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章 网趣（二） 12章 突变（一）

　　网趣（二）
　　
　　“哥哥，好些天你都不露面，去哪里了？”王丽微微地撅着嘴巴，拖动鼠标，轻轻一点，将图像点到了放大状态。然后看着袁崇义，一脸的秀气。
　　“哦，跟同事一起出差，去了外地几天呢。”袁崇义轻描谈写，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直到现在，袁崇义也都还没有告诉王丽，说，自己已经辞掉原来的那一份工作，跟几个旧同事下海单干了。他清楚，自己只要将这个消息一告诉她，没准就会惹来一连数日柔声细气的殷殷叮嘱和叹息。
　　他不忍心、也不愿意，在自己的事业刚刚起步，未来的路子还可能是一片泥泞坎坷的时候，就过早地让这样一副娇小柔美的美丽身躯卷入进来，替自己担惊受怕，分担忧愁。他知道，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着王丽那一根敏感脆弱的神经。
　　对一个男人倾心相爱的女人，她自己所保留的个人空间，往往会是狭小而又封闭。在这一点上，袁崇义的想象力，又会不其然地从王丽身上，延伸到宋萍那儿去。
　　他忘不了自己当初离开家乡外出时，宋萍伏在自己的肩膀之上，那一副泪眼婆娑，伤心欲绝的揪心样子。多少年过去了，袁崇义每每回想起来，依然还是那样清晰可见，感到一阵阵的悲伤难忍。
　　如今的王丽，虽然跟自己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电脑荧屏，但其在表现出来的感情细腻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哥哥，你给我寄来的作品集，我已经收到了。这几天我一直都在看，哥哥帅气，还这样有才气。真让做妹妹的好羡慕啊。”王丽用挑逗似的眼神看着袁崇义，讲话的口气里面也明显地包含着一种期许。如果没有那一层电脑屏幕的遮挡，王丽那些脉脉传情的眼神，几乎就要穿越玻璃屏幕，直射而来。
　　“哈哈。我知道，我的才气还不足以让妹妹如此痴迷颠倒，但从妹妹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袁崇义坏坏地一笑，开始变得得意起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又轻轻放下，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中间那一双无比动人的美丽大眼睛。
　　据说，社会学家曾经做过一项有趣的研究发现，一个男人的成就，如果是来自于男人堆里的同声赞扬，那多半会是一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而已。即便是一些看起来信誓旦旦，可信度极高的当面奉承，也往往会夹杂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和私人用意；但来自于异性们的夸奖，却大多显得真实而又自然，让人没有一丝一毫的警觉跟猜度之心。
　　如今，这样的赞美，出自于王丽这样令自己心情款然的女性，自然更令袁崇义倍感顺畅和开心。
　　“哥哥是我心中永远的偶像。小女子已经被哥哥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己了。”王丽说完，又是一阵银铃般的“嘎嘎”笑声。然后微微往前一倾身，灿烂的笑容下，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这个王丽，骨子里面虽然不乏细腻娇娆的感情因子，但到底还是北方女子啊，其性格当中所包含的那种豪爽直率，有时也会不由自主的冒出来。
　　“好啊。迷住了你好啊。那就赶紧过来吧。”袁崇义听罢，赶紧接话，对着电脑屏幕伸直了舌头，做了一个大花鬼脸。然后又伸开双臂，做出一副激烈拥抱状。
　　“哥哥，别太得意。小心我削你。”王丽抬起手背，擦拭着眼角处的泪花。一句东北地区的标准口语过后，紧接着，就在屏幕上面打出了一只紫红色的玫瑰花。并且还在玫瑰花的下方，附上了一行小字：小女子送给哥哥的。然后昂起头盯紧荧屏，清秀的脸庞，像早开的桃花，略带一片羞涩。
　　袁崇义眼睛盯着屏幕，然后示意王丽往正中的位置上，挪了挪身子，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此时的王丽，如果能够将那一身飘逸的披肩长发，再稍微煎齐一点点，然后再轻轻的顺着脖颈往后面简单地一拢一束，哪简直就是正版原装的当年宋萍模样。
　　尤其是在王丽不说话与你四目相对的时候，那一团团在脸颊上微微泛起的红晕，以及一双脉脉含情的大眼睛，让袁崇义觉得，仿佛是自己穿越回了过去的那一段年月，正跟宋萍单独相处时的某个夜晚。
　　
　　“你削吧。”袁崇义说完，逗乐一般地拿起电脑桌前的一颗青苹果，然后猛然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你削吧。削完，我就将你跟它一样，将你吃进心里面去。”
　　“好啊。我就做七十二变的孙猴子，钻进你的心里，看你一肚子的才气到底是从哪根胃肠道里面分泌出来的。”王丽嫣然一笑。然后鹦鹉学舌一般地从桌子前拿起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
　　与一般的女孩子喜欢甜品所不同的是，王丽则是喜欢甜食在自己的嘴里面那种慢慢淡化的柔润感觉。它似乎不仅仅在于提供一种感官上的享受，同时还给予人们一种悠长的回味。犹如萨克斯所吹奏出来的那种袅袅的余音。
　　另外，王丽也不喜欢狗啊猫啊的一些小玩意儿。她宁肯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间翻看一些时尚杂志，或者是一个人静静地听一些悠扬的轻音乐，也绝不会放纵自己，让自己像一位刚刚暴发出来的千金大小姐，手里拿着一摞摞的银行信用卡，对着取款机的出口处，疯狂地唰个不停。
　　这样的洁身自律，袁崇义也似曾相见过。
　　“才气？吃糠咽菜分泌出来的，还不都是一些乌烟瘴气。”袁崇义忽然看到王丽一边伸出手指点击着屏幕，一边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朝向自己。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走神很久了。于是赶忙应答了一句，同时回应了一个飞吻图案。那边的王丽却嫣然一笑，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然后抬起手，往后拢了一下垂落下来的一缕秀发，说：“哥哥，时间不早了，你该忙事情去了。”
　　“哦”袁崇义一愣，继而会心地一笑。
　　正好，袁崇义刚刚收到了一条信息。是周伟他们从临沂方向发过来的。几天来，他一直都保持着跟周伟他们的密切联系，几乎每天都要听取他们关于设备安装调试方面的进展情况汇报。
　　
　　从目前自己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前方的工程进展还算顺利。除了几次因厂房的高度不够，使面料倾倒出现一点点的不畅之外，其余的一切进展基本顺利。几次简单的空机试车也算成功。看来离完全交付使用，已经为期不远了。
　　袁崇义长吁了一口气，怔怔地望着王丽一会。然后快速地在键盘上敲出了一个心型图案发过去：“妹妹，我有点事要办，先下了。886”
　　“再见。哥哥。”王丽也快速的回了个飞吻图案，微笑着挥了挥手，然后退出了QQ腾讯。
　　电脑荧屏上，顿时一片灰暗。
　　
　　突变（一）
　　
　　周伟的来信，不禁让袁崇义紧绷的神经，又往深处勒紧了一匝。他不由得浑身一哆嗦，跟着一排汗珠滚落下来。
　　短信的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情况不妙。
　　看得出，刚刚学会使用手机发短信的周伟，在艰难地戳下这四个汉字的时候，心中那一份担忧和焦虑，几乎跃然而出。
　　一段时期以来，袁崇义的心中，似乎总能隐隐地感觉到，有一点点的怪异，一丝丝的担忧。就仿佛有许许多多多看不见摸不着的手，正慢慢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伸向自己，然后开始抓挠自己的痛处。
　　周伟他们一如既往地汇报着前方的工程进展情况。每一次从设备安装现场发回来的信息，如其说是在向自己汇报整个工程的进展情况，倒不如说是让自始至终就环绕在心中的那一块块大的阴影，又重新集结了一次，开始向前又推进了一大步。并且逐渐在变大，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而此时的他，却感到无能为力，感到一种势单力薄的无奈。仿佛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在它逐步的变幻跳跃之下，慢慢地向自己挪移过来。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也不明白在这一恐怖影像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一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从电视新闻里面看到的画面，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大好局面：股市人头攒动，楼盘接踵而起。一些经济专家和实时评论员，也都一改一段时间以来，唯唯诺诺的寒蝉形象，变得自信而又豪气冲天。
　　他们对着千家万户的电视大屏幕，笔直腰板，振振有词地告诉老百姓，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上发展，中国的这架经济列车，已经被一系列的重磅好消息簇拥着，疾速地岔入了快车道。
　　每当这些中国的老字号大嘴巴出来一鼓噪，袁崇义的心就跟着猛地往下一沉。仿佛此时，只有袁崇义一个人还执拗地躲在自己的阴影里面，自哀自怨，不肯出来。
　　中国的房地产行业，就像是一只性情乖戾的家养宠物狗，你越是宠它，哄它，一心一意地想让它在你的左邻右舍那里，替自己露一露脸，让自己风光一把，得意一回，它却愈发不知好歹的故意捣蛋，使性子，最后搞得主人家哭笑不得，狼狈不堪。
　　它天性贪婪，喜怒无常。但却恰逢其时，是在中国的城镇化浪潮中应运而生的第一批幸运儿。
　　这个寄托着中国经济命运的超级幸运儿，自从它呱呱坠地的第一天起，就被无数只关爱的手，一路小心翼翼地供奉着，呵护着，扶上了中国经济头把交椅的宝座。
　　只是这位大腹便便的东方财神爷，大器晚成，在自己一夜之间突然成名蹿红之后，非但不知感恩图报，广施恩泽，反而变本加厉，为非作歹，与各路房地产商人狼狈为奸，将个好端端的房地产市场，闹的是鸡飞狗跳，民怨沸腾。
　　它强拆民舍，哄抬物价，致使中国的地标王层出不穷。老百姓在心急热撩地目睹着一幢幢天价楼宇在自己面前拔地而起时，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从前毫不起眼的怪胎妖孩，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逐渐膨胀。最后竟长成了能够反手扼制中国经济的血腥刽子手。
　　老百姓的啧啧怨言，在最后一刻，终于惊醒了中国的最高决策层。
　　
　　在中国，几个人之间的窃窃私语，永远不具有任何实质的威胁性质。而成规模、成气候的叽叽喳喳，注定都会成为社会安定永远的心病。
　　所以，在中国，你随处都可见可闻一些街头八卦的鬼魅身影，但你却绝难见到一支能够高谈阔论的反对声音光明正大地存在。
　　在这儿，维稳就是压倒一切的重中之重。当我们每年将以高于国防开支的费用大量地用于维稳上时，其实在高层的心目中，那些传统的西方敌对势力，反而显得倒不是那么狰狞可怕了。
　　中国的房地产业，也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不识时务地扯紧了那根绷紧不已的敏感神经。
　　于是，银根紧缩，限售二套房，配套廉租房等等，一些列强暴式的行政干预手段，铺天盖地，呼啸而来。一瞬间就倾泻到了中国的房地产身上。
　　中央政府那只隐形的手，在中国的股票市场忽隐忽现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又在中国的房地产市场上，开始大发威。
　　如同每一次的中央调控政策出现之后，股票市场就会跟着一片惶恐紧张一样。中国的房地产业，在政府有关部门的强力踩刹下，一瞬间，就闪现出了一片萧瑟之气。
　　
　　远在山东内陆城市的房地产商冯涛先生，嗅觉发达，率先感到了这股寒流来袭时的瑟瑟寒意。
　　一连数个星期，原本人声鼎沸的售楼处，突然之间，开始变得冷冷清清。偶尔走进来的个把打探者，也是像被屎尿憋红了眼的匆匆过客，神色慌张，疾步如飞，唯恐自己稍一迟缓，就被那些急红了眼的售楼小姐当场逮住，一时兴起，强按住自己的五爪手印，签下一纸买房合约，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推带踹，将自己反锁进空旷的套房里面。因而，大多数的来者，只在大厅的服务台前打一旋儿，然后一溜风似的逃了出去。
　　而更让冯涛感到恼火和痛心疾首的却是，就连那些在平日里笑脸相迎的银行信贷经理们，似乎也都随着中央调控政策力度的逐渐加强，面部神经也突然跟着变得僵硬起来一样。讲起话来粗声粗气，就像没有经过声带的任何过滤而直接从胃的底部喷薄而出的一道怒气一般。
　　这样的情形有增无减。一些原本指望中央能够出手相救的乐观人士，最后终于熬不过严寒的侵袭，叹息一声，然后绝望地离开了中国的房地产市场，
　　难怪中国的一位房地产大鳄，就曾经不无感慨地站在自己一片片荒芜楼宇的顶端，大声吼道，中国的房地产啊，说到底，根本就是政府眼里的一把夜壶而已。急了，就提就来，大大咧咧的方便一下，用过之后，则随手一扔，不管不问，任你有着怎样殷勤的侍寝经历。
　　而冯涛眼下所遭遇的麻烦，似乎并不仅仅像是一只被冷落在床底的夜壶那样，简单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