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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难舍的初恋

作品名称:罂粟花语      作者:海滨      发布时间:2015-08-05 14:09:52      字数:5918

  第二章难舍的初恋
  
  灯光闪烁,音乐嘈杂,烟雾腾腾,舞厅里的气氛虽然热闹,但是却让人无法听清对方的说话。炬非向“坐台”小姐小月提出到院子里走走,小月善解人意地挽起炬非的胳膊走出了舞厅。
  一股清风扑面而来,炬非第一次感觉到小月离自己是如此的近,以至于连她身上散发出的体香都能嗅出。炬非经常随老板出入这间舞厅,当然,更多的是陪同客人,自从第一次见到小月,炬非就被她的长相和举止吸引住了,此后,只要是有机会,他必定让小月坐他的台,或者请小月跳舞,尽管他的舞跳的很蹩脚,最后连老板也看出来他喜欢小月。老板很器重他,因此,每次有应酬就必定带他到这来,来了后,也总是有意让“妈咪”把小月留下来,等其他客人点完了小姐,才让小月出来坐炬非的台,以至于后来“妈咪”只要见到老板带着他来,就会主动地叫来小月。小月人如其名,清丽得如同天上那弯明月,尤其难得的是她不象其他小姐那样做作,大方得体,温文尔雅,每当见到她,炬非心里就会很自然的平静下来。应该说,炬非的确把小月当作她梦中的情人,几次梦里都见到了她。他不知小月是否也会有这种感觉,几次想把这种想法告诉小月,又张不开口。今晚见到小月,他很想单独和她在一起,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院子上空,一轮弯月在云间时隐时现,月光下的小月更显得楚楚动人。看见炬非如痴地望着自己,小月仿佛害羞地低下头,从手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炬非。
  “你知道我是不抽烟的。”炬非含情地对小月说。
  “男人抽烟才更有风度。”小月一面笑着说,一面仍然固执地拿着那支烟,目视着炬非。望着小月真诚的眼光,炬非心动了。接过了烟,在小月的陪伴下,他第一次吸完了整整一支烟。俩人互相挽着漫步在温柔的月光下,虽然没有说出那句心里话,但是炬非仍然感觉到很满足。
  
  炬非的童年是灰色的。他出生粤北山区的一个贫穷的山村里,给予他生命的父母是朝出夕归耕作祖辈们留下几亩薄地的农民。贫穷和接踵而至的厄运使这个潦倒的家庭更显得零落不堪。炬非没上几年学,儿时家里留给他的是残废父亲痛苦的呻吟和昏黄油灯下母亲滴滴浑浊的苦泪。妈妈给他唱的《月儿谣》算是他接受的最早的音乐启蒙,在那优美的旋律里,月亮中的嫦娥、玉兔从小就成为炬非心中美丽的圣物。他感到只有柔柔的月光照着他时,他的心才会踏实,才不会有那种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孤独和压抑。他不停地祈愿,希望诚挚能感动无语的月亮,让他们一家脱离贫穷。
  十六岁那年,怀揣着母亲用鸡蛋换来的三十元钱,炬非走出了养育他多年的大山。他发誓要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来承担家庭的重担,把月亮下的祈祷和希冀变成现实。
  炬非来到R市城区的一家汽车修理厂,在苦水里泡大的他吃苦耐劳聪明好学,渐渐从一名什么也不懂的小学徒工干到了精通整车修理技术,懂得汽修成本核算的大师傅,成为老板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改革开放后,汽车修理厂如雨后春笋,许多新建厂愿意出高薪请他担任经理,他都谢绝了,他要用行动回报老板的培养之恩,他的这种品德深受老板赏识。
  昔日的苦日子已随着岁月消逝了,唯一留下的只有那一抹淡淡的月影始终伴随着炬非度过每个春夏秋冬。岁月已把炬非磨砺成了一个浑身充满“火力”的成熟男子。
  
  随着业务的扩大,老板需要一个得力助手,他很自然想到了炬非,炬非开始跟随老板出入交际场合。炬非在那灯红酒绿朦胧暧昧的气氛中发现自己已经长大了,见到女人内心深处就会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躁动不安的冲动。他心里与常人一样无时无刻不渴望有人能抚慰。
  认识小月后,炬非更觉得这是天命注定的,他把这些话说给小月听,小月听后“嘻嘻”笑了,没有说什么。他觉得小月这个人很高深叵测,难以琢磨。
  那次月下相会后,他们又见了几次面,每次炬非都提出到外面去走走,每次俩人都边抽烟,边相拥着,每次炬非都感到有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感。
  
  十几天后,炬非感觉身体不对劲了,他到医院去看过,医生看不出什么,胡乱开了些药,吃了以后没一点用,照样头痛、恶心、流鼻涕,浑身发痒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过了两天,他再次见到小月时,他把这种症状告诉了小月,没想到小月冷冷一笑,说:“这个好办。”随即递给他一支烟,说:“你把它吸了,保证会没事的。”炬非将信将疑,按照小月的话,吸了几口,那种折磨了他几天的症状真的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问小月是怎么回事,小月告诉他,这烟里掺有“白粉”。
  炬非一下子愣住了,他知道小月说的“白粉”就是毒品,但他想不到的是自己一心恋爱着的小月竟会用这种手段来回报自己。他猛地冲出舞厅,在大街上狂奔,心里一个劲地对自己说:你真傻、你真傻……
  半夜,老板推开他的房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走了。
  第二天下午,电话响了,他以为是父母有事,爬起来,接过电话,半天没动静,他刚准备放下电话,对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听出来那是小月。
  小月问他没事吧?他说没事。小月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想跟他坐坐。他说可以。小月说那就晚上见吧,放下了电话。呆坐了半天,炬非才缓过神来,一连给自己提了几个问题:她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她怎么会有时间和我“坐坐”?
  看了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炬非整理了一下房间,洗漱完毕,来到老板办公室,敲了敲门,进门一看,老板正跟几个客户聊天。炬非跟客人打了个招呼,正想向老板请假,老板似乎看透了炬非的心思,挥挥手对他说:“行了,你有事就去办事吧,今晚不用你陪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炬非如约来到市区内的一间小酒店,一进门,迎宾小姐问他是否炬非先生,并告诉他小月小姐在“秋月”房等他。
  这是一间只能容纳几个人的“情侣间”。小月盯着坐在对面的炬非看了一阵子,问炬非吃点什么?炬非摇摇头:“身上难受,什么都不想吃。”小月又掏出一支烟,问:“来一支?”炬非又摇摇头,没有吭声。小月自己点燃了烟,边吸边问:“炬非,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染上它吗?”炬非再摇摇头。于是她向他叙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
  
  二十二年前,小月生于四川省一个工人的家庭,她从小心地善良,学习成绩好,高中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西安某大学。在校期间为了解决学费,减少家里负担,每逢寒暑假,她都外出打工,勤工俭学。在大二暑假打工的日子里,她结识了一位常常到她打工的饭店吃饭的来自广东台山的阿生。阿生谈吐文雅,见多识广,自称某大型外资机构住西安办事处的代表,一来二往,俩人熟了,阿生常常等小月下班后带她去宵夜,在大排挡里,向她侃各种见闻,说各种笑话,暑假过去后,小月已经发现自己离不开阿生了。阿生也经常带点小礼物到学校宿舍去看她,私下里,同学们都知道小月已经在恋爱,初恋交了个“老广”朋友。
  大三暑假,小月又要外出打工,阿生说:“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让她跟阿生到广东,阿生说,保证给她找一份好工作。听信阿生的话,小月同阿生来到江门市。
  到了江门,阿生把小月带到市郊一个出租屋里。阿生说,工作已经联系好了,让小月在这里休息几天。当天夜里,阿生领着几个男青年进屋看着小月用粤语咕哝了几句就出去了,临走时,阿生摸了一下小月的脸,嘱咐小月安心住两天,不要乱走。谁知道第二天下午来了几个人,说阿生让他们带小月去工作,于是把小月用车带到了海边一个小镇上的一间“发廊”门口。小月见形势不妙,连忙责问那几个人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阿生在那里?那几个人才冷笑着用夹生的普通话对她说,阿生已经把她以五千元的价出卖了。
  小月不相信,想跑,但那里容得了她分说,几个人把她架进了“发廊”,关进了一间小屋。当晚让她去“接客”,小月誓死不从。就这样,她被关了几天。忽一日,进来几个人,二话不说,把她按在地上,用注射器打了一针,随后几天也是如此。小月开始不明白他们是想干什么,但是,很快,她发现自己到时间不打针,身上就会出现骨子里发痒,浑身酸痛,全身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才明白那些人是在用毒品控制她,使她屈服。又接连几天,那些人不再给她打针了,毒瘾发作的痛苦终于使小月屈服了,她被迫走上了卖淫的道路,在小镇上度过了羞辱的三个月。
  
  小月停顿了一下,点燃了第二支烟,继续说着。
  在小镇上,小月度日如年,一面被人用毒品控制着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另方面时刻寻找着机会逃出魔爪。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十月底,靠海边的这座旅游小镇日渐冷落下来。偶而会有一两批游客光临。一天晚上,“鸡头”带她来到一间夜总会,让她去陪客。客人是一群来自外省的“考察团”成员,她看准了一位年长者是团长,于是趁人不注意时,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那位团长,并哀求团长帮助逃离出去。在那位团长的指挥下,她终于跟着他们的车,逃离了小镇。
  在广州,她下了车,对救她于水火中的团长千恩万谢,带着团长等人捐给她的一笔钱,重又折回江门。她在暗处偷偷寻找那位负义的、出卖他的阿生,哪里还有他的踪影。几天后,小月忍不住毒瘾发作带来的痛苦,离开了江门。在广州,她靠出卖身体,换取了一点“白粉”,然后乘汽车北上,一路上思考着何去何从,当走到这座城市时,她决计留下来。她要报复社会,要报复那些使她染上毒瘾的男人,要报复那些把她逼上绝路的人。在R市,她用色情诱惑了不少男人成了毒品的殉葬品,她用毒品进而控制了他们,榨取他们的钱财,作为自己的吸毒资金来源,来满足自己的报复心理。对这些人,她没有丝毫怜悯。在这个时候,她认识了炬非,并且把他也纳入了他的瞄准目标,准备一枪把他给“解决”掉,谁知发生了昨天的事。
  
  接着,小月告诉他,昨天晚上,他冲出舞厅后,他的老板拉住小月,一定要问清发生了什么事。小月怕事情闹大,让他到外面去说。到了院子里,还没等小月张口,老板就反问她,你知道那傻小子有多爱你吗?他把所知道的和看出来的炬非如何暗恋她的事,一古脑说了出来。还不等小月解释,他又把炬非的电话号码告诉她,末了,补充一句:“你们的事我不想管,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明天你就打个电话给他,别让他太伤心了。”
  听完老板的话,小月猛地发现自己已经变得不象过去的小月了,也许是最后的一点点人性还没有完全被毒品吞噬,小月被老板的话打动了。是呀,我这样什么时候才算完呢!当天晚上,她失眠了。
  “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你还会爱我吗?”
  小月说完自己的故事,勾下头,等待着答复。
  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烟头燃烧时发出的“吱吱”声。
  “给我一支烟。”听到这话,小月吃惊地抬起头,用疑虑的眼光看着炬非,眼光分明在问:你说什么?
  “请给我一支烟。”炬非又说了一遍。
  “我要和你走完今后的路。”炬非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小月说。没等小月表态,伸出有力的双手抓住小月微微颤抖的双手,隔着桌子,一把将小月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第二天,炬非在离厂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不大的房子,把自己和小月的行李搬了进去。老板送来了一套桌椅、餐具,俩人开始了同居生活。面对室内简单的用品,炬非不好意思地对小月说,真对不起你,让你同我受苦了。小月则调皮的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只要你真心爱我,我就知足了。”
  小月照旧到夜总会“上班”,炬非说不论你干什么我都会爱你,相信你。然而,可悲的是炬非和小月并没有停止吸毒,炬非盲目地把这也当作爱小月的一部分,尽管两人也商量过戒毒的事,但是一想到那要一笔可观的钞票时,两人只得摇头:等等再说。这样一拖就是半年。半年多时间下来,炬非几乎吸光了所有的积蓄。随着毒瘾的加深,需要更多的钱,他开始变法子找钱。谎报修理费、加油费、材料费,后来干脆偷油卖。
  随着吸毒次数的增加,小月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再也没有了当初相遇时那么的温婉可人、善解人意了。尽管他们还是过着同居生活,但两个人都对房事没了兴趣,整日脑子里想的是“白粉”。这个曾经让炬非刻骨铭心、温馨销魂的小屋再也没有了生机。维系他们在一起的是白色幽灵那妖邪的笑容。每次炬非毒瘾发作时,他都会觉得肉体与灵魂均在对毒品的强烈欲望中被控制,既没有了对家庭的责任感,也没有了羞耻心与最起码的人格尊严。小月在吸毒过程中逐渐产生出一种精神虐待倾向的无名快感,当她看到毒瘾发作时炬非面容惨白地在地上口吐白沫,蜷缩着身体杀猪般嚎叫时,就有一种变态的淋漓尽致的满足感。于是,她象街头艺人耍猴般变本加厉地折磨炬非,肆意呵斥,甚至拳打脚踢……
  对炬非来说,从被引诱上当到自甘堕落是极其可悲而可耻的。心中原本善良的人性,也在一天天的流逝中被毒品慢慢吞噬,逐渐丧失殆尽了。此时的炬非已不能自拔,家中父母的期望,自己当初对月亮的承诺,都在每一次的吞云吐雾中被抛诸脑后。生命的信念、人生的目标,也在阵阵白雾缭绕中灰飞烟灭。他已经成了行尸走肉,麻木得什么叫心痛都不知道了。不久,他便由当初的吸食发展到静脉注射,死亡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一件令炬非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天早上,小月因注射毒品过量,毙倒在卫生间里。时隔多年,炬非仍能清楚地想起那令人肝胆俱裂的场景:小月耷拉着脑袋,眼睛突得老大,浑身纸白,唯独口鼻处淌出满地的秽物,青的、红的,夹着泡沫,触目惊心地摊在那里,手臂上的针筒尚自颤动……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他愣愣地站在那里,脑里先是一片空白,后是似乎看到自己将来的可能下场,他第一次有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慌乱和恐惧中炬非报了警,也由此被带回公安局协助调查,在清楚小月的死与其无关后,他被送进强制隔离戒毒所进行强制戒毒。
  半年后,炬非从戒毒所出来的那天,尽管已是傍晚时分,但他第一时间还是来到了父亲的坟地,父亲的坟旁埋着小月。
  
  原来,炬非被送强制戒毒的那天,家里收到公安机关的通知。这样的消息对炬非的父母无异是晴天霹雳。父亲在气愤中心脏病发作死去,母亲则从此卧病不起。小月死后,公安机关费尽周折找到她四川的家,但是家里人一听说死因,结果谁也不愿意来领尸体。炬非善良的母亲看在儿子的份上,拖着病体领回了小月的骨灰,把她埋进了自家的坟地。使小月在天之灵得到了些许安慰。
  在戒毒所里,炬非曾无数次后悔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我为什么不早点和小月进来呀!他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老板,向他借钱来戒毒,如果那样,小月就不会死了。
  坟头已经长满了野草,炬非找来一把锄头,象是怕惊醒了里面熟睡的人,他轻轻地锄着,有些地方不方便锄,他就放下锄头,用手拔,芒草把手割了一道道血口,他浑然不觉。锄完了草,往坟上培了些新土,又在两旁挖了一道小沟。毕了,炬非打开背囊,拿出碗碟和供品,摆放整齐,点燃了供香,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向两座新坟鞠躬。一切做完后,炬非跪在地上,拿出一叠冥币,就着香火,机械地点燃一张,向空中抛撒一张,点燃一张,抛撒一张……
  天渐渐黑了,他要等待那一轮弯弯的新月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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