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外婆的心事

　　郊外的公墓，树荫丛深，阻挡了夏日的炎热，让人感觉异常凉爽，多了一分心灵的静谧。或许是因为公墓的特殊环境，让人的内心感觉异常的安详。
　　思怡和外婆从公墓外往里走，外婆身着黑色长衣裙，手提着一些水果等祭品，行动仿佛年轻了二十岁。思怡穿着一身的白色衣裙，手捧鲜花，随着外婆往公墓里走。她们穿过层层墓碑石林，缓缓来到一座墓前，驻足停下矗立着。外婆看得墓前的杂草，叹息说：“许久未来，都长草了。”
　　思怡向前献上花，放在墓碑前，又接过外婆手里的果品等。然后跪在了面前，哭了起来，她用低沉的声音说：“如果我的眼泪可以换回你们的微笑，我愿意流尽我的眼泪，让他们连成河、积成海；如果我的悔恨可以换回你们的责备，我愿意将我的心……我的肝胆掏出来，让他们风干，让他们化成灰。可是，即使我的肉身化成灰烬，也再难换回您们的一丝一毫……爸爸妈妈，我悔过了，为着我的任性我无时忏悔着，您们听到了吗？听到了吗……”说到这里，思怡早已经悲恸不已……
　　外婆听得思怡哭诉，也跟着一齐流下了泪，对于她这个失去的女儿，她看到思怡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失去的女儿，她的女儿继承她自己的一切，而思怡又继承了她女儿的一切。无论是面貌，还是性格爱好……都有十之八九的相似。又加上思怡与她自小亲近，竟有当思怡为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可是，就在思怡的感情上，三代人却出现了严重的分歧，以致于酿成了现在的三代人阴阳两隔的悲剧。由于思怡跟着外婆的时间较多，外婆是非常喜欢思怡的，又加上对思怡的特别了解。所以对于思怡的感情，向来只是关心并劝导着她。而思怡和她的妈妈，虽然不怎么隔阂，但思怡的妈妈似乎想要安排她一段婚姻，而思怡从小养成的个人性格，想要的则是更多属于自己的感受。爸爸妈妈劝导不成，就只得想尽其他办法来阻止她，谁知道阻止是没有用的，即使后来思怡明知道后果，也依然为了自己的心气与父母争执下去。
　　思怡输了，这输赢本并不那么重要，但因为爸爸妈妈的争执，让她无法接受，以致于在开车的时候……外婆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她回过神来，看到思怡依然如故的哭诉着，就向前弯下腰想将她扶起，却拉不动她。
　　思怡颤抖着身子哭着：“……我知道，我无法接受你们的规劝，我知道，我无法接受你们的要求。可是你们知道吗？我真的很痛苦。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犯下了这样的滔天大罪……”
　　“思怡——”外婆掩着泪叫住她，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声音大了些，就又压低声音说：“这事也不能怪你，这是意外，意外……意外谁也控制不了的。”
　　思怡停止了哭诉，却没有停止抽噎。快一年了，若不是碰到了俊贤，让她的心安了不少，不知道她会那样痴呆着多久。今天的她算是把这一年来积攒了下来的哭诉都宣泄了出来，所以外婆没有叫住她，所以外婆任由着她哭，任由着她诉说心中的悲痛。这孩子看似柔弱，却生生将这件事的心痛都抗了下来，出事后的她不言不语，连饮食都进得很少，少到让外婆担心。
　　就这样呆了半晌，外婆面无表色地说：“思怡，把周围的草清一下吧！”
　　思怡看了看，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清理着周围的杂草，像是打理着妈妈的头发。爸爸妈妈都是爱她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未来，可是自己偏偏较着一时的劲。
　　外婆在思怡慢慢清理杂草的时候，坐在了墓碑旁边。她看着远处的树林，听着树叶“哗哗”地响，若有所思地说：“这一年来，我一直想，什么时候你能像今天这样哭一场，也就好了。可是等啊，盼呀！等了快一年了。你不知道，爸爸妈妈去世后，我的心比你还要痛。一个本来就命不长久的老人，居然还要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这样离开，这心又是怎样的痛？”说到这里她的眼睛泛起了泪花，她背对着思怡，用苍老的老的手擦了擦泪，继续说：“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我看到了遍体鳞伤的你——那时的你，仅有半条命。所以我告诉我自己，‘我必须坚强起来，我要照顾你，用以安慰你死去的爸爸妈妈，也用于安慰自己苍老而受伤的心……’”
　　她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看思怡。思怡也没有动，她正使劲地拔着一颗难拔的“草”，几次地使劲也没能让她拔下来，她索性停了下来，用手抚摸着这颗草。她看清这不是草，而是一棵小树苗。她想着，爸爸妈妈一定听到了自己的话，也听到了外婆的话，一定想让这颗“草”来告诉她。这时，她突然羡慕起这颗“草”来，它虽然受着烈日，也受着风雨……但它能一直陪在爸爸妈妈的身边，她真想像这“草”一样静静的陪在爸爸妈妈身边。
　　外婆等了一会，没等到思怡说话。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要等到思怡说话，她所要说的也是这将近一年来特别想说的，她这一年来‘有苦有泪’都藏在了心里，把乐观的一面传递给思怡，为的是让思怡快乐起来，重新再健康的站，到那时她也好面对死去的思怡的爸爸妈妈。
　　她想到这里，突然强迫自己笑了一下，说：“当我从静怡口中得知俊贤，我明显感觉到你眼里的一丝灵光。于是我努力地拼凑你们嘴里的俊贤，他的友善、他的积极乐观……以及他的博爱，都一股脑地呈现在我的脑海。有时候我又想跟着你们到咖啡馆里去看看他究竟是怎样一个孩子。可是，我又担心你不愿意。那一天和他不期而遇，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他处处为人考虑的心态很让外婆喜欢，只是这样下来如果不能理解他，你如果又因此而跟自己较劲，那就不好办了。”
　　说到这里她用力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的土，转身看着思怡抚摸着一颗小树苗。她慢慢的两步走到思怡前面吧，看着她拔弄着小树苗。
　　思怡看到外婆站在她的面前，先是一惊，然后抬起头轻轻地问：“外婆，爸爸妈妈会听到我们的谈话吗？”
　　外婆又试着蹲了下去，拉过思怡的手，一起摸着那颗小树苗。“爸爸妈妈在任何时候都是爱你的，他们当然能听到我们的谈话，即使思怡不说，他们也会知道思怡心里的想法。”
　　思怡沉思片刻，请求似的说：“外婆，我们能不拔这颗小树苗吗？”
　　外婆看了她，又看了看这颗不到二十厘米高的小树苗，点了点头。
　　思怡继续说：“我想让它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们，就像我静静地守在爸爸妈妈的身旁一样。”
　　外婆高兴地说：“那好吧！一会我也和护林的人打一声招呼。”
　　思怡若有所思的回答：“嗯……”
　　
　　没有了思怡和俊贤的咖啡馆依然还是那样人来人往，虽然也常有人问及他们，但并不影响什么。咖啡馆里谈论最多的还是杂乱的一些事，他们三三两两的轻声交谈着，静静的听着媛媛弹奏的曲子。
　　轻柔灯光下，媛媛正用着她的心灵弹奏着每一首曲子，时而快、时而慢的节奏在她身体上得以表现出来。静怡看着媛媛发呆。她想，自己要是也像俊贤、思怡、媛媛这样有一点才艺该多好。像他们这样的人会有人喜欢，而她自己这样，连个慰问的都没有，若不是与思怡投缘，自己还不是孤苦伶仃的样子。有时候的她常常想，老天真是不公平，为什么别人什么都好，而自己却什么也不是。除了自己容貌追赶不上，其他的一切也更是别提了。
　　“静怡，又发什么呆——”涛哥突然从后面叫她。
　　她马上站了起来，不耐烦的说：“哎呀，涛哥，你不要一惊一乍的好不好，店里的事我都弄好了。”
　　涛哥立刻怀疑似地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发现什么要做的，连忙高兴地说：“行呀，思怡不在，你一个人能把这些事做得这么好！等思怡走了，我也就放心了。”
　　静怡立刻警惕起来，她追问说：“涛哥，你的意思是……”
　　涛哥开心地说：“我和我北京的朋友说过了思怡的事，他同意了，让我办完手续，就让思怡过去，保证像我这样对待思怡。”
　　静怡立刻不高兴了起来，她想着思怡这一走，自己一个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可是思怡的事，又不是她所能决定的，不然她自己都会怪她自己。
　　涛哥看她一脸的不悦，笑着说：“没事，等思怡走了，我给你涨薪水，一个人做下来的事，涛哥肯定要放在心上。只是……，你不能再这样常常发呆了。”
　　静怡争辩说：“才没有呢？涛哥，你说的这事是真的吗？晚上回去，我好告诉思怡，让她开心一下。”
　　涛哥看到有一个人举了一下手，他连忙也举手示意马上过去，然后说：“是真的，回去告诉她吧！让她准备一下。那边有人招呼了，你过去一下。”
　　静怡听得有人招呼，连忙转身走向了那张咖啡桌，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总之这心里的味有点让她不好受，一方面她替思怡高兴，另一方面她为自己担心，但究竟担心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
　　媛媛弹完了琴并没有立刻走，她知道思怡没有来，于是帮着静怡和涛哥忙碌着。等打烊后，又径直一人搭地铁走了。静怡在出门的时候发现了子诚，子诚正坐在摩托上等着她，看到静怡出门，子诚使劲的招呼着她。
　　静怡跑了过去，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子诚笑了笑，说：“我在等你呀！来送你回去。”
　　静怡责怪地说：“谁要你送了，你走吧！”
　　子诚又笑着说：“下午的时候不小心把你刮了，还没有和你道歉呢？这就罚我以后每天送你回家”
　　静怡说：“下午的事，也不全是你的责任，我自己走路也不小心，就碰上了，我都忘记了。”
　　子诚爽快地笑着说：“你忘记了，我可不能忘记。好啦，快上车吧，早点回去早点休息。”
　　静怡也不再推迟，跳也似地上了车，随着摩托车的一阵发动，消失在繁华的夜的街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