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请你嫁给我

　　自从知道凤凤跟林木匠离婚后，浩武的心里就燃起一团火，觉得生活有了盼头，干起活来简直不要命一样。
　　有时候浩文看着他都觉得心疼得紧，让他歇歇他总说不累，还老是不知不觉露出笑容，这是浩武从叶影走后的第一次笑。
　　都是为了她，那个叫凤凤的女人啊！
　　浩文叹了口气，眼神不禁迷茫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太婆又开始唠叨了：“浩文哪，你离婚也有一段时间了，是时候该找个姑娘成家，早点生个孩子了，不然别人总是闲言闲语的不好听！”
　　浩文只是低着头吃饭，没有搭腔，老太婆说到第三遍的时候，浩文实在忍不住了，沉着脸“啪”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砸：“谁爱闲让他闲去！整天叨叨叨，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頓饭了？！”
　　老太婆一听受不了了，眼皮拉聋下来，苦着脸委委屈屈地说：“我这不是为你好嘛！你这样跟妈说话！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说你坏话，说我们祖上缺德，连个后也没有！”老太婆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干脆放下筷子抹起泪来。
　　浩文不耐烦地拿起筷子说：“行了行了！别老是哭哭啼啼的，如果哭哭就能换回老婆孩子，我早哭了！”
　　老太婆忙止住泪说：“只要你愿意，很快就会有！”
　　浩文看着老太婆，她认真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就连闷头闷脑吃饭的浩武也停下筷子，诧异地看着她。
　　老太婆挪了挪屁股，温和地说：“那天妈回了一趟你外婆家，见到丽丽了！唉，那小模样，整个人憔悴得不像话，真叫人心疼！她还说对不起你，希望你原谅她。丽丽爸妈还一直向我打听你的事，叫我问问你，还愿不愿意要丽丽？你要同意的话他们家非但不要咱家出一分彩礼，还会给丽丽陪一车嫁妆。”
　　老太婆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浩文。
　　两兄弟一听全愣住了，浩武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浩文猛一拍桌子，吼道：“妈！你是嫌你儿子丢人没丢够吗？！”
　　浩文看来当真气极了，桌上的碟子碗筷都震动了一下，有菜汤流了出来，顺着老木桌子的沟壑蜿蜒流下。
　　老太婆梗直了脖子说：“这咋就叫丢人了？要不是叶影那个扫把星，妈现在都能抱上孙子了！”
　　“别老孙子孙子的叫！那是罗赖的种不是你孙子！你儿子是个废人，没种了！”浩文痛苦地大吼道。
　　“胡说！她那是安心阻咒你呢，她自已生不出儿子就看不得别人怀上！浩文，听妈的！人丽丽怀过一次孩子，身体没有问题！你把她娶了，说不定很快就能让妈抱上孙子！”老太婆耐心地劝道。
　　“妈！你要把你儿子逼死才肯完吗？！叶影是个多好的女孩，你非把她逼走了！你没看到你儿子现在落魄得像个鬼一样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浩文痛苦地吼道，踢开凳子往门外冲去。
　　老太婆冲着他的背影尖声喊道：“白眼狼！一个个都是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一把屎一把尿的，到头来居然都这样对我!我是做了什么孽！我逼你？是你逼我这个老太婆！你们都巴不得我早死！好让你们都去找那两个狐狸精！别以为我老太婆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你们，除非我死，不然那两个骚货别想进我家的门！”
　　老太婆拍着胸口骂个不停，话越说越难听，浩武放下碗筷就往门外走。
　　“浩武，哪去？”老太婆皱着一张老脸怒气冲冲地问。
　　浩武停了一下脚步，闷声不答，继续往外走。
　　“不许去找那个狐狸精！一家子骚货，没个好东西！你要是敢再去她家，你就永远别进我这个门！”老太婆在背后跳着脚骂，浩武将要走出院门的时候，一个饭碗砸了出来，“哐”一声落在他身后，碎了。
　　浩武走到后山上，默默地在浩文身边坐下，抽出两根烟，递给浩文一支。
　　两人默默地吸了一口烟，吐出长长的烟雾，同样苍桑憔悴的脸在烟雾若隐若现。
　　“你有什么打算？”浩武难得地开口问，眼睛望着山脚下火烧一样的红枫。
　　“我放不下她。”浩文哑着嗓音道。
　　“小影…她不会再回来了。”浩武犹豫了一下，狠狠心说。
　　浩文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会重新追求她，直到她嫁给别人为止。”
　　浩武叹了一口气，伸手揽着浩文的肩，用力摇了摇。
　　浩文看了他一眼，感激的笑笑。这是第一次，浩武这么亲密地表示他的关心。
　　两人默默坐着，看天边的云彩渐渐淡去，晚风吹起，带来一丝丝凉意，山脚下的枫叶飒飒地响。
　　隔了好一阵，浩文平静了下来，含着笑看着浩武说：“哥，你跟凤凤的事，有什么办法？”
　　浩武转头看了一下凤凤家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脸上难得的浮上一丝温柔，转回头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娶她！”
　　“那…妈那里怎么办？”浩文担忧地说。
　　浩武静了一下，眼神深遂无比，看着山下的红枫说：“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以后我要为自已好好活一回，谁也阻止不了！”
　　“妈的性格你也知道，恐怕她不会让你把凤凤娶进门！就算你硬要把她娶进来，将来也会受委屈！叶影那么好的媳妇都被逼走了，你忍心看着凤凤再来受苦吗？”浩文看着浩武说，一提到叶影的名字，他的心就微微地疼起来。
　　“我不会让她嫁进来，我会搬去跟她一起住！帮她照顾她爸爸，送萍萍和家幸上学。”浩武毫不犹豫地说。
　　“你要上门？！”浩文吃惊地看着浩武。
　　浩武点点头，一眨不眨地看着火红的枫叶。
　　浩文看着他哥苍桑却又透着坚毅的脸，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有太多岁月的痕迹，也有经历重重困苦磨难后留下的宝贵执着，那是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大浪淘沙，留下的必定是精华。浩文觉得，此时的浩武平凡而伟大，像是看破人生之后的淡然心境。他一直追求的不过是一份平淡而幸福的生活，而这么简单的生活却是他为之奋斗了小半辈子都得不到的！浩文不由有些内疚起来。
　　“哥，当年都是因为我，才害的你跟凤凤不能在一起。今后不管你有什么决定，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浩文看着他哥坚毅的脸，一股兄弟之情在心中涌动。
　　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已是那么自私，浩武究竟为他放弃了多少幸福的机会啊！
　　浩武感激地看着浩文，眼眶微微湿润了！苦熬了那么多年，终于看到曝光就在前面。不管因为谁，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他一定不会放弃凤凤了！
　　“凤凤，等我！”
　　浩武看着她家所在的方向，喃喃地说。
　　
　　浩武想了一夜，决定去跟凤凤表白，他不愿再拖下去了！毕竟两人都已不年轻，也不用像少男少女似的扭扭捏捏。
　　一想到将要跟凤凤在一起生活，浩武没来由地激动起来，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盼到天蒙蒙亮，他一骨碌爬起来，无声无息地开了院门，向凤凤家走去。
　　天还太早，路上一个村民都没有。浩武到凤凤家的时候，没敢上前敲门，在门外徘徊着，尽管他一再跟自已说“大家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可他的心就是无法控制地砰砰直跳，走上前，又退后，上前又退后，最后懊恼地揪着自已的头发，在屋角坐了下来。
　　不大会儿，凤凤家厨房有了动静，一定是她起来弄早餐了！
　　凤凤就是这么勤快的一个女子！
　　浩武听着厨房里的响动，心不由暖暖地，这才是家的感觉！如果能跟着她一起干活，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男子汉大丈夫，没有什么开不了口！浩武咬了咬牙，站起来定定心，走进院子。
　　院门已经被林木匠弄坏了，这会子也就这么敞着。
　　浩武咳了一声，厨房里的凤凤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见是浩武，脸上露出笑容，轻轻叫一声：“浩武哥。”在清晨凉爽的风里，她看起来是那么温柔秀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浑身收拾得很干净，脸色也比之前明媚许多。
　　浩武一见，心不由荡漾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凤凤，直到她红着脸低下头，才猛然醒悟似地结巴道：“凤凤，我…我跟你说几句话。”
　　凤凤抬头看了他一眼，俏皮地竖起食指放在嘴上嘘了一下，指了指房间门，浩武会意地点点头，跟着她往门外走去。
　　两人走到屋子不远处的一块田梗上坐下，浩武下定决心开口道：“凤凤，别的我也不用多说了，我这么多年对你的心意，我想你是知道的。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不要再提。你过去吃了那么多苦，浩武哥也没帮上忙，往后，让我来帮你照顾这个家好不好？嫁给我。”浩武深情地看着凤凤，握住她的手。
　　他眼里的真诚让凤凤红了眼眶。凤凤看着浩武坚毅的脸，想起当初他们相见的那番情景，一时悲喜交集，酸甜苦辣齐涌上心头，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
　　她眼里滑下两滴泪，哽咽着说：“浩武哥，我配不上你！我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而且这么多年都没有生养，嫁给你不是害了你？村里人会在背后笑话你的！再说你妈妈肯定也不同意，我们家这情况你也知道，只会拖累你！”
　　浩武急了，紧盯着凤凤说：“你说什么傻话！谁爱笑让他笑去，我不在乎！你这么多年没生养不一定是你的问题，男人也会有毛病的，你看浩文就是一个例子！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的不会生养我也不介意，咱家还有萍萍跟家幸呢！我妈不同意没关系，我也没打算把你接到我家。到时咱俩把这半边房子盖起来，就成了新房，咱一家人热热闹闹住着多好！别想那么多了，嫁给我好吗？我们都不年轻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等下去。”
　　凤凤睁着泪眼看着浩武，他还在殷殷期盼地看着她，脸上既期待又隐隐透着不安。
　　凤凤含着泪笑着点了点头，浩武见凤凤答应了，高兴得心花怒放，握着凤凤的手都哆嗦了起来。他往四周瞄了一眼，见一个人影也没有，大着胆子把凤凤打横抱起，在她脸上猛亲了一下，激动得满脸通红。凤凤娇羞地把头埋在他颈窝，任他静静地抱了一会。清晨的小山村静悄悄的，只听到山上传来悦耳的鸟叫声，还有那两颗，扑通扑通跳着的靠在一起的心。
　　过了一会儿，浩武把凤凤放下，整个人又变得局促起来，搓着两手不知所措，脸一直通红通红的，正眼也不敢看凤凤，盯着脚下的土地，脚尖一拨一拨地踢着泥。
　　凤凤忍不住扑哧笑了，转头就往家里跑去。
　　浩武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冲她娇好的背影喊：“凤凤！”
　　凤凤停下脚步，笑着转过头看他，一张美丽的脸在红枫的映衬下，像画上走来的仙子。浩武一时看呆了。许久不见这种感觉！当初爱上凤凤，就是爱她回头那一瞬间的温柔！
　　“凤凤，我愿用一生来守护你！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他心里暗暗说。
　　凤凤见浩武不说话，走回来，在他脸前挥了挥手说：“喂，看傻啦？我脸上有花吗？”说着咯咯笑起来。
　　浩武不好意思地笑笑，而后一脸严肃地说：“凤凤，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说明了。当年我妈妈为了阻止我们在一起，跑到你家来大闹了一场。也怪我当时没勇气扛住，才使你受了那么多委屈。等会我回去跟她说我俩的事，她也一定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跟以前一样闹。你一定要看住小影，不要让她跟我妈打起来，所有事由我来处理，这回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你也不许再退缩，知道吗？”
　　凤凤看着浩武严肃认真的脸，郑重地点点头，眼里满是对他的信任：“这一次，我不会放手了！”说着转过身，坚定地向家里走去。
　　浩武也一面往回走，一面脑海里不停地思索着，要怎么样开口跟妈说这件事？跟她说了之后，她又会闹出什么事来？看来一切都得想好了！
　　这一天，浩武都不言不语地低着头干活，有时候想得走了神，手里的活都忘了做。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浩武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头也不抬地说：“妈，我要跟凤凤结婚了！”
　　浩文看了他一眼，没吭声，眼里稍稍露出赞赏。
　　老太婆一听，猛地竖起耳朵：“你说啥？跟谁结婚？”
　　“跟凤凤。我俩说好了，过几天就去领证。”浩武假装没看到老太婆越来越难看的脸，低着头扒饭。
　　“不行！当年我不让她进我家门，现在更不能让她进了！她已经是离过婚的女人，又是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说什么我也不同意！”老太婆立马吼了起来，手里的碗筷啪一声大力放在桌子上。
　　“我不会让她进我们家门，我会搬去跟她一起住。”浩武依然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你要上门？！”老太婆横眉怒目地跳起脚喊道，“我们林家几时出了个这么没出息的子孙，被那狐狸精迷得五神六道的！将来我死了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爸？我不同意！你要跟她结婚，除非等我死了！”
　　浩武慢慢地道：“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跟她结婚。”
　　老太婆一听，“哎呀！”一声滚坐在地上，拍着两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他爸呀！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林家祖宗呀！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两个儿子拉扯大，谁成想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一个不肯娶老婆，一个要去上门给人家当儿子呀！我这么多年的辛苦都白费了！养了两个白眼狼，都要把我往死里逼呀！”老太婆两手乱抓，把头上的发暨抓乱了，头发披散下来，跟个老巫婆似的。
　　面对这样的混乱场面，浩武依然平静地慢悠悠吃着饭，看也不看一眼。
　　浩文虽然不耐烦，还是蹲下来轻声细语地说：“妈，别闹了！闹了那么多年还不够吗？哥苦熬苦等那么多年，才终于等到凤凤离了婚，你就成全他们吧！哥年纪也不小了，你不想让他早点成个家吗？”
　　老太婆拨开眼前的乱发，瞪着小眼睛吼：“我让他不结婚了吗？我让他苦等了吗？是他自已不愿意结的，非得等那个骚货！这世上的女人都死绝了，就她家的女人好？！”
　　浩文还是耐心地劝道：“妈，凤凤真的是个好姑娘！四乡八村的人谁不夸她？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得反对他俩在一起？咱别闹了，快起来吃饭吧。”浩文说着，搀起老太婆的胳膊往上拉。
　　老太婆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甩开浩文的手说：“你哥要是执意要娶那个狐狸精，妈就永远不吃饭！饿死了我，任你们爱娶谁娶谁去！辛苦把你们养那么大，现在翅膀硬了，都不要娘了！我早点死了也好，到地底下跟你爸跟你祖宗告罪去！”老太婆说着站了起来，饭也不吃了，委委屈屈地走回她屋里，砰一声把门关上，任浩文怎么敲都不开，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浩文转头看着坐在桌边的浩武，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