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破罐子破摔

　　第二天，张曼跟随她父亲和姐夫回到那个日夜思念的故乡，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刚踏进村口，村里的大婶就讥讽说：“哎呦呦，我们的凤凰飞回来了。外面的世界这么美丽怎舍得飞回山窝哦……”说完咯咯笑起来，那笑声让人鸡皮疙瘩都竖起来。张严狠狠地白了一眼，张曼没有搭理，直接往家奔去。踏进家门，见正在忙碌家务的母亲唐艳。她呆呆站着，一脸的忧伤，像是被霜打过的菜，疲惫不堪。
　　“妈，我回来了。”张曼搂抱过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唐艳眼里含满泪花，像是见到从战场侥幸活着回来的士兵，母女俩紧紧抱在一起，可怜天下父母心。母女俩拥抱几分钟后，唐艳催促女儿快点去休息一会，这样的宽容让张曼更是难过、伤心，她开始埋怨自己太愚昧，流着悔恨的泪回到房里。
　　晚上，饭桌上摆了一桌子菜，都是张曼爱吃的，红烧肉、鱼片豆腐、韭菜炒蛋等。“这要是在旧社会，大财主家过年也没有那么好的菜，如今改革开放了，是党给了我们这样的生活，吃得饱、穿得暖，我们家家户户都成了大财主了。”张严看着一桌子菜感概万分。女儿回来后，他也像变了一个人，没有以前看起来这么威严，脸上也时不时露出笑脸。几天过后，张曼很愧疚，父母一字未提罗舷的事，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此时她有些后悔了：不该让罗舷占有自己，如果那晚自己勇敢点喊人，今天我还是一个纯洁的女儿身。她再一次痛不欲生，昏昏沉沉睡去……
　　
　　半个月后的一天早晨，村里秦老师突然跑到家中：“婶子，我找一下张曼。”她在大门外就大声吆喝，唐艳正在庭前扫地，放下扫把，很客气地说：“秦老师，屋里坐一会，喝杯茶。”
　　“不用，不用，跟曼说几句话就走。”秦老师表情有几分严肃而又有几分胆怯，像是做贼似的，目光扫视着里屋的房间。“曼，秦老师找你，出来一下。”唐艳在庭前吆喝着。“嗯，马上出来。”张曼还在睡懒觉。她想：秦老师是村里唯一一位民办老师，在村外一所小学任教二十几年，如今也有四十出头了，外表为人和善，但家里父母的为人却是十分刁钻、刻薄，很不讲理，占着家里的大女婿是法院的副院长，更是在村里为所欲为，甚至村里很多怕事的人家都害怕与她家有冲突，惹不起躲得起。今天她找我有什么事呢？张曼边想边披了件外衣往外走，前几天刚下过雨，七月的清晨还是有几分凉意。
　　“秦老师，你找我?”秦老师拉着张曼直接走到庭院后，轻声说道：“今天是我值班，早上好早就到了学校，来了一个陌生男孩找我，他告诉我说把这封信要亲自交到你手里，并想见你最后一面，再三叮嘱我不要告诉你的父母亲。”秦老师走后。张曼一五一十告诉了母亲秦老师找她的缘由，并恳请母亲能让她见最后一面，也算是回报这些日子的照顾。唐艳一听，平时从未轻易发过脾气的她第一次雷霆爆发，冲着女儿大骂：“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还嫌把名声搞得不够臭吗？这些日子我遭受了别人多少白眼，你把我这一生的声誉都毁了，好好一个姑娘家，怎变成这般不知廉耻？你还不如去做妓女，妓女还能赚一大把钱……”张曼惊呆了，这是她的母亲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母亲发这么大的脾气，哗哗的泪水像失控的水龙头。她没有回应母亲，默默转身回到房间扑在床上，呜呜地哭了很久。许久才爬了起来，呆滞的目光像个僵尸，她已经做好了选择：既然母亲都这样看自己，何况别人呢？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上？她擦擦红肿的双眼，准备悬梁自尽，但在走之前，还是想着要见罗舷最后一面。
　　
　　第二天一大早，张曼被一阵叽叽呱呱的说话声吵醒，她仔细一听：“唐艳，听说昨天有个男孩都找到我们村的学校了，张曼到底有没有跟他谈恋爱呀，别嫌我多管闲事，女儿不能嫁这么远……”张曼脑袋轰轰直响，什么也听不见了，宛如一个失去灵魂的人。起床洗脸刷牙，似乎听见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村里已经开始沸沸扬扬在议论这一桩有史以来未有的新鲜事。傍晚时，张曼按照秦老师告诉的地址与罗舷告别。她沿着那条唯一通往镇上的小道，一路上边走边回头，多希望唐艳能来截住她，对她说一句：“女儿，妈妈刚才说话太过了，回家吧，妈妈错了，原谅我好吗？”可弯弯曲曲的山路，却没有一个人影，她流下伤心的泪水，自言自语道：妈妈不再爱她了！等走到镇上的那家旅社，已是黄昏夕阳落幕的时候了，依然没有人寻找她，那种失望，不，是绝望透顶，她对轻生的念头越来越激烈。
　　快到秦老师说的那家旅店门口，张曼远远就看见罗舷站在旅店外焦急等候，她红肿的双眼显然哭过，虽然很伤心，但还是很想跟他道个别。在见到他时，她带着嘶哑的声音说道：“罗舷，你回家好好娶个老婆生活吧，今天我来见你，只是回报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不能对不起父母一辈子的声誉，也不怨你，前生或许是我欠你的，要今生来偿还，你走吧……”
　　“曼，跟我一起走吧，看你憔悴伤心的样子我真的好心疼，这一辈子我再也不娶妻子了，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孩……”说完扑通跪在地上，死死拽住张曼衣襟哀求。人犯错只在一念之间，张曼看着一个千里迢迢由陕西赶往深圳，又由深圳赶到江西，这是一份怎样的情意呢?何况一切都木已成舟，好死不如赖活，就这样张曼与罗舷再一次乘坐深圳的火车……
　　
　　火车上，罗舷把张曼搂在怀里，她的脸色苍白，像是从死神手里活过来一样。“罗舷，我现在只能靠你了，本来我想与你告别后就……我背叛了亲人，让父母脸上蒙羞，有辱了几十年来张家的声誉，已经没脸再回到那个家了……”话还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她竟然是如此幼稚。罗舷把张曼搂得更紧，对着窗外凝视好久，非常郑重地对她说：“曼，你放心，这辈子我一定对你好，将来我们有钱了，可以在深圳买房，到时再把你的父母接过来享福，我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我能给你幸福……”张曼感激的热泪盈眶，仿佛看到未来是那么美好。
　　张曼回到公司名正言顺地跟罗舷住在一起，衣食起居都是他照顾，一个还算是细心的男人。她休息几天后，开始上班了。有时想想自己很草率甚至很荒唐，一个根本不知道罗舷的家庭状况，只是听他说，他的父亲是小学校长，母亲是家庭主妇，家里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弟弟张曼见过，是她刚来公司不久，听说兄弟俩爱上同一个女孩，弟弟忍痛割爱，只能退出离开公司回老家了。
　　
　　来到公司一个月，罗舷对张曼体贴入微，洗衣做饭，所有的家务都不让张曼沾手，他也知道这些活张曼在家里也未做过。这样张曼渐渐地忘了她是一个私奔的女孩，忘了家里的父母此时该是何等的伤心欲绝。大约回公司一个半月后，罗舷又说要回一趟老家，张曼没有答应，来来回回车费等就是四、五千元。她在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两个人努力一点，将来在娘家或深圳买套房，那时父母也会顺其成章接受这一切事实了。倔强的罗舷第一次跟张曼吵架：“我说回老家办点私事，你怎么就不同意呢？”罗舷猴子般的脸上气得青一块紫一块。“就是不同意，你上次已经回去过了，现在又有什么私事没了呢？我们现在是两个人过日子，怎不为将来打算打算呢？”张曼火冒三丈地叫着。等她傍晚下班回到宿舍，罗舷只留下一张字条又回老家了。张曼只有默默流泪，第一次感到老家传下来的古训是有道理的“不花钱的媳妇不心疼”，她真的不知道罗舷频繁回家究竟是为了什么。
　　晚上她孤单害怕极了，做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梦，梦见自己也到了陕西罗舷的老家，可当她进屋时，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怒气冲冲地跑过来问自己：“阿姨你是我的后妈吗？”
　　“你是谁？”张曼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女孩。“我是布布，爸爸上次回来说要跟妈妈离婚，妈妈不想离婚，前几天跳河死了，你这个坏阿姨……”张曼吃了一惊，问道：“你爸是谁？”我爸叫：“罗舷……”张曼“啊”的一声被梦惊喜，吓得一声冷汗，这一晚她失眠了，难道梦是真的吗？只有无声的泪花陪着孤独可怕的夜，真的好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