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邂逅

　　杨柳湾的春天是相当美丽的。每当到了春分时节，红艳艳的桃花一片连一片，返青的麦苗一波接一波。杨柳依依，水流潺潺。一条小河将杨柳湾分成两部分，东边是杨家湾，西边是柳家湾。
　　其实，杨柳湾是一个整体，但是湾里的老百姓习惯地称它为杨家湾和柳家湾。关于杨柳湾的历史，我们可以从杨柳湾村碑记载的文字一目了然：
　　“明洪武年间（大约公元1380年前后），先祖杨氏和柳氏率领一干人等从山西珙桐县大槐树迁居于此，始建杨家湾和柳家湾。清乾隆二年，即公元1736年，时属河东府为方便管理，将杨家湾和柳家湾合二为一，即今日之杨柳湾。”
　　说起来也见怪不怪，杨家湾的河波上栽植的大部分是杨树，柳家湾的河堤上大部分是柳树，或许，这与湾名多少有些联系，总之，这条小河，自然而然被人们称为杨柳河了。

　　如今，天气转暖，杨柳吐绿。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时间的车轮已经到了1997年。杨志洁站在河坡上，看着湾里的一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其实湾里近几年实际没有发生太多变化，听哥志光说，村里刚刚进行了民主选举，柳大水被选为村长，而村支书则是由杨成强担任。
　　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任接一任，还不是捞点油水就溜，瞧瞧不远处的颐和村，守着贫瘠的土地照样发家致富。而杨柳湾呢？发展缓慢，步履蹒跚，依旧是个老样子。倒是村里的领导人更换频繁，三年两年，你来我往，一番热闹景象。
　　再过几个月就要参加高考了，可是自己的成绩却不尽人意。父亲一直做着家俱，维持着家中的日常开支，父亲对自己的期望值很高，可以说，他是全家的希望，哥哥已娶妻并育有一女，目前，哥哥也和父亲一样，早起贪黑刨啊凿啊。哥哥文化低，因为家里负担问题，起先没上到初中就辍学了。
　　还有几个月就决定人生命运了，十余寒窗苦读到底能够得到什么，杨志洁心中一片茫然。下午要返校，杨志洁匆匆往回走。就在这时，他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人骑着自行车朝自己驶来，志洁惊讶自语:“那不是初中女同学林敏吗？”
　　杨志洁有些喜出望外，初中许多同学毕业后相继考上高中，大多失去联系，当然也包括林敏在内，后来，两人再也没见过面，初三时他俩前后位，有时学习上遇到困难时，常常为一道习题争论很久。想不到，今天竟然会在这里遇见。
　　杨志洁忐忑不已，说不出为什么，——在此之前，好像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啊。
　　“啊，老同学，杨志洁，”杨志洁正犹豫间，林敏已经来到跟前，爽快地说，“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看风景？”
　　“不，不，一个人在这里散散心，”杨志洁此刻觉得自己有点窘态，以往的利落顿失，可能由于相隔一段时光，平添一丝陌生的原因吧。
　　“你在哪里上高中？”杨志洁接着问。
　　“在我们河川地区三中啊,”林敏说着，将车子停在一旁，“这么长时间没听到过关于你的消息，近来学习怎么样？”
　　“我在河东县二中，学习一般，快要考试了，心中却没底，”杨志洁说此话时，满是叹惜，“唉，听天由命吧。”
　　“原来咱两个差不多，不要叹气，考好考差有啥关系，只要我们尽心尽力了。王安石说，尽吾志而不能至矣,可以无悔也。再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林敏一幅坦然的表情，“这不，眼下我们校也要摸底考试，今天特地早一点回校，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上！”
　　“是啊，转眼三年的时光一闪而逝，”杨志洁说，“现在的压力越来越大了，想着我们在初三的时候，无忧无虑，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时光若是能倒流就好了，”林敏将双手合拢弯向背后，靠在一棵树旁，“那也不好，我们岂不是成了长不大的小孩了吗？”
　　杨志洁和林敏同时笑了，这么多日子，尤其是进入高三以来，志洁觉得还未如此开心过。每天为学习而学习，渐渐地，他的心囿于一个自我的小圈子里，虽然，他和林敏居住在同一个湾里，但是没遇见过，缺少彼此的信息。

　　时而不时地有人从身边经过，并有意无意地掠过几分异样的眼光。在河川一带，青年男女单独的交往，人们总是会用世俗的眼光去审视。或许，在中国的某些地区，在一定程度有它存在空间，无可非议。
　　杨志洁稍后退了退，或许，林敏察觉到他的不安。
“志洁，大白天的，怕什么，我们又不是处对象。”
　　杨志洁脸刷地红了，林敏说话就是这样，大方，爽快，就像看过的小说《平凡的世界》里面的主人公田晓霞。
　　就这样，杨志洁和林敏谈了良久，并且，他们愉快地回忆起欢乐的初中时光。
　　最后两人分别时，彼此留下相互的联系地址。
　　望着林敏远去的背影，杨志洁百感交集，仿佛又有些怅然若失......

　　杨志洁的哥哥说的不错，在杨柳湾村委会的选举中，虽说是民主选举，但是村里多数人颇有微词。柳大水当选村长，这是人们意料之中的结局，虽然，他是柳家湾的人，但他不分场合，为杨柳湾的群众办实事，不持偏见，不去袒护单方面的利益情分，这是难能可贵的。倒是杨成强，他有什么能耐，居然一下子爬到村支书这个位置上！
　　朋友，读到这里，虽然，我们对杨成强了解甚少，既然，他今天坐到这个位置上，我们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为杨柳湾的老百姓办点正儿八经的实在事。所以，生活中的每个人，他的最初选择，他的初衷，我们应该采取宽容、理性和客观的立场去分析。
　　事实上，我们的村支书杨成强现在充分顾及这点，对于自己的当选，有些人明面不说，但心里却不服气。此刻，他正蹲在自家小院子里，一边叭哒叭哒地抽着烟，一边思绪飞转，考虑着如何主持开展杨柳湾的具体工作。他要下大气力和决心让人们相信，这一届领导班子是有作为的！
　　他想：一年之计在于春。改革开放都二十年了，但是村里的一些状况还未从根本上得到改善。要改变村里面貌，究竟应该先从何处入手呢？卫生？环境？还是——对，首先从村里的基础设施抓起。事不宜迟，应该去趟村委会，尽快召开一次村委扩大会议，具体征求各分队的意见，统一思想再做定夺。
　　不多时，便从村委办公室的高音喇叭里传来杨成强的声音:“柳大水村长和各分队长注意了，请你们快速到村委召开办公会议”，这声音迅速传遍全湾，当然包括柳家湾。
　　算起来已是杨柳湾新村委会成立以来的第二次正式会议，第一次是民主选举那天。这次算是比较正式的，所以各队长不敢怠慢。柳大水此刻正在家里，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骑上车子朝杨家湾奔去。

　　顺便说说柳家湾。柳家湾面积其实并不大，只有三四百口人。它的区域，就像中国版图微山湖西边的土地，大部分归属江苏管辖，仅有小部分归属山东。杨柳河西边其实属于河川的地域，但是柳家湾像一颗珍珠，嵌在河川的帽沿上，归属上，却又属于杨柳河东岸河东县的管辖范围，中国的地理疆域区划有时非常有意思。
　　但是，在行政管理上，柳家湾却划成了杨柳湾村委下属的一个分队，自然也有它的道理，毕竟，人数少吗。柳大水当选村长，明眼人说，这是保持权力均衡。倘若，柳家湾没有人在湾里出面崭露头角，那柳家湾岂不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杨柳湾这些年，一把手悉数出自杨家湾，多数拼的背景，靠家族势力，靠拳头或倚靠山的，五花八门，最终呢，为人民尽心尽力的实属凤毛麟角。大张旗鼓的选举一次又一次，当选后的结局有几回像样的！
　　就这样，杨柳湾村委扩大会议在热烈的气氛中隆重开幕。为增加现场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杨成强特别在开场白讲了几句关于改变杨柳湾的村容村貌征求性意见，拉开了会议讨论的序幕。接着是各分队自由讨论时间，既然是自由讨论，于是，各分队将话题酝酿分散开。
　　一队队长杨朝生说，通往林集镇的路应该修修了。这可是人们出行的关键所在，再者，林集镇是镇政府所在地，有个规模的农贸市场，人们的交易活动和出行与这条路息息相关。
　　杨成强心想，是啊，这条路是从杨柳湾通向林集镇的交通大动脉。湾里的这段，很多地方坑坑洼洼，起伏不平，前两天他去镇政府开会时，稍不留心差点摔跤，想起来仍心有余悸。看来，这是关系民生的问题。
　　接着是二队队长杨立夏发言，湾里学校的教室陈旧，早已破烂不堪，着实该修修了。多数是建于六十年代的老校舍，已经三十多年的历史，有的属于严重危房，孩子们在里面上课，大人在外面提心吊胆。
　　又是一个问题！杨成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报纸电视上不是常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个话题既出，也算是摊到了桌面上。杨成强揉搓着手中的钢笔，时而埋头点滴做着记录，但心却如同灌了铅。
　　三队队长也发了言，杨柳湾田亩多机井少，矛盾积累多年始终没有得到合理解决，风调雨顺的年景不说，适逢旱季时很多农田得不到合理的灌溉，从远方的机井或者河流调水，耗费更多劳力和成本，群众对此抱怨颇多。
　　队长们表态发表讨论意见，异口同声均是支持改变现状的。杨柳湾是农业大村，人多地多，况且，又被县委划为农田基本保护区，有了这块招牌，农业发展先行是再稳妥不过的突破口。
　　四队五队和柳家湾分队的队长相继发了言，也是与村民们的相关的话题。杨成强详尽地将问题一一罗列，满满地记载一大张，看来，问题还真不少！杨成强深深地吁口气，此刻他才感觉到，他的前任留给他一个烂泥潭。
　　正当会议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突然，从办公室的房梁上落下一大块泥巴，砸在杨成强头上，碎成粉沫状飞溅开来，队长们着实被眼前情形唬了一跳，定神后发现，杨成强已变得灰头灰脸，所幸并无大碍。有的甚至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杨成强十分尴尬,甚至变得异常气愤:就连村委办公室也应该修修了!
　　问题、问题、一大堆的问题!归根结底，事情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
　　可是，钱呢？当村长柳大水把关键所在提出时，几乎所有人都陷入沉思，会议也因此一度成为僵局。
　　看来，只有发展经济才是压倒一切的任务，根本中的根本，否则，说什么都是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