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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百灵鸟与黑乌鸦

作品名称:罂粟花语      作者:海滨      发布时间:2015-08-04 12:55:15      字数:4658

  第四章百灵鸟与黑乌鸦
  
  面前这样一个骨瘦如柴,形同骷髅,犹如非洲难民的人,你很难想象她就是照片中那位飒爽英姿,矫健如燕的、曾经与世界冠军对过阵的运动员。任凭怎么发挥想象,仍然很难将她们联系到一起。
  她叫阿慧,虽然只有二十三岁,却是位资深的吸毒者。1977年,阿慧出生在广东省中山市一户家底殷实的家庭。阿慧小学所在的学校是一所重点培养乒乓球运动员的“特色学校”,曾培养出江嘉良等一代国手。阿慧从小学一年级起,每天早晨五点钟就由母亲从熟睡中叫起送到学校接受乒乓球训练。尽管吃了不少苦,但是,阿慧的童年还是充满了绚丽色彩:小学四年级获得佛山市少年乒乓球比赛单打冠军;第二年在全省少年乒乓球赛中获得女子团体和女子双打冠军。1991年她入选省集训队。
  江嘉良获得世界冠军后回母校汇报表演,阿慧还有幸被选中与江嘉良打表演赛,并合影留念。在人们一片赞誉与羡慕声中,阿慧的父母为有这样争气的女儿高兴得流泪,感到无比的欣慰。阿慧也暗下决心,一定要象师兄那样,为国争光,为校争光,将来也拿个世界冠军。
  
  阿慧人长得和她的名字一样,聪慧伶俐,性格活泼可爱。平时,她怎么看也不象个运动员,无论人走到哪里,银铃般的笑声就会带到哪里,在人们眼里,她像一只百灵鸟。但是,一旦打起球来,她又像一只鹞鹰,眼明手快,球路刁钻,锋芒毕露,杀气十足,打得你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凭着凌厉的球风,阿慧向着更高的冠军高峰攀登着。假如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也许她早已站在更高的乒乓球冠军领奖台上了。
  1991年,就在阿慧进入省体工队集训,准备向全国冠军冲击的时候,阿慧的父母离婚了。本来现代文明社会里,离婚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但是,父母的离异,却给阿慧带来严重的影响。
  自从父母离异,给阿慧带来了深深的影响,使她感到一种孤独。每当取得一些进步,昔日亲人的鼓励赞叹鞭策没了,而遇到挫折,安慰爱抚温暖也没了。父亲做生意经常远走他乡,没法及时传递亲情;母亲是位女强人,一天到晚只顾把时间耗在自己的服装生产和销售上,只顾拼命的挣钱,工作,根本无暇关心阿慧的成长。阿慧跟着母亲过,她理解母亲,知道这是母亲疏减心里压力的方式。母亲对阿慧的日常饮食生活无微不至。“但是,妈妈你不能仅仅把这作为我的全部呀,我已经长大了,思想也越来越复杂了,妈妈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呢?我也需要亲情,我还是个孩子呀。”每当阿慧想把心里的高兴话和伤心话向妈妈诉说,可一看到妈妈陷于事业旋涡里的那股忙碌劲,心里不免又泛起一股酸楚。阿慧觉得自己缺少了在人生道路上继续向上攀登的支持动力。
  在学校阿慧满肚子话找不到时间向老师说,训练中面对的又是要求严厉的教练。阿慧这时才发现自己甚至不如一个普通的学生,她们起码还有几个要好的朋友,而自己却一无所有。百无聊赖,阿慧学习、训练之余,慢慢养成了一个人逛大街的习惯。
  
  初二暑假的一天下午,阿慧照例顺着大街逛悠着,象往常一样在一间名叫“猫王”的“的士高”音乐厅门口停住了脚步,里面传出的阵阵狂燥的音乐,似乎激发了阿慧的共鸣。望着进进出出的年轻人,阿慧心里不由产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羡慕。这只“百灵鸟”多想飞向蓝天,放开美丽的歌喉,高声歌唱……
  “靓女,请你听歌好吗?”
  阿慧正遐想着,忽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她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用手向她做了一个很绅士潇洒的动作。阿慧将信将疑地用手指指自己:“请我?”
  “是请你!”年轻人肯定地点点头。
  “不行,我不会跳舞。”阿慧尽管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是,遇到这种场面还是头一遭,行动上不觉流露出姑娘特有的矜持。
  “这不难,我可以免费教你。”年轻人说完,轻轻一笑,露出有点发黄的牙齿。阿慧看他蛮有诚意的,人也不像个坏人,就没有再推辞,跟在他的身后,进了舞厅。
  一进舞厅,音乐声骤然加大,震耳欲聋,阿慧两眼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只好伸手抓住前面年轻人的衣襟,随着他,来到一席坐位前。两人坐下后,年轻人要了两杯饮料,喝了两口,年轻人就提出教阿慧跳舞。阿慧随他下到舞池,就着昏暗和一束束刺眼的灯光,跟着疯狂的人群,阿慧学着那个年轻人的步伐,一步一步伴随着滚石音乐摇摆着。激烈的音乐很快调动起阿慧的情绪,使阿慧忘却了一切。跳了一会儿,年轻人说阿慧进步很快,于是一个人坐在一边,让阿慧自己跳,他则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着阿慧的舞姿。
  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从舞厅出来后,阿慧才发现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为了感谢那位年轻人陪了一个下午,阿慧提出请他宵夜,年轻人也不推辞,两人来到了大排挡。直到这时,阿慧才知道他叫阿文。宵夜过后,两人约好第二天老地方见,才各自离去。
  这样,一连几天后,阿慧已经觉得自己离不开阿文了,一日不见阿文,自己就会孤独得几乎窒息。
  
  暑假将要过去的一天晚上,两人早早离开了舞厅。阿文提议到朋友家去看看,于是,带着阿慧来到了一个简陋的民居。进门后,阿慧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就问阿文那人是谁,阿文说是他的朋友。阿慧问他怎么了,阿文告诉她,那人病了。信以为真的阿慧听说他病了,又问为什么不到医院去看医生,阿文说他没钱。听到这里,心地善良的阿慧不假思索,掏出兜里揣的一百多块钱,交给阿文,让他快去替病人买点药。阿文抓起钱,二话没说,抬腿就走,没一会儿,就把“药”买了回来。这时,那个原先躺着一动不动的人,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迫不及待地与阿文一起打开那包“药”,用纸筒吸了起来。
  吸了几口,那人开始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又说又笑,把个一旁儿坐着的阿慧看得目瞪口呆。
  阿慧把阿文拉到一旁,悄悄地问他:“你买的是什么药,怎么有这样神奇的效果?而且是用鼻子吸食的?”
  “你不懂,这种药叫‘白粉’。”阿文告诉她。
  “‘白粉’治什么病?”阿慧除了打球,对别的什么知道得很少,于是,刨根问底,很想长点见识。
  阿文和那人笑了笑,说:“包治百病,还可以忘却一切烦恼。”他俩人对阿慧说:“你不是说家里的事情总是让你整天心烦吗?你不妨也试一下尝尝,看看怎么样?”对毒品毫无认识的阿慧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试着吸了第一口。也仅仅是这一口,使阿慧迅速从人生的高坡上滑落了下来,跌落到罂粟花丛构筑的泥潭,从此不能自拔。
  
  自从吸了第一口“白粉”,阿慧就象掉了魂似的,整天迷恋着那种忘乎所以的兴奋之中。那白色的烟雾,能让她短暂地忘掉这个世界,忘掉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忘掉父母离异给自己带来的孤独,忘掉孤独给自己带来的烦恼。尽管这种忘却是短暂的,但是对于阿慧来说,也感到满足了。
  阿慧对于毒品真正的危害并不了解,说实话,这时的阿慧也并不想了解,她喜欢的只是“白粉”的这种效果。只是随着毒瘾的发作,“药”量的加大,花费大了,她才不想吸,但是已经由不得自己了。浑身的难受劲儿逼得她陷于一种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处境。阿慧这时才体会到还有比孤独更让人难受的事情。
  她想戒掉毒,却又不知该怎么去戒。阿文实际上是一个以贩养吸的零星贩毒分子,他只是看到阿慧一身“耐克”服装,而把她当成猎物的。当他们知道阿慧有戒毒的念头后,威胁她,说如果阿慧戒毒,他们就去把吸毒的事告诉她的母亲,告诉她的学校和运动队,告诉认识她的所有人,把她名声搞臭。
  阿慧从小听到的就是赞美自己的话,虚荣心使她不愿她听到自己的坏话。可是继续吸下去,虽然母亲给了她充足的生活费,但生活费显然是不够食粉开支。
  怎么办?阿慧从阿文那里学会了欺骗,以学校的名义编织各种理由,一会儿是到外地比赛,一会儿是去外省观摩学习,需要旅费;一会儿是要换球拍、要换运动鞋,一会儿又是在旅途中失了行李,丢了钱包,她开始以各种理由从母亲手里骗取钱,交给了阿文换取白粉去满足毒瘾。
  
  学校开学后,她再也无心学习、进取。对于过去曾带给她荣誉的乒乓球运动,她也失去了热情,每日无精打采。有时毒瘾发作,阿慧怕引起老师同学的注意,开始学会逃学。老师看到昔日的优秀学生变得不思上进,心里很焦急,就劝说她不要结交不三不四的朋友,影响学习和训练。阿慧从小在一片赞扬声中长大,从未挨过老师的批评,加上吸毒后心理人格的扭曲,于是,误认为人们不再喜欢她,回到家里,就以“老师对我不好”为由,欺骗母亲,要求退学。可悲的母亲只顾自己的生意,无暇与老师进行沟通,竟然轻信了阿慧的话,同意她退学。
  退学后的阿慧更是整天沉溺于白色烟雾之中。由于母亲是生意人,手袋、抽屉里免不了经常有为数不少的钱,这就为阿慧吸毒提供了方便,阿慧经常从那一叠叠人民币中抽出三五张,满足自己的需要。这样大概过了两个月时间。直到有一次,阿慧一次从母亲清点好放进密码箱的备用金里偷走五千元钱,才使粗心的母亲因为这款项明明是清点好的,为什么不足数而产生了怀疑。在母亲的再三追问下,阿慧向母亲道出事实真相。听到女儿吸毒,母亲犹如五雷轰顶,她怎么也想不到女儿小小年纪,竟学会了那玩意儿。这时她才明白女儿辍学的原因,但是后悔已经晚了。
  “要不是你们不关心我,我能变成这样吗!”阿慧终于有时间、也有机会向母亲诉说心里话了。听到这里,母亲又气又急又悔,高血压发作,住进了医院。阿慧出完心头的气,看见母亲为自己憔悴的样子,心里也不免难过起来。把母亲送进医院后,阿慧也毅然走进了戒毒所。这是1993年那年的事情。
  
  从戒毒所出来后,阿慧主动疏远了同阿文的关系,母亲一上班,就把自己锁在屋里。可是,仅仅过了一个来月,她又神差鬼使地打电话让毒贩“送货上门”,在家里吸起来。母亲发现后没办法,又将她送到江门市最好的戒毒所进行戒毒。但是,阿慧出来后不久,又徒劳无功地加入到了吸毒者的行列,这样反反复复直到1995年。
  许是年纪逐渐大了,许是身体逐渐觉得不能承受了,十八岁那年,阿慧痛下决心,要戒掉毒瘾。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断掉一切通讯和与外界的联系,经过近一个月的痛苦折腾,好象是戒除了毒瘾。为了使自己能活得更充实,阿慧让母亲为自己找份工作。看到女儿真心实意转变过来,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立即拿出一笔钱,为阿慧办了个美容院,并且让人为阿慧物色了一个男朋友。母亲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栓住阿慧的心,使她不至于有时间再去想“白粉”。
  正所谓“世事如棋局局新”,不成想母亲这一步棋子又走错了一着。阿慧的这位男朋友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在与阿慧相处的那段日子里,不仅没有抚平阿慧那颗受过毒品伤害的心,反过来更加重了阿慧的心里负担。阿慧结识他后就向他坦白说明了自己过去的历史。男朋友嘴里说:可以理解,但实际上对阿慧处处流露出不信任。阿慧有事出去一会儿,他就怀疑阿慧是否去吸毒;阿慧开支大一点,他就以为阿慧旧病复发;阿慧说话声音大一点,他就会联想到阿慧毒瘾发作了;声音小一点,他又会认为阿慧不愿理他。令到阿慧整日心烦意乱,最后实在不能容忍,提出分手,他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死缠着阿慧,缠得阿慧没办法。
  “你不是怀疑我还在吸毒吗?我就吸给你看。”阿慧终于忍受不了他的感情折磨,重新捡起久违了的注射针筒,再次从刚刚爬起的地方跌倒下来。这一次,她再也没能爬起。
  此后,阿慧的生活基本上离不开两个点:家——戒毒所——家——戒毒所。如此反复,自己也不记得循环了多少次。深爱着她的母亲也被她拖得死去活来,以至于到了后来,一听说阿慧要从戒毒所回家,就紧张得犯病住院。家里前后为阿慧吸毒、戒毒花去了五、六十万元。一个本来让父母为之自豪的出色少年最后却因为吸毒,成了母亲卸不掉的一块心病。
  “百灵鸟”变成了“黑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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