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疯狂的玉瑶

　　王老头拿了一个暖水瓶，书豪接了去洗手间兑了冷水，将那件衣服浸湿，过去为玉瑶擦脸。王老头在一旁不住的摇头。
　　看着玉瑶身上的湿衣服，书豪为难了。他手足无措的站起来，突然想到了小婉。
　　“你帮忙撑伞，我带她去我家吧。”书豪重新抱起玉瑶，“带上那包衣服。”他叮嘱王老头。
　　“啊，这是怎么回事呢？”王老头的大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让我太太给她换衣服去。”书豪心中万分着急，见到王老头磨磨蹭蹭的，不免有点怒气。
　　“哦哦。”王老头明白了，他提起包裹，随着书豪下楼。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油纸伞，为书豪和六小姐撑着，送到了江公馆里。
　　小婉被书豪从床上唤了起来，她坐在床上，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玉瑶回来了，浑身都湿了，我不方便，只有你去帮忙换一下了。”书豪将这话说到第三遍，小婉总算清醒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呀？”小婉随着书豪到了家祺的房间，看见了床上躺着的玉瑶，她惊呆了，茫然着又努力想把这事想明白。
　　“快点吧。别让她着凉了。”书豪将包裹放到桌子上，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小婉看着紧闭双眼的玉瑶，五味杂合：玉瑶呀，你是为了什么重新回来的呢？我该被你感动，还是被你惊吓……天哪，你有着非凡的勇气，瞧你这样子，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呢。我该怎么办呢？玉瑶，我以为你的离开，书豪完完整整地就是我的，可现在……小婉开始慌乱，打仗的消息传来，她都没有这般的害怕。
　　小婉纠结着，为玉瑶换下了湿透脏透的衣服，为她擦拭，换上了睡衣，为她轻轻盖上一层小毯子，拿着脏衣物从房里出来，走到门口看见了同样湿漉漉的丈夫，他正倚靠在走廊里。
　　小婉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丈夫，垂下眼：“我去煮碗姜茶来，可不要生病了。”她面对着玉瑶是不自信的，特别是刚才替她换了衣服后，瞧着她高山流水般的身姿，瞧着她白玉无瑕的肌肤，她彻底地败了。
　　“辛苦你了！”书豪低语，他不敢直视小婉的眼，却不知小婉也不敢直视他的眼，两人竭力地回避着。
　　小婉下了楼，怀着复杂的心情去煮姜茶，等她上楼来，看见书豪还在门口站着。
　　“你赶紧的也去换件衣服吧。”小婉提醒他。
　　他点着头，回去自己的房间。
　　小婉进到家祺的房里来，将姜茶搁在一边，伸手去摸玉瑶，她的身上凉凉的，小婉觉得庆幸，她一定是太累了吧，瞧睡得这么熟。
　　“玉瑶，玉瑶！”小婉轻声喊着她，她觉得还是让她喝下热腾腾的姜茶比较放心。
　　书豪也进来了，他站在小婉身后，也唤玉瑶，那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是激动还是柔情，小婉听了心里更加难受。
　　玉瑶努力地睁开眼来，看见他们，露出疲倦之极的笑。
　　“我扶你起来，喝点姜茶驱驱寒气。”小婉伸手想去扶玉瑶，书豪早转到床的另一边，到玉瑶身后坐下，扶起她，用肩膀支撑着她，看见小婉的眼神，解释道：“你大肚子不方便。”
　　玉瑶无力的靠着书豪，眼睛眯着，看着小婉，头发还一缕缕地黏在一起。
　　小婉端起姜茶，用瓷勺子舀了喂她。她冲着小婉笑了，伸手接过碗，自己一口气喝了下去，将碗递还给小婉，从书豪的肩膀滑落，躺下侧卧着又睡去了。
　　小婉拿着碗起身，书豪也离开了床，他伸手将毯子为玉瑶盖好。抬眼看见小婉正看着他，他垂下眼，从房里出来。小婉也出来，轻轻关上门，不声不响地拿着碗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书豪也进来了，两人没有说话，背对着躺着，各怀心事。
　　小婉脸色苍白，慢悠悠地摸着肚皮，自从书豪娶了她，她就知道丈夫的心里并不十分喜欢她，更不奢求罗曼蒂克的爱情。起初她很害怕有一天丈夫会提出离婚，或者再娶个妾。渐渐地她开始习惯，习惯这种表面看起来的相敬如宾，可她真正感受到的是丈夫的冷淡和敷衍。快7年了，丈夫还是起初的那个样子，不论他们有没有孩子，他似乎都不着急，反倒是她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害怕失去丈夫，越发渴望为他生个一男半女以巩固自己江太太的地位。
　　她多年的诚心祈祷感动了上苍，终于有了这个孩子，她日日为这个孩子祈福。这是书豪喝醉酒激情后的结晶，结婚这些年来，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书豪有如此充满激情的一面，那晚他炙热的情感将她彻底融化。也就是那一晚，她明了丈夫的心迹，他忘情低呼的是刘家的六小姐，那个灿如春华，皎如明月的玉瑶。
　　她理解家祺为了什么扔下一切去从戎，明白丈夫看到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玉瑶时那倾慕神情。她犹豫着，或许该由她提出请书豪娶了玉瑶，可人家是大家闺秀，会愿意来做她丈夫的妾，自己冒冒失失地提出来，说不定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举棋不定，情绪低落。唯一的安慰就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很快，小婉就酣睡了，她的孩子需要她的睡眠，等她睁眼发现天色已经大亮，她翻身起床，出了房间，她的眼自然看向家祺的房间，房门敞着，小婉慢慢走，见到书豪正在桌边，往脸盆里捞毛巾，见到小婉，抬头看了看说：“病了，热得像火炭。”
　　小婉看向床上的玉瑶，她侧卧着，身体蜷缩着，脸色通红，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办？”小婉挺着大肚子。
　　“顺子去找郎中了。”书豪绞着毛巾，过去坐到床沿上，换下玉瑶额头上的那块毛巾，又来桌前，将毛巾浸入到盆中。
　　小婉没有动，一直待在桌子边，她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也在猜测丈夫昨晚是不是守候了玉瑶一夜，一定是的，瞧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就知道了。
　　“怎么啦？你去吃点吧。”书豪不安地走了两个来回，看见小婉一直站在桌边，提醒她。
　　“哦。哦。你呢？你吃过早餐了吗？”小婉问。
　　“嗯嗯。”书豪胡乱回答着。
　　小婉转身出了家祺的房间，下楼来到了厨房，佣人七婶赶紧地为她盛了粥，还端来了小菜。
　　“先生的要不要送上去呢？”七婶问。
　　小婉正喝着粥，听了，愣住，摇摇头，心里想：送上去，他怕是也没有心思吃呢。
　　用完早餐，小婉想起自己还没有梳洗，苦笑着怪自己太邋遢了。
　　这时顺子领着一个上了年纪的郎中来了，直接去了楼上。小婉也跟着上楼，先回房梳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来到家祺房间，郎中正在开方子。
　　书豪接过方子看了看，问郎中：“我这边有西药，消炎的药片，可以给她吃吗？”
　　郎中看了眼书豪回答：“吃点也好。中药见效慢，西药快。”
　　书豪将方子交给顺子：“叫杨志明开车送你去法租界吧。这里怕是一时配不到药了呢。”
　　书豪跑去楼下，拿了药片和温水上来。小婉看在眼中，疼在心中，她不住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孩子大约也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在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动弹。
　　“怎么啦？”书豪看到小婉脸色不太好，回头问。
　　小婉微笑着摇摇头。
　　“累着了？坐下吧！”书豪为她拉过一把椅子来，小婉坐下，眼睛看着玉瑶。书豪过来小婉身边，蹲下来看着妻子：“小婉，我不知该怎么办呢？”
　　小婉心里顿时紧张：书豪是要说什么呢。
　　“你看，是不是让她住在这里呢？”
　　小婉笑了，连连点头，问：“她怎么回来的？”
　　“我也不清楚。”
　　“真是个疯孩子！”
　　书豪站起来，看着玉瑶，小婉伸手牵住丈夫的手，书豪紧紧地握着，给了小婉许多的信心。
　　…………
　　玉瑶一手提着小皮箱，一手拿着手袋还将锦匣抱在胸前，随着大哥他们挤进人群，上了去重庆的江轮，船上满满的人满满的物品，在夏日的酷热中各种气味混杂着。玉康帮着大家找到位子。
　　“好了，好了，多亏我在南京有朋友，花了高价买了头等舱的票，要不，就要去下面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玉康安顿好友梅和两个孩子，玉瑶还站在舱门边，余妈妈已经先去位子上坐下了。
　　玉康走过来：“玉瑶，帮你嫂子照顾一下大宝小宝。我去看看可以买点什么，饿死我了。”玉康这几天跑来跑去腿都要断了。
　　玉瑶过去，余妈妈要让出窗口的位子来，玉瑶按住她，自己坐在了外沿的位子上，将小箱子塞到座位下，自己的脚边，又将锦匣和手袋搁在腿上。
　　大宝在友梅身边坐着，指着玉瑶膝上的锦匣问：“小嬢嬢，这是个什么宝贝呀？”
　　玉瑶笑了笑，没有作答，玉康抱着许多吃食过来，撒在他们面前的几案上：“一会儿就会送茶水来。什么人哪，真是发国难财呀！”玉康抱怨着船上东西的昂贵，挤到大宝身边坐下，脑袋一歪，向后仰着，嘴巴张得大大的，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小宝，来，我抱你。”余妈妈向对面的小宝伸出手，小宝扑过来，余妈妈就和小宝戏耍起来，友梅搂住儿子，松了口气，也歪头睡去。炎热夏天的午后一般都容易使人瞌睡，可何况他们赶了许多的路。如今安然地到了船上，只等着它将大家送去重庆，与父亲重聚了。
　　玉瑶探头看了看窗外的情景，泊位上已经没有了人，怕是船马上要开了吧，她心跳加快，大口喘着气，其实昨晚在旅馆里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脱身，如果再不走，怕真是要去重庆了。瞄了眼身边的余妈妈，她正低着头用一块绢帕为小宝折一只小老鼠。
　　玉瑶轻轻起身，拿好了手提袋和锦匣，提起座位下的小提箱，悄悄地离开了位子，走到舱门口，回头看了眼大哥大嫂和余妈妈的背影，侄子大宝冲她瞪着眼，小小年纪的他自然想不到自己的小嬢嬢要做什么，只是目送她，看着她冲他挥挥手，消失在舱门口。
　　愣了片刻后，大宝晃了晃身边的父亲。
　　“嗯？”玉康合上嘴巴，打着哈欠看着儿子。
　　大宝指指对面的空位，连他都预感到了些什么。玉康眨巴眼睛，猛地站起来环顾头等舱，没有找到玉瑶。
　　“小嬢嬢刚下去。”大宝说。
　　玉康叫声不好，这时船的汽笛声响起，玉康飞快追下去，越是往下，人越多，站着的，蹲着的……玉康好不容易挤到低层，船已经离开了泊位很远了，他看见了远处泊位上临着江风站着的玉瑶，她冲他挥手，冲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