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第九十四章 憨婆婆不冷不热,苦命娘暗暗告别
作品名称:魂 作者:沙里淘 发布时间:2015-07-14 12:19:00 字数:3831
听到院子外面渐渐地平息下来了,何家堂屋里的气氛也由愤怒转化为沉闷,何守业一棵接一棵地吸着新买来的香烟,若不是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场子闹了,他在心里懊恼地回想着自己刚才在郭家铺子门口碰到秦彩花的场景。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往后何静还咋出门,自己还咋往人前站呢?何守业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是不停地长长地抽着那无奈的香烟。看见老伴心中烦闷的样子,何静妈也不说话,只是依依不舍地看着老伴长长吐出那一串串浓浓的白烟。
“你在家照看好两个孩子,我再到后面去看看,看看静妮缓过劲来没有。”良久,何静妈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就站起来拿起一条结实的布条子说道。
“哎,去就去呗,你还拿那破布条子干啥。”何守业吐出了一口浓浓的白烟,对何静妈烦躁地说道。
“嗯,这啊,我看小孩子的襁褓捆得不大紧,这布条子或许还能派上用场呢。”何静妈愣了一下神,讪讪地说道。
“说话顺着亲家点,也不要追问静妮,等过几天再说,看看究竟是咋着一回子事。”何守业眼看老伴又要出去了,就有点不放心地吩咐道。
“哎,记下了。”何静妈答应着,深情地望了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老伴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在门口玩耍的孩子,就慢慢地走出去了。
一走到亲家门口,小孩子响亮的啼哭声就通过厚重的大铁门清晰地传出来。何静妈小心翼翼地敲响了刘家的大门,等了老半天,直到里面的哭声没了,那两扇沉重的大铁门才闪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憔悴阴沉的脸来。
“是她姥姥呀,我还当是谁呢,快进来吧。”毕竟是亲家,两家又有着几十年的交情,尽管心里堵得很,刘伟妈还是故作热情地招呼着面子上也很尴尬的亲家。
“听见了小孩子的哭声,我也不敢大声地敲,也怕惊扰了你们。”何静妈侧身闪过门来,有点窘迫地说道。两个心中都不痛快的老人谁也不再说话,关了大门就一前一后地向堂屋走去。
“她刘婶走啦?”何静妈进了堂屋不见了接生婆的身影,就轻声问道。
“嗯,刚走了一会儿。”刘伟妈随口回道。看看外间屋都收拾停当了,何静妈就蹑手蹑脚地向里间屋走去。
“小孩子吃过奶了吗?”何静妈看见床上昏睡的女儿和安静的小孩子就禁不住问道。
“还没呢,刚才你敲门的时候,才给他喝了点水儿,这会子正睡得香呢。”刘伟妈见问就小声地说道。
“那静妮子呢,还没醒过来吗?”听了亲家对小孩的介绍,何静妈又小心地问道。
“早醒过来了,他刘婶还没走的时候就醒过来了,喝了大半碗红糖水,又懒懒地睡下了,到底是身子虚弱,连眼都懒得睁呢,真苦了这孩子。”刘伟妈也打心眼里心痛何静,就很动情地说道。
“这我就放心了,小孩子好好的,大人也没事,这就好!”何静妈妈自言自语地说着,又轻轻地走近自己从小看大的女儿跟前,仔细地端详着女儿那熟悉而又痛苦的脸儿。然后,就慢慢又走到外间当门的屋子里。
“这我就放心啦,她奶奶,我这闺女就托付给你啦!”何静妈走到外间,动情地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亲家说道。
“她姥姥,看你这话说的,何静虽说是俺刘家的媳妇,但也是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我也是拿她当闺女待得呀。”刘伟妈听老亲家说出这么重的话来,也十分诚恳地说道。
“嗯,这倒也是,那我就走啦,那两个小闺女还在前面呢,这边你就自个儿多费些心吧。”说完就转过身,急急地往外走去。
“看你说的,横竖都不是外人,你就放心吧。”刘伟妈看到亲家要走,就跟在她身后去开门,一面走,一面毫无表情地应付着说道。自己心里也不痛快,听了亲家有些不同往日的话,刘伟妈也没在意,开了门将亲家送出去,便急急忙忙地把那大铁门关了,满心郁闷地朝堂屋走去。
冬至前后,正是一年中白天最短的一段,阳历年的最后一天,白天就愈发地显得短了。把发了疯病的秦彩花送到镇子上的医院里,医生立即便打了镇定的药,疯疯癫癫,高声叫骂的秦彩花就像骂累了似的,不大一会儿功夫,就乖乖地睡着了。等石学钟和刘胜帮着凤丽把秦彩花安顿好了以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们简单地和凤丽交待了几句,便启动了高玉魁家那辆收购生猪用的三轮车,朝着陈家庄突,突,突地开过来了。
凛冽的寒风随着天色的暗淡也慢慢地小了下来,云层好像厚了很多,头顶上的天空显得阴沉而低垂,空气也好像潮湿了起来,就像是将要下雨的样子。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长长的大货车偶尔隆隆地驶过,石学钟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油门。
“你别开恁快,就要拐弯下路了。”刘胜看到石学钟紧张的样子,小声提醒着。于是,石学钟便减慢了车速,拐弯下了国道,小心驾驶着向通往陈家庄的小柏油路驶去。三轮车在通往陈家庄的乡间小柏油路上缓缓地行驶着,挡风玻璃上渐渐地凝聚了一层薄薄的雾珠。
“慢着点啊,想下雨了。”刘胜打了个哈欠,伸了伸胳膊说道。
“你看这天,到这个时候了还下雨,要是在往年,早就该下雪了。”石学钟架着车,漫不经心地说道。
“就是,也不知道今年是咋啦,到现在也没下过一场雪,难怪电视上说今年又可能是个暖冬呢。”刘胜也附和着说道。三轮车缓缓地行驶着,二人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
“咦,这大冷的天,谁在那棵歪脖子树下干啥呢?”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就要进村了,尖眼的石学钟看到村口那棵歪脖子树下有个人影晃动,就好奇地说道。
“可不,够柴火的吧。”刘胜听了石学钟的话,往那棵歪脖子树边一望,果然看见一个人仰着头,在往树杈上够。
“看你扯哩,这年头谁家还缺烧的,大冷的天,还下着雨,还出来够柴火。”石学钟嘲笑着说道。
“哎,就是,那这是在干啥哩?不好!是有人想寻短见,那不是在搭绳准备上吊了吗!”刘胜听石学钟这么一说,眼睛盯着那树看了起来,等车子走近了,刘胜看得真切了一些,就大声地说道。
“不会吧,这日子过得好好的,谁家还有过不去的事啊?”石学钟无意地说道。
“真的,开快点,开快点!”刘胜大声地催促着。石学钟便不再说话,加大了油门,睁大了双眼向着前面开过去。
“还真是呢,套子都挽好了。”车子飞快地跑着,石学钟也渐渐地看清楚了,就大声地说道。继续快速地驾驶着车子。
“停,停,停!”眼看就要到跑那棵歪脖子树边了,刘胜大声地叫着,随手拉开了驾驶室右边的车门。石学钟一个急刹车,三轮车嘎地停了下来。还没等三轮车停稳,刘胜就一个箭步冲了下去,跨过小柏油路边的壕沟,快速朝那棵歪脖子树奔去。这不是何婶吗?快六十出头的人了,难道就为秦彩花一阵疯骂而自寻短见吗?等那人将挽好了的套子套在脖子上时,刘胜才看出来,这个大冬天里自寻短见的人原来就是何静妈。
“何婶,不要!”刘胜大声地叫着,飞跑着扑了过去。再看何静妈,好像根本就没有感觉到有人奔向她似的,依然有条不紊地按着自己既定的套路,从容不迫地将头伸进那个悬在歪脖子树杈上的套子,就着田埂上的斜坡,把自己吊了起来。
“刘胜,快点拽住那个树杈,扯住它往下拉!”石学钟停稳了车,也急急地往这边冲过来,看见人吊起来了,就在后面冲着刘胜大声喊道。刘胜听了石学钟的提示,跑过去站到高处扯住那条树枝,拼了命似地狠劲地往下就拉。“咔嚓”一声,那条小腿般粗细的树枝就被刘胜折断了,可能是天冷发脆,亦或是刘胜用劲过猛的缘故吧,那条树枝连皮也不连着,齐墩墩地就从树干上断了下来,和何静妈一起重重地摔在潮湿的斜坡上。看到树枝断了,弯弯曲曲地压在何静妈身上,刘胜赶忙弯下腰,松开打了死结的套子,移开重重的树枝,把何静妈扶起来,自己也趁势坐到地上,就势将何静妈揽在自己的怀中。
“何婶,醒醒;何婶,醒醒!”刘胜高声地叫了起来。石学钟也跑过来了,看见刘胜已将何静妈扶了起来,揽在自己的怀中,就赶紧在他们面前半跪着蹲下来,用手使劲地掐起何静妈的人中。
“唉,怎么是你们呀,让我去死呗!”约莫着这样过去了两三分钟,何静妈就醒过来了,望着眼前的刘胜和石学钟,叹着气长长地说道。可能是时间短,何静妈根本就还没有断气,只是被重重地摔了一下,又被那粗壮的树枝砸了一下,吓晕过去了,经过刘胜的大声喊叫,和石学钟的一阵狂掐,一会儿就醒来了。
“何婶,你这是咋啦,不就是挨了那个疯娘们几句骂吗?咋能就这样轻易走这条路呢,就不挂念你那两个外孙女了?”见何静妈醒过来了,刘胜就急急地轻声说道。
“哎,啥也别说了,快点起来,送回家里去吧,这大冷的天,还下着这毛毛雨,当心着凉感冒喽。”还没等何静妈开口说出话来,石学钟就急急地大声说道。
“哎,就是,就是。”刘胜听了石学钟的话,赶紧抱着何静妈往上起,石学钟也拽着何静妈的一只胳膊往上用劲。就这样,两个人算是把何静妈从地上架起来了。可怜何静妈,就快六十出头的人了,忙碌了一整天,也没有心思好好地吃上一顿饱饭,还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身子软软的,若不是有刘胜和石学钟一边一个搀扶着,恐怕连站都站不住了,根本就迈不开步子。
“刘胜,把婶子背起来吧,我在后面看着。”看到何静妈已经走不成路了,石学钟就对刘胜说道。
“好的,你帮着点,把何婶放到我背上啊。”刘胜说着,弯身将腰弓下,让何静妈趴在自己的背上。于是,两个人一个背着,一个在一旁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把何静妈从地里背出来,小心地放到三轮车的副驾驶位子上。
“刘胜,你把车门关好了,还到后面车厢里委屈一会吧,好在一会就到家了。”石学钟说着,发动了三轮车。
“哎,好的,我今天算是凉快透了!”刘胜微笑着说着,轻轻地关好车门,转过身去,抓着三轮车后面车厢的铁栅栏,一跃跳进那囚车似的车厢里。三轮车启动了,打开了前面的大灯,慢慢地向落了黑的庄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