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未了湖日月初会 朱梦如平阴醉酒

　　词曰：
　　丛草生紫衫，青石点金兰。
　　路漫漫，秋露寒。
　　忆起旧日时候，一片昏暗。
　　独行穷林僻野间，
　　看暮色染红了南崖山，
　　多少梦，皆成笑谈！
　　金光闪烁、紫雾缭绕，盂兰盆会上仙乐升腾，三界诸神一同庆祝，好一番热闹，人山人海的昆仑山上下，仙庭玉宇里，皆是一片说笑声，忽闻声道：“雷音宝刹西天如来法驾到此！”看去时，天中祥云朵朵、彩霞阵阵，八位力士持刀仗剑前路开道，随后便是燃灯上古佛、弥勒佛、西天如来佛祖到了，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南海慈航道人、大势至菩萨、虚空藏菩萨紧跟其后落下云端，有玄都大法师上前迎接，稽首拜道：“教主远道而来！”如来皈依还礼笑道：“大仙礼过了！”随着到了瑶池仙谷，龙案前坐着天吴、毕方、据比、竖亥、烛阴、女娲六位创世之神，右边是元始天尊、太上道祖、灵宝道君玄都三位老爷，左边是圣大慈仁者玉皇上帝、王母娘娘二位众神首领，正端坐台上观看歌舞，如来到了台下，太白金星上前拜道：“老臣恭迎教主、燃灯佛祖、弥勒佛祖和诸位大神、菩萨驾幸瑶池！”众圣忙回礼，然后随他驾云而起，去往台前。
　　到了台前，诸神起身行礼，请入上座，方闻太白金星一挥拂尘呼道：“万岁登封！”宫钟响起时、仙乐奏鸣，玉皇大帝起身拂袖驾起一片祥云到了祭坛上，众神随同而来，玄都大法师忙点燃高香递上，玉皇接过去向六位创世神一拜，便将香火安放进了面前的金鼎之中，随而退了七步，躬身下拜，众神也忙跟着躬身一拜，正上座蛇身人面的女娲娘娘看看左右，元始天尊点头一笑，方闻女娲微微笑道：“免！”玉皇方领诸神各自归位。
　　仙姬奏乐、飞天随舞，金童玉女奉上鲜果珍馐，众神开怀畅饮、说笑起来，这时才细看池边亭里还有一位年轻小仙，一身素衫、一双玉靴，瘦俏的面孔、俊秀的容貌，水灵灵的大眼、玉雕的鼻梁，桃花儿傅粉脸上点了个冰唇玉口，再加上体格匀称，微黄的碎发飘逸，额上扣着个宝石点缀的金钢环，腰里扎了条龙凤绣成的蟒皮带，手握宝剑、玉坠飘巾，若是个女娃娃，必是生的天香国色，不是花花公子也是个风流游侠，倒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真就是玉阙仙子、上帝的太子，太阳之子炎衍（字雪琪），他只瞥了一眼席间的如来佛祖，冷冷一笑时，一旁太乙救苦天尊忙低声劝道：“我的哥儿，这是作孽！”
　　炎衍舒了口气时，急忙近前悄悄问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敢请指教？”太乙摇头一笑，炎衍忙追问道：“久闻西方教主，乃是第十六位万佛之祖，当年在灵河岸边被那大孔雀一口吞入腹中，他竟然不死，刨开孔雀脊背，到了灵山，修成正果，成就了今日之功，我佛皆要让他三分，此事当真？”太乙点头一笑，炎衍撇嘴叹道：“竟是为了这身华丽？”太乙捋须笑道：“哥儿此言差矣，这佛祖原是为了普度众生，放弃了汨罗国王子的尊位才有了今日的正果，岂是贪图华丽之人？”炎衍听得不耐烦了，锁眉哼了一声，冷冷笑道：“我偏不信！”太乙摇头叹道：“小祖宗，你就消停了这一日罢！”炎衍不听，起身便出去了，这一去却是惹得玉皇大怒，当即被金甲力士锁拿下去了。
　　宴席散去，玉皇大帝回到朝会殿，怒气未消、急忙问道：“那个孽障现在何处？”太白金星忙近前奏道：“太子现在通明殿等候陛下发落！”正言间忽闻声道：“且慢发落！”回头看是太乙天尊到了，他只近前行礼一拜，玉皇笑道：“天尊乃方外之人，怎出此言？”太乙一笑，忙请后廊说话。
　　目送太乙天尊驾鹤而去，太白金星随玉皇到了通明殿上，正见炎衍孩子似的睡在了龙榻上，太白欲去唤他，玉皇拦下了，只锁眉摇头叹道：“天上怕是再也容不下他了！”太白惊道：“陛下三思，几位太子受戒尚在人间未归，天上……？”一顿，玉皇摇头叹道：“今日冲撞了西方教主，总是犯了天条，不如趁此事依法放了他去，也好成就一件功德！”太白惊道：“功德……？”玉皇叹道：“天机不可泄露，他既是在妒月亭犯了戒，就让他从那里下界去罢，磨练磨练也好，还是二老爷的话说的极是，大凡天子王孙，一代不如一代，多是安富尊荣的缘故，他们在天上过的太自在了，这已经过分了！”太白只好点头叹道：“是了！”看时玉皇转身去了，太白金星一挥拂尘，一股紫气笼罩在了炎衍身上，他忙过来拿起炎衍左手，在手心里点一颗金星，便化成一阵白雾，抱起他已经到了妒月亭旁，看了看下界一团团白雾，忽然看到一个紫气涌动的地方，将他抛了下去。
　　话又回来，还说泰山之麓，清晨，雨雾里传来一阵笛声，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金近（字浩淇）正坐在上面拂笛，高高的挽着裤腿，双脚踩在水上溅着水花，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笛声到了欢快处，一旁树林里来了个白胡子老头，衣衫褴褛、一双道靴，手里拄一根老柳木，乱蓬蓬的银发间还夹杂着杂草，又是个逍遥神仙、世外人物，乃是在玄荒教主处的扫地奴，但见他老远的看着金近，捋须一笑时，眼前一阵白烟，出来条一丈长的青蛇，盘在面前，扫地奴笑道：“汝修炼了多少年得道？”那青蛇点头道：“回尊者，四百余年能化人形！”扫地奴点了点头，一顿方道：“今有汝修炼速成的捷径，汝可愿意？”那青蛇忙道：“弟子愿意！请尊者指点迷津！”那扫地奴转身指了指远处的金近，方才笑道：“且看！此乃月之子也，上帝之子，因厌倦了天上的事来到凡尘，汝只咬他一口，沾到他的灵气，便能修成正果，岂不比千百年修行来得快些？”青蛇惊道：“尊者这却为何？”扫地奴点头道：“自有一段缘分！”那青蛇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便罢，多谢尊者！”再抬头时，那扫地奴轻轻一笑已经化成一股云烟去了。
　　金近放下笛子，许是累了，便要闭目躺在石上小憩片刻，此时那青蛇从水里过来到了那块石下，盯准金近小腿一口咬了下去，利牙瞬间咬穿皮肉，鲜血涌出，青蛇才松了嘴，金近剧痛难忍，忙收回去才见皮色变青，毒已入骨，昏昏沉沉正要起身时倒在了当下，那青蛇从水中出来，也觉身体不适，忽然身冒金光，变成了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脸色也是铁青，倒是不难看出，还是个年轻俊秀的孩童，只是浑身发热，瞬间也倒地翻滚起来，只见他脸色忽变，一阵白烟后起了身来，竟然变的和躺着的金近一模一样。
　　青蛇到水边细看自己容貌，惊骇万分，浑身颤抖着退了几步一个趔趄绊倒在地，稍平静些了，竟然冷冷笑了，眼睛里一闪绿光将目光投向昏迷不醒的金近，扫地奴急忙躲在树丛里现了身，捋须摇了摇头一叹，青蛇已经转身到金近身边，但见他张开血盆大口要伤害金近时，扫地奴弹指一闪紫光，金近浑身放电险些将青蛇打回原形，那青蛇惊慌失措，忙化成一阵青烟去了，扫地奴一闪到了金近身边，摇头叹道：“老祖宗圣明，果然不能轻信那些妖物，险些筑成大错！”于是捋须倒吸了口凉气，掐指一算点头笑了。
　　忽闻一阵急铃声响，泰山剑宗一众回山，泰山真人东灵道长驾马在前，远远便见林木茂密处笼罩一层淡蓝荧光，于是收缰勒马，率领门人近前察看，众人见了金近惨状大惊，东灵道长忙下马道：“先行救人！”众人便都下马近前，东灵道长凝眉抚摸金近伤口，叹道：“是为蛇兽咬伤，毒已入骨，他能活到此时已属不易，怕也不是常人，速带回去为他治伤，再打发人去请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到来，转入静室见了金近凝眉惊道：“金刚太子？”东灵道长闻言疑惑不解，便忙近前问道：“上师何出此言？”紫阳摆手笑道：“不妨事的，想来这毒物不出时日便被灵血消融，岂能伤他？”东灵更是疑惑不解时，紫阳笑道：“此乃二太子也，人称不动小金刚！”言语间东灵道长忙请他一同坐了看童子奉上茶来，紫阳随道：“他本是上帝之子，居于月宫，或称月之子，渡劫化名金近，字浩淇，并非俗物！”说着饮了盏茶叹道：“远古之末，冰雪消融，他生于寒水之中，因生得灵秀俊美、乖巧得体，众神甚喜爱之，后得鸿钧点化、元始教育，渡一千劫飞升尊位，又是顽皮难以约束，误落玉潭、进白虎洞，错投了胎，再出生时却在西释灵山，于是天界震怒、玉皇颁诏，令他奉命镇守疆土，是为人间受戒，无谕不得回天，只如今他到此处，我料也是机缘巧合，他此来……必有一段佳话！”
　　送紫阳真人出门，东灵道长不解问道：“天机自不当问，只是上师所言金刚，我却不懂，还望赐教！”紫阳捋须笑道：“那不过是个诨号罢了！宇宙出混沌，世界分为七洲、四洋，我东胜神州统有其二而为霸主，四方分列四大金刚镇守，乃是五台山秘魔岩神通广大泼法金刚、峨眉山清凉洞法力无量胜至金刚、须弥山摩耳崖毗卢沙门大力金刚、昆仑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那是天地加封，自有仙籍在案，而此诨名，岂能当真？”东灵连忙摇头一笑，紫阳方道：“不过这个诨号也有来历，那年韦驮天的战神塞犍陀，自恃威武、勇猛化身，浩淇见他张狂，便出戏言、触怒了他，二者在大梵天比武，浩淇大败，生死存亡之际，幸得大势至菩萨相救！交与东方净琉璃药师光王佛，将他带回了神州大地，路过泰山，又遇法王子文殊广法天尊，便托付与他，再后来水神伐楼那、土神陀湿多、风神伐由、日神苏里耶同时找上门来，到八景宫兴师问罪，二老爷去太虚请老祖宗谕旨，祖宗任凭处置，浩淇端坐受刑时，水、火、雷、电却都奈何不得他，那时才知浩淇手有闪电、脚踏七星、胸有无形护心镜，说是西方极乐世界上国的一个王子！塞犍陀众神如此才罢了刀兵返回西释！因此浩淇也就落下了不动小金刚这个诨号！”
　　金近昏睡三日，小腿伤口脓血流尽，身体渐近人色、慢慢苏醒过来，睁开眼时，看到道童为他擦拭身体，惊恐万分，挣扎着便欲起身，浑身却毫无力气，只见道童一笑，金近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凝眉问道：“汝是何人？何故害我？”话音未落，东灵道长微微笑着转进门来，答道：“此乃泰山之阴，这里无人害你！”金近见这道长仙风道骨，想来不似奸险之人，这才沉下心来舒了口气，凝眉看着道长，见那道长坐下一挥衣袖，让童子端上一碗稀粥，亲自给他喂食时，随道：“本门一众回山，途中得遇太子，见太子中毒甚深，遂一同带回救治耳，若要加害，焉能等到今时？”
　　细听东灵道长说明原委，金近这才想起无故被毒物咬伤之事，便只低声道谢，道长摆手笑道：“这自不必谢我，紫阳真人诊断殿下伤情言道，此毒殿下可自解也，是故本门只是容留殿下暂住而已，别无他功！”说着一笑，忽又说道：“只是殿下昏睡几日，有一人日夜守护，可去谢他！”金近一怔，惊道：“道长所言何人？”道长摆手笑道：“他是个难解的人，日后见了便知，只是今晨远行去了，待他归来再见不迟！”
　　再几日金近恢复如初，便急于到了未了湖畔，望月楼仍是大门紧锁，于是闲坐望瀑亭下，远远见一人蜷缩在对岸石上，虽看不清面容，更有似曾相识之感，原来是炎衍下落凡尘，流落在此，金近看得入神，慌忙起身而去，可是跌跌撞撞沿湖边林木丛间转过来时炎衍却早已不知去向。
　　话说回来，玄元四十五年七月，相对稳定了赢城、泰安政务之后，玄锡维（字穹高）渐渐开始觊觎周边各地，一方面修书王超（字志鹏）、刘金鑫（字梦天）加紧济南驻地的稳固，另一方面，亲自带领朱璟波（字梦如）、苏庆贺（字梦旭）等抵达平阴、深入鲁西，在夏沟暂住，南崖山上、日已西沉，锡维领群贤信步闲游，一路说笑着走上高坡，忽见此景，锡维不觉感慨万千，向西直望东昌，忽又回身看着黝黑型美的高山（字舞笙）问道：“听说贤弟原籍东昌，愿闻此间景色，可试言之？”高山摇头一笑，答道：“哥哥见笑，某祖上东阿人也，出生之时已在兰山，二十年来并未来过此间，岂敢妄言？”锡维闻言点头笑了笑，众皆一笑不言。
　　回到行辕，玄锡维吃了盏茶，随手捡过密报阅览时，却见一件家书，封面写道：“九郞亲启，炎衍！”锡维慌忙打开细看，然后紧紧锁起了眉头，朱璟波进了门来，见锡维忧心忡忡便忙近前劝说，不曾想尚未开口时锡维却不理睬他独自转身出去了，璟波浑身打了个寒颤，傻傻发着呆一时间立于当下纹丝未动，片刻眼泪滴落下来，才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悄悄出门到了山林之间，仰望星空，坐在坡上灌下一坛酒去，绝望的躺在当下，这璟波竟然苦苦笑了，心说道：“他不与我交心，数年来只以我为他们弟兄左右，可又拿我做过手足兄弟？如此……纵留下来也再无意趣了！”
　　朱璟波本是酒后莽撞之论，当夜修书交与玄锡维，提出弃志归乡之愿，此去原为试探，不想锡维竟然压下书信微微一笑答道：“久年游历，你也累了，便罢，且回去安歇时日也好！”璟波闻得此言，已然举止无措，锡维沉思片刻急道：“不过此事不得外传，你我注意分寸便好！”璟波此时更不知何去何从，出了门来一片迷茫，想到石家庄护尉王振清（字崇阳）之职、冀州城下无辜申饬，心说道：“原来我在他的心中，不过如此而已！”随而一笑，一身轻松扬长而去。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