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事与愿违
作品名称:罂粟花语 作者:海滨 发布时间:2015-08-20 15:38:18 字数:3504
他叫柯波,32岁,原本有着一个让人羡慕的和睦家庭。在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初,大哥去了泰国做生意,二哥成家后开了一个店铺,父母亲也开了一家商店,由于经营有方,生意十分红火。
由于家中没有女孩,母亲就把他当作女孩儿养,处处偏袒他护呵他、疼爱他。当年,他离职与人合伙做鱼干生意,母亲没有半点犹豫一下就拿出四万多元。谈起过去,他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正是过度的溺爱,过分的信任,形成了他放任自流的心态,埋下了不幸的种子。之后,他贩过山货、海鲜、大米、小麦,开过茶楼,最后倒腾故乡的特产大蒜算是上了路。
生意是上了路,但是,由于没读过多少书,柯波并没有什么人生信念,生活也毫无目标,很快,人生的小船偏离了正确的航向。在做生意时,他经不起几个吸毒朋友的劝诱,怀着一份好奇,带着“就尝一次”的侥幸念头,把母亲的叮咛,父亲的倚重,兄弟的亲情全都抛在脑后。一个父慈、母爱、子孝、兄仁的和睦家庭由此变得鸡犬不宁,深陷毒品魔爪不能自拔。
“母亲是个特别能干的人,年轻时她在纺织厂上班,工作很辛苦,工资不高,和父亲一起用不高的工资养活着我们兄弟三人,我们三人上学,家里又要开销,经济很拮据,但在母亲的打理下,在艰苦的环境中,我们过得却很幸福。看着我们渐渐长大成人,母亲虽然说是辛苦,但她脸上终日挂着笑容。我初中毕业时,大哥、二哥都各自有生意,父母亲的生意更是越做越大。父母、兄长在当地算是受人敬重的人物,我的家也算是先富起来的殷实小康之家了。我羡慕父母和兄长,他们没有读多少书也干出了大事,我也可以做出更大的成就。我自作主张地放弃了考大学。看到我这个样子,母亲托人情、找关系,终于给我在市政府的城市监督环卫处找了一份工作,我嫌工资低,只工作了几个月,后来就离职去学做生意,母亲也很支持,拿钱出力资助我,几番折腾,后来我的生意上了路。
“刚开始吸毒的时候,母亲并不知道,她只是见到我脸色不好,不思饮食,开始以为我是生意场上太劳累了,唠叨着要我注意休息;后来又以为我是身体有病,就带我去看病。看她跑东跑西,忙碌的样子,我真于心不忍,但又不敢说。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一次在家犯毒瘾,终于被母亲知道了。当时她就晕过去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孝顺的我吸上毒!但事实终究是事实,她接受事实后,开始想方设法地给我戒毒,也就是从那时起母亲脸上终日挂着的笑容再也没有了,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母亲对我满心的希望也就破灭了。但她还是千方百计地为我戒毒东奔西走,先是私人诊所、医院,再就是把我锁在家里戒毒。反反复复戒了五、六次,但那些在广告里说的一个月可以戒毒、半个月可以戒毒、一个星期可以戒毒的戒毒所都去过了,我的毒瘾却是老戒不掉。没办法,母亲硬着心把我送进了强制戒毒所。记得在好几次戒毒醒来,发现母亲站在床边,不是两眼呆呆地看着我,就是双手抹泪,在无声的哭泣。
“从强制戒毒所出来,没有三个月,我又吸上了毒。母亲的心都碎了。也是从那时起,母亲被检查出患有心脏病,真是晴天霹雳啊!但是母亲好几次在心肌绞痛昏过去急救醒来的时候,她还不忘让我戒毒。在她最后的日子,在她临走的那一刻,她眼睛定定地望着我,已经不能出声的嘴唇在蠕动着,看得出来,她是在反复说着戒毒、戒毒……
“母亲就这样走了,带着无限的遗憾和希望!她不眠的眼睛凝视着湛蓝的天花板,仿佛在凝视一艘没有风帆、没有舵杆的桅船飘摇在无边的大海上。”在戒毒所里,柯波痛苦地叙述着往事。
柯波刚开始吸毒时,由于毒瘾不大不深,还勉强可以去做生意,但随着毒瘾的加深,生意也无法可做了。一是别人知道你吸毒就不愿和你做生意;二是出门不方便,容易犯毒瘾,也容易被别人发觉。做不成生意,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毒品,他只有动用“储备”——存折,那是他准备结婚和买房用的钱,是他人生幸福的最后一道防线和资本,但几十万的血汗钱在这小小的白粉之前就仿佛大海里的小舟很快就被汹涌的波涛给吞没了。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抵挡毒品的侵蚀,没有毒品那生不如死的景象至今还令他栗栗发抖。他开始撒谎,向所有欠情的人借钱,搬出千变万化的理由和借口,开始陷入“撒谎——找钱——购买毒品”的怪圈。他本来是有着极强的自尊心的,但为了得到毒品只能逼着他去撒谎,逼着他厚着脸皮去找钱,撒谎得多了,也就无所谓了。有一次到朋友家借钱,朋友的妻子骂他是“毒鬼”,把一百元钱摔在地上。她那不屑一顾的神情和鄙夷的神情已无法令他产生半点难堪,他见钱眼开地厚颜无耻的弯下腰,从地面上捡起了那一百元钱。
为了能获得毒品,他变得更加不择手段。为使钱能来的更快,他以做生意需要增加本钱和准备结婚要用钱为借口,欺骗远在泰国、还不知情的哥哥要来十五万元,用这些钱去放高利贷,在赌场中放给那些赌徒,这样不仅钱来的更快,而且不冒什么大的风险。对于放高利贷,他还有一套“经验”:就是放给那些本地方的熟客,只要知道他们有偿还能力,又急着要现钱还赌债,就在借条上写一万元,其实他只拿出个五、六千元。但算计得再精明,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对于那些借钱不能按时还的,就采取行动:绑架、威胁、写恐吓信。常用的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绑架。对那些借大钱、有身价的人,纠集几个“粉友”将人家骗到宾馆开一个房间,再打电话到他家,约定时间,叫家人还钱;对那些不肯还钱的,要么用矿泉水、用自来水、辣椒水灌,要么就绑起来打,边打边叫他打电话回家,家人听到喊声没有不还钱的。“跟港台暴力片差不多,因为有借据在手,他们又是为赌博而借债的,因此,还没遇到有人去报警告发的。”他津津乐道地说。“也有不顺手的时候”,他继续说:有一次他们想去骗人绑架,人没有绑到,倒是被对方家人和邻居、亲戚追着打,要不是跑得快,自己和同伙可能不被打死了,也会被打残。“是毒品逼的,没有办法。”他无奈地说。
望着他那张文静的脸,你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绑架人,而且手段会是那么凶狠毒辣!但事情却实实在在发生过,还不止一次。此外,他帮人要过债、替别人看过场,用刀砍过人……从学校毕业,走上社会,他绝想不到自己会去砍人、绑架人。他原本善良,自信有毅力通过诚实劳动使生活好起来,但所有这一切,都被这白色的恶魔给扭曲和毁灭了。
他曾对自己十分自信,相信自己能接触白粉,就有能力摆脱它。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构建起的人生自信,多年培养的毅力和精心构建起的事业,却在这丁点的白色粉末之前被击得粉碎!他不仅没有摆脱它,却牢牢地臣服在它的脚下,吸毒是轻松飘飘然的,但戒毒却是艰辛和刻骨铭心。失去的亲情和爱更让他永世难忘。
在做生意期间,他结识了一位自己和父母亲都是国家公务员的女孩子,两人一见倾心,很快坠入爱河。“那时我生意很忙,经常外出,为了能照顾我,她辞去了工作,和我一起走南闯北。刚开始吸毒的时候,她并不知道,等她知道时,我已经陷得很深了。她就劝我戒毒,她爸爸也给我联系地方戒毒。”但吸毒容易,戒毒却难,而且在那些私人诊所、医院,所谓戒毒治疗不过就是吃美沙酮之类的替代品,或者是给你吃安眠药。其实,我也想彻底戒掉毒瘾,但过了一段时间又吸上了,抵挡不住毒品的诱惑。戒毒是艰难的,睡不着觉就吃安眠药,常人吃过药,就会睡觉,但吸毒的人睡眠特别短,只有两三个小时,之后人是醒的,但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像梦游一样。就是杀了人都不知道,像行尸走肉。一次在床上拉屎拉尿,却把屎尿当作白粉,还说:这下不用愁了,有这么多白粉!有时,用替代药品戒毒的方法也是极危险的,有一次吃多了安眠药,睡了三天三夜,像死人一样;最令他永难忘怀的是,一次,戒毒期间犯了毒瘾,叫女朋友去买毒品,她不去,他就打她,最后神智不清地捡起门边的小铁锤砸伤了女朋友,让她在医院整整躺了七天,之后,相恋四年的女朋友永远离开了他。
回想起当初,他有一种深深的自责感:“其实,那时我俩感情很好,吸毒前,女朋友想结婚,如果当初听她的话结了婚,我就不会有今天了。我不怪她,谁让我是个白粉仔呢。”
戒毒之难熬,有时会让他不顾一切,铤而走险地去觅毒。为了让他在戒毒期间不再出去沾染上白粉,家人用铁链把门锁死,但他却趁家人不在家之机,砸开防盗网,径直从五楼跳了下去,幸亏挂在二楼几天前刚拉的一条电话光缆线上后才再摔下去,“要不然,早就摔死了”。说到死,他却深深地说:“死没有什么可怕的。其实生命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可贵的。但对于吸毒者来说,犯瘾的生命却像一根草!”
从强制戒毒所出来,母亲患病去世了,自从失去母亲后,他变得更消沉、暴戾,刚刚在戒毒所里建立起来的一丝抵抗毒品的脆弱防线,在悔恨的打击下,又崩溃了;用毒品去消除痛苦和烦恼,没有毒品的折磨又使他疯狂地追逐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