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沉默中

　　沉默，是疗伤的最好的药剂。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如果不是买资料，如果不是借钱，如果不是历史老师让做题，如果不是忘记还钱，也许误会就不会产生。现在，白露感觉自己就是“问题学生”了。
　　转眼到了十二月，星期四这天，天特别阴沉，还有雾。今年冬天好像晴天不多。十节课程，上了七节自习，都高三了，还这么个样子。王萍抱怨道。白露自然无所谓。还有几分盼望上自习课。这段时间，讲课很快，需要静下来，整理整理自己了。周五晴天。周六下雪。雪，纷纷扬扬。不知道今冬怎么回事，不是阴天就是雪天，晴天很少。班主任王老师拿几张粉色纸条进教室。同学们都盯着他，不知道老师要做什么。
　　“学校要在阶梯教室举办讲座，因为容纳的人数有限，所以凭条听课。条子，只能发给前十名同学。”
　　白露领到条子准时去听。去了才发现这是全校性质的一个历史专题讲座。在这里第一次见到文科补习班的学生，他们不但知识掌握牢固，而且知识面相当宽阔，思维也很灵活，回答问题简明扼要。白露深深体会到：一叶障目、井底之蛙这些词语的含意了。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白露才觉得强手如林，笑只笑自己足不出户，目光太短浅。也是这个讲座之后，她感觉自己心胸开阔了许许多多，在以后的漫漫人生路上，才会定下一个个目标，时时事事处处去学习，以致于自己受益匪浅。
　　冬天来了，这一次是真的来了。
　　王贺过生日，班里每个同学都分到两块奶糖。你可知道奶糖上写的是什么吗？“小两口”。张彩霞说：“白露，你吃了几口子。”“四口子。”全宿舍笑成一个音了。不知道她们由糖又怎么扯到王贺，王丽丽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白露喊醒，要教室钥匙，哭着喊着要下楼。可能是张彩霞说王贺喜欢的是谁谁，反正不是王丽丽。也许王丽丽正在暗恋着王贺。怪不得王老师草木皆兵呢，这班里指不定还有多少对呢！
　　全宿舍其他几个女孩子全醒了，大家劝王丽丽。白露坚决不给她钥匙，其他同学威胁她说，如果她下去，全宿舍都陪她去教室。王丽丽总算平静下来。看看东方已经发白，大家合衣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起床上早读。看看王丽丽，已经没什么事了。没娘的孩子就是苦，有什么心事都没处诉说。白露很同情王丽丽。
　　学校安排这周有越野。就是绕县城半周跑步越野。天气，因了一场场雪，出奇的冷。班里的男生都穿上军大衣，肥嘟嘟的，很好笑。听说男生宿舍都生煤球炉子了。女生宿舍这里倒是有暖气。摸摸薄如蝉翼的暖气管。不知道是暖气暖手，还是手暖暖气。早晨起来，月朗星稀。一出楼道，呵，又下雪了。地上的雪很实在。人踩在雪上，只留下一个个小坑坑，并不是完整的脚印。就是这样，冻得瑟缩着，白露她们照样完成10公里的越野。真锻炼人。回来后正好赶上早饭。一节课都不带耽搁的。
　　高三的生活本来就是多姿多彩的。时间，磨平了白露心中的不快。王老师是否误解自己，也需要时间来澄清，在这种事上，白露不愿意去过多解释了。越解释越说不清楚，还不如不说。只是和老师的保证终究是不能忘记的。白露知道王老师很认死理儿的，他说过的话都会算话。不必怨天尤人了，老师也是为自己好。
　　一个多月的沉寂，使白露收获了很多，很多。
　　雪后初霁，树上挂满银亮亮的条条，仿佛传说中月宫桂树枝一般，真有玉树琼枝的感觉。第二天，雾气上来了，树上还是那么多毛茸茸的亮条。
　　又到元旦了，这是高中最后一次聚会了。下午不上课，天上又飘起了雪花。白露利用这两天时间，完成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和刘斯奋的《白门柳》的阅读。处处是热闹的人群，很感谢班主任的批评，使白露竟然做到闹中求静，在那么嘈杂的氛围中居然能读下书去，而且读的那么投入。书本把白露带到另一个世界。
　　高三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如期进行。白露又感冒了。头疼头晕。此次考试，一半同学在本班，一半在实验楼。白露留在本班教室。三个老师监考。其实白露明白，班主任把前二十名的学生都留在教室他自己监考。大概是想看一看学生水平到底如何。
　　其实不必看，大家都清楚，考场上不可能没有作弊现象。白露听她们说过，伸手指可以传递答案，一个手指是A。其他的咳嗽声啦，摸耳朵啦，都可以传递答案。白露虽然知道，她没有用过。因为她和老师有个约定，她必须考到前三名。要不然她得叫家长。所以此次考试可以说是自己高中阶段最用心的一次考试。
　　很快考完了，五科老师走马灯似的布置寒假作业。明天下午成绩出来了，就可以放寒假了。
　　和王萍去老师办公室看成绩，老师从他包里拿出成绩单。白露很快在成绩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和魏峰并列第三。
　　“王萍，你先回去。白露留下来，老师有话说。”王萍第六，也不错。
　　“白露，老师观察你好长一段时间，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其实白露心里想说，自己刚刚萌生出的那点情感那点小情绪，早让老师给压没了。现在还会有什么？再有半年就是高考，也不敢有什么了。
　　“你是老师见过最有潜力的学生。希望你能抛开杂念，静下心来学习。老师说话算话，你已经是第三名，旧帐一笔勾销。”
　　其实今天白露来找老师，就是为“一笔勾销”这句话。她知道老师会这么说，但是更希望听老师亲口说出来。
　　感觉没什么可说的，白露点点头。
　　“寒假里，把书本好好看一遍。知识必须系统化。回头才可以更好掌握。做题要仔细审题。”看来老师比学生自己更了解学生。
　　整个寒假19天。白露一直钻到课本里了。连妹妹也不去逗了。只是吃饭时间才和她玩一会儿。白露只是感觉时间不够用。好多东西都需要看，都需要动手动笔去整理。
　　很快又开学了。感觉同学们长高了好多。见到刘笑她们了，还有文小彩，李霞她们，她们这次考的都不错。
　　开学依照惯例还是先发试卷再讲试卷。
　　老师依然分批做工作。江泉、王乐天、白露、魏峰、韩若冰，也就是这次班里考试前五名的同学。老师发愁，再有四个多月就高考了。班里学生的成绩极其不稳定。连前十名和期中考试相比也有很大变化。只有三个人能保住不出前十名。老师浓浓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用手指敲击着办公桌的桌面。
　　然后是单独做工作，因为寒假前老师和白露有过一次长谈，所以这里把她略去了。
　　正月十二，魏峰过生日。有上次王贺发糖的后遗症，所以白露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生日快乐。
　　晚自习坐在教室里，听外面鞭炮声齐鸣，竟然有些莫名其妙地想家。
　　每年这个时节，村子里要烤“百家火”，又叫“老鼠火”或者“柏令火”。这天捏的饺子，也是有讲究的，叫“捏老鼠嘴”，据说是把老鼠的嘴捏住，不让它偷嘴吃。因为烤火时，家加上柏树树枝，祈求清除晦气，新的一年开始，干干净净清清新新做自己该做的事去。据说这一天晚上烤够100家火的话，就会一年不生病。
　　这些都是多年留下的习俗，都寄予人们某种美好的希冀和愿望。而白露此刻怀念的是家里美好的气氛。娘叮叮当当剁馅，自己和面。妹妹瞎跑这着，有时候还会帮倒忙。吃完饺子，点起一堆火，开始烤火，妹妹手里攥着柏树枝子，奶声奶气地说：“烤火了，烤火了，全家人不生病啊！”
　　现在，白露不自觉地歪歪嘴角笑了。只有一张张习题和汉字、英文字母、阿拉数字整天盘旋，白露要把这些东西揉碎了，再吐出来，成为艺术品，呈现在阅卷老师面前。从而博得一个好分数，就是白露的目标。
　　啊，高三啊高三！
　　农历正月十七，正式开学。寒假补课已经结束，任务并没有结束。接下来就是考试，传说中的一模考试。
　　周三考政治语文。其中语文两个半小时。作文给出一段材料，提炼观点，有点难。政治使用上答题卡。白露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需要用2B铅笔涂抹，老师反复强调，要正确填涂，否则机器阅卷，很没有人情味的，不要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周四考外语和历史。外语有一道改错题，原题做过，这10分是稳拿到手的了。看来，题海战术是有一定作用的。周五考数学。这是白露最头疼的学科了。所幸，这次不是太难，只有最后立体几何一道大题不会做。前面的题，只要做过的保证能做对。这也是白露这段时间刻意训练自己的结果。自己脑袋不灵光，不和别人，尤其是魏峰他们那帮男孩子比做难题。扎实基础，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对，还是有一定效果的。
　　二月二十一号。下午班里竞选“三好学生”，白露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王萍说，管他呢，好事就行。白露、王贺、王丽丽是候选人。结果选上王贺和白露。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剩下王贺一个人了。后来的后来才知道，原来“三好学生”是在高考时要加分的。加五分！白露不明白班里第一第二的好学生，比如魏峰怎么不参与选三好学生。后来的后来和王萍经过分析，得出结论。老师认为魏峰他们成绩相当好，即使不加这五分考公助应该是没问题的。像白露、王贺、王丽丽，成绩不稳定，这五分有可能起作用。奥，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直至一模考试结束和这次三好学生选举，迫使白露不得不再次审视自己。为什么要读高中？高中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当然高中是用来传授高中知识的地方。错！普通高中所学的大部分知识对今后的工作和生活并无用处，绝大多数人高考之后一辈子也不会再用到椭圆参数方程和甲烷的分子式。当然也会在高中学到一些有用的知识，但高考试题早就远远超出了“有用”的范畴。想要学会解答高考试题，必须经过高强度的专业训练。这些训练并非以“对真实世界有用”为目的，而是以考试为目的。所以高中知识不是全民健身，而是竞技体育——就如同举重运动员的训练不是为了学习怎么往楼上扛冰箱一样。有位名人曾经这样给高中教育打过比方。白露感觉自己就是举重运动员，而现在完全可以嗅到一种古罗马竞技场血腥的味道。所以高中是个分类的机构，把有能力读高中的人进行筛选分类。从而使不同的人走上不同的方向，或者去彰显自己的个性差异，或者去磨平个性的棱角，总之，扔到社会这个大熔炉里了。
　　整个政治和历史，古今中外完美结合。如果政史出综合题考查的话，白露觉得自己还是可以阐明自己的立场观点的。
　　那么深入思考后就是行动。这次的成绩出乎意料的好。第一名，总分497分。这是白露入学以来成绩最好的一次。高中学习也许就有这个特点。不能只在老师指导下盲从，更应该有自己。你可以不去做，但是你必须会做会想。自己还应该更努力。你看，班主任，又开始叫同学做工作了。
　　日历一样页页翻过，日子一天天溜走。趟过岁月的河流，白露才发现在茫茫人海，冥冥人世之中，再活出一个“自己”是多么的不容易。除却有强大的内心世界，更需要积淀和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