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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关东匪后      作者:李百合      发布时间:2015-08-04 12:00:16      字数:5571

  夏风习习,绿叶翻波,蓝天衬云,昆虫乱鸣。正是西瓜成熟的季节,陆连贤斜靠在三角架搭就的塑料棚里有些朦胧欲睡了。昨夜,细雨阑珊整整一晚没有住雨。这就给那些善于在夜间偷东摸西的人创造了良好的时机。这段时间,自己正发愁凑钱上学,而眼下二哥连成的西瓜地又急需人手看管。憨厚、老实的二哥似乎看出来了弟弟的着急心理,答应西瓜霸园之后能给凑上一些。这对于他来说,倒是一种安慰。自己上半夜看西瓜,二哥和邻居夏甲看的是下半夜的西瓜,丢了许多。如今正是西瓜成熟的季节,每个大西瓜都有十几斤重,要五、六块钱。连成心疼得很。庄稼人指靠什么?自己开的那个米面加工厂,生意太不景气,靠它挣钱是一点也指望不上的。他们自然猜测到是吴强干的事情。可是瞎猜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人家要的是真凭实据,你没有真实可靠的证据,又能把人家怎么样呢?
  陆连贤也曾经看到过吴强,但印象渺茫。一是因为这几年自己经常不在家,不太了解村子里的人人事事;二是因为陆连贤太瞧不起像吴强这样的流痞。屯里常放羊的只有一只胳膊的杜拽子曾编了一套顺口溜:
  “傻不傻,季老广屯有个大夏甲。东到西,八里八,一半年轻、一半昏花、一半嘎啦瞎;哪里有事找吴强,村支书闪在旁。逢年过盛节,吴山肉土三百客(qie)。”
  夏甲是陆家的邻居,这人傻憨傻憨的,脾气却还倔强如牛。他颇与陆家人投机;吴强是村支书吴山的犬子;而吴山又与现任副县长的于千是“连襟”,天生痞性十足,坏事干绝、恶贯满盈,干的都是狗仗人势的恶事。
  恍惚之间,猛然一抬头,见有人大踏步地朝西瓜地里走来。看那架式不是吴强是谁?满脸络腮胡须,长的是膘肥体壮。走起路来,地面被震得咚咚响,似乎此地无人一般,径直走进西瓜地搬了一个大个西瓜来到陆连贤面前。
  “连成哪里去了?”
  “卖西瓜去啦。你自己摘的西瓜横竖生熟都得要啊!”
  “生的我也要!我愿意要!你西瓜地不是卖西瓜的吗?”
  “那你就要呗。”
  “你牛×呀!不服吗!?”
  “这扯哪里去了。”陆连贤只是淡淡地。他不想同他这种人有过多的口舌,见了他像活吞了一只癞蛤蟆那么地恶心。
  “你这个西瓜要不要了!我敢不敢给你摔它!?”说完竟蛮横地当真地要摔。
  一股怒火在胸中升腾。你吴强靠的是什么?不就是胳膊粗力气大吗?你不就是村支部书记的犬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一想二哥种西瓜也实在不易,与其针锋相对实在不值、实在不配。
  他吴强这种人办事能想什么后果呢?犯罪的人,往往在犯罪的时候想不到有某种危机的潜伏。他这种人更不例外。
  “有什么话好说。吴大哥,请坐下谈。”不知什么时候与自己同期高中毕业同屯的两个同学杜明(杜拽子次子)和夏元走了过来。夏元见此情景赶紧打圆场。夏元的大姐夏馨是连贤部队转业的四哥连舟的妻子;而杜明更不是外人,杜明的大哥杜撰就是连贤的姐姐陆姗的丈夫。夏元在事情交往方面就是比杜明和连贤强,必要时能见风使舵、左右逢圆。
  吴强见如此,便消了气:“你是不是连成他五弟?”
  连贤点了点头。
  “你知道不知道我?”话语中不无自豪。
  陆连贤沉静地望着对方摇了摇头。越是在这种时候,他越能把握住自己的情绪。冷静便是最成熟的态度。
  “我就是吴强。就这火爆脾气、直来直去。满屯有谁不知道我的。哪里有事找吴强,村支书闪在旁。话说回来啦,村支书是我老爸。我发起脾气,老爸算个鸡巴,不就比我早来几天吗。”
  他竟引自己的恶习为自豪,把自己由恶贯满盈得来的坏名,顾意叫得山响;而且根本不把他的老爸放在眼里,恶意恶语中伤至亲,真是林大什么鸟都有,山大什么样的兽都有。有把胜利引以自豪的,有把失败引以自豪的,有把荣誉引以自豪的,也有把耻辱当做一种自豪的,还就是没有象吴强这样以把自己的老爸比作鸡巴更为得意的。真是大千世界的心皆是人心的物化。有些景物极丑的地方,反而被人们认为是游览胜地,万事往往如此。
  “我跟你二哥是老同学了。”吴强套上了近乎。
  陆连贤点了点头,心想你把自己的父亲都不算做一回事,老同学你能瞧到哪里去?
  “我去摘几个西瓜。唉,家里有帮工的,正等着吃呢。”说完自己径直进西瓜地中挑起西瓜来。
  雨后响睛了天,蛙声如潮。随便你在沟畔,或是垄前垄后,或是积水的树林里都能听到青蛙和癞蛤蟆的叫声。
  吴强一边挑选着西瓜,一边竟大声地荤唱起来:
  走过那鹿顶桥啊!
  两个蛤蟆在摔跤。
  公蛤蟆一使劲啊,
  母蛤蟆掉眼泪。
  咋地?
  疼啊!
  夏元和杜明都笑了起来。连贤却没有乐,拿愤怒的目光对着这个痞性十足的吴强。夏元见如此,直冲连贤挤眼。而后,他把手放在连贤的肩上:“随他摘。到时候他老爸大笔一挥给你顶个百八十块钱的提成款是不成问题的。”
  杜明却很气愤地说道:“羊毛出在羊身上。还不是把这些钱平摊在平民百姓的名下。”
  连贤搬过来一个大西瓜割开让他们两位吃。心里的气愤还是不能平息。
  吴强依着老子的势力在村里当了护林员。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是无所不为。他常住村里的一户杨寡妇家,经常和这位四十多岁的风流寡妇厮混。杨家只有三口人,一个如花似玉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蛋子。也许是一种害怕吴强势力的心理,而更大程度上是她杨寡妇得到他吴强好处太多的缘故吧。她娘俩与吴强的关系都很暖昧。结果事情就发生了。杨家姑娘怀孕了。这怎么办?他吴强不在乎,顺手牵羊、顺水推舟,把杨姑娘推给自己的一个亲叔辈弟弟吴友为妻。自己的这位亲叔辈弟弟已经是二十八九岁的人了。在屯里来说已属大龄青年,人长得不怎么地,脾气同吴强无二。乡巴佬背后骂他们是“吴家双霸”。他吴友才不管什么杨姑娘肚子里有没有种呢?何况又不是别人的种儿。是他吴家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吗?洞房花烛夜及人生一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又何曾不想娶妻荫子?这还有什么顾忌的呢?
  连贤要动秤。
  “你就记住几个得了。我吴强一向是对小来小去的东西不在乎。一个给算十五斤,回去告诉连成暂时记个帐,以后村里给你算过去不就结了吗?小菜一碟。”
  连贤恨得要命,可他面对这种人又能怎么样呢?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村支书。得罪了土皇帝,庄稼人的日子还有个过吗?
  在狼的世界里没有人性,而在人的世界里却有狼性。面对狼性十足的人,具有天然人性的人们是无法改变他们的本性的。
  “惹恼了他,他晚上会约来一些虾兵虾将祸害你一下。这损失,可不止几个西瓜了。”连贤也明白这个道理,夏元说得也对。在某种程度上,只有不知道理、不明世事的小人,报复心才特别地强。
  树叶在夏风的吹拂下唰啦啦地响,只有这仅有的几股响声,才知道这火热的天气里有一丝风存在着;临近瓜地的柏油路被太阳烤得黑亮黑亮的,像刚出油锅就要流淌一般。青蛙们也感觉出了这不同寻常的燥热早就停止了叫声,躲进柳条根下的水里。只有那树上、草间、庄稼地里的蝈蝈才叫得欢,那可能是因为它们振动翅膀有散热的功能。
  吴强抱着西瓜径直向大路走去。
  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看着满地让人眼馋的西瓜,跳下车问道:“这西瓜若在你们这批发得多少钱?”
  “三毛!”吴强未等连贤回答自己便抢先说上了。
  “怎么这么贵?零售也不到这些钱。”面上呈现出买卖人所特有的表情,还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你妈的!你不买拉倒!你倒想怎么地?!”吴强态度蛮横,令人生畏。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在他这里似乎没有强者的存在。人类社会出现的许多现象,毕竟有许多不可思议之处。
  吴强的蛮横唬得那个人一声没敢言语,没等连贤过去解释,骑上车子便走。
  “你他妈不买打听啥?×你妈蛋的!站住!”吴强越发在后面大骂起来。
  对面过来一位骑自行车的姑娘。吴强抱着大西瓜迎头便喊:“祖国啊!我三姨。”把个姑娘吓得脸色煞白,加快车速,显得非常狼狈。吴强在后面得意地哈哈大笑。
  见此情景夏元在笑、杜明在骂、连贤气得一头躺在窝棚里。吴强走后又有两位穿着奇特的小青年骑着自行车来到地旁。连成的这片西瓜地紧靠公路边位置颇好,所以过路解渴的人很多。
  这两位似乎比吴强还要肆无忌惮,到了地里捧出一个大西瓜用拳头敲开便吃,好象这西瓜无主一般。
  假如人类失去了文明会不会像野人?假如野人得到了文明会不会像我们起初对待他们那样地对待我们?值得欣喜的是我们国家这种人的存在毕竟还是少数的。
  连贤走到了他们跟前。
  “你们吃西瓜为什么不称一称?!”本来过路人若口渴了,口袋里又没带钱,摘一个吃不是不可以的;如他们这般肆无忌惮,就是以“忍”著称的日本首相竹下登也会不堪忍睹的。
  人们的行为就应有限度。不适时、适度就要受到一种客观上的惩罚。
  “这个西瓜能有几斤?怎么?种西瓜的,到了你家瓜地还不给一个吃。”好象这就是他们自主吃西瓜的理由。
  “自家种的西瓜,也有自身的劳动价值,这也不是一阵夜风刮来的!怎么就能平白地送给你们吃?!中国有十二亿人口,每人到地里吃一个,让我们喝西北风吗?”连贤气愤极了,先前由吴强带来的不悦一并发泄在这两个小青年身上了。
  “多少钱?”
  “两元。”
  “怎么这么贵?”
  “物价也不是什么定规。他会随着时间、地域的不同而不同。冬季拿到莫斯科去卖一定比这贵十几倍!”
  火气十足带着明显的枪药味,在炎热的夏天里,人心中的怒火随时都有可能膨胀、燃烧、爆炸。
  年轻人都有不甘示弱的心理。火燃起来将迫在眉睫;跑是一种退缩、一种耻辱。纵然心中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也要装出外强中干的态度。
  西瓜照着连贤的头部击去,连贤一偏头躲过。夏元和杜明见动起武来赶紧向他们这边跑来。
  这两个人一左一右分别向连贤的腹部踢去。现代文明中的某些影视、书本的宣传造就了某些年轻人的大胆与阴毒。
  连贤左右遭围攻,迫不及待来个旱地拔葱,在空中向那个没带眼镜的面部就是一拳。那人闪身躲过。顺势连贤绰起一根木棒抡开,抡动时对吴强的不满一并加在这根木棒上了。这根木棒的威力足可把那位戴眼镜的头颅击碎。那人架手臂一挡方躲过头部一击之苦,但已觉得整个臂膀麻疼得要了命一般。
  除了蓄意杀人外,犯杀人罪的都是在一气之下。要不怎么说,气是惹祸的根苗呢?
  二人见连贤如此地不要命,又见夏元与杜明跑了来多了人手也不敢恋战,撒腿便跑。
  连贤气得要命。
  我们的农民啊!在舔舐着生活艰辛的同时,还要忍受着各种各样的欺凌。不能忍受欺凌的,愤怒的火山就要爆发,就要酿成大祸。轻者进狱,倾家荡产;重者还要搭上性命、家破人亡。
  是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的自私狭隘吗?你设身处地想一想:这种场合你遇到会如何呢?这种愤怒也会加在你的身上,不反抗也就不叫农民了。你想用法律制裁他们根本就是远水不解近渴的事情,更何况现在的某些执法人员能会因为你的一个西瓜,你的几下挨打就满社会下通缉令似地追捕吗?所以有时的万不得已也是犯有杀人罪的一个原因。
  “连贤干得对!这样的人就应该教训教训他!没素质!”实质上人类素质都高,公检法的所有人员就得失业,政府安排这些人的再就业似乎比抓罪犯还要难。杜明相当气愤。
  “连贤还真有两下子,你说这一棒子拍脑袋上可咋整?”夏元笑着说道。
  中国农业落后的原因之一就是有许多这样不守本分、穷得不要脸、流气十足算不上农民的农民。
  连贤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二哥连成赶着骡子车回来。听说吴强拿去几个大西瓜,对连贤是瞒怨不已。
  杜明帮助他把车套卸下。
  连贤说横竖得罪他们不起。如果得罪了他们,晚上邀上一伙人祸害你一下怎么办?夏元也随口这样说。
  “那你就往死揍,我真不相信,你不答应,他就敢拿走。”一边数着钱,一边气愤得手都有些发颤。看样子他今天没少卖钱。
  “二哥,你就别瞒怨连贤啦,当时我们也都在场,事情弄礓了,结果不会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更何况面打箩里转,横竖咱们不吃亏,他已答应村里将来给算啦,不比什么都强吗?”
  当他又听说连贤怒打了两个小青年之后惊讶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弟弟。
  是呀!面前这个懦弱的、书生气十足的弟弟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呢?他隐隐感到弟弟已不是原先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吵着要一起去钓鱼、捕鸟、看电影的弟弟啦。
  人类自身真正的威力,是在万不得已、无意识之中显现出来的。
  “妈呀!你真够狠的了,这若是一棒子打在脑袋瓜子上,那小子不就没命了吗?咱们西瓜不就白种了吗?”二哥毕竟还有他自私的一面,一番的假设之后想到的是自己的西瓜地,却没有想到弟弟还有杀人偿命这么一回事。夏元、杜明听到了连成对吴强和二青年的态度上的不同,都哈哈大笑起来。
  “二哥,你气糊涂了吧,刚才你还说对吴强那样的人狠揍,怎么现在又害怕起来啦。”夏元笑着说。
  “唉,这年头气人的事真多。我还真气糊涂了。”连贤没有做声,眼望西瓜地,内心倒生出一番的怅惘来。他很想跟二哥提一下借钱的事,但见二哥颤抖的手和数钱时的表情,况且还有夏元、杜明在场也就没有说出口。
  失望是一种远比肉体不适还要疼痛的痛苦。他沮丧地与两位同学向家中走去。
  夏元问杜明:“杜明,你就干愿种一辈子的地吗?”“不种地干什么去啊?我又没钱,家穷得很,实在读不起大学。”
  夏元长长地叹惜了一声。是呀!他所需要的学费仍还没有凑够,能否去上大学还是个未知数。
  远处,不知谁家的录音机在响着迟志强的歌声:是谁制造的钞票,
  它在世上称霸道,
  有人为你愁眉苦脸,
  有人为你哈哈笑。
  东奔又西跑,
  点头又哈腰,
  钞票,你的威力真不小!
  ……
  盲目、一味地追求金钱,会使人们的精神世界变得更加地空虚;会使人的心界变得愈发的狭隘。
  祖先创造货币的时候,没有想到货币还有改变人自身价值的功能。
  连贤一大晌午没吃饭了,又打了一架,气得不行,又有失望相伴随,觉得身体乏得很。
  夏元和杜明也都有些沮丧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相信这一年的“黑色七月”会在他们的一生中刻下不可磨灭的烙印。因为这样的时刻毕竟是他们一生的一次重大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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