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收割者

　　如果说监狱的生活能让人有什么改变的话，最直观的就是平静。高墙之内，这个完全封闭的世界里，你的一言一行，监狱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其标定的价值。新人来到这里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如何忏悔，因为随着时光的流逝，你自然会感到后悔，无论你曾是战无不胜的英雄，还是流离失所的乞丐，在这个完全封闭、与世隔绝的世界中，无论是谁，最终都会被一种名为“无聊”的力量击倒。
　　
　　那么新人来到监狱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呢？答案是学会生存。你可以说监狱的生活很无聊，但当你无意中说错了一句话或是做错了一件事，被那些穷凶极恶的囚犯找上门的时候，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很爽！或者说，你离上帝不远了！
　　这便是监狱，一个充满了各种新鲜，令人又爱又恨的地方。这里的规则很简单，适者生存。这里的规则也很复杂，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第二天，自己会在哪里。
　　当然凡事无绝对，即便是这片让很多人认为无比肮脏污浊的地方，也还有一片令人即神往又畏惧的地方，那便是我们这里——死囚临时关押区。在这个地方，即便是在穷凶极恶的人，也会慢慢平静下来，因为这个地方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奔向死亡。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我一个人躺在小楼外的草坪上，哼着小曲儿，看着天空，心情格外的平静。人人都害怕死亡，当然我也一样。我看到过太多的死亡，也看到过太多种表情，恐惧、愤怒、惊慌，很多......
　　然而，当我即将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我的思想最终帮了我，如果死亡是每个人的必然结果，那我又何必为了这个必然而去劳神费力呢？
　　
　　青草的香味在我的身边环绕，我慢慢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此时躺在一片碧绿的大草原上，虽然知道那些全都是幻觉，但我还是仿佛听到了很多的声音，鸟儿在枝头吟唱的声音，耕牛啃食青草的咀嚼声，还有绵羊吃饱时发出的那种满足的叫声。
　　当我再次真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白啸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我的旁边，脸上依旧十分的平静，但却没有了先前的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多了一些释然和无奈。我一个挺身坐了起来，白啸天看了我一眼，问道：“你就是范小希？”
　　“啊啦，我们的小萝莉终于开口说话了！”说着，我做了一个十分兴奋的表情。
　　“为什么盯着我？”白啸天没有理会我夸张的动作，继续问道。
　　我没有理会白啸天的问话，“白啸天，看你的样子不过十一二岁，你到底因为什么事情进来的啊？”我问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白啸天平静地说道。
　　我上下打量着白啸天，“唉，如此美丽的一个小萝莉，可惜了！”说完，我叹了口气。
　　“哼！”白啸天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我看着白啸天，此时一身囚衣的白啸天平静的看着天空，就在那一瞬间，我甚至有种想要收养她的念头，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最终彻底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小希啊，今天怎么这么早！”死老东西见我和白啸天在关押区的放风场上，笑着走了过来。我朝死老东西打了个招呼，一旁的白啸天此时突然站了起来，转身便朝小楼走去。
　　死老东西见白啸天离开，对我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我觉得奇怪，便起身过去。死老东西见白啸天走远，小声地对我说道：“小希啊，那个叫白啸天的，到底什么来路啊？”
　　我朝老人一伸手，老人瞪了我一眼，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香烟递给我，我点燃香烟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个家伙看起来似乎来头不小！”
　　老人也点燃一支香烟，“那个小丫头不简单，小希啊！”老人的话说了一半，突然犹豫起来。见死老东西这样，我眯起眼睛，“咋的，你还想老牛吃嫩草啊，就你这牙口，别再咯了牙！”说完，我便笑了起来。
　　“哼，臭小子！”老人笑骂一声：“我是想说，那小丫头好像很注意你，你最好小心一点！”老人说道。
　　“我！我一个快要成你下酒菜的人，他注意我做什么？”我笑着问道。
　　老人吸了一口烟：“我也说不好，总之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老人说完，便转身朝自己的小屋走去。
　　
　　“注意我？”我靠在铁丝网上，死老东西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玄乎，但也不能说完全不对，我把烟蒂丢在地上撵灭。此时关押区的小楼旁，白啸天靠在墙上，眼睛里时不时的朝我这边看，虽然并不想说，但我总感觉死老东西的话似乎并不是我想的那样，此时的白啸天似乎更像是那种学校里想念男朋友的痴情小女生，看着白啸天如此百变的表情，我无奈地笑了笑。
　　
　　日子虽然很是无聊，但却也过的很快，当关押区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再一次被打开的时候，我们这个小团体迎来了第一份“殊荣”！
　　我至今还记得，那天的天气有些阴沉，或许上帝也不愿看到这样的景象吧。当那名狱警宣读完我们当中某个人的死刑判决书的时候，这个曾经富可敌国的大毒枭最终低下了头，跪在小楼前的草坪上。那个囚犯的脸上满是汗，我甚至看到了那个囚犯因为极度恐惧而最终失禁，四名负责执行死刑的狱警最终举起了手中的步枪，一切都很快，四颗出膛的子弹精准无误的击中了那名囚犯的后脑和心脏，那一刻，没有惨叫，没有哀嚎，一切都很平静。囚犯躺倒在地上，监狱里的一名医生走上前检查了一下犯人的脉搏，确认无误后，刚才那名宣读判决的狱警将那份判决书交给了此时站在一旁的死老东西。
　　
　　那之后的几天，死老东西几乎没有走出他的小屋，关押区里，烹制人肉所散发出来的那种臭味很久都没能完全消散。躺在牢房的床上，我甚至可以想象出老人此时的吃相，我虽然没有老人那种特殊的癖好，但也早已习惯了老人的所作所为。如果说死老东西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的话，那我肯定也只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大约一周以后，死老东西最终走出了他的小屋，我靠在不远处的铁网上抽烟，见他出来，便走上前和他打了个招呼。
　　“怎么着死老东西！吃饱了没？”我笑着问道。
　　“那家伙的肉太硬，我做了点腊肉，有时间给你们包点饺子吃！”老人说完，笑了笑。
　　我吸了一口烟，“你还是给他们吃吧，我就算了！”说完，我转身便朝小楼走去。死老东西看我走远，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便回去了。
　　
　　经历了之前的那件事，关押区里的气氛似乎比之前刚来的时候更为热闹了一点。为数不多的囚犯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我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犯了什么罪，但此时，一切早已没那么重要，活一天赚一天，这便是所有人此时唯一的想法。
　　虽然囚犯们闲聊的话题很多都是关于那个始终一句话不说的白啸天，但自从在小楼前的草坪上那次后，白啸天更是始终一言不发，虽然我曾经几次尝试和她说话，但她依旧是一言不发。囚犯当中，有些好事的人甚至说她是机器人，还自作主张的给那个白啸天编排了很多故事，虽然那些故事大都荒诞离奇，但也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尽管白天大家都用各自的方法来缓解内心的恐惧，然而夜晚对于关押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十分难熬的。昏暗的灯光总能给人以十足的困意，但一想起那黑洞洞的枪口和滚烫的子弹，囚犯们又都始终无法释怀。于是那些囚犯们从天亮聊到天黑，从天黑聊到天亮，直到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困的晕倒在地上为止。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囚犯们依旧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我躺在囚室的床上，翻看着自己软磨硬泡才从死老东西那里搞来的几本旧书，而白啸天依旧每天呆在自己的囚室里，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得不承认，人的确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死亡带来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的不再那么重要，关押区里甚至出现了“我到底什么时候死！”的论调。我依旧每天躺在床上看着那几本旧书，死老东西的藏书不多，但大多数都是和烹调相关的，还有一些解剖学的书，虽然我根本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对我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的好办法。还记得有一天晚上，我抱着枕头睡的正香，白啸天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我的囚房，等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白啸天此时就躺在我的身边睡着，虽然满脸都是泪水，但却始终面容安详。我没有打扰她，把自己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便悄悄的起身走出了囚室。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有些哭笑不得，小楼外的放风场里，关押区的囚犯们用了各种方法表达了他们羡慕嫉妒恨的心情，比如追打、围捕，以及明显带有人身攻击性质的言语和各种荤段子。
　　然而这样的喧闹仅仅只持续了二十分钟，随着关押区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再次被打开，每个人的心又都在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