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1999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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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好的学好，跟了叫花子就要学讨。
　　邵光龙之所以上了这个科学研究所的培训班，当了一名新产品的推销员，那还不是已经支付了这里的款项。吃了人家的口短，拿了人家的手短，端上了人家的碗，就要为别人做事。不过，经过培训也使他心服口服。一个新产品的问世，不可能一下子被人理解，加之现在外面骗子满天飞，不得不讲一点过头话，言语里掺一点水分，像电视广播报纸上的广告词。这样心里也就慢慢地被调整过来，过去看不惯的，现在正是他自己做的，比方说不得不把自己装扮成一位科学工作者之类。
　　这是一个礼拜天的上午。这是省城一个自由市场，这是一个很热闹的场地。五花八门，敲锣打鼓、吹拉弹唱什么玩艺都有。这不，左边电线杆下拉着一根铁丝，上面挂了几套五颜六色的服装，有位二十来岁的黄发女子大声吆喝着：“看一看，瞧一瞧，男女时装，现代情调。牛仔服男人穿了增添阳刚之气，呢子裙姑娘穿了分外妖娆，还有儿童的棉仔裤吸水又防尿啊。嗨，看一看，瞧一瞧，挥泪破产大甩卖，卖完就要跳楼自杀……”还有右边就是长头发花白胡子的老人，身穿八卦衣，手拿算命旗，背着佛教小包裹，边走边喊道：“算命，算命啊，预测前程，预知凶吉，选择佳偶，寻找幸福，算命算命啊……”也有的是用一张大白纸，写上大红血字，说明家中天灾人祸，纸边放只破碗，碗里有些毛票和铅角，露着瘦小的胳膊腿，上面擦点红药水，坐在那里露出一脸的苦相，吸引南来北往心慈的人群。也有一些男男女女，打打闹闹，讲着粗话，在人群中蹿来蹿去。
　　就在这样一个闹市区，只见他，我们的主人，穿着一件黄呢子大衣，梳着大背头，戴着金丝边眼镜，手里拿着一杆不锈钢的教棒，身边摆着一张条桌，洁白的台布上放着高高的玻璃养鱼缸子，缸子上搭着一块红绸布。只见他用嘶哑的声音吆喝着：“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大家好！你出席过国家的重大宴会吗？你住过五星级宾馆、就餐过国际饭店吗？你尝过天上飞的、地上追的、水里游的、岸上爬的吗？那位要问了，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嗨，大家听好了，看好了，我来给大家慢慢的解释。天上飞的，地上追的，那叫山珍。具体的说，大雁、天鹅、鹭鸶、猴脑、熊掌……那位要问了，这些山珍都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有钱也不能吃呀。好了，山珍吃不了，你想吃海味吗？那我就来介绍，水里游的岸上爬的，不是鱼和虾，而是螃蟹加王八。那位又问了，你讲那么多我听不懂。好了，那我今天只介绍一种，具体的说是螃蟹。螃蟹营养丰富，鲜美可口，是国家招待外宾不可缺少的一道菜，只有高级干部和富豪们经常享用，市场上那么贵，工薪阶层偶尔打个牙祭，下岗工人就有些望洋兴叹了。”他提高嗓门大声喊到：“来吧，大家听好了看好了，只要按照我说的方法做，不论是下岗工人，还是无业游民，包你心想事成。快来看吧，机会时时有，常在身边走，你问何时抓到手，哈哈，现在怕你不停留。”
　　市面上走路的、上街买菜的、进城赶集的、走亲访友的，三三两两，不知不觉地围了上来。
　　他挥动着手中的教杆，像老师在给学生上课，又像政治家在向市民演讲样的说：“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这龙眼识珠，凤眼识宝，孙猴子能认得金镶玉，只有老牛的眼睛认得稻草。特大喜讯啊，中央电视台年初报告的特大喜讯，中国科学院生物研究所螃蟹养殖，高科技攻关小组的最新研究成果，蟹籽卵化，科学繁殖，人人饲养，现在拍卖，欢迎选购。那位要问，这是怎么回事？来吧，大开眼界吧。”
　　他话音一落，像魔术师样的突然掀起那块红绸布，桌上一个大型玻璃鱼缸，清澈的水里有几块青石块，石块边有雅黄色的被称为蟹籽。大块结成珠的小疙瘩中爬出五六只指甲大小的蟹子，爬上爬下。他用教杆指着鱼缸里的疙瘩说：“大家看好了，这石块边上雅黄色的小疙瘩是什么？那位说了，我不晓得，这是什么呀？好，我要告诉你们，这就是科研成果，这就是螃蟹籽，鱼缸里的小螃蟹，就是从小蟹籽里像小鸡出蛋壳样的爬出来的。那位又问了，这是蟹籽吗？我看怎么就跟鲤鱼籽差不多。对了，说得不错，它跟鱼籽是差不多大。来，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买瓜看皮，买针要看针鼻子。大家看，这里有放大镜，你们自己看，鱼籽是水青色的，螃蟹籽是雅黄色的。那位又问了，这玩意怎么卖法。回去又怎么养法。来，听好了看好了，不讲不知道，一讲吓一跳，从我这里买回螃蟹籽，只花五毛钱一个。那位又问了，这么油菜籽大的东西，还五毛啊？那你鱼缸里几大块要卖万把万呢！哈哈，让你讲对了，这叫贱卖没好货，好货不贱卖，等推广开了，五块钱一个都抢手。不信吗？不信我给你算算账。你把螃蟹籽买回去，放在清水里半个月以后，每个螃蟹籽里就爬出一只小螃蟹来，每天再撒上我这里科学配方的饲料，四个月以后，每只就能长到二两重，五只一斤。我来问你，现在市场上螃蟹多少钱一斤？那位说了，吃米的哪知麦价。好，不晓得，我就把老底子交给你，八十八块呀。那位又问了，是真的吗？是真讲不假，是假讲不真，前面左拐就是菜市场，不信的就去问一问。怎么样？不怕发大财，不怕暴发户。那位又问了，卖花的赞花香，卖药的讲药灵，你是江湖骗子，满口胡编吧？对，问得在理，现在骗子满街走，就在你身边游。一阵风刮倒一个广告牌，砸了五个人，其中四个是骗子。各位千万别上当。但是，是真讲不假，是假讲不真，事实面前不差半毫分。那位又问了，请问你是什么人？是干什么的？你们不知道吧？那位说了，你又不是歌星、影星，你头上没刻字，谁认得你呢。对，在当今，一个整天躲在屋里研究的科学家，谁能认识？对，是真是假，嘴上讲不清，我这里有小本本。”
　　他从内衣荷包里拿出几个红本子递给大家看，又说：“来，看一看，瞧一瞧，有效证件。上面白纸写黑字，清清楚楚，还有照片卡过钢戳子，大家看好了，本人姓贾，大名贾达空，国际螃蟹协会亚洲分会副主席，国家生物研究所研究员，国家螃蟹高科技攻关小组副组长。贾达空，二十一项国家专利，一十二项世界研究成果，在世界刊物上发表一百八十篇论文，出过二十八本书，怎么样？是真讲不假，是假讲不真。那位又问了，你讲这么多都是虚的，我们相信实的，看不见远的，想看近的。那么好，我还不跟你扯远的，也不讲近的，我们就来个现的，怎么样？当场兑现。”
　　人群开始涌动。
　　只见他站到高处，伸手向左前方一指道：“大家看好了，眼跟我手指的方向，这叫买业不明可问中人，娶妻不明可问媒人。西街桥头，小巷进去向左拐，再向右进去第二个巷子伸进去再拐，那第六家，家里前后有院子，这房主人叫王先贵，外号叫王大胆。那位要问了，他又怎么样？我向你们透一点风，他是我们所长的表舅的外侄孙子，就沾了这么一点亲，三个月前，他专程去了北京，人情账放给他五万只。刚才我从他那儿来。那位要问，如今怎么样了呢？怎么样？他拿出八份合同书。那位又问，这合同书里又有什么名堂？来，大家站好了，听清了，不讲不知道，一讲你吓一跳。他与本市八家大饭店签了合同，再有个把月，每天向每家饭店供应二十斤螃蟹。来，大家扳开手指头，打开心里的小算盘珠子拨一拨，闭眼算一算，每斤市价八十八块，他批发价六十块，每家二十斤，二六一千二百块，八家，每天可就是九千六百块，将近一万块呀。那么每天将近一万块，十天下来是多少？一个月下来呢？一年下来又是多少呢？天啊，什么叫发大财，这就叫发大财。什么叫一本万利，这就叫一本万利。万元户不算富，十万元刚起步，百万富是小户，亿万富翁成大户。不管是白猫黑猫，抓着老鼠就是好猫。当农民，你要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摔八瓣。你打工，上不顾老，下不顾小，一年累到头，只能糊个嘴上油。是干部，人家送点礼品，说不定哪天会犯事。你经商要左右逢源，上下打点，稍有不慎说不定今天开张明天关门。干这玩意怎么样？头不顶日，肩不磨皮，腿不跑路，脚不沾泥，它不腐不烂，不脏不臭，只要把蟹籽买回去，在院子里砌个水池子。那位说了，我没大本钱，住在楼上没大场子。好，有痒怕你不抓，有办法怕你不想。两百只螃蟹只要一口大缸，缸里放点石头子，装上半缸水，两天撒一次料。那位要问，饲料怎么配？成本贵不贵？”说着又从包里拿出几本书来，说：“看，这里有书，书是我写的，铅字印的，出版社出的，前年是全国十大畅销书之首，你一看就清清楚楚。我所说的就是书中的铅字蹦出来的。好资料免费送给你。每天只花块把钱，这缸就是聚宝盆，缸就是摇钱树，这元宝、金条就自然从缸里冒出来。来吧，不怕发大财，不怕钱咬手，还站着干什么，快下手吧。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好一世穷，机会时时有，看你出手不出手。见过不如做过，做过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