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扇子
作品名称:白山黑水的雨季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5-08-20 07:09:12 字数:3162
万历四十三年,为“归服广义”,努尔哈赤在原有的黄旗、红旗、白旗和蓝旗基础上增加了镶黄、镶白、镶红和镶蓝四旗。努尔哈赤亲自统领两黄旗,代善统领两红旗,五阿哥莽古尔泰统领正蓝旗,阿敏统领镶蓝旗,正白旗和镶白旗则归分别归属皇太极和杜度。
设立八旗的同时,努尔哈赤任命理国政听讼的五大臣,即费英东、额亦都、何和礼、扈尔汉和安费扬古。
旗的方位排列涉及五行八卦,正在学汉字的萨哈廉对此很有兴趣。前几天我甚至看见他拿了五行八卦图研究。
六月,“叶赫老女”布喜娅玛拉嫁往蒙古喀尔喀部。她身为努尔哈赤未婚妻,众人认为叶赫此举是羞辱建州,上书请求努尔哈赤发兵拦截。努尔哈赤认为前后三个部落因她而亡,此女乃红颜祸水,没必要为此大动干戈。
呵呵,所谓红颜祸水,不过只是男人们权力游戏的棋子罢了。
六月初七是我的生辰,却照样得干活,不同的是可以休大半天的假。
我的生辰实在好记,直接当它是高考的日子。高考离我很远,就像一场梦一样遥远。时光荏苒,我们在白驹过隙中走出了高考考场,又走出了大学校园,虽然在现代,邓青洛暂时不必离开校园。
中午躺在床上,回想着高考考场的一幕幕,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还做梦了。
高考谢师宴后,我们一起搭车去了海边。正是深夜,椰林的轮廓仍旧依稀可见。听说我们半夜要去海边,司机很是不解。班长告诉他,我们是高三毕业生,准备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大家脱去了鞋子,赤脚踩在软软的沙滩上。站在岸边,可以看到暗夜中的灯塔。
咸咸的海风吹来,吹起女孩子们的长发,同时海潮不断涌来,轻轻拍打着岸边。班主任在一旁再三提醒我们,现在在涨潮,不要随便走到海里,更不要下海去游泳。
海水冲上来,盖过我们的脚丫子。远处的汽笛声划破暗夜,一缕孤独的光线在海面上探索着方向。
还没等到日出,我就醒了。当我侧过身,嘴巴正欲张大,就被一只手封住了嘴巴。
我瞪大着双眼,岳托用力捂住我的嘴,死死盯着我,冷声道:“不许叫,被人听到,我们俩都说不清楚。”
大中午的跑到我房间里看我睡觉,岳托是无聊透顶了?可瞧他神情低落,双唇抿成线,好像有什么不快。
我乖乖闭上嘴巴后,他松开手背过身去。他有些反常,平日来房间,都是来看哈苏的。今个只有我在,他却愣是在房间里没走。
“大阿哥,您怎么来了?”我眨着睡意浓浓的眼睛,想再多睡会。
他哼了一声扭过头,语气极其难听,仿佛我惹了他,“不知道,随便走着走着就到你这儿了!”
听他口气,貌似完全不愿来,不过是误闯。
“奴婢冒昧问一句,您到底怎么了?”我隐隐感觉,他应该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
他的喉咙发出古怪难听,有如猪叫的闷哼声。我差点笑出来时,他扭头瞪着我,眼睛里射出道道寒光。
“被玛法骂了。”他低下头,“我不服!玛法不肯发兵蒙古和叶赫,今天我和他争论,他骂我操之过急,耐不住性子。”
他恨叶赫,我能理解,只是他找错了争论的对象。
努尔哈赤久经沙场,论资历论见识,岳托根本没法和他比,和他争论自然是落下风。
“我告诉玛法,叶赫是我们的仇敌,现在不打,更待何时。玛法说该发兵时,他自然会灭了叶赫。我就说再这么下去,叶赫会以为我们不敢打,就会继续羞辱我们,他竟然把我轰走!”岳托越说越激愤,仿佛将祖父视作仇人,瞳孔中一片不满。
我坐在炕上,双手抱住膝盖,听着他大倒苦水。
他停止了抱怨,过了好些时候,他忽然掰开我的手,我的身子离开了炕上。我被他抱下了炕,他拉过我的手道:“和我出去走走。”
他带着我出了府邸,又走过广场,当走到宫门前,我才发觉他想带我去城里,而不是在王宫里逛逛。
出了宫门口,他倏然停下,“今天是你生辰么?”
“是啊。”我抬起头仰视着他的眼睛,结果他却继续大步前进,步子很快,以至于我被他牵着,却更像被拖着往前走。
“你抓紧了,人很多。”岳托拖着我穿梭在人流量并不大的街道上。女真民风开放,男女牵手走在街上并非稀奇事。
此刻,一对少男少女正牵着手,欢快交谈着从我们身边擦过
辽东人口稀少,城镇相对而言人烟兴旺,可在我眼里,和现代化都市的人流一比,岳托所说的“人多”简直就是个笑话。
但是在女真人看来,赫图阿拉人口,的的确确已经很多了!
不少小贩在摊子前大声吆喝,有的在相互谈天说地,好一派热闹景象。岳托牵着我在一个簪子铺前停下。
“这位阿哥,簪子可都是从汉人那儿买来的。汉人的簪子做工就是漂亮,您可以挑一个给您妹妹。”那个个头矮小的小贩见到我俩停下,连忙挑起根银簪递给岳托。
脑袋里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天雷声。我无语地向那个小贩扫了个白眼,心想我们俩怎么看都不像兄妹,他眼力绝对出问题了。
“喜欢吗?喜欢我就买给你。”他将银簪塞给我,听他口气,仿佛是硬要我买下。
“奴婢来挑,行么?”我不喜欢银簪上那朵略显土气的梅花,便还给了小贩。
“随便你。”说着,他便环视着四周。
我个头不高,踮起脚尖挑选,可没等我伸手,我的双脚再次临空而起,竟是被他抱了起来。
“喏,这样就看得到了。”
老天,他力气真的很大!我虽然瘦小,毕竟是个十岁的姑娘,他就这么将我轻松抱起,而哈苏仅能勉强抱起我。
簪子款式各异,琳琅满目,一时间我也没了主意。我细细挑着,忽然感到那双手臂在颤抖,岳托似乎有些吃力了。
“左上角的那根!”我迅速结束了挑选,反正那款雕花铜簪子看着顺眼,索性就拍板了。
小贩笑着将铜簪递给我,岳托放我下来,丢了钱币给他。
“大阿哥,多谢您了。”我拿起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走!”他连声“不客气”都没有,面无表情地牵过我的手。
“你要买什么,就在铺子前停下自个挑,别花光我的钱就行,听见没?”
我当然想扫货一把,狠狠敲他一笔!平日里被他冷眼惯了,我巴不得整整他来发泄。
问题是,我没胆整努尔哈赤的长孙。
赫图阿拉群山环绕,走在街上,一抬头可以望见远处山峦绵延。不过在我眼里,这些山峦,没有巍巍昆仑所带给我的震撼。
“耳坠你要不要?”他话音一落,我的视线从山脉移到了面前的首饰铺,看到了小小的耳坠摆在了最前排。
没等我开口,他就将我拽离,“你还没打耳洞呢。”
其实这也是我刚刚想说的。摆满苏扇的摊子如磁铁般将我的脚步吸住,一位年轻姑娘正在为其他扇子分类。扇面玲珑纤细,轻巧如花,图案多为花草山水,做工精细,可见刺绣人手艺之好。
“大阿哥,您别抱我,我能够着。”他正欲弯下腰,双手向我伸出时,我急忙摆了摆手。
一声轻蔑的冷哼传来,我冲他笑了笑,眼球接着徘徊于扇子中。
“刘解忧”三个字固定住了我的目光。
一位身着华美嫁衣,眼神惆怅却不失坚毅的美丽女子绘于扇面。女子栩栩如生,仿佛正要从扇中缓步而出。这位刘解忧,正是西汉年间远嫁乌孙的解忧公主,她的功绩丝毫不亚于后来的王昭君。她也是继细君公主后,又一位远嫁乌孙的汉朝公主。
“你到底要不要?”岳托不耐烦的催促声打搅了我细细欣赏的雅兴。
“要!”我道。问过价钱后,他就把钱币往摊子上轻轻一拍,拉了我走。
在大街上晃了半个多时辰,除了簪子和苏扇,我没再买别的。见我不想买东西,他就带着我回头。
“你跑去哪儿了?也不和我说声。”见我回来,哈苏急急忙忙上来。
“嬷嬷,我带她到城里去。本来只想出去走走,我突然想到今天是她生辰,就带她去买了些东西。”岳托道。
“大阿哥,您何必这样?她的生辰,我自然会给她买东西,您……”
“嬷嬷,花不了几个钱。”听他口气,好像花的不是钱,只是几张破纸。
其实他一点没说错,我们的确只花了一点。
“还不快谢过大阿哥?”
岳托一面对我冷眼,却又很下功夫地教我骑马,今日又没有明说地送了我生日礼物,这人的想法我还真是摸不透。
我边思索着,边真心向他道谢。
“好啦,你现在快去贝勒爷那儿,先前他让吉兰叫你过去。”哈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