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竞选中

　　当树叶子一点点多了黄晕的时候，白露回家了一次。这一年，村子里添了一种新机器，叫“玉米联合收割机”，白露发现乡邻们拿着一摞蛇皮袋子，地头儿等着就行。玉米联合收割机一过去，地头上等着装棒子穗就是“收秋”了。原来的“削玉米”，“掰棒子”，“剥皮”，都已经成为历史名词了。机器开动，依然是烟尘弥漫，烟雾升腾。但是节省的人力、物力、时间是无法估量的。老百姓终于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了。
　　白露明白，家乡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任何事物都无法阻挡历史前进的步伐，波澜不惊下总是在孕育着惊涛骇浪。
　　村北村东在修路，一条国道，一条省路。白家村这个小山村，沉睡的小山村，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慢慢地苏醒。人们也从闭塞中走出，越来越开放。而城乡之间的距离在缩短，短短四年间，白露用自己的眼睛发现了许多许多。
　　返校时，在前往县城的公交车上碰上孙易阳。孙易阳喊了白露。白露背上背着一个书包，放厚衣物的。手里拎一个书包，全是吃的。煮熟的老玉米，盐水带皮花生，烤红薯。全是自家地里的东西。宿舍里其他七个同学，四个是市里的，三个是县城里的。她们家里没有地，想吃这些东西必须买，买的东西往往都不新鲜，味道还不怎么好。
　　车上人很多，白露上了车，往里挤了挤。孙易阳是坐着的，喊白露过去。白露摆摆手，表示自己站着就可以了。这时上来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孙易阳把座位让给了老人，自己站着。白露隔着几个人头，冲孙易阳伸出大拇指。孙易阳笑了，露出他那对白白的虎牙。
　　孙易阳挤到白露身边，拎过她手中的那个书包。
　　“谢谢了，孙易阳。”
　　“跟我，还客气啥？”
　　“我们几年了，七年同学了。就是抗日战争也快胜利了。”
　　“那么，白露，我什么时候才会胜利呢？”白露抬头看看孙易阳，发现他的目光有些异样。从来没有见到孙易阳用这种眼神看人。
　　“说什么呢！你又不打仗。”孙易阳很无奈，怎么学中文的白露就这么不开窍。孙易阳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瞬间又无话可说。汽车到站，需要倒乘往市里的汽车。孙易阳想拉住白露的手，有些担心人多，把她给走丢了。白露往后退退，“咯咯”地笑出声来，却也不敢远离孙易阳，只是紧紧跟在他身后。这是白露第二次来市里，能不能找到师大大门口，白露自己心里都不清楚。幸好有孙易阳。坐在汽车上，白露不由得打量自己身边的男孩子。比自己还高一头，他的个头得有1.80米吧。他此刻闭着眼睛，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上敷着一层金色。永远是白衬衫，永远那么洁净。突然孙易阳睁开眼，说：“我好看吗？”
　　白露吐吐舌头，拍拍心口说：“你想吓死我啊！”脸红了，再也不看他也不说话，一直瞅着车窗外面。孙易阳无奈地用手指梳梳自己的寸头。
　　白露是瞅着窗外，玉米田已经收割过了，黄褐色的大地袒露自己的胸怀仿佛在倾听人们诉说着什么！汽车行驶在国道上，一棵棵白杨树纷纷后退。蓦然想到和孙易阳的点点滴滴。第一次去他家喝水他母亲说过的话。还有第一次去他家赶庙，在村外他抱自己。还有两次他的提醒，要不然自己一头就栽到坑里了。还有燕子结婚时他牵自己的手。还有那朵小雏菊！当这些片段编织在一起时，那么孙易阳说过：心里早已有人，会不会是自己？白露长这么大，第一次考虑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可是自己不喜欢孙易阳的说话态度，如果说男孩子，还是比较喜欢魏峰那种类型的，说话幽默风趣，做事总爱逗乐，开朗阳光。
　　可是孙易阳总是出现在自己身边，尤其是在需要的时候。而魏峰还在补习，不能去打扰他。乱了，全乱了。一想到这个问题，脑袋就涨。也许自己想多了，孙易阳本来就是热心，只是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一些故事。也许是自己有些“暗恋”魏峰了。喜欢上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就是一种感觉。
　　在感情上白露坚持自己的原则。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梳理，该倒车，倒两次车，终于到了，看着学校宽大的校门口，还有那灿烂的形态各异的菊花。白露把纷乱的思绪和一身的疲乏抛到脑后了。
　　马上就是班里、系里、学生会的竞选。李主任又找过自己，让写竞选材料，还有必须交给他，让他看过。
　　两个晚自习时间完成两千多字的学生会主席竞选书。第二天交给系主任，系主任笑了，说：“白露，你志气不小啊。”
　　“我眼高了？”白露诧异地问。
　　系主任告诉白露在她们系里，专科部里。学生会只是一个中介一般的组织机构，或者可以看做传声器，只是负责把学校的活动布置给系里或者班里就行了。而真正能锻炼人的是班级学习委员。白露更诧异了。在高中时班长是一班之首，学习委员充其量也只是帮课代表收收作业罢了。
　　李主任说，开学已经就绪，班级运行需要班干部的合力，但是学习委员掌管考勤，成绩统计，联系老师和同学、上传下达，很是磨练人的。问问白露能不能胜任。
　　白露告诉李主任自己比较内向，很想锻炼锻炼自己。可以试试。
　　“不能试，也没有试用期。专科部只有四个学期。中间不可以换人。”
　　“那好吧。我就来竞选这个。不过选上选不上还是未知数呢！”
　　“只要你用心去做，可以的。老师都观察你好几天了！”
　　“那谢谢老师了。”
　　周一下午选举，大家竞选目标集中在班长，生活委员这两个上，学习委员这个职务根本就没人参选，所以白露以52有效票中45票当选。说真的，这种民主选举，尤其是当场唱票选举，白露是第二次参加。第一次参加高三“三好学生”选举那次还历历在目。时隔半年，这一次的选举意味着以后的日子会很不平静。事实说明，的确如此。
　　晚上直接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系部学委会议。因为系里、学生会里的组织还不健全，所以学校这一次也算是破例了，直接对各系部学委开会了。
　　会议内容：一、各系部组织课前三分钟演讲。二、各系部学委轮流值阅览室晚班。三、查夜自习考勤。四、组织本班学生参加“勿忘国耻，发奋图强主”题演讲活动。五、组织学生参与＂好时光”文学社组稿，并且选出优秀稿件。
　　五条，白纸黑字写在本子上了。白露从来没有在讲台上发言。怎么把这五条传达给同学们，现在需要锻炼自己了。开会回来之后，深吸一口气，站在讲台上，半天开不了口。大家都等急了，白露才张口说。后排男生根本听不清，冯明喊了一句，白露，你大点声，我们听不到。白露把声音提高了一些。
　　没有人教会你去做什么，逼到那个份上，只有去做，没有退路，到那时任何事情就会简单了。从那一晚开始，白露敢于站在讲台上和形形色色的人去打交道。
　　五条，是读给同学们了，接下来，每一样工作要做。首先拟定课前三分钟演讲内容，白露考虑到同学们刚刚入学，把内容定为＂讲讲我高中的老师”，大家都有内容可讲。尽管如此，班里还是有一位比白露还住在山里的同学，董萍萍。普通话说不了。白露怕她影响进度，放弃午休，一句句地教她。整整折腾了一个中午，尽管普通话说的不标准，但是董萍萍说的慢的话大家还可以听懂。等到董萍萍上讲台时，白露还拉住她告诉她语速一定要放慢。因为只有白露自己知道，董萍萍只要一着急，方言上来了，就会叽里咕噜地说，跟说英语一样，奥，比英语还英语呢！
　　也就是说，白露自己明白，没有时间去清风明月，花前月下了。每天晚饭后，两人一组，互查晚自习考勤，还要登记并且核对出缺勤情况，第二天学校教学楼中厅公示，因为考勤占考试分数的三分之一，含在每一科中，包括公共课和专业课。所以，学习委员手中的权力，比辅导员还要大。现在，在实际工作中，白露才明白系主任为什么执意让她竞选学习委员。因为掌管考勤也难免会有摩擦，那天晚上何勇要请假出去，刚好讲文学概论的秋教授调研刚刚回来，说好了晚上加一节课。白露在下午已经通知大家了，而且给大家讲了秋老师的特点，这是一位瘦瘦高高的戴金边眼镜的更年期妇女，脾气阴晴不定，在上课前，用拔高八分的音调告诉白露不得有缺勤，否则对不住她的加班。所以白露坚决不准假，何勇坚决要出去，两个人僵持起来了。何勇急了，说：“白露，你真是榆木脑袋，就不能变通一下。”“别的老师可以说一下，这个老师不允许说的，下午就给大家说了，不准假。”“你爱咋咋地，我必须得走。请假，旷课随你。”何勇甩下这句话，消失在初秋的夜幕中。最后没有办法，白露从政教系借来一个同学，顶替何勇上了这节课。一场风波总算平静下来。
　　至于阅览室值班，这个可是白露求之不得的。汉语言文学教育系一三五晚上要在阅览室上两节阅览课，所以白露在这里进行了大量阅读，只要看着同学们没有损坏图书的行为就行了。阅览室文学类书籍占两层楼。中国古代现代文学书籍很齐全。两年时间，白露能读一多半。所以，这个工作是白露的最爱。等同学们走了，还要打扫卫生，擦净桌椅，白露也会一个个卖力的去干。一个人一屋子书，处处是书香，那种心情是多么惬意！
　　至于演讲比赛和文学社投稿。白露知道，自己不做是没有说服力的。＂身先士卒”是有一定道理的。只要自己能拿出样本来，同学们会依葫芦画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