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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作品名称:走出心的沙漠      作者:巧儿      发布时间:2015-08-09 20:22:55      字数:8805

  今年的春节,紫灵觉得比往年过得都愉快,除了受到节日气氛的感染,就是在工作上的小有收获。春节前,她在联社例行考核中优秀率最高,还被评为市先进工作者呢。面对这些荣誉,她虽然表面上平静如水,但是内心却非常激动,以至于好几天都睡不着觉,尤其是常新还下厨房炒了几个菜,感动得她就更加心花怒放起来了。
  她就是这么一个容易感动、容易满足的女人,也是一个容易受到伤害的女人。所以,她常常徘徊在生活的波峰与浪谷之间,别人的一个眼神能让她愁肠百结,别人的一句安慰话照样能使她感激涕零。她曾经在一部电视剧中,听到这样一句台词,幸福是别人给的,痛苦是自己找的。对这句话,她根本不赞成,她觉得痛苦是别人给的,幸福才是自己找的。因为,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不管幸福也好,痛苦也罢,但与疾病比较起来,就显得微乎其微了。常言道:缺什么,别缺钱;有什么,别有病。可是,疾病与金钱是成反比例的,一旦有了病,就没有了钱。所以,紫灵常常感到很幸福,上有高堂老母身体健康,下有念榄活泼可爱,尤其夫妻二人有稳定的经济收入,一家人可以不愁吃穿地生活着。可是,梅仙就惨了。虽说她年轻时候活的潇洒自如,但是人到中年却陷入了生活的危机,韩威身患重病朝不保夕,不仅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还借了一屁股外债。梅仙现在连门都不敢出去了,整天躲在家里害怕见到熟人,更害怕谈到钱的问题。唉,梅仙的命真是太苦了,据医生说韩威那病,怕花多少钱也是白搭,到头来还得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呢。于是,她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以全新的面貌对待生活,不能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自寻烦恼。
  朱元璋曾经写过,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紫灵认为这幅对联写得太好了,就像娘吩咐她做人的话语似的。人不能太小肚鸡肠,也不能太大大咧咧,要有容人之量,还要有雄才大略。尤其女人更不能像一杯白开水一样,让人觉得淡而无味,也不能太过做作叫人反胃,总之女人要有自知之明,在娇柔中彰显智慧。
  其实,生活就像一部小说,总是在悲悲喜喜中才能悟出真谛。于是,女人们在自己的小说里,总是在跌宕起伏中,展现出欢乐或者忧伤的一面。当然,紫灵在她的生活里,更是在阴晴不定中变换着不同的感受。所以,今年也不例外。她的好心情,只保持了几天,随着正月十五红火的消退,也就静静地消失了。
  因为,在桃源县农村,正月十六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这一天,有女儿的人家,总是早早地起来,将家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子擦洗得清清亮亮,蒸下枣山(一种用发面蒸下的像山一样的上面安着枣的馒头),做好十大盘菜,包好猪肉大葱饺子,等着女儿女婿带着外甥回来拜年。
  正月十六这天吃过早饭,紫灵给娘拿了点苹果、核桃、红枣还有蛋糕,给嫂子买了一条裤子,给伟宏买了一个学习机。一切都准备好了,便坐在那里等常新,待他洗了脸,刷了牙、刮了胡子、擦了鞋,刚刚走出门口时,手机就响了。他一边掏车钥匙,一边打开了手机,里面就传来一个男高音的说话声。那人说,张星从加利福尼亚回来了,同学们都在我家聚会呢,就差你一个人了。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大忙人,能不能来给个痛快话就行。
  常新看了紫灵一眼说,钟生,你说话能不能别像敲钟一样吓人呢。我现在还有点事,要不,你们先玩一会,我中午再去吧。
  钟生在电话里似乎很生气,声音依旧响亮地传了出来。他说,常新,你就拉倒吧。当了行长也不能忘了同学吧,平时我们见不了面,知道你是当官的忙,可是这正月天也推三阻四的,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快别说中午再来的话了,你是不是打听到张星中午要走,便想找个机会,单独见见呢。要是这样,我们就不等你了。
  对于张星,常新的印象太深刻了,同学三年她都没有与男生说过一句话。她就像一部学习的机器,行驶在知识的原野上,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念,就直接走进了清华大学。她似乎只会学习,所以同学们结婚的时候她上学,同学们生孩子的时候她也上学,当同学们的孩子上学的时候她还在上学,最后她成了感情象牙塔上的一颗琉璃,只可远观而没有人敢去拥有。后来,听说她加入了美国国籍,当了加利福尼亚州银行的首席理事,成了美籍华人事业上的佼佼者,却也成了感情上的落寞者,至今仍然过着独居的生活。
  本来,常新一听说张星回来了,就想先陪紫灵回娘家转转,然后再去见他们,可是钟生的一番冷嘲热讽就断了他的后路。他只好说,那好,我推了一切,马上就过去。然后,放下手机,用商量的口气对紫灵说,我让司机带你先回去,等这里完了,我再去行不行?张星从美国回来一趟不容易,不去见见也不太合适,何况我正有几个问题想向她请教呢。去了,正好就一举两得了。
  紫灵站在门口,情绪随着常新与钟生的谈话起伏着,起先像微风拂过的海面,渐渐就一波一波地蔓延成了大潮。常新一年四季总是忙,除了正月十六以外,可以说很少走进任家庄,走进紫灵娘那间简陋的瓦房。平时,去不去无所谓,大家都知道他公务繁忙。可是,今天他为了会见同学,而放弃了去娘家,紫灵真的就伤心了。
  她站在那里越想越气,甚至连呼吸都粗重起来了。因为,她最受不了常新把她娘家人与外人等同起来,甚至不如外人重要的态度。可是,不忍受又没有好办法,只好怒气冲冲地穿上衣服,戴上帽子拉上念榄一摔门走了。
  常新见紫灵走了,从后面追出就喊,紫灵,等等。我开车去送你们。
  紫灵一声也没有吭,就拉着念榄坐班车去了。
  正月十五以后的农村,早已褪尽了节日的喜庆气氛,虽然空旷的田野上寒风刺骨,阴面山洼里还残留着许多积雪,稍稍泛青的杨柳树也还在瑟瑟地发抖。但是各家各户都已经开始春耕备耕了。那些脸色黝黑憨厚的男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衣,肩上绑着硬硬的垫肩,担着粪颤悠悠地直往地里跑。这春天积肥,可是最有讲究的事情,积得早了等于白搭(时间长,粪能被风化得失去作用),积得迟了不如不积(意思是没有经过光合作用的粪,对庄稼不仅不起作用还会起副作用呢)。这立春前后的农家肥,比进口尿素都金贵。因此,庄户人每到这个时候,就全力以赴地往地里运农家肥料。
  这个时期的女人,也不会在家里闲着。她们总是做好家务事,安顿好孩子,也赶到地里,打坷垃,夯地堰去了。村子里,没有了男人女人们的吵闹声,就显得寂静了许多,沉闷了许多。紫灵带着念榄,郁郁寡欢地走进村子里时,只有几只公鸡打鸣声,看家狗汪汪的咬人声传来,就觉得自己像走进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心就随之沉重起来了。
  其实,二十年的信用社工作生涯,紫灵已经习惯了城市里的喧嚣,每次面对乡下的这份宁静,就少了读书时的期盼,多了游子归来后的生疏与落寞。以前回来时,白天的恬静还可以接受,到了晚上面对黑暗的层层包围,她就睡不着觉了。于是,思绪飞扬了,感情忧伤了,长吁短叹和翻身的声音,就让娘也唉声叹气起来了。娘说,灵灵,遇到事情得想开点啊。女人,活在世上本来就不容易,何况你男人又是个当官的,哪能让你事事都顺心啊。
  紫灵听着娘的话不由又心酸起来了,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不但照顾不上娘,还总是让娘操心,她觉得她太无用了。就说,娘,我没有什么啊,别动不动就扯上常新,我是不习惯咱这里黑天黑地的睡觉法,哪是我们闹矛盾了呢。平时,我在家里睡觉,客厅里的灯总是开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小就怕黑夜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娘说着给紫灵拽拽被子叹气道,唉,娘是怕咱家穷,扰害得你们家里不安生嘛。
  那一夜,紫灵躺在娘的土炕上,觉得枕头硬得像块铁,褥子薄得像块塑料布,被子疙疙瘩瘩地没有一点温暖,越想自己家里软绵绵的被褥,就越怨恨自己没有尽了孝道,发誓要做个孝顺的好女儿,即使常新反对也绝不减弱一点对娘的孝心。那次回来后,她用一天时间给娘做了一套新被褥,还买了一件新羊毛毯,虽然常新三四天没有与她说话,可她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了,心里的压力少了,心情就格外轻松起来了。只是,从那以后回家的次数也就减少了许多,给娘买的东西反而赠加了许多,她只要往家里买菜,就一定会给娘捎一点回去,即使自己买一双袜子也得给娘买一双,她要让娘在她的孝心中安度晚年。
  这次回来,她破例请假住了三天,高兴得娘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紫灵见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嫂子的腿也快好了,心情也就渐渐开朗起来,把不高兴事情都忘记了,便硬拽下嫂子的被子,又抱出娘的被褥和衣服整整洗了一天,做了两天。看着炕上干干净净的被褥,紫灵才像赎了罪一样,感到心里踏实了许多。
  正月十八这天,紫灵要离开任家庄回城里去了。娘给她带了满满一提包糯米枣糕,说是回家放在冰箱里,够常新吃半个月。看着娘忙碌的身影,紫灵心里就酸酸地,好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她尽量忍着,没有流出眼泪。可是,念榄却哭得就跟泪人儿一样了,直到坐在班车上了,还哭个不停呢。紫灵知道念榄懂事了,一定是心疼姥姥才伤心地痛哭,就无声地搂住孩子瘦小的肩膀,悄悄地擦了擦泪没有吱声。
  念榄在妈妈的怀抱里哭得更伤心了,还断断续续地说道,妈,回去就让我爸给加零花钱。
  为什么?紫灵不解地问,五十块还不够花吗?
  念榄倏地抬起头,看着妈妈的眼睛说,花不了。我是想给妗子花,你看她脚上那双袜子,就是垃圾堆里也找不到她那种补丁挨补丁的了。
  紫灵想不到念榄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知道该为孩子的善良和孝顺高兴呢,还是该为大人的冷酷和忤逆难过呢。总之,念榄的话就像一柄钢刀砍在了她的心上,叫她全身疼痛难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感到班车就像碾在她的心上一样。
  三个小时的旅途,是一个漫长的心灵煎熬过程,她回忆与常新生活中点点滴滴的欢喜与悲伤,又想娘清贫生活中的每个细节,也让念榄亲身体验了一下平常百姓出行的疾苦。五十四个人挤在三十六个座位的车里,人挤人,包挨包,想转身也转不过来,不是你碰住我了,就是我靠着你了,不时还传来几声打情骂俏的声音。终于,班车驶进了汽车站,紫灵就赶紧带着念榄跳下车向家里走去。
  推开家门,一股热气扑来,紫灵就知道家里一直没有开过门,因为这是好几天没有人进来的特有的味道。再看看家里的摆设,一样也没有动过,沙发上罩了一层灰,大理石茶几像中年女人的脸暗淡无光,地板上更是灰不溜丢的一走两个脚印。唉,看来常新自她走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紫灵的心,马上就由离开娘的酸楚变成了伤心,三天七十多个小时,他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没有回家踩过一脚,甚至连念榄都没有问询了一下,那他能去哪里,能做什么呢?她想不出来,也不敢去想,她怕想出不好的结果,影响刚刚树立起来的好好生活的信心。于是,她洗了洗脸,挽起袖子就擦地抹桌子,因为她最讨厌家里灰尘满地了。
  一会儿,手机就响了。她直起腰,捶了捶背,接起手机一看,见是常新打来的,就没有理会继续擦地。可是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念榄便从卧室里探出头来喊,妈,吵死人了,你还想不想让我做完作业?
  紫灵听了,赶紧放下拖布,拿上手机走进卧室关上门,才打开喊起来,你还记着有个老婆孩子啊。这几天到哪里逍遥去了,连个电话也顾不上打。
  哎呦,灵灵。常新在高兴的时候,总是这样叫紫灵。每次紫灵听到这个喊声,心里就泛起一股酸酸的甜蜜,再大的火气也会随着这声灵灵的呼唤,化作一腔似水柔情。今天,何况常新说的话又特别诚恳,紫灵不由就又被感动了。只听他又说,灵灵,你是不知道啊。那天,我被他们灌醉睡了一下午,醒来想去看看咱娘,却发现已经是晚上了,车灯坏了没有修好,就没有敢去接你们。第二天,省行就集中我们到东北考察去了,上飞机安检的时候,手机也扔在安检处了。两天坐了三趟飞机,想给你打个电话也打不上,这不,刚下飞机找回手机就给你打电话。咱娘还好吧?
  常新见紫灵没有回答,就说,这次真把我给累坏了,不过也值当。在东北买了好多木耳、人参,我拿回去了,你给咱娘捎点,让她老人家补补身体。再过一个多小时,我就回去了啊,你别担心我。
  常新的话,就像一部灭火机,扑灭了紫灵所有的火气,让她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更让紫灵高兴的是,他终于叫她娘为娘了。这一声亲切而充满尊敬的叫唤,让紫灵心里有了一种春天般的温暖,对他更有了一种夏天般的火热激情,要知道这可是她与他结婚十几年来第一次叫娘啊。为了这一声称呼,以前她还与他生过气呢。因为,在刚结婚的时候,他与娘说话一直不带任何称谓,甚至连一声姨姨都不叫,更别说喊娘了。他说他娘死的早,叫别人的娘他叫不出口。待有了念榄后,他叫娘就是她姥姥(意思是念榄的姥姥)。现在,他终于叫娘了,还给娘买了木耳、人参,就叫紫灵的心都飞翔起来了。觉得这才是生活,这才是有爱嘛。因为,爱你就爱你的一切,爱你的所有。于是,她就忘记了他不去拜年的伤心,甜甜地一声也没有吭,用沉默表示了她最大的快乐。
  吃过午饭,紫灵安顿好念榄,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也不见常新回来,就知道他的承诺又要泡汤了,便从兴奋中抽身出来,重新裹上忧郁的外衣,穿上风衣向梅仙家走去。过年后,她一直忙着接待常新的朋友同事,还没有顾上去看韩威呢。她主要是担心梅仙身体不好,既操持家务又伺候病人,怕她吃不消。
  前几天,紫灵给梅仙打了一个电话,才知道他们一家人回老家过年去了,说是过了十五才回来。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安慰话,就难过地说,梅仙,你真大肚啊。吵得红天黑地再去面对,你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呢。电话里,梅仙悄悄地哭了,说韩威已经判了死刑,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只要他开心我怎么都行,就是他高兴让我给姐姐们磕头也行。梅仙还说,紫灵,别与常新闹别扭啊。人的生命太短暂,太脆弱了,根本预测不到会发生什么变故,在你懂得珍惜的时候,其实已经太晚了,千万别像我一样啊。
  是啊,一定要珍惜拥有的一切。想想梅仙的话,紫灵的心里就更加亮堂起来。不由更加担心起梅仙来了。唉!韩威的病不知道现在好转了没有,梅仙这个年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城里正月的天气,早已没有了隆冬时节的寒气逼人,晴朗的天空显得分外遥远,正午的阳光就像老人骨瘦如柴的手指,温暖中带着凉气。街上的行人,大部分已经脱了厚厚的羽绒衣,换上了薄厚适中的羊绒装,显得苗条了许多,亮丽了许多。他们一脸安宁,满眼喜气,就拂去了街上的寒冷,温暖了清新的空气。所有的商场,店铺门前彩旗依然猎猎随风招展,街道两旁风景树上的各种彩灯,还在努力地延伸着年的味道。
  紫灵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心里不免又泛起了忧郁。这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每每到了一个热闹的地方,就感到非常孤独,仿佛那里只是一具身躯,心早已丢失了。此刻,想到梅仙的痛苦,她的心就更孤独了。不禁双眸里涌起了一汪秋水般的冷漠,她伸手拢了拢额前的刘海,就想假如能嫁给田榄就好了,他们可以一同看书,一同去看梅仙。呸,她吐了一口口水,就赶紧谴责道,怎么能又叨念这个名字呢,三心二意可不行啊。
  宽阔的东升大街,在紫灵渐渐涌起的心事里,就走到了尽头。紫灵走过高高的彩虹桥,便踏上了通向蒲公小区的工字形马路,这条马路的顶端就是蒲公居民小区。抬头望,小区里二十八栋居民楼,高高地耸立在蓝天白云之下,一排排一行行的楼房,像列队的士兵那样威武雄壮。看到这里,紫灵的心情就明朗起来了,便迈开大步走进了小区大门。
  小区大院里,干净整洁,以往门面房前面下棋,打扑克的人们都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呢,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紫灵的心不由往下一沉,倏地就想到是韩威的病情加重了。顿时,她的腿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得抬不起来了,她怕见到那个生离死别的可怕场面,又怕错过安慰梅仙的重要时刻,可是不听话的腿就是一步也走不动。她只好靠住栏杆,摸出手机给常新打电话。想问问他回来了没有。
  可是,不等她打开手机,手机就响了。她急忙接起来,手机里便传来常新焦急的声音了。他说,紫灵,你在哪里呢?梅仙病得很重,快不行了,怎么也联系不上你。你赶紧来看看吧,迟了恐怕就见不上了。
  这可怕的消息,像晴天霹雳一样,让紫灵愣在了那里。她不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更不相信梅仙真的会离开人间,因为前两天她们通电话时,虽然梅仙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是她并没有说她有什么不舒服啊。怎么一下就能不行了呢?
  常新说,听梅仙大姐夫说,韩威病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折腾的梅仙就剩一口气了,白天、晚上不让梅仙安神。白天,他喜怒无常,稍有不顺心便大发雷霆地摔打家具,或者干脆对着天花板发愣。有时候,梅仙做的饭迟了,他说她想饿死他,好再找个对象,她做得早了,又说她不想让他好好消化东西,想撑死他,好甩掉他这个包袱。晚上,他一下也不敢闭眼,说一闭住眼睛,就看见黑白无常拿着索命锁来找他了。所以,每天晚上他家都是亮着灯睡觉,并且得让梅仙看着他,他实在困得不行了,也只是爬在枕头上打个盹。
  常新还说,梅仙可能是累坏了。
  紫灵边听常新简单地介绍情况,边向二十六号楼跑去。
  二十六号楼二单元,平时紧锁的门早已打开了,走出来跑进去的人们都是满脸悲伤,有的甚至还不停地擦眼泪呢。紫灵再也控制不住了,就低声哭着往楼里跑,不料被门坎一绊,就摔倒在楼道里了。她爬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就索性坐在那里哭了起来。这时,常新从楼上跑下来,一把拉起她在耳边悄悄就说,别太着急,已经成这样了,你着急也不顶事,哭坏身体我可就麻烦了。
  梅仙的单元楼里,以前那种温馨和谐的气氛,已经完全被浓浓的死亡气息替代了。尽管客厅里卧室内都是紧张焦虑的人群,可大家只是眼睁睁地盯着床,像哑巴一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滴答滴答的钟表,既像扫射在每个人心上的机关枪,又像喊出来的生命倒计时那么令人沉重。卧室中央席梦思床上,一床大红毛毯里裹着气若游丝的梅仙,韩威则跪在梅仙身边,用笨拙的双手一直给她揉胸口,那专注的神态令在场的人们都流下了眼泪。
  紫灵吃力地拨开众人,见一穿白大褂的医生正提着药箱摇头叹气地往外走,那惋惜的眼神就将紫灵心中仅存的一丁点儿幻想给击碎了。她再也控制不住悲伤的情绪,就跌跌撞撞地扑向床边,一把拽住梅仙苍白无力的双手,紧紧地贴在胸前,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沉闷地说出,梅仙,你怎么了?
  梅仙像一支风干了的树枝,被狠狠地摔在了悬崖绝壁上,仿佛一阵微风就能轻轻地将她吹进万丈深渊似的。她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细小的缝缝,在接近瞳孔的地方像嵌了什么东西似的,就再也睁不起闭不住了,两颗无神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像在做着一个很遥远的回忆。
  紫灵伸手摸摸梅仙的脉搏,发现跳动的非常微弱,再摸摸手脚凉得就像冰棍似的,她陡然就想到梅仙是不是得了娘说的那种霍乱的病了。这种病是因为气候失常,冷热交替导致胃口不蠕动,使肠道失去运作功能,血液流转不开,使病人在短时间内处于昏迷状态,如果救治不及时,很可能会丧命。紫灵小时候,娘就告诉过她,村里本家三爷爷就是因为霍乱死了的。村里人,对这种病有点谈虎色变的感觉。还说得了这种病,连医生都没有办法,可是乡下人却有一套祖传的救治办法,那就是用针扎几个穴位,能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梅仙刚从乡下回来,乡下的房子一定很冷,她从那里一下走进暖烘烘的楼房里,一定不适应这种温度,也许是得了这种病啊。
  紫灵想到这里,赶紧就喊,韩威快拿针来,韩威哭着就问,做什么?紫灵说,先给梅仙扎扎,也许能扎过来。韩威说,我家一根针也没有,梅仙不会做针线活,就没有买过针。紫灵急得差点蹦起来。她忽然想起来常新裤兜上时常扎着一个别针,就叫常新赶紧拿下来递给她。紫灵拿起别针沾了点唾液,拽住梅仙的手就扎,可是怎么也流不出血来,她抓住脚在十个指头上挨个地扎,直到流出黑红黑红的血,她才停止了扎针。时间在人们难熬的等待中过去了,梅仙还是挣扎在死亡线上,大家的心都碎了,唯有紫灵的心里还存在着一丝幻想,她不相信她的好朋友会扔下心爱的儿子不管,会放弃对深爱的丈夫的服侍,梅仙一定是劳累过度,想躺在床上喘口气呢。
  紫灵再也不想等了,再也不顾一切了,她拿起别针照着梅仙脚踝上的穴位就狠狠地扎下去了。尽管她知道这针扎下去,梅仙醒了就好了,醒不来就等于加快了她步入黄泉的速度,但她还是义无返顾地扎下去了。她一往出抽针,梅仙就哼了一声。紫灵听了,心就颤抖起来了,暗想梅仙你有救了。接着梅仙的脸色由灰变白,慢慢有了一点血色了。突然,梅仙意外地哎呀了一声。这一声叫得在场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紫灵也哇地一声哭出来了。她边哭,边说,赶快给梅仙熬点麦壳水,她转通肚子就没事了。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给梅仙熬上喝了一碗,梅仙就睡着了。大家见梅仙没事了,就都渐渐地散去了。
  这时,韩威才说出了梅仙发病的原因。
  原来,最近一段时间,梅仙听说西藏香格里拉有个藏医能治好癌症,就劝说韩威去那里治疗。可是,韩威始终没有答应。为此,两个人常常闹别扭。韩威认为得了癌症,就等于判了死刑,要想活下去,必须有足够的金钱来做保证。家里刚刚集资盖了楼房,贷款还没有还清,不想再去欠债了。再说,如果他死了,让她们孤儿寡母背着债务怎么生活呢?所以,始终坚持着不去治病。
  昨天,刚从老家过年回来,家里还没有收拾好,今天梅仙就又一次向韩威提出这事了。她说她已经在单位请假了,车票已经定好了,下午坐班车上太原,然后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就能去了香格里拉。
  韩威一听就火了,立即大喊起来,西藏空气稀薄,好人都不服水土,你却一直让我去,那不是想让我去送死吗?王梅仙,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哪。
  站在地上正在抹桌子的梅仙,脸色随着韩威的话语,渐渐变得苍白泛青起来,最后竟然变成了黑灰色,嘴唇一下也变得像墨碳。她突然甩掉抹布,双手抱着前胸,呼吸一阵紧似一阵,就砰地一声倒在了地板上,再也起不来了。
  紫灵边听介绍,边观察着梅仙的变化,见梅仙虽然没什么大碍了,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家里人把她送去住了医院。
  整整忙了一下午,到了晚上紫灵才回到家,见常新已经睡下了,她也就默默地挨着他躺下了。这一夜,她与常新相拥着默默地躺到天亮都没有合眼,虽然两个人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他们的内心却达到了惊人的相通。从此,在漫漫人生路上,夫妻俩就真正地琴瑟和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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