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牵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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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阳光明媚，卧室的采光很好，阳光斜斜地打在暮雨的身上，晒得她有些热。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太阳继续睡，原本盖在身上的毛毯跌落在地上。
　　趴在地板上熟睡中的猫咪，被这突然来临的重量打击醒来，“喵”地叫了一声，从毛毯下面的黑暗世界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在睡梦中面带憨笑的女主人，表示无奈，它又把头转向窗台上盛开的那盆绿萝，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这就是它的整个世界，明白，清晰。
　　主人曾不止一次地对这只猫咪的生活表示过羡慕和膜拜。
　　不记得是在进入到第几个美梦的时候，闹钟骤然响了起来了。暮雨朦胧中意识到，上班要迟到了。今天虽是周末，但由于情人节的缘故，店里会比较忙，暮雨觉得反正自己用不着过这个节，就主动提出和店里那些恋爱中的姐妹们换班，所以她只能牺牲掉这个可以睡懒觉的美好早晨。
　　起床，洗脸，换衣服，十五分钟搞定，匆匆拿起背包出了门。
　　
　　春节假期过后，石航到青城出差，完成了采访任务后，他难得拥有了一个周末。早晨醒来，他独自外出，在青城的街道上慢悠悠地走着，看着那满大街的玫瑰花，幡然醒悟，今天是二月十四，情人节啊。
　　苏磊，那个温婉的女子，她说过，她在青城生活。
　　这样一个暧昧的日子里，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去问候一声，是否可以约她一起吃晚饭。他在这个还很陌生的城市里，内心开始有了熟悉的风景和惦记。
　　
　　暮雨坐在路口的一家小食店里，狼吞虎咽地解决着她的早餐，一碗豆腐脑，还有两个包子。吃完很着急地就跑了出去，走到马路对面才想起来，吃饭忘记给钱了，她拍拍自己，懊恼地说自己真是个大脑袋。小食店的阿姨看着她递过来的钱，赞赏地笑着说，人太多了，其实她根本就不记得暮雨今天是否买单，但是她记得这个天天来喝豆腐脑的姑娘。
　　如果她没有返回来，再次走过这个路口，那么，石航便不会在这里遇见她。
　　他看见她从那个店里出来，然后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一脸的专注和倔强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个人，那个人从小也爱喝豆腐脑。
　　她过马路，他也跟着过马路。她快步地奔跑起来，他也跟着跑。跑到梨花渡餐厅的楼下时，暮雨似乎感觉到有人在后面跟着他，心里有种很特别的牵引，回过头，却只发现同她一样在这个早晨匆匆赶路上班的人们来来往往。
　　隔了太久的时光和眼前的人烟滚滚，石航被淹没在这样的人群里，他们没有能够及时地确认对方。
　　石航看着她进了梨花渡，他兀自在门外徘徊良久，最终决定走进去，并在那里度过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除了吃午饭，喝几口咖啡，偶尔假装看窗外的风景，他总时不时地偷偷打量在吧台和餐厅里跑进跑出的暮雨。
　　他的打量并没有太多的引起忙碌中的暮雨的回眸，反而让同样在餐厅里默默看着暮雨，并思量着等她下班一起去过节的李俊的注意。
　　李俊想着，难不成这小子是情敌？石航的温和大气，英俊清秀让他有些坐不住了，他想要主动出击。
　　石航看到有个陌生男人走过来，他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在对面落座，等待着心里的疑惑自己发出回音。
　　“你好，我叫李俊，是这里的老板，欢迎来这里用餐。”
　　“你好，李总专门过来招呼我，实在意外，冒昧地问一下，有什么事情吗?”
　　“我可以直接问吗？”
　　“当然。”
　　“你也认识暮雨吗？”
　　石航反应过来，原来，她现在有这样一个名字。
　　他看着嫉妒心在作祟的李俊，觉得无心让这个也在期待着美好爱情的男人再如此地纠结下去。他很从容地说：“李先生，别担心，你害怕失去的，并不是我想要的。”
　　李俊终于松了一口气，和石航敞开心地聊了起来。石航也乐得这样，歪打正着地收获了很多关于暮雨的信息。
　　暮雨看着李俊和那个窗边的陌生男子相谈甚欢，她又想起早晨跟在身后的那个人影来，那个男子的脸，似曾熟悉。可是现在看着他和李俊如此这般熟稔的模样，她觉得似乎是自己想多了，他也许只是老板的一个朋友，刚好今天早上和她走了同一条路来这里而已。
　　内心已经被搁浅了那么多年的等待，也许将要继续沉默。算了，现在这样不是也挺好吗？即使就算是真的等到了那一天，又该如何去面对那些残缺的过往和深情？
　　
　　临时接到通知，下午要和同事驱车赶回春城，石航起身和李俊道别，说，李总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日后有时间再一起吃个饭。
　　暮雨目送石航离开，心里像是重新打开了一个漏洞，这个人为何如此地令她感到疼痛和亲切？
　　李俊走回来，约暮雨晚上一起吃饭。
　　她有心事，脸色不好。
　　李俊以为她是因为石航的离开而分心至此，内心一阵失落。
　　她和石航一样，对他说：“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那个人特别像曾经的一个熟人，我们分别的时候还只是一起玩泥巴的孩子。我只是无心过这样的节日而已，明天，明天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李俊说：“可以。但提出送她回家。”
　　暮雨想一个人走走，便提前离开了。
　　
　　石航在车上给苏磊打了个电话，在问候中告别。
　　苏磊说她在家过年，还没有回到青城。他的来电，让她感到内心在荡漾。
　　他觉得这样也好，总比她在青城却错过了见面要少了些遗憾。寒暄过后，他拜托苏磊回到青城以后，帮他打听一个人。
　　苏磊问：“是谁？”
　　他说：“一个叫暮雨的女子。”
　　“暮雨？！你说你在青城见到了一个叫暮雨的女子？在哪儿？”
　　“她在一个叫梨花渡的餐厅兼职，你回来以后，帮我查询一下，我等你消息。”
　　“没问题。”
　　她似乎显得比他更为急切地想要知道一切。
　　挂掉电话后，苏磊内心一片慌乱。石航在电话里提到另一个女人，这让她有一丝的难过。可是当她听到“暮雨”两个字的时候，她似乎是满腔的愤怒。这样的愤怒来自于，她觉得，以前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似乎全都是错的。
　　她真的会是蓝沙镇上的那个素净的女子吗，她为何会在青城？
　　苏磊觉得异常的寒冷，这初春的海滨城市里，本该春暖花开的时节，她的内心又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冬天似乎久久地不肯离去。
　　
　　2
　　爱情，有时候只是一场属于自己的盛大认知与怀念。
　　有关美好，有关幻灭。
　　
　　苏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下午，梦中，熟识的人，不熟识的人，在各种奇怪的组合中，出现。她醒来，满心的疲倦。
　　她想起上学的时候，经常和许若晨一起在学校的运动场里沿着跑道一圈一圈地走路,有的时候,手里会捧一杯玫瑰奶茶，那个味道的奶茶，她爱了很多年。许若晨说,苏磊，你是那种有一杯奶茶就可以满心欢喜的女子。她喜欢他说的这句话。
　　他也经常陪她去足球场边的林荫道里荡秋千,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还会像孩子那样和旁边的小朋友比赛看谁会飞得更高一点，他眼里有无限的柔情。他们也曾在不同的季节去南湖看过风景。也曾走路去很远的地方,只为安静地看一次夕阳西下。
　　海浪裹挟着碎碎念,汹涌而来，苏磊顾不上还有些冰凉的海水,顾不上裤子已经被打湿,就那样走在海浪不断拍打过来的浅滩上,海边焦灼的阳光,晒得她脸颊发疼,可是她的心思却显得有些陈旧和萧瑟。
　　最近出现在她生活里的苦痛喋喋不休，亲情的，爱情的，都得不到宽慰和释怀。那些睡不着觉的时刻，和她拼命坚强的日子，产生了原始的爆发，而所有的解释和求助都被她溺死在了沉默的沼泽里，她无法与它们开诚布公。人们口口相传的曾经，变成了一个传说中的世界，真假难辨，那个世界好像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她想让他留下来多待些时日，陪陪她，她真的很需要他。他执意坚持有公务要处理，没有办法久留。他以为她只是最近比较脆弱，并不曾窥见来自一个女人的忧心。她却觉得他竟是如此的凉薄，对她的家人只有礼貌，却并没有太多的关爱。石航说的话回荡在苏磊的耳边，也许青城真的有更令他动容的牵挂。
　　许若晨回青城的前一天，苏磊在这片沙滩上曾和他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凌晨三点，她说她要去看日出，便出了门。许若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漆黑的海滩上行走，尽管十分地不情愿起来，但还是帮她拿了厚衣服，跟着出去了。她在这海边长大，怎么会突然才想起来去看日出呢？他明白，她只是最近心里压抑，所以他尽量容忍，。
　　两个人在清冷的海风中一前一后，在未来海岸的沙滩上踩出了长长的足印。他想要帮她披上外套，她狠狠地挡开了。他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也一句都不想回答。他以为，她的无理取闹是因为他要离开，他也觉得有些歉疚，所以由着她的性子。
　　从黑夜走到光明里的那两个小时中，苏磊和许若晨的内心都充满了煎熬和无奈。
　　太阳跳出海平面的那一刻，苏磊背对着许若晨。她说：“六年了，时光过得真是一不小心。我们已经相爱了六年，我一直以为我们是相爱的，可现在我发现，真相只是我爱你，而你，爱我吗？”
　　许若晨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惊了一下，继而有些不耐烦，他不喜欢回答这样的问题。他说：“苏磊，你怎么了？突然问这些，有意思吗？此时，我说爱，或者不爱，你都会觉得虚伪吧？不要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苏磊听到内心有无声的绝望掠过。
　　她继续向前走，故意绕行太远，她想要涉水穿过一个海湾，许若晨想要阻止她，拉着她的手向不远处的岸堤走去。苏磊趁他不注意，在他的胳膊上咬了一口，然后手里拎着布鞋，跑向了那处不知深浅的海湾。
　　他抚摸着有些吃痛的胳膊，远远地看着她，她的倔强，和第一次他说分手，她便光脚穿过雪地来找他时一样，让他心疼。
　　海水渐渐没过了苏磊的腰间，她脚下一阵刺痛，感觉七八厘米的锐石扎进了她的右脚。疼痛让她不自觉地弯下了腰，想要去触摸正在流血的伤口，海水顿时淹没了她。许若晨吓呆了，立马跑过去冲进海里，把她抱起来返回沙滩。
　　他像是疯了一样，边骂人，边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苏磊穿上，然后紧紧地抱着她。“你要干什么？你这个傻瓜？”刚才苏磊消失在海水中的那一刻，让他感到恐惧。
　　她躺在许若晨的怀里，耳边是他紧张的心跳和关切的询问，她喃喃地说：“若晨，疼。”
　　许若晨才发现她的脚受伤了，还在不停地流血。原来她并不是轻生，而是因为脚疼，这令他内心稍微获得一点轻松和安慰。他跑回去把她搁置在岸边的白色帆布鞋和袜子找回来，刚刚穿上，白色的鞋子就变成了红色，可是她忍着没有再哭。
　　他们走得太远了，坐了一个小时的车才找到小诊所，她的眼泪是在医生用药水给她清理伤口的时候，豆大般的滴落在了地上。
　　背她回来了许若晨把她的头揽在胸口，她觉得此时的疼痛和眼泪，让她和她的爱情重新又变得很清澈。
　　许若晨决定留下来，等她的脚好了再离开。苏磊却催促他按原来的时间返回青城，她答应他会很快好起来，不会再冒险了。
　　他说：“那你早点回来，我等你。”
　　
　　苏磊内心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觉得，暮雨也许比许若晨更值得去信任。她觉得自己原来不是这样会算计的人，可是许若晨的爱情却让她在那些无谓的抱怨和嫉妒之中，学会去做一个聪明的女人。可是这份聪明，却让她感到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