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穷困潦倒
作品名称:才子佳人 作者:老犁 发布时间:2015-08-07 08:46:55 字数:4497
妻子终于回来,象一朵被雨浇淋的花,透着幽怨和疲惫。
黄文生抱着孩子迎向妻子,嘶哑着声音,“咋才回来呢?”
“不才回来啥时回来?”她喷着酒气,趔趄着身子,额前的发丝滴着雨滴。
黄文生满肚的话想说却没有说,只是直直地望着她。
“孩子好点没?”她扭动门把手,回过身问。
“还是那样。”他清了清嗓,可是话音依然嘶哑。
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打地面声,门玻璃瞬间就蒙上一层白雾,妻子的身子如一条蛇,在水里翻腾。
雨横风狂过后,云破月来,墙上的挂钟嘀哒着,时针与分针都一致地指向圆盘正上方。晕黄的灯光下,黄文生一手捧着书,一手抱着孩子,孩子额上的汗珠象豆一样大,但咳嗽声却小了。
妻子裹着白色的浴巾,头发亮闪闪地,香气袭人地挨近老公,眼睛都睁不开了,身子软软的,从他怀里吃力地抱起孩子,脸贴向孩子的脸,眼泪唰地滚落下来。
黄文生把书扔向床角,怒气冲冲道:“真不是人,这么晚了,才给放回来。”他骂出这句话时眼睛是向着窗外的,向着沉沉的月夜。
耿文娟呜呜地晃荡着孩子,一会的工夫,就打着哈欠,眯着眼,把孩子放进小床。在妈妈的怀里,在她的泪滴下,孩子快速地睡着了。
“如果骂人能挣钱,我天天骂人去。”女人喃喃着,随手解开浴巾,光洁的身子在老公眼皮底下一晃,就挤进了被窝。
黄文生贪婪地搂着老婆,搂得很紧,她在他的臂弯里嗷嗷地喊着疼,浑身颤抖着,转眼就睡着了。
黄文生心里越加地大骂:“真不是人……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的美丽的妻啊……”
随着他心里的大骂,头脑里生出无数的幻象,雨打芭蕉——乱云飞渡……
不管脑子怎么昏乱,时间怎么晚,他也忘不了今夜欠下的账。他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隔壁屋里写字台上摊开的笔记本电脑,及电脑旁他新出的一本小说,它们在等着他。
他揉着太阳穴,缓步步入了书房,沉沉地坐下来。笔记本的屏幕闪着幽光。手指按住键盘,眼睛盯着屏幕,却半天打不出一个字,晃悠孩子时编织的情节咋也想不起来。他叹了口气,眼睛转而落到笔记本右边那本书上,两个手指并排量了一下书的厚度,摇着头笑了一下,是那种苦笑。
“勇敢者的浪漫,啊,勇敢者的漫浪!”他嘴里嘟囔着这本小说的名字,眼泪又要滚出来。
身子斜倚在嘎吱响的木椅上,他习惯性地眼睛又下移到身前台下的抽屉,随即从里面摸出一把锋利的刀。刀锋发出森然的光,吹口气在刀上,能清晰地听到嗡嗡的金属声。这是把上好的水果刀,每次写累了,老婆都会用这把水果刀给他削苹果。
“老婆,你说这把水果刀还能做什么用?”
“还能杀人。”
他回忆着夫妻俩关于刀的对话,不经意间就把刀尖对着自己的心脏,这一进去是否还会生还?他问着自己似也在问别人。
马老板——老婆这么晚了才回来全是拜你所赐。
王经理——你强迫我老婆……
老婆还在生理期呢,孩子还患着重症肺炎呢,他也长期肝郁气滞,唉,这房子还是租的呢。
老婆,孩子,你们跟我受了大罪了,我罪该万死。他伏在写字台上痛哭。心里不断翻涌着委屈,疼痛,愤恨。越哭越委屈,越疼痛,越愤恨。他的腰都哭疼了,哭了好长时间,就是在哭声中,他睡去的。
一只疯狗在后面狂追——腿软得象面条——在大峡谷中往下坠落。
他骂喊——喊啊——象疯了一般。
他从梦里走不出来了。
天亮了,他才从呜呜的哭声中醒来。老婆抱着孩子立在床头。
阳光透过窗口在老婆和孩子的头顶辉映,头发、脸都光灿灿的,仿佛被罩上吉祥的光环——他破涕为笑。
文生,你咋了——爸爸——一声惊讶,一声啼哭。黄文生这才知道,他既没下地狱,也没上天堂,他是在家里。
“吓死我了——”他拍着胸脯坐起来,握住了老婆的手,抱住了哇哇哭叫的孩子。
“走吧,上妈妈家借点钱去,孩子不能这样挺着啊。”老婆象桃花软玉水晶杨柳遇到了阴天,那种忧郁的美让黄文生肝肠寸断。
“难为情——”黄文生绞着双手。
“是孩子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耿文娟的眼里含着一层雾。
黄文生抱着头象个丧家之犬无力地走,老婆穿着碎花连衣裙一摆一摆地走,孩子不时的咳嗽着走,他们向耿文娟的爸妈家走去。
“妈,孩子又病了,重症肺炎。”耿文娟的声音颤抖着。
“哦,我的大孙子啊!”耿文娟妈妈迅即地从女儿怀里抱过孩子,“咋还不送医院?这病耽误不得啊!”。
耿文娟爸爸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不说,眼神里写满无奈。
黄文生羞怯异常,一直抱着头的手不知往哪放了,木然地站在门口。
“没钱。”耿文娟哭丧着脸,她与他并排站着,充满无奈。
“唉!”老太太怜爱地谛视着怀里的孙儿,“脸蛋烧得这样红,也不哭不闹,哎!”
黄文生挪动象灌满铅的脚,跟着老太太走,等着她骂。
老太太眨眨眼睛,无声的扭过身去,手在身上摸索着,终于探出几张秒票递到耿文娟伸过来的手中,随后就将目光盯在黄文生身上,样子吓人。
“妈,真对不起,我无能。”黄文生满脸通红,腰腿酸软,要跌倒,急忙扶住沙发扶手。
“文生,我们把女儿给你不是让受罪的……生孙子不是让受罪的……”老太太扬起脸,紧闭的嘴唇突地咧开来,声音逐渐由低向高,由慢向快,咄咄逼人,如匕首刺向黄文生心脏。
黄文生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垂下头,闭上眼,真想有个地缝钻进去,“上帝啊!救我吧!”他内心里发着呼救声。
老头悄然间移向窗台上的花盆,手在花与枝间轻轻地拨着,也轻轻地叹息。
“我们很快就会好的——”耿文娟抱回孩子,眉眼间满是坚定。
“我的好孙子。”老太太抱着孩子的头,脸上全是慈爱。
在出租车里,黄文生似自言自语:“浅浅的阳光,窄窄的屋子,花白头发的老头,伶牙俐齿的老太太,都退休了,唉!我还得求他们……”
打了点滴后,夜里孩子没再闹,睡得很安稳。黄文生坐在书桌旁发呆,月光将他的瘦高身影投射在墙壁上,他形影相吊,彷徨不已,不知来路该如何走。老婆在医院里就被叫走了,象是十万火急,她焦急地叮嘱他好好照看孩子。又是半夜时分,她回来了,又是哗哗地淋浴后打着哈欠上床睡,他趁她没睡呢在被窝里又搂了一会。
天亮后就不是周日了,该上班了。他和老婆在一个公司上班。工资少得可怜,除了吃穿住用,没钱给孩子治病,更没钱上幼儿园。两人上班,孩子就自己在家,孩子才五岁,可是没病的时候却很懂事,懂事得让黄文生心疼。
尽管这样,他也不愿面容憔悴,精神萎靡,上班要有上班的精神状态,不能老苦瓜着脸,因此每次站在公司玻璃转门前,他都要照一照,及时调整一下表情。
他在王经理隔壁办公。王经理既是公司一把手对他还有知遇之恩,所以每早他都第一个上班,赶在王经理前面把他的办公室好好地收拾一下,就象他的生活秘书。实际上他不是。
他是公司广告制作方面的精英,可他的待遇是员级,是公司最低一级。跟他一个办公室的还有跟他一样员级的四位大姐,这四位大姐可不简单,心眼一个比一个多。能少干点决不多干,能待一会决不闲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里挑外撅的,都是她们干的事。他们都负责广告制作,可干活的只有黄文生,因为他干得好,一来二去就都推到他身上了,都说王经理相中他的活,她们干也干不好,还不如不干。
她们虽然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会干,但工资跟他一样一月800元。每月把工资拿到手,她们就说现在猪肉都十五元一斤了,环卫工人都一月一千多了,可是转而不屑道:“我们家要是指着我,那可黄汤了。”
忙了一阵,黄文生刚刚坐定,几个大姐就来了,离老远就能听到她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象鸟雀一样。可是进屋见了黄文生,立即住嘴,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打开电脑,只听得一阵阵电脑开机声嗡嗡地响起。
黄文生感到很纳闷。他头一次发现自己这样有影响力,竟然叫她们住嘴了。
正在想着,门外走廊里传来了熟悉的咔咔的皮鞋走路声,没错,王经理来了。黄文生忙调整了一下自己表情,跑出去给他开门。王经理用异样的目光盯了他一眼,如芒刺在黄文生的背。
黄文生弯腰躬身欲退,王经理和颜悦色叫住他,并示意他把门关严。王经理端坐在一张老板台后的老板椅上,黄文生坐在桌对面的一把椅子上,低着头不敢看王经理。
王经理生着一张国字脸,嘴角惯于下沉,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好象一直睁着,从来看不见它眨动,里面充着血丝,一看就酒色不断。面对毕恭毕敬的下属,他象极了官衙门前威武的大狮子。
可是这次叫住黄文生并跟他谈话时却是一副笑脸,“文生,在我身边干了六年了,没少为公司做贡献,总想提拔你,可是总觉得你哪块还差点,还需要悟,这人想进步不悟咋行?”
王经理声音和缓且轻柔,这使黄文生受宠若惊,“我——我——不行——脑子笨——”他嗫嚅着,头依然沉着。
“你笨?真是笑话,你制作的广告片获多少奖项了?这是脑子笨的人能干出的事吗?悟吧,我相信你能悟明白,啥时明白,你啥时就厉害了。”王经理声音不但轻柔且语重心长,黄文生几乎要感激涕零了。
“嗯,王经理,我悟,我一定悟明白。”黄文生抹着头上的汗,点头哈腰着,无限恭敬。
“马老板是干啥的你清楚吧,白道黑道都是大鳄级的,他要怒起来能要你命,他要笑起来,拔一根寒毛就够你一辈子的。你和文娟都是我的得力干将,这次你夫妻俩一定给我好好整着,我会按功行赏的。咋?不高兴?”王经理见黄文生一直浸着个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突然发问,搞得黄文生立即抬起头,慌忙间举起右手做出宣誓状。
“王经理……没有……我没不高兴,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黄文生又揩了一下脑门子上的汗,极力咧开他的嘴,露出十颗牙齿,目光里全是精神振奋。
“这就对了,你现在的表现就很对,就很聪明,起码你在悟,你知道你在悟吗?”王经理语气严肃起来,好象将军面对士兵,闪电一样把黄文生给震住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有得必有失,这两条一般人做不到,而你做到了,知道吗?”说着,王经理把一份材料递给黄文生,指着这份材料,“这是马老板即将上市的一个新产品,要大加宣传,大肆造势,好多公司都在磨刀霍霍争这块蛋糕,现在被我争到手了。下一步就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好好构思一下,拿出个大手笔,这个片子将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档播出,如果你整得好,你和你老婆没准都会大红大紫,因为你老婆和马老板都将是这部片子的主角。”
黄文生接过这份沉甸甸的材料,眼神立即庄严、神圣起来,腰板也直了,不假思索地说:“我一定完成王经理交给的任务,万死不辞。”
王经理欣慰地一笑,手一扬,头一点,黄文生躬身退下。
黄文生紧紧地抱住这份神圣的材料,心突突地跳荡,一个展示自己,发挥自己聪明才智的时刻到来了,一个要钱有钱要面子有面子的未来在向他招手了,他浑身轻盈得很,象要飞升上天。
回到办公室,几个大姐同时都抬起头,将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他,一直都是敛声屏气的,一直都是躬身曲腰的黄文生,这时微露笑容,身形略微舒展。
他集中起全部精力研读这份材料,一边研究一边构思,身外的一切都被抛之脑后。
中午在食堂吃饭。黄文生是最后一个进入食堂的。他进去的时候人走得都差不多了,只有和他同屋的陈姐一个人在靠墙角的一张桌上慢吞吞地吃着,好象在专门等他,见他过来,眼睛立即放光。
这次黄文生例外地打了两份菜,一份菜花炒肉,一份鸡蛋炒柿子。他微笑着端着饭盒向陈姐走来。
陈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