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浴火重生

　　温带地区的四季变化特别的明显，早上王子昀刚走出楼便惊奇地发现，楼前的那些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子已经掉光了。从街道上走过的时候，发现道路两旁的梧桐树也不再青绿，而是一片鲜艳的金黄色，树下的草坪上飘落满了枯黄的落叶。一阵风吹来，满天的彩蝶飞舞，婆娑的枝叶中穿梭着一两只没有南去的鸟雀。
　　“莉莉，起床了！都十点了！”王子昀一面喊一面把何莉的被子掀开，裹在温暖棉被里的人吓了一跳，被瞬间侵入的冷冻空气给惊醒了，全身立即涌现出一层鸡皮疙瘩。
　　何莉大叫：“哎呀——你怎么早就起来了？好不容易才把那两个小家伙送走，让我多睡会儿嘛，好不好？求你了！”
　　何莉那招没用了，王子昀开始叠被子，叠着叠着，她的动作慢了下来：“莉莉，我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没记起来似的，可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何莉的在听见这话后浑身打了个冷战：“今天可真冷……你当然还有事情没记起来了，笨蛋，想想你肚子里那个小人儿的爹，最重要的那个人还没出现呢！”
　　王子昀一张脸绯红，很多次，她甚至想，总不可能是试管婴儿吧？可是，如果不是她爱的男人，怎么可能和他有孩子？还是，是被强暴了？
　　何莉当然不知道王子昀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抱了衣服逃到客厅里去了。王子昀狠狠地一拳头捶在桌子上，说：“是哪个混蛋？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大卸八块！”话没说完，肚子里的小手小脚竟然开始拳打脚踢。
　　“切，还没出来，就竟然跟我作对了！”王子昀轻轻抚摸了肚子，里面的小手小脚老实了许多。
　　何莉丢给她一叠照片，照片上全是一个女人温柔的微笑和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王子昀细细看了看，指着照片问何莉：“你不会跟我说，这照片上的人是我和我孩子的爹吧？”何莉点点头，王子昀一阵哀号，这个男人不正是前几天跟着她、被她骂作流氓色狼的男人么？可是他为什么一直不现身？
　　“我前几天遇到他了，还骂了他，可是他为什么好像不认识我似的？”王子昀把问题都抛给何莉，何莉翻了翻白眼，说：“你都那样对人家了，还想人家怎么对你？跪在你的脚下乞求你给他一点点爱？算了，这个问题你自己去解决，我不会插手的，有没有缘分看你们自己的了……对了，我跟你说的那篇稿子，明天就要了，别拖啊，老板说了，再拖我这个月的奖金就全没了……别忘了晚上的聚会！”何莉迅速从王子昀眼前消失，王子昀看着手里的照片，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王子昀把车停在东湖边上，湖的周围种满了她叫不出名字的参天大树，在浓浓的秋意下，全染成了鲜艳的黄色，枝叶倒到映在清澈的水中，湖水中也染上了这样艳丽的颜色。一对老年夫妇互相搀扶着在湖边那条安静的林荫小道上漫步，树林里传来啾啾的鸟鸣声。王子昀趴在方向盘上，想起了了何莉说的那个人：浓密的眉毛，厚厚的嘴唇，国字脸……他的眼睛里为什么会闪烁着看了让人觉得心悸的光？好像有谁对她说过，好人坏人，一看眼睛，二听说话，三观旁人就知道了，那么那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王子昀想着想着竟然入了神，一个人呆呆地望着河边的榕树，慢慢在夕阳的余晖下渡上一层温暖的颜色……
　　等王子昀到何莉所说那个聚会地点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到处张灯结彩，星光闪烁，现场演奏的音乐被嘈杂的人声搅得支离破碎。王子昀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何莉，倒是很多陌生人对她打招呼，她只能尴尬地以“你好”来敷衍。流水宴席围着水池摆了一圈，宾客端着酒的、抽着烟的、拿着小吃的、站着聊天的，穿着改良旗袍的、连衣裙的、套装的、晚礼服的女人们，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他们一派轻松自在的表情。轻音乐之后，舞曲响了起来，一对对的男女滑进舞池。
　　王子昀离开人群往里面的正屋走去，从高大的铁门到正屋的台阶下大概有五百米的距离，两边是不知道有多大的庭院，公寓后面似乎还有更宽的空间，天黑了，只能从依稀的灯光里感觉出树影的移动。
　　富丽堂皇的客厅高大宽敞得感觉有些空旷，屋顶中间的装饰灯散发出柔和安谧的光来。客厅偏左边安置了一整套褐红色的真皮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各色水果。客厅偏右边通向餐厅，客厅的正前方两边都有木质楼梯，梯子像桥一样从两边向上升汇合到二楼。
　　客厅里最引人注目的要数右边墙壁上的那几幅丹青，字迹刚劲隽永，力度恰到好处，却又不失大家手笔的风范。对于丹青，王子昀好像有一点点常识，她走近了去看，果然都是当代名家的手笔。王子昀自言自语道：“这些字，弯弯扭扭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王子昀注意到最中间的那一幅上没有印章，字迹稍显柔弱，但也不乏功底。又自言自语道：“这一幅的字要好看得多，至少我认识上面写的什么，不像那几幅，我一个都不认识。”她的脑海里好像浮现出一副画面，一个老人站在这副画前一动不动。
　　“他是谁？”王子昀头疼起来，“这里我好像来过……”
　　“你当然来过，因为这里是你的家。”邱永峥缓缓从楼上走下来，牵着王子昀的手上楼，走进右手转角处的那个房间。房间是墙壁是粉红色的，一张特大的床摆在房间正中，圆顶沙帐从房顶一直垂到地上。房间的左边是书架，右边是一架黑色的钢琴，一把红色的小提琴放在钢琴边上。邱永峥打开钢琴盖，王子昀拿起小提琴，仿佛是事先训练过一般，两人合奏起了班德斯基的《迷雾森林》，和谐的琴声缓缓从窗口流泻出去。
　　“你真的是……我孩子的爸爸？”王子昀如履梦幻，邱永峥点点头，脱下了上衣，胸口和背上都是一道道抓痕，虽然已经脱珈，但仍然有淡红色的痕迹。王子昀红了脸说：“又耍流氓！”
　　邱永峥突然笑了，刚毅的脸上因为有了笑容，线条也柔和许多，但是眼角的皱纹也就突显出来了。他说：“这些都是你对我耍流氓的证据，我还没要你对我负责任，你反而倒打一耙了！”
　　王子昀怎么也想不出自己会和男人有这样亲密的接触，而且自己是始作俑者。邱永峥满意地看着王子昀呆楞的表情，看来何莉的方法是正确的，一切都在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邱永峥把王子昀带到隔壁的房间，这个房间比刚才的房间稍微小了一些，墙壁也是粉红色的，让王子昀吃惊的是，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婴儿用品，小床、小推车、各种玩具、奶瓶、儿童画册……可以开个小型的婴儿用品超市了。
　　“这些……是为宝宝准备的？”王子昀拿起一件小衣服，轻轻抚摩着那柔软的质料，一种只有母亲才拥有的慈爱温柔的目光流露出来。邱永峥突然扳过她的身体，紧紧吻上她的唇，让她喘不过气来。
　　王子昀靠在邱永峥胸前，邱永峥狠下心来，说：“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是，我不想让你像他们说的那样，忘记过去，忘记我，忘记一切，再从头来过。那样对你是不公平的。”
　　“你是说，他们告诉我的，都是假的？”
　　“明明的亲生爸爸，是你老公，你和他有领结婚证书。”邱永峥看着王子昀的表情，没有多大起伏，才接着说：“可是，他因病去世了，你带着明明，遇到了我，我爱上了你。”
　　王子昀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满头的冷汗把额头、耳际的头发都湿透了，钻心的头疼再一次向她袭来，她紧闭着眼睛，瑟瑟抖动的长睫毛像在水里浸泡着一样，两颗大大的泪珠从眼角溢出来，她两手狠狠地抓扯着头发左右摇晃，牙齿也咬的嘎吱嘎吱地响，只恨不得把头剖开来，紧紧咬着的下唇几乎要渗出血痕来……
　　何莉冲进屋子里来，对邱永峥大叫：“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记得过去有什么好？只会让她更痛苦而已！”
　　邱永峥紧紧抱着王子昀：“你振作一点，坚强一点，你可以做到的，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到的！王子昀，王子昀！”
　　“你走开！”何莉推开邱永峥，拉过王子昀，扶她躺在床上，家庭医生拿了耳机给她戴上，特制的音乐声如清泉缓缓流淌进她的心里。
　　阳光、树木、月亮、山、鲜花、深涧、佛像、瓦房、男人、小孩、女孩、婆婆、坟墓、石屋……很多很多的画面重叠着，交叉着混合起来，越来越模糊，又似乎越来越清晰，慢慢地变淡了变浅了，如此反复再三，王子昀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眉头也舒展开来，嘴角微微翘起。又过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工夫，那些模糊的景象终于烟消云散，王子昀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邱永峥给王子昀取下耳机，轻轻擦掉她脸上额际的冷汗，问：“好些了吗？”
　　王子昀点点头，冲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