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凝眸望君安

　　“不会有好多东西吧？”顺子忍不住惊叫出来：这六小姐丢了那幅不值钱的字倒是百般心疼，丢了值钱的袋子却是一脸的无所谓。
　　“多亏了出门前，余姆妈说值钱东西要分开放，要不我还真是一无所有了呢。”玉瑶说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千金散尽还复来不是吗？”她笑着回头，看见了书豪的脸，顺子正缩在他身后。
　　“呵呵……呵呵……”玉瑶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他听见了多少，只有讪讪地笑。
　　顺子见状退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别送我去重庆——我不去！”玉瑶望着书豪，语重情深地说。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书豪满脸地纠结，刚才玉瑶和顺子的谈话，他已经听到了大部分，心里已是感动。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走了一路，吃了多少的苦楚，他不敢去想象，越是明白玉瑶的这份心思，心里就越发的愧疚起来。
　　“你送我去，我就再回来，一次、两次——我不怕！”玉瑶走进书豪一步，坚定无畏的眼神。
　　书豪伸出手，摸着玉瑶的脸，不语：你是个痴狂的女子，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呀。我以为你走了，心灰意冷地自怨自艾，你却意外的重新出现在我身边，是惊喜还是震惊，或许二者都有。留下吧，留下在我的身边，也好叫我心安。
　　“我不会惹麻烦，我陪着你——小婉姐。”玉瑶的眸子里满满的柔情。
　　书豪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去打听一下，有谁去重庆，让他们给你家里捎封信去。”

　　玉瑶跟着顺子走到厨房里，七婶正在择菜。
　　“六小姐，你来干嘛？”顺子瞧见了玉瑶。
　　“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玉瑶打量着江家的大厨房。
　　“你会做什么呀？”对于家务活，顺子对她完全没有信心，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能做什么呢。
　　“我可以学呀。你教我？”
　　顺子很为难的样子。
　　“顺子？是不是该叫你顺子哥呀？”玉瑶娇滴滴地唤着顺子，搞得顺子满身起鸡皮疙瘩，只得应承：“好吧，好吧。怕了你了。”

　　书豪带着小婉去了趟法租界的医院，检查后顺路买了些日常用品。顺子一直陪着帮忙提东西。
　　回到家已经临近中午，小婉累了，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书豪和顺子将一些食物送去厨房，还没到厨房门口，只见屋里浓烟滚滚。
　　“怎么啦？”顺子和书豪站在门外，看不见屋里的情况，想探头又被浓烟呛住了，不住的咳嗽。
　　“七婶，七婶？”书豪冲着厨房里喊。
　　“咳咳咳咳……”玉瑶一边咳嗽，一边眯着眼从烟幕中冲出来，手中一把蒲扇，使劲地朝着烟幕扇着，被书豪的胸膛挡住。
　　“你干嘛？”书豪随着玉瑶后退，离开烟幕。
　　“生炉子呀。”玉瑶双手握着蒲扇，朝着厨房的门使劲地扇。
　　顺子笑了，抱着东西笑得无力，只得靠在墙上。
　　“笑什么呀，不是你教我的吗？”玉瑶头发散乱，脸上粘着烟灰。
　　“七婶呢？”书豪问。
　　“她说要去找个老亲。说是中饭前一定会回来的，我就先生炉子啦。”玉瑶用手揉眼睛。
　　书豪将手中的东西摆到地上，捂住口鼻冲进厨房，将炉子提拎到了厨房外的空地上，又用火钳子夹出了一些小煤球，松了松下面的木材，火苗蹿了出来，烟幕渐渐褪去。
　　玉瑶向厨房里探头：“怎么啦？烟怎么这么快没有了？”
　　顺子已经笑得没有了声，他站直身子，将物品一一搬进厨房里。
　　玉瑶拿着扇子，跑去看书豪怎么操作，她蹲下来，冲着炉门扇。
　　书豪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蹲在那里的玉瑶，忍俊不禁：“以后别干了。”
　　玉瑶站起来，瞪着大眼睛问：“为什么？我这不是做的挺好的，瞧，都着起来了。”
　　书豪一把夺过玉瑶的扇子：“你是我的客人！”
　　“我不管，七婶还要教我怎么做饭呢。”玉瑶仰着小脸。
　　“你做饭呀？”顺子在厨房里笑，“我可不敢吃。”
　　“哼，太小看我了。我一定好好的烧一次。”玉瑶是倔强的。
　　“怎么啦？”小婉也来了。
　　“没什么。没什么。玉瑶学着生炉子呢。呵呵呵……”书豪说着就笑了。
　　“使不得，你是客人。”小婉过来，掏出手帕为玉瑶擦拭脸上的灰。
　　“我想学嘛。一定能学会的。”

　　夏天炎热的下午，折磨人。玉瑶摇着一把折扇下了楼，客厅里三三两两地站着一些男人，顺子也在其中，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着敞开的大门外，小声地议论着什么。有人听见旋梯上有人下来，转头来看。
　　“六小姐呀！”有人打招呼。于是大家都回头看着玉瑶。
　　玉瑶向大家微笑着点头：“顺子，小婉姐呢？”
　　“和大哥在厨房外面呢。”顺子从人群中喊过来。
　　玉瑶摇着扇子去了厨房。
　　厨房外的空地上，书豪打着赤膊正在劈柴，小婉在边上徘徊。玉瑶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又见书豪没穿上衣，悄声退到门边，想离开。
　　“玉瑶！”小婉看见了玉瑶的旗袍，招呼她。
　　玉瑶转身站在门槛内向他们打招呼：“小婉姐，书豪——哥！”
　　书豪搁下斧子，站在那里，接过小婉递来的毛巾擦汗，冲着玉瑶点头。
　　小婉进毛巾递给丈夫，挺着大肚子向玉瑶走过来：“今天气色不错呢。七婶煮了绿豆汤，现在还热着，等凉了喝点吧。”
　　“嗯。”玉瑶不敢看书豪，手中的扇子摇动着，风向朝着小婉，小婉的几丝头发随风飞了起来。
　　“他马上要出门办事去了。”小婉叹息着，说着抬腿跨进厨房，离开了。
　　玉瑶的扇子机械的扇着，她一直都是无畏的，可看到了温柔贤惠的小婉，她却停住了她勇敢的脚步，在那里踌躇不前，瞻前顾后起来。厨房里闷热地像蒸笼，玉瑶额头上冒出不少汗。
　　远处又响起了劈柴的声音，玉瑶抬眼，收起扇子，跨出门去。
　　“玉瑶。”书豪停下来，那条毛巾搭在他的肩膀上，他扯了一角擦脸颊上的汗，“我要出去两天，小婉就拜托你照顾一下。”他的视线躲避着玉瑶。
　　“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的。”玉瑶打开扇子，站在书豪身后，为他打扇。她看见了书豪白皙结实的后背上有几条长长短短的疤痕。她很想知道书豪曾经经历过什么，她一直将他比作赵子龙，出生入死无畏无敌的英雄，这些疤痕就是英雄的证明，在她眼里，它们并不刺眼，仿佛是一种荣耀。想着她忘情地伸出手轻柔地触摸这些疤痕。
　　书豪颤抖着停下，缓慢地转过身来，看着玉瑶，看着她的眸子：玉瑶，你给的爱我明明想放弃，却无法放弃；你给的爱，我明知是煎熬，却又躱不开。
　　玉瑶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抬头冲书豪笑了笑，后退一步，将扇子快速地摇动起来，将风扇向书豪的脸，书豪微微眯了一下眼，眸子中有怜爱，有纠结，许多说不清的情感在那里缠缠绕绕。
　　书豪笑了一下，转身继续劈柴，他要离开两天，家里有两份最深的牵挂，一个温柔了他的岁月，一个惊艳了他的时光。
　　身后的风断断续续的，他不再回头，也不再擦拭汗水，任由它们成串的滚落。很快，脚边堆积起一大片的柴火，横七竖八的以凌乱之姿躺在地上，他附身去捡，玉瑶也过来了，扇子放在了大树墩上，双手捧起一些柴火往厨房里去。
　　“啊！”玉瑶刚收拢起来的柴火掉在了地上。
　　“怎么啦？”书豪过去，抓过玉瑶的手，她的手掌里扎进了竹刺，“别动。我帮你挑出来。”
　　书豪将剩下的柴火都搬进厨房后，端来了一盆水：“先把手洗干净吧。”说完回了屋里，一会儿取来了一小瓶药水，披上了一件短袖衬衫。
　　“给我。”书豪伸手向玉瑶要她被刺扎的手。
　　玉瑶摊着手心伸到他面前。
　　“呦，扎得有点深呢。”书豪低头研究了一番，抬眼看了看玉瑶，“这么不小心。有点疼的，要忍住。”说着从衬衫上取下一枚缝衣针来，仔细小心地开始挑刺。
　　玉瑶愣愣地看着书豪，也不喊疼：“虽不能相守天涯，却凝眸望君安！”
　　书豪的手在哆嗦，缝衣针深深地扎进玉瑶的手心，伴着玉瑶轻呼的一声“阿”趁机挑出了竹刺。书豪用手指按着那处小伤口柔声问：“还疼吗？还有残留的吗？”
　　“呵呵呵，不疼，痒——”玉瑶笑得风轻云淡。
　　“这句词是出自谁的？”书豪放开玉瑶的手，去拿药水。
　　“出自我——刘玉瑶。”玉瑶颇有点得意刚才的忘情之句。
　　“自己擦药水吧。”书豪将药水瓶塞到玉瑶手中，离开。玉瑶转身看见书豪的背影，在他前面是小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