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区长

　　连如江陪着姓武的老者走出海源阁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见晚，聊城的夏日夕阳很美的样子，灿灿然洒在胡同里的合欢树上，斑斑点点树影婆娑，让人有一种时光流年的感慨。连如江这时候才感觉出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咕乱叫，早晨在济南的单位他都没吃几口饭，后来就是忙着赶公交车，再加上去肖木燕家里的时候一通忙碌，都几乎忘记了自己没吃午饭了，王凌雪明显听见了他脸色发白，忙关切地说：“怎么了？看你冒虚汗呢。”
　　“热的，热的。”连如江很虚伪的掩饰，但他这次肚子的抗议声似乎大了点，连跟在后边的程姐都听到了，低头浅笑。王凌雪也有点尴尬，埋怨道：“你中午没吃饭吗？怎么也不早说一声。”
　　“嘿嘿。”连如江一脸傻笑。“刚才忙的都把这个忘了，现在刚感觉到饿。”说话间的时候一辆红旗轿车从旁边一个胡同拐了出来，司机明显就是刚才武老的随从人员之一，后边还有两辆车，三个车一字型排在了海源阁的门口。武老招呼连如江二人：“小连呀，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呀。过来，咱们坐我这一辆车。”
　　“这个……”连如江有点犹豫，他转身看着王凌雪想征求她的意见，却不料王凌雪也是如此想法，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没给家里打招呼，本来想给母亲打个电话说一声然后陪连如江去吃饭，但见武老邀请，反而觉得不知所措了。见二人没有答应，于是武风程走过来揽住王凌雪的胳膊：“凌雪妹妹，是不是担心家里人不知道呀？这样吧，你坐我这辆车，我们一起去你家里给父母说一声不就行了？”
　　看这样子再拒绝就有点不太礼貌了，连如江急忙给王凌雪使眼色，又很客气的给武风程微微躬身，说：“谢谢程姐姐，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给凌雪家里打个招呼？”
　　王凌雪却不想让他跟着回家，怕万一父母看到他要审来审去的反而麻烦，前段时间母亲曾经委婉的给她说要介绍一个男朋友给她接触一下，当时她已经和连如江同学书信来往了一段时间，很坚决的拒绝了母亲的提议，同时说有个外地的同学和她关系很好，结果母亲就上心此事了，好几回刨根问底问她发展的程度，现在如果贸然带着连如江回去，估计母亲都不会让她出门，现在是防火防盗防她男朋友架势。昨天父亲吃饭的时候也若有若无的问她怎么考虑将来工作事业的事情，估计母亲打不开她这道关边走曲线救国的路子，她大姐二姐都已经结婚，在聊城这个地方，除非自由恋爱，一般两家介绍见面后，交流一段时间就要结婚，几乎没有什么爱情可言，但王凌雪却有点与众不同，尽管这个女孩子并没有上过高等学府，父亲母亲也不是大儒学究，但她从小的时候就有一个幻想，觉得今生今世会有一个骑白马的王子来到她的身边，冲她一笑，那天遇到连如江的时候便觉得俩人似曾相识，尤其后来连同学经常给她寄一些诗词歌赋，她最喜欢席慕蓉的那首《初相遇》。
　　美丽的梦和美丽的诗一样
　　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常常在最没能料到的时刻里出现
　　
　　我喜欢那样的梦
　　在梦里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一切都可以慢慢解释
　　心里甚至还能感觉到所有被浪费的时光
　　竟然都能重回时的狂喜和感激
　　
　　胸怀中满溢著幸福
　　只因为你就在我眼前
　　对我微笑一如当年
　　我真喜欢那样的梦
　　
　　明明知道你已为我跋涉千里
　　却又觉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好像你我才初初相遇
　　那天读着读着，她忽然哭了，旁边大姐的女儿看她哭就拉着她的手问：“小姨小姨，你是不是也不想上幼儿园呀。”这句话把她逗乐了，抬头的时候眼睛上还裹着泪，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就觉得自己真的爱上了连如江，觉得连如江就是自己一直在苦苦等候的那个人，因此今天在肖木燕家里一见到他就恨不得能拉着他的手，甚至想抱抱他的冲动，但现在她却觉得家里一点也没准备，万一连如江贸然上门，自己的父母看到他会不会有啥想法，她个人觉得应该给连如江和自己的父母充分的时间先了解一下彼此，因此刚才见连如江想和她一起回家请假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连如江其实也不愿意现在就去王凌雪家，他胆子不小，但是听肖木燕介绍过王凌雪属于干部家庭，就未免有一些想法，他是那种很自傲的人，可不能被别人想做攀龙附凤，尽管他出身于平民百姓之家，但在他心里从没有自怨自艾，而且从高中开始也许学习好的原因他的心理一直有点优越感，尤其大学四年，在象牙堂里一直感受“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傲，甚至说自负，学生干部，南京高校联盟宣传部理事都是他拼杀而来，他对自己几乎从来没丧失过信心，只不过参加工作几年，虽然被社会的世俗给打击的体无完肤，仍然挺直胸膛，前年时曾有过一个给他介绍对象，对方是个老济南子女，见面的时候就盘剥他家庭情况，听说贫下中农出身后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他被这一声带有轻蔑的语调给激怒了，二话不说就起身离开，给对方一个没脸，这件事情传开后，他的孤傲也就出了名，很少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但他自从见到王凌雪的时候就一种亲近感，这几个月的书信来往更让他决定了投桃报李的决心：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但现在要是直接面对王凌雪的父母，确实有点发憷。他倒真的不担心王区长给他眼色瞧，听凌雪给他介绍的父亲是一个很随和也很体谅别人的家长，但是他总想把两个人的世界建设得更完美一点再去挑战那尊大神，毕竟，毕竟今天才是他和王凌雪的第二次正式见面。
　　最后王凌雪和武风程坐一辆车去区委家属院请假，连如江则坐进了武老的车后排，和老人并排而坐，车里的空间相当宽绰，明显经过了改装，车里弥漫着一种清香的滋味，如茶香，也如春天里娇嫩的草香，他和老人中间竟然有个小的矮桌，上边放着一本古书《古文观止》，前排司机旁边就是刚才海源阁里带家伙的随从之一，车经过东昌湖一路往西，司机的水平可以用高超来形容，几乎都是匀速前进，车行大约十几公里刚出市区，却见后面那辆车却跑到了前面，这样一前一后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样子，才进了一个门口有人站岗的大院。一路上武老都是闭目养神，连如江则是东揪西看的一霎也不停着，他很奇怪这个地方的神奇，按照路程说往北开车半个小时应该进了高唐县或者茌平，但他却从来没看见过窗外的景观，他都奇怪这是哪儿？
　　下车的时候几个人走了过来，明显有个家伙凑向前来想扶着老人下车，但被他干脆利落的挥手拒绝了，甚至脸露不悦神色，同时他吩咐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人，去拿点点心给我这个小友垫垫肚子，一路上我光听他肚子叫了。连如江很羞涩的笑了，但他没有虚伪的拒绝，老人踱着步往院内走去，连同学则在一个明显是随从人员的指引下到了旁边一个像餐厅的房间，里边装修的很有点明清特点，他坐下来不到二分钟，就有一个托盘送上来，上边有四五盘点心，还有一杯热茶，连如江顾不得形象，顺手抓起几块就往嘴里塞，再不吃点东西他都有晕倒的可能。
　　等到连如江吃到第八块点心的时候，却听见院子里滴滴车喇叭轻响，似乎在提醒来客人了，连如江伸头看时，却是武风程和王凌雪到了，但他俩身后却跟着一人，粗眉大眼，头发斑白但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间威风凛凛，不用连如江判断，就知道这是一个做惯了领导的人，可是他却摆着一脸笑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有点像皇宫局里等待召见的大臣一般。连如江忙举手打招呼，同时不忘恭维几句：“程姐姐，你们家做的点心真好吃。”
　　见他出现，武风程面露笑意，却见王凌雪对他挤眉弄眼，同时举起手来偷偷的指着站在那儿的那个中年人，用嘴型摆出“我爸爸”的样子，连如江马上觉得自己脖子后边冷气直冒，不会吧，在这种场合下见到岳父大人可是让人惶恐不安的呀。但他别无选择，只得从房间走出来，慢腾腾的来到三人面前，招呼道：“您好，是伯伯吗？我是凌雪的朋友连如江。”
　　王区长和蔼可亲的看看他，却没有接话，只是问道：“小连，首长呢？”
　　连如江有点发呆，但瞬而明白他说的首长指的谁，便回答道：刚才武爷爷回来就直接到后边去了，我中午没吃饭，他让人先给我弄了点点心吃，我刚才一直在这儿吃东西了。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本想解释说自己一天没吃饭了，但想想有点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意味，索性不再说。
　　武风程走过来给连如江解围：“王区长，我爷爷这次是来这儿随便走走，没和地方政府的任何人联系，现在住在军区里边就是不想给您们添麻烦。
　　王区长却是毕恭毕敬：“武主任您客气了，首长能到我们这个荒山癖埌，只令我们蓬荜生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缘能拜会一下首长愿望足矣。要是武主席不方便，我就在这儿隔墙给领导鞠个躬表达一下心愿吧。
　　“王区长，你客气了。“武风程明显有点不知所措，只是转身对王凌雪说道，凌雪，你在这儿陪着你父亲，我带着如江进去看看爷爷休息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