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章 背水一战 02章 出击
作品名称:艳事清梦 作者:麻辣元子 发布时间:2015-07-29 10:50:07 字数:5312
背水一战
人,在被逼入绝境时的本能反应,就是背水一战。
狗急了跳墙,猪急了拱圈。人急了,除了动物一般的抓耳挠腮、踢腿扭腰,做一些条件反射似的躯体动作以外,还会调动大脑神经细胞,然后紧急集合一般地聚拢到中枢神经系统中来,让它们共同参与策划,并最终酝酿分泌出一些阴险毒辣的阴谋跟诡计来。
袁崇义每每在作出一项重大决定之前的举动,却是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四肢忙碌,血液沸腾,反而心静脑宁,瘦身缩体,然后无所事事一般的东颠西逛,看南查北。
这看似有点违背常规,犹如一头进化晚点的现代棕熊,一不小心,误入了狩猎者的枪击范围之内,都大难临头了,却浑然不觉,还在那儿一摇三晃,犹如信庭闲步一般地步步上前。严重缺乏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常识。
其实不然。
据说,人类迄今为止所津津乐道的最为血腥惨烈的两次世界大战,都是在最高统帅们心情悠然风和日丽的阳光下,所突然做出的杀伐令。
现代人运思谋定的习惯,早已从西风猎猎的马背上,转移到了香气缭绕的书房、卧室里面。那儿,优雅与残暴共存,伟大与卑鄙同生。
可见,真正见刀封喉式的决策,起初,都会是一副漫不经心,一打就散的懒散架势。一旦挨近目标,才会原形毕露,然后挽袖子撸胳膊,呼啸而上,将敌手还在朦胧观望之初,就突施杀手,一剑毙命。
在这方面,倒是从社会底层里面演绎出来的那些个小趣闻、小故事,虽则缺乏大面积的轰动效应,历来为危襟正坐的主流媒体所不齿,但却往往具有更好的观赏价值。
它们看似花里胡哨,惊心动魄,实则戏份十足。往往在经过虚张声势的高分贝一亮相之后,就会褪去老虎爪,迅速地还原自己的一副温温顺顺的平民本色。气短的一方即可泄气疲软,硬抢一点的,也只在稍微一露脸,抢得一街的风光过后,见好就收,马上鸣金收兵。
毕竟都是弱势群体嘛。吃糠咽菜积攒下来的一点点力气,怪不容易的,谁还会由着自己的死性子,猛劲猛力地撒着欢儿往外撒使呢?
眼下的袁崇义,虽然表面上看,一片平静,不显山,不露水,没有任何一点上天入地的不良征兆。但其内心深处,却犹如一锅滚烫的沸水一般,上下翻涌,激动澎湃。
是啊!一些流行的经典哲学段子,不是常常告诉人们说:人生的紧要之处,其实只有区区几步之遥吗?这紧要的几步,往往浓缩着命运的全部精华,决定着一个人一世的生死荣辱。有人一不小心踩中了,马上就会鲤鱼大翻身一般地冲天而起,然后翻上人生的巅峰,鸟瞰大千世界;有人脚臭,踩翻了,或者是踩偏了,即可就会招致那些躲藏在石缝云彩里面的小鬼小妖们的疯狂围攻。它们抱腿使绊子,变着法子控制着你的节奏,让你在紧赶慢赶之余,总有收获不完的霉气跟邪运。
想到这,袁崇义感慨的摇了摇头。为什么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就会如同沙漠中的驼峰一样,一波连着一波,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呢。
他伸手端起茶杯,移开覆盖在上面的白色杯盖,看着屡屡缭绕的水气,沉思了一会,然后又将茶杯缓缓地放回了原处。
他站起身,来到了巨大的玻璃窗前,透过一棵枯黄的法国梧桐树枝,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一栋灰暗色大楼的顶端。
那是一栋四层楼高的日式建筑。外围四周被几根通天而立的钢筋混凝土方柱所紧紧夹持住,显得坚固而又威严,自有一种不容侵犯的神圣面孔。
相传,这栋楼房的原来的主人,是一位跟随在日本占领军后面爬上胶州湾海滩的神秘商人。名字起得乌七八怪,一塌糊涂,叫做什么小本五十二。听名字,很容易让人跟那些靠摆地摊、兜售阴阳八卦的算命先生联系在一起。
但很显然,这位远道而来的小本五十二,是一位空手套白狼的武林高手。
他利用后方祖国的强大震慑力,在抢先胶州湾滩涂不久,略一踌躇,便施展身手,三下五除二,就在风景秀丽的青岛后海湾地区,确立了自己独一无二的霸主地位。
作为这个商业帝国对外发号施令的中枢系统,这栋象征着财富跟傲慢的日式建筑,随着小本五十二短粗的五节手指头,在空中轻轻一划,便伫立在了胶州湾的海滩上。
小本五十二踩中了人生命运的全部鼓点,一步一辉煌。但从这栋紫气东来的建筑里面所生产出来的后代们,却歪瓜裂枣,贵金属含量严重超标。不是这个体态臃肿,就是那个反应迟钝。被小本五十二从废物堆里面强行推上接班人位置的小本六十二,也是一位脑袋短路的阿斗式货色,在接过小本五十二的权杖不久,就撇下一窝嗷嗷待脯的日式幼崽,只身一人,随着溃退的日本军队,步履凌乱地逃回了自己的大本营。
逃回日本国的小本五十二的后裔们,连同遗留在胶州湾地表上的这栋灰暗的四层楼房,从此变得默默无闻,无人提起。即令是后来的共产党政权,在顺利地接管了这栋完好无损的日式建筑之后,虽然历经风云变幻,但也是风平浪静,当中不曾传出过一件能够连续穿越四条街距离的爆炸性新闻来。
因而,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之前,当袁崇义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对面那座灰暗色大楼,从四层高的楼梯走下来的时候,犹如在一堆人中间,当众丢下了一颗自制的土地雷一般,让一个充满虚假寒暄跟伪善辞令的会议大厅,顿时变得摇摇欲坠,人心惶惶。
他要辞职。
他要辞掉那个他觊觎了多年以后,才如愿以偿地坐上去的技术科长的滚烫宝座,然后单枪匹马,去开创一份属于自己的崭新天地。
在他骄傲地向着企业董事长以及在座的同仁们,突然宣布自己的这一重大决定的时候,他甚至还一改多年以来养成的低头聆听的自然习惯,昂着脖颈,神情怡然地环顾了一下大厅的四周。那架势,就如同在刚刚打完了一场翻身仗之后凯旋而归的中途,神气而又决绝。
甚至连袁崇义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决定,竟然会给一个人的心理,平添了这么大的勇气跟决心。折磨他多年的腰椎间盘突出,一瞬间,仿佛变得归初复位。代之而来的,便是自尊跟自信的严重突出。
作为一家小型国营企业董事长的刘全盛,早已习惯了众星捧月般的工作环境跟生活节奏。虽然在他的权力最为鼎盛时期,也不过才统领过三百几十号人,但却井然有序,没曾发生过一起私自“反水”的恶劣事件。因而,当袁崇义扯高气扬地主动斩断那柄伸向自己的权力魔杖时,刘全胜猝不及防,一度出现了严重的思维短路现象。满脸绯红,一个人“哼哧哼哧”地端坐在霸王椅上,运功发力。只听得喉咙里面翻江倒海,疾风骤雨,最后一口浓痰磅礴而出,董事长先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打通了任督二脉。
只见刘全胜董事长“呼”的一声站起来,赶在了袁崇辞职报告递交之前,发布了即时命令:“我宣布,即日起,免去袁崇义技术科长的职务。依照国家相关的规定,给予最多不超过十二个月的平均工资的补偿。同时扣除当月奖金,扣除全年奖金以及职务补贴。”
当刘全胜咬牙切齿地“突突”完这些猛烈的词句之后,突然打住。他满以为,在经过了自己的这一番高调反击之后,一个似曾相识的唯唯诺诺形象,便会如期回到自己的眼皮底下。却断然不曾想到,这些临时性追加的惩戒措施,非但没有激起任何预料之中的强烈反弹,袁崇义的脸上甚至还微微地透露着一副不屑一顾的傲慢神色。
刘全胜愈发恼羞成怒。
他知道,对方现在是一匹摆脱了任何拌索的自由骏马,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了。越过了自己统治疆域的袁崇义,如今,跟自己完全处在同一条社会经纬度上面了。
刘全胜脸色铁青。在还没有例行公事一般地大声宣布散会的时候,自己就像是一枚被过度压缩、然后又迅速反弹回来的弹簧一样,“嗖”的一声,弹射到了会议室的门楣上,在碰出了一道鲜艳的大红血印之后,又快速地折返回身来,气急败坏地伸手拿起那一副遗忘在桌子上的老花眼镜,然后屁股底下一发力,箭一般地夺门而出。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作为董事长的刘全胜懂。
袁崇义更懂。
出击
“周伟,相得贵,明天你们两个一起跟我去临沂出一趟差。”
从对面那座灰暗色的大楼出来,仅仅过了不到半个小时,袁崇义就迅速地完成了角色转换,从一个蠢蠢欲动的科级小跟班,跨入了未来创业领袖的行列,并开始尝试着,展露出一些行业领袖所必须具有的公共气质:讲话慢条斯理,行动沉稳有力。
现在,袁崇义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面,已经储满了各式各样的奇思妙想。他被这些纵横交错的真气和胆量簇拥着,开始调兵遣将,俨然一位号令千军万马的伟大统帅。
临沂,地处山东省东南部、黄海以西,东连日照、莒县,西接济宁,南邻江苏徐州、连云港,北靠淄博、潍坊,西南连接枣庄,西北通达泰安。是东夷文化和凤凰文化的重要发祥地。新中国成立之初,是以贫穷落后以及老字号革命根据地,傲然雄踞在沂蒙山之巅。改革开放之后,更是以齐鲁大地上最大的商品集散地,而陶醉在沂水河畔。
如果说,每每让山东大汉们喃喃有词的自豪,是来自于“一山,一水,一圣人”的优越的地域文化,那么,如今的临沂地区,虽然勉勉强强地沾染了一点点的圣贤风水,怎奈,鞭长莫及,自己的疆域核心,实在是离孔孟的老巢太过遥远。即令是自己死皮赖脸地硬要往圣贤身上蹭靠,也没有沾染到多少实质性的圣杰之气。因而,叛逆的临沂人在浑浑噩噩地渡过了几个无所事事的春秋之后,终于变得大彻大悟,开始彻底放弃了继承孔孟衣钵的所有尝试和努力,干脆背其道而行之,大打假冒伪劣的地下技牌。所谓的中国北方地区最大的商品集散地,俨然就是一座庞大的假冒伪劣地下世界。
拥有如此强悍的民风民俗,以及如此诡异变幻的经济理念,难怪就连一向自愈为见多识广的相得贵,对于袁崇义的亮相之战,决意选择在临沂地区进行,也是出言谨慎,顾虑重重。
他不无担心地提醒袁崇义,说,一开始,自己虽然是极力怂恿在临沂地区抢下这第一笔订单,但那也是走投无路之际的应急想法。现在看来,我们完全可以找个更为稳妥的地点,来避免第一幢生意的巨大风险。俗话说得好,穷山恶水出刁民。临沂地区出将军出志士,这话一点不假,但历史上有名有姓的险恶之徒也不乏其人。如今,我们却要到那样的地方做一笔商业生意,无异于羊入虎口,自己的手中一定得留有足够的技牌,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千万别打空自己所有的底牌,否则,弄不好就会是一个血本无归的下场。血本无归啊!
话语末了的那个“啊”字音,拖得老长老长,犹如胶州湾地区的死者亲属,在凭吊亡灵时所用的那种惯用哭腔,抢天哭地,撕心裂肺,让袁崇义听罢,仿佛被一只绿头苍蝇叮住脸面一般,心中瞬间就涌出了一种无尽的反感。他态度坚定地说道:“我心意已决。前怕虎,后怕狼,上不了景阳冈。”一副打虎英雄武松再世的凛然之气。直将个身材矮小的相得贵唬的连连后退,一叠声地说道:“那是那是。你尽管吩咐吧,我们听你的就是了。”
“听你的吩咐?”袁崇义听罢,一瞬间就皱紧了眉头,然后警觉地望着相得贵,像观赏一个光腚猴子一般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一位矮脚硬汉,之后,便豁然开朗,哑然失笑。
“那你说说,我们为什么就不敢将我们公司的第一笔生意,放在临沂地区来进行?”袁崇义满面红光,不无调侃地轻松说道。
“不为什么。因为这一次,我们这是在走钢丝绳,不容许有任何的闪失。”相得贵真不愧为闯荡江湖的老油条,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语,就轻松地化解了袁崇义的凌厉攻势。
“不走钢丝绳,哪,我们今后的出路会在哪里?”袁崇义稍一犹豫,又开始步步紧逼。
“没有出路。但也不会是一条没有返程的绝路。”相得贵被逼无奈,终于使出了自己的心理杀招。
“绝路?”袁崇义猝不及防,被当场噎住。
“你想想......”相得贵一见袁崇义被自己点中了死穴,变得目瞪口呆,便伸出五节光溜溜的手指头,在袁崇义的眼前摇来晃去:“第一,临沂地区,我们是人生地不熟;第二,一旦我们被骗上当,我们就将变得一无所有;第三,一旦我们一无所有,我们就再也没有翻盘的资本了;第四,最主要的,是我们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来确保合同能够顺利实施;第五......”
“前怕虎,后怕狼,上不了景阳冈。”袁崇义在相得贵的第五节手指头刚刚伸展开,戳到自己的眼皮底下时,犹如武松附体,瞬间就爆发出了一种打虎英雄的豪迈气概,将相得贵逼近自己的一巴掌手指头,悉数给抵挡了回去。
“那是,那是。由您坐镇指挥,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相得贵出师不利。自己刚刚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防线,被袁崇义一阵荤七素八的调侃,就冲击的七零八落,惨不忍睹。不得不再度回到自己的起点位置,规规矩矩地在那儿,听候指令。
“你放心了?”袁崇义见相得贵草草地举起了降旗,似乎意犹未尽,便挑衅一般地站起身来,以一位胜出者的姿态俯视着相得贵。
“那是,那是。”相得贵无心恋战,连忙点头哈腰,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发挥到了极致。
袁崇义飘飘欲仙。
如此低三下四的奉承话语,如今,竟能从一位曾经显赫一时的副厂级领导嘴里说出,让初登圣坛的袁崇义听着,心里面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跟惬意。
真是风水轮流转哪!
这要是在过去那个等级鲜明的工作环境里,一个整天在图纸堆里面,只知道跟数字小数点打交道的科室人员,无意当中,能够聆听到这样一句来自高端的软绵细语,根本就是属于天方夜谭级别的意淫。
不。即使还在半个月以前的那一段时光,如若当相得贵如此屁颠屁颠地围在自己的身边,言听计从,随意招呼时,自己的心里面,也会有一种夜游般的恍惚感觉。
但现在,角色已经悄然发生了转换。天生的配角成了理所当然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