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卢沟桥事变
作品名称:雨霖铃 作者:亓格格 发布时间:2015-08-11 23:17:20 字数:4140
不出玉瑶所料,大嫂友梅和钱氏夫妇陪着玉瑶进了城隍庙,到了九曲桥边就纷纷找借口离开了,余下她撑着一把水绿色西湖绸伞站在桥边。
陈旭东快步走去约好的地点,远远于人群中见到了撑着绸伞,穿着一袭白色长袖旗袍的玉瑶,旗袍镶着绿色的滚边,精美的盘扣,一对对从领口有序排至大腿侧,旗袍下摆处一簇手绣紫藤花……高山流水的身姿,恬静典雅的气质。
陈旭东加快脚步向她奔去:“玉瑶!”他柔声唤她,看着玉瑶莹彻的冰肌,朱樱一点的娇唇。
“他们呢?”玉瑶秋波微转,明知顾问。
“啊!他们?”陈旭东回过神来,支吾着答不上话来。
玉瑶也不是需要他作答,她微笑着,向周围张望。
“今天有点热。”陈旭东确实热了。
玉瑶又是浅笑,撑着伞扭转头,看着九曲桥下,那里一群红色锦鲤在游走。
陈旭东靠近玉瑶,同她一起附身看水中的鱼:“那种金色的叫黄金,那种头顶一点红的叫丹顶……”
“你好像对鱼颇有些心得呢。”玉瑶直起身子淡淡地说。
“在我们日本有很多名贵的锦鲤……”陈旭东脱口而出,立马打住,瞄了一眼身边的玉瑶,发现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话,心不在焉。。
玉瑶根本无心听他说什么,她在等一个人。
“你喜欢养鱼吗?改日我找两条漂亮的送你?”
“不喜欢。养这些小动物,是要花费心思的,用了心思,它却因为各种缘由离你而去,不免徒添伤心,还是不养的好。”玉瑶幽幽地回答。
“你旗袍上的花纹可是紫藤花?”陈旭东问。
“是呀,我自己描的花样。如今好的绣工不多了,这件也算是我喜欢的。”玉瑶说着掉头,将背影留给陈旭东,她竭力避开他肆意妄为的目光,却不知背影依旧是婀娜多姿,一个美的女子无论什么角度都能让人看出美景来。
陈旭东好不容易找出一句话,刚要开口,玉瑶举起手来,冲着人群挥手:“这里!”
家祺来了,赶得满头大汗,穿过人群脚步滑到玉瑶跟前停住,喘着粗气,眸子立刻被面前的玉瑶深深吸引。
玉瑶掏出绢帕,伸手到家祺额头上渗汗珠,家祺的眸子里满满的是深情。
“你好,陈先生!”家祺朗声同陈旭东打招呼。
家祺的出现是陈旭东没有想到的,他看了眼玉瑶,心中明白了,原来玉瑶不动声色,使了这一招来婉拒于他,顿时有些气馁,冲着家祺点头微笑。
“玉瑶,你撑着,今天太阳大。”家祺推却玉瑶递过来的伞,玉瑶靠近家祺,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一同站在她的伞下。
“我们去前边看看,那里有好些杜鹃。”家祺从玉瑶手中接过伞,由他举着。
“陈先生一同去吗?”玉瑶回头,脸上的笑是故意的。
陈旭东摇头,装作镇定:“我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随意走走就回去。”
“再见。陈先生!”伞下的两人同时扭头向陈旭东告别。
站在刺眼的阳光下,陈旭东目送着那把水绿色绸伞消失在人群中,带着一缕淡淡的烟消失在他的心头。
…………
书豪跟着家祺轻快的步子从刘家出来,迎着夜色,他抬头想找寻些什么,可天空中什么也没有,沉沉的夜,沉沉的心。
“你先回去吧,跟你嫂子说一声。”书豪低沉地对前面的小弟说。
“你还要出去吗?”家祺回头,满面春风。
“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书豪被小弟的喜悦感染,笑了。
“嗯。好的。”家祺小跑着冲向江公馆大门,半途中,还跳跃着向着高处的一枝梧桐伸手,可惜没有够到。
书豪慢慢在夜色中独步到了湖边,一脚深一脚浅地沿着湖岸走着,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扰着他的思绪,他深深地叹息着,眉头攒成山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想着该回家了,扭头,发现离他两三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影,静静地一动不动,在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脸,看不出她的表情。
玉瑶从父亲那里得知刚才书豪和家祺来为他们的亲事来请期,父亲应允了,不过因为马上就是农历的五月六月,迎亲的日子选在了初秋一个黄道吉日。她什么也没有说,心里没有高兴,也没有期盼,倒是生出诸多的烦恼来,就随意地出来走走,瞧见湖边杨柳下书豪的身影,她呆呆地望着,静静地陪着,见他转身,两人在黑暗中对视,瞧着对方模糊暗淡的身影。
书豪冲她笑,百转柔肠地笑,浓浓的黑夜掩住了他的笑,也掩住了玉瑶的苦涩的笑。他离开湖边,慢慢地向玉瑶走近,从她身边过去,脚步没有停留,加快些继续走着,留下玉瑶孤独的身影在荒僻的空地上伫立着。
走进大厅,小婉微笑着迎出来,她的肚子已经微微凸起,呕吐也好多了,最近人也胖了起来。
“大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正和大嫂说着呢。”家祺也闪了出来。
小婉脸上的笑凝结了,她注意到丈夫脸上飞扬着不易被旁人察觉的忧郁:“时间定了,心里就有底了,可惜那一阵子我肚子大了,怕是没多少精力可以帮着安排婚礼。”
“别急,还有我呢。”书豪堆砌起一些笑意,过去在妻子的额头亲了一口,转身离开去了书房。
…………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勇敢的民众看到了亡国惨兆,奔走呼号,毁家纾难,力图精忠报国挽国家于水火,更多的有志青年奔赴前线舍身为国。
家祺几乎不见了人影,整日里忙碌着。玉瑶的学校也停了课,如今全国上下一片抗日浪潮,玉瑶参加了几次游行。等她从澎湃的激情中冷静下来后,觉得游行声援对眼前的国家和民众起不了关键性的作用,于是对于游行的热情开始冷淡下来。
街上游行队伍,像是发怒的大海掀起的巨浪。街道上出现了许多的军人,个个荷枪实弹,她喜欢看这些英姿飒爽的英雄,她认为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能挽救民众于水火,才能真正地去战斗。有一阵子,她听说哪里有一批卫校的女学生当了医护兵,心里又是羡慕又是懊悔,晓得当初自己也去学这个,那么现在她就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可惜,自己身无缚鸡之力。
这阵子家里也挺乱,父亲不知得了什么消息,正忙着安排纱厂搬迁去重庆的事,大哥玉康更是忙碌。大家都忙着自己的,谁也无暇管她,玉瑶倒成了最自由的人。
这日午后,她从书店买了两本书回家,拐进大马路,远远地瞧见家门口停着三辆吉普车,是军人专用的那种,大门口还站着几个当兵的。她吓了一跳,小跑着到了门口,那几个正懒散站着的大兵立马立正加敬礼。玉瑶见到屋前台阶上站着几个年轻军官。玉瑶搞不清楚状况,走上前去,那些军官停下闲聊,冲着她微笑行注目礼。玉瑶本就对这些军人充满了好感,于是向他们点头微笑。
上了台阶,从屋里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官,挡住了她的去路。玉瑶低着头,羞涩地笑着改道,岂料对方故意跟她使坏,又挪过来拦住去路,几次下来,玉瑶有点生气,抬头,正欲怒目相视——一张帅气俊美的脸,大眼睛,白皙的皮肤,这人在哪里见过,玉瑶努力想着。
身后的军官们在笑,面前的军官也在笑,玉瑶想起来了,这是一张与自己非常相像的脸,难不成是——
“我走的时候,你还这么小,现在都是大姑娘啦!”军官笑,他的身后站着大哥玉康。
“玉瑶,不认识了,是玉筠呀!”玉康提醒道。
“二哥!”玉瑶惊喜不已,她跳到台阶上,打量着二哥的军装,伸手触摸着。
“让二哥好好瞧瞧——真美呀!”玉筠扶住玉瑶的双肩,仔细地打量着着,心中感怀万千。多么美好,可惜不知明日又会如何,无情的战火,血与火的日子即将到来,这些美好或许都会被残忍的破坏殆尽。他曾经也是美好纯真中一员,可当他到了战场,就蜕变成了另一个他,许许多多的美好在他的眼前如烟花般消逝……不,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挺身而出,才能护卫这些身边的美好。
玉筠脱下军帽,戴到了玉瑶的头上:“啊呀,今天来的匆忙,忘带相机了,下次一定带来,给我的玉瑶妹妹拍。”
“二哥,你不是在美国学医吗?”玉瑶拽着玉筠连蹦带跳,唧唧咋咋问个不停。
“国家兴旺匹夫有责。我早就回国了。”
随着玉筠的到来,家里好一阵热闹,家祺不知怎么得了消息也来了,用与玉瑶一样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些的军人们。
“你是江家祺——我未来的妹夫!”玉筠已经被玉瑶缠了一个下午,又被家祺缠上,追着他打听战事。
傍晚时分,父亲的车子缓缓进到门前。父亲扶了一下眼镜,走上台阶,打量着玉筠,冷冷地进了书房,玉筠整整军装跟去。
“大哥,怎么啦?”玉瑶问玉康。
“玉筠瞒着家里擅自停了学业,从美国回来从戎已经好些日子了,如今是36师宋师467团的副团长。”玉康的话语中含着一丝隐忧。
大家闹哄哄地用了晚餐,玉筠和那些军官们告辞离开了。
玉瑶久久地站在大门口,望着远处路口发呆。
“玉瑶,你二哥真神气,我就是想当这样的人。”身后的家祺发愣感概。
玉瑶慢慢走到门外的马路上,抬头望着天空,望着那些枝繁叶茂的梧桐:“难不成是真的要打仗吗?”
“我大哥也说极有可能,他说日本已经开始撤侨了,上海的日本人都是男子了……懂我的意思吗?”家祺说的很是神秘。
玉瑶有点不太明白,看着家祺眨巴眼睛。
“男人可以上战场打仗。懂吗?”家祺跟着玉瑶的步子如影随形,“我们的军队也在上海集结,我看这次会动真格了。总不能老是妥协吧。?”
“那我们租界这边也会打起来吗?”
“打仗的事谁知道呀?我看这次不是光打雷的事,我瞅着街上当兵的越来越多,特别是闸北宝山那一片,一眼望去,都是穿军装的,据说还在调兵遣将呢。”
玉瑶虽有一腔的热忱,可她从来没有见过真刀真枪,怎么能想到战争的可怕。
两人边走边聊,书豪的车子缓缓地从他们身边过,驶入江公馆。
“去——我家坐坐?”家祺满心期待地问。
“不了,我回家了。”玉瑶扭头回了家里,父亲和大哥正在客厅里聊着什么,见到玉瑶的身影,将她叫住:“玉瑶,这几天学校里也不上课,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外面太乱了,家里也有事,顾不上照顾你。”
“是,父亲!”玉瑶随着父亲进了客厅。
“我担心真的动手。”父亲对玉康说,“我们还是先有所准备的好,万一像北平这样,我们再想起来,唯恐太迟……”
“明白,我看着形式也是够呛的,还是要以防万一的。先把小的几个送去安顿好。”玉康看了看玉瑶和坐在地毯上玩耍的小宝。
“去哪里?”玉瑶问。
“重庆,上次父亲去过了,也有些安排了。”玉康回答。
“那二哥怎么办?”玉瑶站起来问。
“管不了这么多,如今他是军人了,不由我们为他做决定了。”父亲的话有些沉重。
玉瑶离开了客厅,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自己随着大家离开上海的情景,顿时伤感起来。她的心中深藏着一份执着的念想,脑海中闪现着与书豪共同经历的细细碎碎的日子,思潮如暗流汩汩,终是意难平,欲静又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