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最遥远的距离

　　叶影跟凤凤爸爸聊了一阵，觉得困了，回去眯了一小会儿。
　　在乡下叶影已经习惯了早起，因此天刚蒙蒙亮，萍萍起床的时候，叶影也已经跟着她起来，在厨房里帮忙煮稀饭，萍萍挑水去了。
　　叶影把柴火塞进灶糛，又利索地把凤凤家的院子都收拾了一遍，见厨房里的柴火不多了，干脆抄起斧头砍起柴来。
　　第一次做这活计，叶影一点都不得要领，圆滚滚的木柴在斧子底下狡猾地溜来溜去，像在逗她玩似的，砍了半天也没砍下一点木屑来，倒把地上砍出不少凹坑。叶影沮丧地擦了擦汗，泄气地瞪着木柴发呆。
　　这时候，前面不远处传来一人扑哧的笑声，叶影抬起头，看到浩武站在那里，脸上憋不住的笑意。
　　“浩武哥，你怎么来了？”叶影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拉拉衣角。
　　“我寻思着柴火要用完了，萍萍跟家幸砍不了，所以来帮忙砍点柴火。”说着从她手里拿过斧头，一阵劈哩叭啦，地上的碎木柴很快就堆成一小堆，叶影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呼厉害啊！
　　浩武不由得笑了，说砍柴可不是只凭蛮力，还得有技巧才行。说着这样那样教叶影怎么拿斧子，怎么用力，叶影凑过去认真地听着他讲，两人靠得很近，浩武也没有发觉。
　　过了一会儿，叶影抬起头，发现有个女人站在面前，手里提着个篮子，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女人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瘦削，五官长得很端正，特别是她的眼睛，很大，很清亮，假如是在城市，她的样貌一定是众多姑娘羡慕的骨感美。不过，在她那温柔娴静的脸上，却隐隐藏着悲苦的神情。
　　叶影抬手撞了一下浩武，示意他看向前面。
　　浩武看到她，脸色变了变，嚅嚅地说：“凤凤，你回来了？”
　　她就是凤凤？叶影仔细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难怪浩武哥对凤凤一直念念不忘，看起来凤凤的确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她穿着一件长袖衬衣，扣子直扣到脖子下，乌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见浩武问她，凤凤冲两人笑了笑，轻轻地说：“浩武哥，又麻烦你了。这个姑娘是？”
　　叶影微笑着走上前，说道：“凤凤姐，我叫叶影。原本是浩文的媳妇，不过昨天刚刚离婚了，因为有一些事还没了，所以浩武哥带我来你家住几天，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说哪里话，我们请都请不来呢！”凤凤笑着拉住叶影的手，“不知怎的，我一见叶影妹妹就特别喜欢，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你要是不嫌弃俺们家穷，就多在这住几天。我们家好久没有客人了，你一来可给我们家添些人气啦！”凤凤说着咯咯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她笑起来真漂亮！
　　叶影看着凤凤都呆住了，回头一看浩武，也是呆呆地看着凤凤的笑脸，饱经风霜的脸上却有一种深到骨子里的忧伤，让人看起来心疼极了。
　　凤凤见浩武看着她不说话，浑身不自在起来，止住了笑，两手紧紧抓着篮子把手，耳根的红晕悄悄漫延开来。
　　叶影识趣，嘴里哎呀叫了一声，转身往厨房跑去，一面跑一面说：“粥还在锅里呢，说不定这会都糊了！”
　　凤凤见叶影走了，更加局促起来，忙喊道：“叶影妹妹，我来吧！”说着跟在她后面跑了过来。
　　院子里的浩武一脸失落，看着凤凤的背影发了一阵呆，叹了口气，坐下用力地劈起柴。
　　厨房里，凤凤从她带来的篮子里取出几枚鸡蛋和一些烙饼，装在盘子里。又拿出一把青菜，要到桶里洗。
　　叶影看到凤凤的衣袖扣到手腕上了，忙过来要帮她挽，一面拉着她的手一面说：“凤凤姐，袖子不挽起来会把衣服弄湿了！”
　　凤凤忙慌乱地想抽回她的手，叶影眼尖，一下看到凤凤的手青青紫紫的，手腕子肿得厉害，她惊愕地问：“凤凤姐，你的手怎么了？”
　　“没怎么，干活弄的。”凤凤躲躲闪闪地说。
　　“不对！这是打的！凤凤姐，他打你了？”叶影一下把她的袖子全部挽了上去，手上更多的淤痕露了出来。
　　凤凤整条手腕已经没有一处好地，全部布满了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叶影张大了嘴巴，不可思异地看着凤凤的伤，心里的怒火渐渐高涨。凤凤别过脸去，紧紧咬着嘴唇，把袖子放了下来。
　　叶影看着凤凤的侧脸，忽然想到她的扣子怎么扣得那么上？几乎把整个脖子都包起来了，难道……
　　叶影心里一动，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解开凤凤的衣扣，凤凤没想到叶影这么突然，一下没来得及挡，凤凤脖子上一道青紫的掐痕出现在叶影面前。叶影愤怒得手微微抖动起来，眼里都涌上了泪花，大喊起来：“浩武哥，浩武哥！”
　　院子里的浩武听到叶影的叫声，扔下斧头冲了进来，紧张地问：“咋了？”
　　凤凤忙忙地扣着扣子，眼神慌乱，叶影含着泪抓住她的手，颤抖地说：“浩武哥，你看！”又扯开凤凤的衣领，“还有这!林木匠居然敢这么对待她！简直禽兽不如！”说着眼泪不由流了下来，她无法想像瘦弱的凤凤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去告那个畜生？
　　浩武冲到院子里，抄起斧子就要往外跑去，嘴里喊着：“我去杀了他！”
　　凤凤追上去，死命拉住他，哭着说：“浩武哥，别去，不要去！你这一去，我将来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凤凤姐，他这么打你，你为什么不走？你跟他离婚吧！”叶影心里既急又痛，想到凤凤就因为这么一个畜生，放弃了这么好的浩武，她心里真是百爪挠心，真是搞不懂，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我不能走！他说过，如果我走了他不会放过我弟妹和爸爸！那个人是疯子，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浩武哥，你别管了，是死是活由我去吧！”凤凤坚决地说。
　　“姐，你可以去告他啊！你怎么能让他这么打你？这一辈子这么长，难道你就这么过下去吗？”叶影既为凤凤的善良感动，又为她的懦弱生气，对于打女人的男人，你越是退让，他越会得寸进尺！
　　“叶影妹妹，你是个有文化的人，比我明白事理，长得又好看。就算你离婚了，也能养活自己，能找到一个好男人再嫁了。我只是一个没读过书的乡下妇女，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如果没有他的帮忙，萍萍和家幸的前途就没有着落了！光靠我一人，恐怕我撑不起这个家！所以为了她们，我只能忍。等弟妹们长大了，有出息了，这日子就会好过的！到那时，我一定离开他！”凤凤一脸坚决地说，挎起空篮子就往门外走去。
　　叶影看着凤凤瘦弱的背影，心里好难过，对浩武说：“浩武哥，难道我们一点忙都帮不上她吗？”
　　浩武默默地坐下来，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狠狠吸了一大口说：“我也想帮她，可是凤凤一直不让，说她已经嫁人了，叫我不要再缠着她，叫我去找一个更好的姑娘。她总是躲着我，我…我能怎么办？”浩武痛苦地揪着自已的头发。
　　叶影也默默地在他身边坐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到底是谁的错？原本凤凤跟浩武是多么般配、多么美满的一段姻缘，如今却弄成了这样，一个年近四十还未娶，只因他忘不了她，一个整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毫无幸福可言。两人只隔着一座山，却像隔着一辈子，隔着海角天涯。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看到林富嫂急吼吼地往这边跑来，远远地就向他们挥手，一面挥一面大喊着，隔得太远了，也不知道她喊的是什么。
　　叶影和浩武一下站了起来，林富嫂这么急跑到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富嫂抖着胸前的两个大奶子，像颗炮弹似的一路冲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冲到两人面前，话都说不顺溜了，手一点一点地指着浩武家的方向，好半天才说：“浩武…你家…你家出事了！”
　　“出啥事了？”浩武一脸凝重地看着林富嫂，叶影也竖起耳边听。
　　林富嫂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一口大气，拍拍自己的胸说：“罗赖被公安抓了！听说是因为有人告他强奸，这会子他老娘和他那个流氓老舅带了一帮人，找你家麻烦来了！你娘正在跟他们吵，叫我到这找你，你快回去吧！怕是要出大事呀！”
　　浩武一听，拔脚就往家赶，叶影都没来得及跟凤凤爸说一声，也跟在浩武后面跑去。这事说到底她也有责任，是她把证据交给罗警官的，可能罗警官已经把罗赖抓起来了！
　　两人甩开大步狂奔，不一会就回到了枫木村。
　　浩武家门口挤满了人，被堵在门外的村民伸长了脖子往院里看，既有些害怕又好奇。
　　大家见到浩武，纷纷让开一条道，有好心的村民提醒浩武说罗赖的老舅是个狠角色，叫他小心点儿！
　　叶影心砰砰直跳，她真的担心有人会因为这件事受伤，尽管她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
　　院子里，浩文跟老太婆.还有丽丽一家被一大帮人团团围了起来。为首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长得高大粗壮，凶神恶煞的，赤着上身，胳膊上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他们手里都拿着粗木棍，甚至还有钢管！
　　叶影心里咯噔一下，渐渐慌起来，不知道今天这局面会怎样收场？
　　浩武把叶影挡了一下不让她进，向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推开那些人，大吼一声：“你们干什么？”
　　老太婆一见浩武，立马拉住他，口水乱喷地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几条疯狗，大白天的跑到我们家撒野！浩武，把他们轰出去！”
　　浩武看了看为首的汉子，冷冷地说：“兄弟，不知道我林浩武哪里对不住你，咱把事情说清楚再算帐不迟！”
　　汉子还没开口，从他身后窜出一个瘦小干瘪的妇人，头发凌乱，一只瞎眼翻着死鱼似的白，瞪着另一只好眼尖声喊：“什么事！你问问你们家骚娘们就知道了！强奸？我呸！骚货！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家罗赖白白给你配种，还没收你钱呢，你倒叫公安把他抓起来了！今儿你要不把罗赖放了，老娘跟你没完！”
　　妇人说着，就想上前揪胡丽丽，一张皮包骨头的脸凶狠地瞪着她。胡丽丽看着妇人恐怖的瞎眼，害怕得哭起来，直往浩文身后躲，抖抖嗦嗦地说：“不是我告的…我没有告他！”
　　“贱人！你还想抵赖！你说，你是不是胡丽丽？你是不是被俺家罗赖睡过了？”瞎眼老妇恶狠狠地逼近丽丽，被浩武伸手挡住了。
　　“我……我是……可我没告他呀！”丽丽缩着脖子小声地说，突然看到被挡在人群外的叶影，瞪大了双眼指着叶影高声喊：“是她！是她告的！是她去报的警，你们去找她，不关我的事！”
　　为首的汉子一听，几步走到叶影面前，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住她，把她拽了进来，狞笑着说：“不管是你还是她，跟这件事有关的人老子通通不会放过！”
　　叶影被他抓住，觉得一阵恶心，生气地喊：“放开你的脏手！”
　　“呦！你还挺烈的！贱人，是不是你去报的警？”汉子捏住叶影下巴，恶狠狠地说。
　　叶影一把打掉他的手说：“他活该！罗赖那个混混做了那么多坏事，就该抓他去坐牢！”
　　“骚货！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罗赖的妈妈扭曲着脸，舞着两手向叶影扑来，一只瞎眼浑浊得像泡脓似的。
　　叶影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她抓到了，浩武情急之下，用力推开老女人，她一屁股墩摔在了地上，立即嚎起来：“杀人啦！林浩武杀人啦！”
　　这下可不得了，罗赖的流氓舅舅巴不的一声，举起钢管就往浩武头上砸来，浩武蹲下身躲过，被他砸在背上，一时站不稳趴下了。
　　那帮凶神恶煞的人围了上来，二话不说纷纷舞着棍子往他们头上砸下来，丽丽和她妈妈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声，直喊救命！
　　围观的村民看着这帮恶人，谁也不敢插手，胆小的人已经悄悄钻了出去。年轻的人想动手，没人带头又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院子里哭喊声哀求声棍棒声响成一片。
　　叶影身上挨了不知多少棍，到处钝钝地痛起来，她瞅着一个空隙，大喊一声冲出去。
　　围观的不知哪个好小伙扔过来一把锄头，叶影接住，大吼着乱挥乱舞，跟疯了似的！好几个人被她锄把子砸中，都跳起脚来，瞧着叶影的疯样，竟也有些忌讳，手上的棍棒慢了下来。
　　叶影杀红了眼，一路舞过去，把空手跟他们博斗的浩武救了出来。
　　浩武也打得怒火冲天，夺过叶影手里的锄头，用锄背砸向那些人的膝盖。浩武的力气比起叶影不知大了多少，加上在气头上又下了死手，只听到一声声闷响，好几个人抱住膝盖哀嚎着在地上翻滚，声音异常痛苦。
　　罗赖的舅舅看自己的人吃了亏，喘着粗气停下了手，这当儿，老太婆不知几时溜到厨房里，拎出一把菜刀，瞪着红红的小眼睛喊：“你们谁再敢动手，我老太婆跟他把这条命兑了！”锋利的刀尖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寒光，非常怕人。
　　那些人都停下了手，渐渐退后。
　　菜刀无眼，这家伙一砍下来可就是见血的事！虽说那帮人都是混混，可到底不是亡命之徒。
　　浩武他们有了喘息的时间，除了丽丽和她妈縮在墙角哭以外，叶影、浩文、老太婆和丽丽的爸爸手里都有了武器，他们站成一排，各个凶狠地瞪着那帮人，丝毫没有一点害怕。
　　罗赖的舅舅也打红了眼，自然不会因为这就放过他们，要不村民们也不会害怕他了！
　　他吼了一声，刚想再来拼个你死我活，有个小个子混混挤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犹豫了一下，挥挥手说：“走！”
　　那帮流氓纷纷吐了口唾沫，往门外走去，人群立马让出一条道。
　　罗赖的瞎眼妈妈大喊道：“弟弟，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吗？”
　　罗赖舅舅回过身来，恶狠狠地说：“迟早我会弄死他们！”一双暴突三角眼发出骇人的光。
　　叶影心头突的一跳，隐隐不安起来。罗赖的舅舅会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