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作品名称:关东匪后 作者:李百合 发布时间:2015-08-15 18:39:43 字数:8225
女儿放寒假回来了。此次归家他觉察出女儿有些反常了,难道女儿也知道了自己的事儿?
“诗音,我看你,这些天情绪很不好,是什么原因,能告诉爸爸吗?”虽然是他于千自己如坐针毡,但在女儿面前,要装得滴水不露、平静如海,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于诗音的脸色显得苍白,成绩的下降、关于人生的婚姻观与爱情观的矛盾绞合的心灰意冷,再加之几天来她听到的人们对爸爸风言风语的传闻,使她心里的失落感在急剧下降。人生,为什么有这么多不如意的事啊?尽人意者不为人生,单单不尽人意者为人生?这是什么论调啊?人活着,是为自由、尽意的生活而努力的。假如不尽意的生活为人生,那么人生来又有什么用呢?所以这些天来,她发胖的身体略微地见瘦了。因几夜的失眠,眼睛布满了血丝,迷离中透着黯淡的伤感。
“啊,没什么。”于诗音抬起头来赶紧望了望爸爸,然后给了爸爸一个讪笑。她想尽量掩饰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叫爸爸给看出来了。爸爸这些天好像情绪也不对。唉,事中事,错中错,谁能说个清楚,谁能道个明白。
“有些不舒服?”于千走上前把女儿的脸抚正,关切地问着女儿,仔细地端详着:“诗音,你的脸怎么白得这么地吓人?爸爸让人带你到医院看一看吧。”
“不,爸爸,我没病,只是这几天,我没睡好觉,我,我先睡一会儿。”于诗音说到这里,就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于千望着女儿成熟的而又心灰意冷的背影,手抚着自己的前额,重重地坐在沙发上,长长地叹惜了一声。
与人对弈关键性的一步棋走错,就会影响全局。那么设身处地,自己一生中处事,关键性的一步走错,伴随而来的将是带给自己毕生的蹉跎与坎坷。虽然偶然性是有的,但这样的任何人都想据为己有的机遇,又有几人能够轻易得到呢?他点燃了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着,绞尽脑汁地思索着,沉闷中夹着焦雷和骇人的闪电;在这种的焦雷与闪电的交替过程中,他只是徒劳地、呆呆地瞪视着一对失望的眼睛望着天棚,象任随风吹雨打,显示出孤独无望般的可怜。几天以来,无休止的焦虑,无休止的担忧,无休止的恐惧,无休止的悔恨,无休止的坐卧不安,使他憔悴了许多。
人生易老,唯有在进退维谷、陷入绝境、孤独无缘的时候,易老的现象尤其突出的明显。他再也没有挥狼毫书怀素狂草时的那种勃勃兴致了。在他这个年龄,彻底的失败,对于以后,将会意味着什么呢?
他想起了故乡,那个沿街居住着上百户人家的季老广屯……故乡的土,故乡的水,故乡的一草一木,象蒙太奇组合般地在他脑海的印象中浮现。
故乡有他倦恋的根基,有他生命的根,那里毕竟是生他育他的摇篮。
是的,当他第一个以突出的成绩破天荒地考入大学的时候,周遭十几里的季老广屯震动了。人声鼎沸,不亚于地震。就在这样的一个偏僻、落后的乡村,居然能够出现一名全国名牌的大学生,真是季老广屯开天辟地的一大奇迹。人们艳羡,人们崇敬。人们以迷信的观念来意识此种奇迹的发生是于家的祖坟地定为一片风水宝地。
已逝的光阴,美好的时刻,绚丽的花环,逝去了!逝去了!!悄悄然,静静然,象微风拂过琴弦,象落花飘零在水面。柳宗元被贬永州,写下了著名的《永州八记》;范仲淹谪居滕县写下了世代瞩目的《岳阳楼记》,可自己只因风月,纵配故乡,亦无颜见家乡父老,唯以白首付之于地,方洗今日之羞状,然而对于即定事实,死又奈其何呢?
想当年,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看如今,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于兮,于兮奈若何。
哀默胜于心死。心浪中一湾死水,已经使他勃勃的生欲完全泯灭了。
泯灭了!泯灭了!失去了!失去了!失去了就永远不会再来!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咚,门开了,老婆冯克莱一阵风似的进来了,显得有些发胖的身体象一尊凶神立在了于千的面前。于千顿感不寒而栗。
“哼,于大县长,你干的好事!”她怒目圆睁,把那个灵巧女式小包往茶几上一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随手拿起一支烟,含在嘴里猛吸起来。
有什么可说的呢?都知道了。于千苍白着脸,木木地望着妻子。
“你不觉得你这辈子的白活吗?”冯克莱说到这里,见于千用手示意着诗音的卧室时,便停止了欲劈头盖脸的责骂。她狠狠地瞪了于千一眼,然后把脸转向窗外。
于千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挂钟嗒嗒,像有人在顾意打破这种闷煞人的寂静,又像是在为着这种的寂静渲染着气氛。
门铃,猫头鹰的怪叫声,有人在叫门。
“诗音,去开门!看谁来了。”
于诗音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低着头,眼睛红肿,脸色苍白。
冯克莱对着于千哼了一声,斜瞪了他一眼,卷起自己的小包,进了自己的卧室,嘣的一声关紧门,“干的好事!怎么见人?”
唉。于千叹惜了一声,仰在沙发靠背上,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爸爸,你的信。”于诗音把信扔在茶几上,刚要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冯克莱就大喊大叫起来:“是哪个婊子给你写的?啊?”
于诗音惊愣地站在那里。
“克莱!你,注意点!不好吗!?”于千已经忍无可忍了。
“注意!注意!你跟那个臭婊子混了几年了,啊?真他妈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你们爷俩干的好事,竟然都上了一个养汉婊子,呸!”冯克莱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推开卧室的门手指着于千数落着。
“好啦!别他妈醋性十足了,好赖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一手向茶几拍去,忽地从沙发上立起,茶色玻璃碎了。钢化玻璃的碎渣满地都是。
“你,你,不要脸的老东西!”冯克莱气得浑身颤栗起来。
“你说什么?你给我滚!滚!滚开!”于千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手起脚落之间,就已经把室内的东西踢得乱七八糟。
“你,你,你还行凶怎么的?”
于千上前一把揪住冯克莱的衣襟,于诗音哭叫着拉着爸爸。
“告诉你,你再说我一句,我可就不客气了。”说完一把把冯克莱推倒在地板上。
冯克莱坐在地板上是放声大哭。
“我这么多年,对你怎么的?你竟这样,你能对得起谁呀?你打呀!你打死我呀!”于诗音把妈妈脱进卧室,一把反锁上,她含着泪,一头扑在爸爸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于千紧紧地把女儿搂在怀中,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大大的,砸在女儿的背上。最后他也失声痛哭起来。
三个人三种哭声。
家庭变奏当中,很少能碰到这种家庭成员组成的混合变调曲。
过去为曾没有的而伤悲,过去也曾为失去了解而后悔。想起此时此刻,此时此刻,那都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所铸结。今天在为自己的失去而流泪。老人的岁月,让自己为先前之错而惭愧;老人的岁月,让自己为了此时此刻而恕罪。
基督教说,可怜的人们,上帝的羔羊,恕罪吧,用我们的血和泪。
杜明来到了陆连贤家里。
“连贤,怎么放假有几天了不到我家走走啊?”到了屋中他开口便说道。
连贤母端坐在炕上,烤着火盆。“杜明来了,快坐,快坐,给烤火。”说完就把火盆推到了杜明跟前。
“不,大娘,我不冷。”
“杜明,忙得不亦乐乎吧?怎么样,家具都准备得怎么样了啊?”连贤停下了手中的笔,有些苦涩地问道。
“料已备足了,你呢?”
“我,哼,没谱呢。”连贤苦笑了一下。
“他,哪象你这万元户啊,有的是钱。我想了当初啊,还不如叫他不念这个自费呢。现在你有多好啊。贤儿他一天写啊写的,有什么用?”杜明经人介绍与县城的一名小学教师订了婚。
“大娘,哪能这么说呢?”
“妈,你不说不行吗?一提起这事,我就心难受。”
“看,这不又心难受了,我知道啊,是当妈妈的对不住他。贤儿他压根就没看中人家。”连贤经自己的姐姐陆姗介绍已和本屯的一个民办小学教师刘影订了亲。
“妈,谁说我没看中了,你别说不行吗?”
“大娘,人活着不那么都尽心尽意。”杜明坐了下来,手放在火盆沿上。“就比如说我吧,别人都觉得,我有了钱,朋友还在县里工作,可我的心也时时不好受。我总觉得不太是那么回事。假设一下,如果我没有发家,穷得一贫如洗,她城里的老师能下嫁给我吗?这种婚姻能有爱情基础吗?”杜明眼望火盆中的炭火,语调之中不无伤感。
“杜明,”连贤站了起来,“你不能这样任意凭空的去伤害一个姑娘,你应该对她尊重一些。这才行呢。”
“我没伤害,我仅仅怀疑我们之所以能够结合,对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你这孩子,人家那么好,你倒怎么说三倒四起来了呢。城里姑娘,我们的农村人打灯笼也找不着啊,你可别心太高了啊。”
“妈,城里姑娘又怎么地了。你别打岔吗。”
“唉,不是妈打岔,上次啊,到咱家来的那个什么诗音啊,你看人家长的,真俊。”
“妈,你说的是谁呀?”
“你们班同学,叫什么诗音,唉,我这个记性。”
“于诗音。”连贤回到学校时听于诗音说过。
“啊,对对对!就是于诗音。”
“不说夏元追求她吗?”杜明望着连贤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还真不能小看你这万元户。他是于大县长的千金,夏元和她是表兄表妹,那是关心。按理来说即使是结合了,法律上也不准许近亲结婚的。”
“什么,那个于诗音与夏元是表兄表妹,那于诗音又是于大县长的千金?”连贤母感到惊讶。
连贤知道妈妈有些势力眼,他也没有说什么。
杜明也看出连贤的意思来,差过话题,“连贤,家具,你打算怎么办?有钱吗?”
“我不想打家具了?”
“为什么?结婚还不打两样象样的家具?”
“唉,一言难尽啊。买两样旧家具翻翻新就可以了,那东西也就是个摆设而已。”
“连贤,结婚是大事啊,有困难你就说吗。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先把木料买了。”杜明说完从口袋中掏出一叠崭新的人民币放在连贤面前。
“杜明,这怎么可以呢。你还得结婚,你们结婚不像我们,花销大,还是你拿回去吧。”连贤说完就把钱往杜明的口袋里塞。
但杜明的态度非常地坚决,硬是把钱又推了回来。
“唉,连贤,我走了,有空到我那里,我有篇科技论文,希望你给我修改一下呢。”杜明说完就走了。
连贤送出屋外,两眼发直,回到屋子时,母亲正在数着那叠人民币。连贤看到这种情景,再也写不下去了。两眼呆呆地望着着墙壁上写着的一副对联: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终于苏醒过来了,粉白的墙壁,使她耳目一新。我又重见了人世,我又重见了人世!
生命之神,美好的大自然,赋予了人们满腔的热血和对未来新生活追求、探索、创造的新生活。
人世间的一切是多么美好啊!
真应该感谢亚当和夏娃创造了这个充满着生机的人类社会。
护士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
她张了张嘴,用舌尖润了润唇。
“你想喝点啥吗?”
她微笑了,点了点头。喝完水,她问护士:“啊,您好,是谁救的我?”
护士望了望医生一笑。然后,又回过头来望着夏馨说道:“听说是有个叫杜撰的犯人救了你。你不要思虑过多,安心养病为好。”说完医师、护士都出去了。
夏馨感到很奇怪。自己的小姑子女婿不是叫杜撰吗?难道会是他?怎么会天然地这么地巧合?能不能是另外的一个人,也是在蹲监狱,也叫杜撰,二人是重名?
我的生活又会重新翻开了一页,是因为一个犯人,是因为一个叫杜撰的。
可这重新的生活就必须得有个开头,万世万物,在所共事的生活中,最棘手最难办的也就是这一个开头。
唯开头才能引以后继,唯有了后继,才算有了生活。
于诗桥。
她的大脑中又闪出了这头恶魔。
衣冠禽兽的狼心狗肺!他的用心,他的险恶,已经达到了人们无法想象的地步。只要这个恶魔存在于这个宇宙间,她夏馨还有何面目存在于这个世间呢?
险恶,事实上的险恶,往往比电影、电视剧、小说中虚幻的险恶,更富有强大的力量。
她与于诗桥的不共戴天,已经不是一般浅显的冲突所能构成的了。
人类浅显的冲突,往往发生于一瞬间,而真正的冲突是永恒的。
永恒的冲突就是她与于诗桥的不共戴天。
既生瑜,何生亮!那是周郎气短,忌心之强所造成的。那么,她与于诗桥双方就是污辱与被污辱的不共戴天了。可悲呀!他于诗桥大权在握,又有一个当县长的老子做后盾,我这一个弱小的女子能奈其何?
活着岂不是一种耻辱。耻辱于人生又有何意义存在呢?
人生得意者,春意阑珊;人生失意者,犹如黄昏秋桐树上之乌鸦;空虚者如囊,无聊者如破絮,轻生者如鸿毛!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中,只能是痛心、痛苦、痛悲、痛恨失去的一切的一切。
护士又进来了,问她感觉如何。她点了点头,目光茫然,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了似的,忙问道:“你说的那个杜撰他家住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护士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他现在就在这幢楼的309室,也就是隔壁。”由于夏馨所住的监狱医院离她遇难的江边最近,所以为了不延误病情,她也被送进了江边的这所监狱医院。
“什么?在隔壁?”夏馨掩饰不住内心的感激,扎挣着就要起来,可由于用力过猛又昏睡过去。
醒来了,白的墙壁,白的被褥,白的大褂,久违了的那种温馨充满着他的心房。这一切放在从前的从前,是多么平常而又平常啊。而如今,此时此景想来又显得多么地难能可贵和奢侈啊!
高墙之内,他杜撰已完整地渡过了三个春秋——失去了自由的春秋。
他永远也不想再用这种的岁月填斥着自己的人生。
人生有贵贱,好赖人民的思想都是一心向上的。从普遍性的角度来讲,正义毕竟是人类不想从意识中根除的苍桑之道。
一代伟人毛泽东不就说过吗?“人间正道是苍桑”,时也苍桑,空也苍桑,人也苍桑,物也苍桑,无极为苍桑,无限亦为苍桑。苍桑的岁月,苍桑的歌,在苍桑的苦海里挣生着苍桑的生活。
伟大的苍桑,是人类生活的摇篮,是繁衍人类生存、发展的温床。
十几年的苍桑巨变,在他的心目中已经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忘却吧,过去那些烦恼的令人心伤的往事,悬崖勒马,浪子回头重新作人,勇往直前,步人间之正道。此时此刻,他感觉到未尝有过的生活的新鲜。
护士们在对他微笑。久违了的天使们,从你们的身上就可以看出人类本身的良性,烁烁放光。
爱我们的人类,正如爱我们自己一样。
生命本身的发展过程,有爱的一半,有恨的一半。
“醒来了。”护士轻语问道,既不显示出异常的兴奋,又不是冷淡,但从她那温柔的语气中,从她的脸色眼神中,完全可以看到,她内心的兴奋。
爱存在于人类世界的每处空间。
杜撰轻轻地答应了一声。这种的一问一答,多少天没有馨享过了。
护士转身走了出去。一会儿,她领着一位少妇走了进来。
杜撰仔细一看,怎么是自己的四大舅嫂夏馨?他欠了欠身子意思叫她坐下来。
夏馨眼里含着泪花。连忙把杜撰按躺下,自己的泪水却下来了。
“这就是你救的那位女士。”护士轻轻地说。
什么?四嫂怎么到了H市来自杀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杜撰用惊讶的目光望着四嫂。
“什么也不说了,以后我再和你好好的解释。”夏馨给杜撰掖了掖被角,眼泪又下来了。
杜撰理解她的落泪。四嫂本是一个生活上十分坚强的人,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自杀的。
夏馨的死里复生,是带着对于诗桥的满腔愤怒和对生活的无望才决定走这一步的。当她听护士说,有一位犯人是因为救自己差点把命都丧了。她自然是感激不尽。但一想到以后的生活,她的心情又是异常的心灰意冷。
今天,当她看到救自己的人,竟是小姑女婿杜撰的时候,他惊讶,他的人生档案中,对杜撰的印象是一直不错的,这个人虽说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出身,但他为人正直,虽说因为盗马入了狱,但她相信,那一定是她那个性格泼辣、作风放荡、竟想占人家小便宜的小姑子所为。自打他和小姑子订亲以来,她夏馨就感觉到这人有一股一般男人所不具备的气质。那是一种令女人们都十分信任而又具有一种十足男子汉的气质。
像今天这件事儿,他本不应该去救我,他事先并不知落水者就是他以前的四嫂啊?
“杜撰,谢谢你了。”
“四嫂你说什么呢。”愿生命这支蜡烛,充满人类的整个空间,功名利禄全抛下,别说是自己的嫂子,就是与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任何一个有心肠的人也去要救的啊。人人奉献爱之青春,爱之热血,爱之光,伟大的人类未来将充斥着和平幸福的爱的春天。
由于过渡的兴奋,杜撰又晕过去了。长时期的营养不良,使他的恢复倒比夏馨慢。
再一次醒来,夏馨仍陪伴在身旁。这难道是一场梦吗?不可能,真实中的人,真实中的情景,足可以证明这不是梦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陆姗,目光不觉又黯淡下来。
“杜撰,这是我给你刚冲好的麦乳晶,赶热快喝下吧。”夏馨手执汤匙,舀出乳液,吹了吹,正要往杜撰的嘴里送。“不,你不要这样。还是我自己来吧。”夏馨见杜撰好像吓得不得了,便莞尔一笑。“好,那你就自己喝。”杜撰一下坐起,头上已经沁出了冷汗。
夏馨眼里含着泪,她想到了小姑子和他刚刚结婚的时候,回到娘家,满嘴说的是杜撰的不好,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好像天下所有的对都是她陆姗的,所有的错都是杜撰的。对于杜撰,不论是在她夏家,还是在整个陆家,印象都十分地不错。其实,他的人真是不错。“杜撰,你不要这样太过自卑了,事实证明,你已经真正地改过自新了,便何况,事情的经过谁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怨不得你的,你是比我们强得多的好人。”
她不由想起了小时候和杜撰在一起玩捉迷藏的事儿,他们还扮过夫妻,那时的天真无邪,让长大了的彼此回忆起来,是他们彼此心中永远也忘不掉的一个结。
“不,不,好人,好人,我有罪!我有罪啊!”杜撰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几个看护的警察,赶紧向床挨着墙角的地方退着,好象这两个警察就要来抓他似的,又好像是自言自语,似乎有人在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逼着他,显示出了他的异常的恐惧。
门开了,走进了护士。护士的后面跟着刑警大队长于诗桥。
夏馨一见于诗桥的到来,惊得把手中的汤匙抖落到地板上。
“你,你,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们二位,他手里拎着许多的水果和营养品放在杜撰的病床上。”
夏馨低下了头。
“表妹,你恢复得怎样了?”
“我恢复得如何,与你毫无关系。”夏馨冷冷地说。
“表妹,你怎么还生我的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啊。何必呢?……”
“住口,你这人面兽心的家伙,你的下场一定不得好报,你给我滚!滚!”
杜撰不知在他们俩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于诗桥居然和夏馨是表兄表妹的关系,听他们的一唱一答,好像在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隐情。此一时,彼一时,想当年,不,也就是仅仅的几个月的时间吧,自己还和这位刑警大队长是狱友,可他神通广大,不但提前地出了狱,而且还摇身一变,在当地成了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世上事真是不可思议的太多了。他在狱中并没有同于诗桥谈及家乡在哪,他的父母以及一些亲情。今天见如此,好象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他这七大姑八大姨子排亲论辈的事,对于自己实在是搞不清的。要不人家陆姗怎么说他是鱼木脑袋揍的呢?
哼,于诗桥对着夏馨冷笑了一声,意思是说,你以死相威胁又能把我于诗桥怎么样?老爸今年才五十来岁,就做了人民政府的县长,未来平海县的江山不就是我老爸的吗?你夏馨,所有平海县人都是他的臣民,没有他到省市活动,我会突然出狱?没有他,我还能保住这铁饭碗?没有他我还能从狱中出来,并且官复原职?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有人也好打点啊。什么最重要?权、钱,缺一不可。他妈的我于诗桥不就败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了吗?你那小嫩妹子夏丽丽这个婊子,害我不浅啊!真是的,人一到了最危险的关头,什么姘头?什么夫妻?什么长厢私守?什么海誓山盟?甜言蜜语?都他妈地去见鬼去吧。老子天生命好,摊着个有权、有势、有钱的老子,怕什么?宁可舍得一身刮,皇帝我也敢拉他下马。
面对夏馨,于诗桥还想说些什么,被护士推了出去,“病人需要安静,请您注意。”
于诗桥走到门口,望了望夏馨,后又望了望杜撰,“大哥,你已被批准,提前释放了养完病之后,到狱管处去办理一下出狱手续,就可以回家了。”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欣幸、兴奋、欢喜、惊讶,此时此刻形容不出杜撰的心情了。夏馨也无不如此。
杜撰已泪流满面,最后已泣不成声了。夏馨也在落着泪,为杜撰剥着桔子皮,泪水落在了桔子上。一滴一滴,象翡翠般的露珠。
从量变过渡到质变的飞跃,其中间,人的思想是复杂的。从这种复杂的心理变化,可以看出量变之中的艰辛与痛苦的程度。
兴奋到了异常的地步,可以反映出长期被压抑的一种生活或一种精神已经达到了相当出人意料的地步。
挣开牢笼,争取自由和生活,是人之所向,是飞向自由空间的基点。
美好,公平地将向任何区别于恶人的人招手。
自由是人生追求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