,像所有的女人那样,凡憧憬着早为人母,了却那桩不仅仅是自己的心愿。然而,三年过去了,她那苗条的腰围就是迟迟不见丰满起来。当夫妻俩带着焦急到医院检查时,一纸无情的诊断书粉碎了她甜美的梦:她患有不育症。生活是不平静的,这出乎意料的结果使她接受不了,那颗高傲的心仿佛一下子从五彩云端跌入了冰窖,她的自信心倾刻崩溃。不论父母如何劝慰,平生争强好胜的凡却无法排解心中的郁闷,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她无法振作起来,她觉得四周全是幸灾乐祸的眼光。她变得多疑偏执,看什么都不顺眼了,上进心慢慢消沉,没有了奋斗的座标,学会了浑浑噩噩。更让她压抑的是丈夫为了“传宗接代”,竟和别的女人好上了,整日不归家,让她独守空房。为了解闷,她学会抽烟、喝酒。工作也变得草率,她越来越让人伤心、失望。
1992年暑假,凡正百无聊赖时,一个做服装生意的朋友要到广州进货,资金不够,问凡是否愿意同她合伙,反正闲得无聊,顺便还可以到广州玩玩,凡于是跟她一起来到广州,没想到第一次就赚了一笔钱。她觉得挺刺激,干脆和朋友分工:朋友负责在C市的服装销售,凡由于眼光好,就住在广州负责进货、发货。时间越长,广州的繁华越是吸引了她,她留恋的不单单是广州的繁华,她不愿意再回家过那“无聊”的生活,她自信自己有经商的才能。于是当新学期到来的时候,凡不顾亲人的反对和劝阻,一个电话辞去了学校的职务,在广州“捞”起世界。凭着自身的许多优势和才能,凡的服装生意一度做得很红火。
商场如同战场,战场上的厮杀让凡觉得万分刺激,凡此时可以忘却一切。然而,商场搏杀之余,也有平静的时候,凡会想起过去不如意的事,过去是有家不愿回,现在是有家难回,丈夫那个样,让她一想起“家”就心痛,觉得还是逃脱不了无聊。她是耐不住寂寞的人,有了钱留给谁?除了吃喝玩乐、纸醉金迷、放纵自己还有什么用,真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凡开始尝试着各种玩法,努力忘记故乡的亲人,忘记约束自己。痛快淋漓时,凡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自由鸟,想怎么飞就怎么飞,想往哪飞就往哪飞,好不自在。
一天,凡与一个朋友谈完生意,问对方有什么“节目”,对方知道她想打发时间,于是邀请她到家里做客。凡和朋友一起来到他家,落座后,朋友拿出一小包东西来给她看,说是一种解闷的良药。凡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朋友。朋友见她将信将疑,笑了笑,神秘地告诉她:“这是好东西,我教你用,包你忘却烦恼,快活似神仙。”然后,他拿出一张锡纸,抖出一些白色粉末,用火苗烘烤着,只见一缕缕青烟冒了出来,朋友点燃手里的烟卷,对着冒上来的青烟贪婪地、如痴如醉地猛吸起来。吸了几口,掐灭了烟头,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最后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对凡再笑了笑。凡瞪大眼睛看着,压抑不住好奇心地问:“什么感觉?”
“你自己尝尝。”朋友把锡纸往她面前一推说。
凡犹犹豫豫地拿起锡纸,模仿着他的样子,试了起来。开始,她觉得味道有些异样,朋友告诉她第一次的感觉是这样的,以后慢慢地就会渐入佳境,美妙无比。“就像你第一次做爱似的,哈哈.......”朋友不怀好意地又补充了一句。
吸了几次后,凡有些喜欢这白色粉末了。请求那位“朋友”帮她买。此后,每当寂寞无聊之时,凡就会抽上一点,权当解闷良药。随着时间的推移,次数的增加,不知不觉地,她觉得离不开这东西了。而这时,凡已来不及害怕和后悔了,毒瘾已像幽灵一样紧紧缠住了她。她不断地把一笔笔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交给那个“朋友”,然后,换来的是从一缕缕烟雾中找寻快乐,在如梦似幻的境界中寻求寄托。
凡日渐憔悴苍白。时光如流水,凡的钱更流得比水快。为支付毒资,大笔的货款化为缕缕白烟,她已无精力去打点生意,只好把资金抽出,用以支付吸毒开销。这样将就着又吸了一段时间,凡已到穷途末路,身无分文的境地。她更不愿意就这样回老家,“那太没脸面”。为满足生活上的吃喝及支付毒资,那位“朋友”开始为她介绍嫖客。起初,由于凡特有的气质和知识,加上二十几岁,又生的娇美,“朋友”常常领她出入星级宾馆,把她介绍给一些大款或港台商人,凡虽然觉得羞耻,但也无奈,除了这种方法,凡又不知道什么方法比这挣钱更快,何况已经上了贼船了。唉,对于女人来说,有了第一次和有第一百次没有什么不同。为了获取毒资,凡已经顾不得考虑那么多了。凡无奈地抛却廉耻和自尊,开始出卖自身,靠卖淫来满足吸毒需要。从此,她的生活好象变得简单了,只有两件事:卖淫+吸毒。
人一旦堕落到这种地步,就会与禽畜无异了。从此,凡埋葬了过去,忘却了从前,置白发苍苍的双亲于不顾,从未再回老家探望。她像一只夜莺一样,白天蜷在屋里吸毒,晚上穿梭于各宾馆、酒店、饭店之间。她可怜的爹娘,何曾知晓昔日他们引以为荣的独生女已沦落为无耻的卖淫女。随着时间的推移,青春的消失,容颜的衰褪,凡也知道越来越不受嫖客的欢迎,高档的宾馆已不适应她,为了钱,她只得放下架子,屈尊就驾,不管嫖客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都干。有几次,凡感觉到嫖客肮脏粗糙的手揉磨得自己的身子直痛,对方嘴里呼出的一股股酒气和在她嘴里如蛇搅动的舌头,让她恶心得直吐。她觉得自己活象大学时上生理课见到的那具摆放在解剖室的尸体,任人摆布,任人宰割,任人玩弄。这是她一生中最耻辱的体验,这时的凡已经根本谈不上有一点点快感,除了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发现对方有什么值得自己爱的地方外,更多的是因为吸毒后导致的性功能衰退。除了卖淫,凡还学会了偷盗,以此满足吸毒开支。她不会轻易错过任何顺手牵羊的机会,当然,大多时候,她偷的是嫖客的钱,用她的话说“那比较安全”。没有钱,财物也不放过。有一次,她趁一个自称是四川老乡的嫖客睡着了的机会,偷走了嫖客的VCD机。这便是凡,一名昔日出色而光荣的人民教师,如今生活的中心就是“白粉”,她忘却了做人的尊严和资格,偶尔,在遭受白眼时才会忆起曾经有过的辉煌。
凡几度被强制戒毒,但她就是无法摆脱毒魔的纠缠。发展到后来,“追龙”已难以找到吸毒的那种感觉,非靠“拍针”(用注射器向肌体注射毒品)才见效。一次,凡毒瘾发作,哈欠连天,眼泪鼻水一起流,口吐白沫,全身抽搐,骨头有如针刺刀割,疯乱中凡找出预先备有海洛因液体的注射器,胡乱往手上扎,等她缓过来的时候,左手食指却再伸不直了,这根手指从此永远扭曲变形了。
凡的日子越来越难过,长年的卖淫生涯和吸食海洛因,折磨得她形容枯槁。她拿过挂在床头上的镜子照了一下,昔日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凡已难再现。吸毒造成她的牙齿开始脱落,身体也开始变形。“如果不是患有不育症现在会是怎么样?”凡问着自己。
说实话,她像所有的吸毒者一样痛恨“白粉”,但又像所有的吸毒者难以摆脱“白粉”一样,生活在一种变态的心境中,她的精神倍受煎熬。几年来,凡因吸毒和卖淫几进戒毒所及收容所,1997年被送劳动教养两年。收到《劳动教养通知书》,年逾古稀的父母千里迢迢地来到劳教所看望凡,他们那里敢相信,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污言秽语脱口而出,形容枯秽的人就是他们那个曾引以为荣的女儿,两老人心都碎了……
两年的劳教生活结束了,她曾经萌发过回家的念头,她依稀听到了双亲的召唤。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又被虚荣心赶走了。凡想想自己面目全非的样子,再也无颜回去面对故乡的一切,她想等待机会。
可是,凡又能等到些什么呢?没多久,穷途末路的凡又只能重蹈复辙,回到昏暗的路灯下,像一具行尸走肉,日子还是这样过。毒品和人格的摧残,使她变了形,还患上了梅毒,当凡知道时已是欲哭无泪,她绝望了。
凡着从黑暗中摸出一个笔记本,就着灯光用衣袖拂去封面的灰尘,一页一页翻了起来。那里面记载着她的辉煌,那漂亮的字体,充满才华的文字,是初初落寞时的真情流露,而现在,她连笔也懒得拿了。
“我还属于我自己吗?”凡心里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