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监狱是我家

　　说实话，我早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来到这个地方了。监狱、铁窗、那些令人作呕的室友，以及那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狱警。
　　
　　面对着法官几乎疯狂的怒吼，我轻轻地笑了笑。多重谋杀罪，严重伤害罪，我只记得那个法官念了很久，我最终在两名法警和四名全副武装的特警的押送下走出了法庭。此时的我一身橘红色的囚衣，手脚上挂着非常沉重的铁链，虽然这些东西将我的手腕压得很痛，但对于早已熟悉这些东西的我来说，反倒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谢天谢地，这个人渣终于得到报应了！”听着旁听席上人们的议论，我扭头看了过去，眼睛来回搜索着。最终，我在旁听席的角落里，发现了我的妻子——爱玲。
　　
　　“老婆，谢谢你能来看我！”法庭的“特别会客室”里，我被批准与妻子见最后一面。我还记得那一天，爱玲穿了一件白色的风衣，黑色的头发搭配桃红色的唇彩，模样煞是可爱。
　　“为什么？”爱玲问道。
　　我淡淡的笑了笑，转头看向一旁边的一名负责看守的法警：“兄弟，有烟吗？”我问道。
　　那名法警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香烟递给我。我接过香烟叼在嘴上，那名法警掏出一只打火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帮我点燃了香烟。
　　“谢谢，兄弟！”我吸了一口香烟说道。
　　法警没有说话，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我笑了笑。一旁爱玲此时再也控制不住，低声的抽泣起来。
　　“老婆，谢谢你，谢谢你来送我，咱们的女儿呢？临走前我想见见她，她没和你一起来吗？”我说道。
　　爱玲摇了摇头，呜咽地说道：“女儿在家里很好，你放心吧！”说完，爱玲便哭着跑了出去。
　　
　　我吸了一口烟，把烟蒂丢进桌子上的烟灰缸里，眼圈有些湿润。那名法警此时走过来，我连忙干咳了两声，站起身：“走吧！”我说道。
　　那名法警没有说话，打开房间的门，此时门外，四名全副武装的特警同时举起手中的MR-9突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此时同时指向跟在法警身后的我。
　　“别紧张，他们不会现在就杀了我的！”我笑着对此时有些紧张的法警说道。
　　“少废话，快走，你这个人渣，杀了你，我还怕脏了我手呢！快走！”一名特警队员说道。
　　即便是死刑犯也有最基本的人权，然而对于即将奔赴刑场的我来说，这些东西早就已经不重要了。自从我被塞进那辆运送重刑犯的防弹客车开始，这一切就早已注定。
　　“现在开始点名，叫到名字的喊到！”一名负责随车押运的警察拿着一份名单走上车，看着车里的男男女女，那名警察干咳了两声：“一号，范小希！”
　　“到！”我站起身笑着说道。
　　那名警察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尽是厌恶和极端的蔑视。然而我并不生气，只是笑了笑便坐下了。
　　那名警察继续宣读着，看着窗外。这辆车子的车窗被防弹玻璃和钢制的铁网完全封死，我很庆幸车子里还有一个用于换气的空调在运转，我可不想被闷死在这密不透风的铁罐子里。
　　“十七号，白啸天！”那名警察大声念道。
　　没有人回应，那名警察一愣：“十七号，白啸天！”警察又喊了一遍。
　　我转头向人群中看去，此时车厢里，一个身形娇小的萝莉慢慢站起来，脸色羞红的答道：“到。”
　　“啊？”我惊讶地叫道，同车的其他囚犯脸上也露出相同的表情。此时的白啸天脸红的就像熟透了的苹果，双手捧着脸，较小的身材与孩童般天真的容颜，任谁也不可能认为她是一名囚犯。
　　“喂，你们是不是搞错啦，这家伙看起来还未成年啊！”我惊讶地说道。
　　“少废话，坐下！”那名警察不耐烦地说道。
　　“我嘞个去，你们这群死条子，抓不到犯人居然拿小孩子来充数，你们是不是人啊，有没有一点人性啊！”虽然说不上生气，但我始终对这个一脸死人相的警察心存不满。然而我随即便尝到了苦头，一记很有力道的拳头迎面击打在我的鼻子上，鲜血顿时顺着我的鼻腔流了出来。
　　“我说过了，少废话，坐下！”那名警察打完，脱掉手上的手套丢在我的脸上，又从口袋里取出另一副白色手套戴上：“还有问题吗？”警察说完，便继续宣读名单。
　　“妈的，算你狠！”我抓起那副白色手套，眼神愤怒的瞪着那个警察。那名警察宣读完名单，便转身坐到靠近车门的第一个座位上，客车慢慢驶出法院。我仰着头，那个警察丢过来的手套最终帮我止住了鼻血。一路上，我时不时的转头看向对面的白啸天，此时的她已经成了全车的焦点，尽管那名警察多次强调车内纪律，但对于我们这些无可救药的重刑犯来说，那些东西还不如一支香烟或者一份旧报纸来的有用。
　　此时的白啸天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看着此时囚犯们投来的各种目光，刚才还娇羞如同小姑娘的白啸天此时仿佛变了一个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平静的看着那些此时色迷迷地盯着她看的囚犯，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平静的让人不禁有些害怕。囚犯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明白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萝莉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举动。
　　
　　就在囚犯们不知所云的时候，坐在不远处的我，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白啸天。尽管此时白啸天的平静的表情给我的震动很大，然而对于早已阅人无数的我来说，这种场面也不过只是小意思罢了。
　　白啸天最终发现了我在看她，虽然只有一瞬间，我还是发现了她眼中闪过的一道令人胆寒的凶光。客车最终驶出了城区，我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心理总有种说不出来的疑惑。那个叫白啸天的家伙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她会如此的平静？我看过太多的人，那些被我杀死的人，那些得知自己将不得好死的人，还有那些明知道自己肯定会死，但却始终没有死的人，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是无法掩饰的。然而那个家伙，那种平静，那种超越其年龄的安静，简直可以说是寂静，寂静的让人恐惧，还有那道一闪而过的凶光，即便是早已杀人如麻的我，依旧掩饰不了这份发自内心的恐惧。
　　
　　客车最终在一所监狱门前停了下来，那名警察走下车子，监狱的大门打开，几名荷枪实弹的狱警同监狱长一起走出来。我坐在车子里，那个监狱长和几名负责押送的警察简单寒暄了几句后，那名警察便把一份名单交给了监狱长，客车在一名狱警的指挥下，驶入了监狱。
　　“所有人全都站起来！”司机停稳车子，一名狱警走上车大叫道。囚犯们排成一列，我排在队伍的中间，身后便是白啸天。
　　“小萝莉？”我小声问一旁的白啸天。
　　白啸天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自讨没趣的我，便装模作样地笑了几声。那名狱警清点完人数后，大声说道：“所有人都下车！”说完，那名狱警便端起手中的突击步枪。
　　“哼！”白啸天冷哼了一声，一旁的我，则笑着看了看那名狱警。对我来说，这里已经太过熟悉，我曾经一度无耻的认为，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家。在我眼中，这里就和那些我经常光顾的酒馆没什么区别。那些狱警，那些囚犯，也好似酒馆的漂亮女招待或是那些烂醉如泥的酒客一样，一切对于我来说，早已没有区别。
　　
　　正如先前我所坦言的那样，这座监狱十几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对于我这个进监狱如同回家的人来说，哪怕一丁点的变化都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然而这座古色古香的监狱除了老黄瓜刷嫩漆以及四处修修补补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如果硬要说有的话，恐怕只是那些焕然一新的铁丝网罢了。
　　体检、洗澡、理发、领取被褥和衣物、分配牢房，我最终和另外几个同样判处死刑的人一起走向监狱的深处，这座监狱最为破旧的地方——死囚临时关押区。然而让我感到意外的是，白啸天竟然也在其中。此时的白啸天依旧十分的平静，我虽然有些不解，但也实在没心思细细琢磨了。
　　
　　“全都进去！”监狱深处，那名领路的狱警打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我和另外几个囚犯依次走了进去。虽然很是破旧，但这个地方曾经是就是这座监狱的全部，所有监狱的配套设施这里全部都能找到，只不过此时，一切都显得如此破败，找个东西形容的话，这地方总能让人联想起那些废弃的医院或者鬼屋什么的。
　　“这是什么鬼地方？”一名囚犯看着如此破败的景象，疑惑地问道。
　　“家，牢房，刑场。”我淡淡的一笑说道。
　　“什么意思？”那名囚犯被我的话搞的一头雾水：“什么家，牢房，刑场的，你什么意思？”囚犯问道。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关押区的最里面，双手使劲拍打着面前的铁丝网，嘴里不停地大叫道：“死老东西！死老东西！”
　　铁丝网后面，有一座略显老旧的小房子，那里曾经是狱警的休息区。我喊了一会儿，房子的门慢慢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老人一见是我，笑着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啊！”老人说着，把一支点燃的香烟递给我。
　　我接过香烟吸了一口说道：“死老东西，老子和你作伴来了！”
　　“哼，你这个臭小子，死了还要我替你收尸，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老人笑骂道。
　　“那不是正好吗，我这身板，够你吃上十天半个月了吧！”我笑着说道。
　　“臭烘烘的，我还怕吃了你的肉闹肚子呢！”老人说着，笑了起来。
　　
　　看我和老人聊的热闹，此时站在关押区里的几个人慢慢凑了过来。老人见到这些新鲜的面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和他们简单的介绍了老人。老人的真实姓名没人知道，监狱里那些资历较老的人都喊他“死老东西”。作为老一辈的狱警，老人在这座监狱工作了几乎一辈子，为人和善，不苟言笑，身体硬朗，待人宽厚。在我的记忆中，老人的地位几乎等同于自己的亲生父亲。
　　然而老人有个怪癖，这怪癖说起来有些恐怖，那就是这个老人爱吃“实心儿肉”！也就是人肉。过去监狱里那些被枪决的死刑犯或是因为暴力事件死亡的囚犯，老人都会将他们拖回来吃掉，再将骨头烧掉，做成骨灰后送还给其家人，这是老人唯一的秘密，也是这座监狱的唯一秘密。
　　“小希啊，既然你在，你就和他们说吧，我要先回去补个觉！”老人说完，把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塞给我，转身便走回了小屋。
　　我把香烟和打火机收好，便带领那几个囚犯一起参观整个关押区。我想此时，如果我有一个扩音喇叭和一面小旗帜的话，我肯定能成为最出色的导游，这个地方说“监狱一日游”有点不合适，应该叫“监狱一辈子游”！
　　
　　稍晚些的时候，我和其他囚犯在老人的带领下走进关押区最大的建筑——集中关押囚犯的一座二层小楼里。
　　“哈哈，这里还是没变啊！”我笑着说道。
　　“是啊，变了怕找不着家！”老人说完，笑了起来。
　　通往二层的楼梯被一道看起来很新的铁门锁住，二层那些平时用于防护的围栏也被内外三层的铁丝网取代。老人给所有人分配了住处，并嘱咐所有人不要到二楼去，如果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要理会，小楼的大门不会上锁，如果有事可以随时找他。
　　我将自己的东西放在一张上下铺上，看着此时有些昏暗的牢房，我无奈地笑了笑。死老东西临走前打开了一层的电灯，虽然有些昏暗，但也总好过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这里关押的犯人虽然都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人，但我们始终和那些高智商低水准的QJ犯不同，因为我们还有最起码的道德底线。死老东西给白啸天找了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此时的白啸天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了之前在客车上那副“纯情小萝莉”的模样，娇羞对死老东西说了声谢谢后，扭捏地走进了牢房。
　　
　　“这货难道真的犯了死罪吗？怎么看都不像啊？”一个囚犯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站在那个囚犯身边，眼睛始终盯着白啸天，之前那种疑惑此时更加深了。
　　死老东西给白啸天安排完房间，转头朝我走过来，我故作镇定的笑了笑，因为我看到了死老东西的眼睛里此时几乎快被恐惧沾满。在我的记忆中，死老东西几乎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虽然在外人眼中，老人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但在我这个视老人为亲人的人渣眼中，这些就足够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自己的牢房里，老人恐惧的眼神始终在我脑海中萦绕。我翻了个身，看着墙上那些自己无聊时曾经随意涂鸦的作品，脑子里此时全部都是白啸天在客车上的那一幕：那道足以令我胆寒的凶光，那张白的吓人的娃娃脸，还有那时而冷酷，时而又无比温柔，甚至可以说是扭捏的神态。如果此时让我找一个形容词来形容的话，我只能说“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