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拆穿你的谎言（下）

　　等胡丽丽走得不见影了，叶影和浩武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往家走去。
　　院子里没看到浩文，胡丽丽跟在老太婆身后，争着抢着要帮她干活，脸上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老太婆笑眯眯地看着她的肚子，死活不让她插手，麻利地收拾着家务。
　　丽丽的父母坐在堂屋里，两人正兴致勃勃地讨论丽丽的婚事，几个人见到叶影，脸一下都搭拉下来，闭上了嘴。
　　老太婆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沉着脸说：“正好，回来把你的东西都拿走！省得说我老太婆狠毒，连一点情份都不讲！今儿个你跟浩文就去镇上办离婚，我跟你们一道去，免得拖泥带水的办不清！”
　　叶影没吭声，手里拿着摄像机，直直往房间走去。
　　老太婆见叶影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不由勃然大怒，拔脚就跟上来，浩武从背后一把拉住她。
　　浩文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胡子拉碴，地上堆满了烟头。见到叶影，一下子弹了起来，紧紧拉住她：“叶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最后一次！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叶影默不作声，推开他，把自己的衣服和一些小东西都装进包里，身份证等证件摆在桌子上。跟着，静静地看着浩文：“既然你要跟胡丽丽结婚，我想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说着把摄像机递到他手里。
　　浩文打开一看，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既羞又怒，拎着摄像机冲出去，一句话也不说，直直走到胡丽丽面前。
　　胡丽丽正在跟老太婆谈谈笑笑着，不知说的是什么话题，这时节正害羞地低下头，漂亮的瓜子脸儿白里透红，惹人怜爱。一见浩文，忙娇羞地站起来，轻轻柔柔地叫：“浩文哥。”
　　浩文脸色很难看，眼里像要喷出火来，牙齿咬得咯咯响，把摄像机伸到丽丽面前，阴沉沉地开口：“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丽丽看了一眼，漂亮的小瓜子脸霎时变得苍白，嫩红的唇微微抖颤了一下，既而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老太婆原本说得兴高采烈地，一见浩文出来丽丽就变成这样，刚要训斥他，一伸头也看见了那幅画面，立时咋咋呼呼喊道：“这是什么东西？丽丽，这电视里的人是你吗？”
　　丽丽的父母听到，一起围了上来，夺过浩文手中的摄像机，两人看到画面上罗赖和丽丽不堪入目的一幕，脸立即变得死白死白。
　　丽丽镇定了一下自己，开口道：“这东西…从哪里来的？”眼睛直直看着浩文，没有一丝惊慌惧怕。
　　浩文被她眼里的平静弄蒙了，愣了一下，犹豫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叶影…叶影给我的。”
　　胡丽丽冷笑了一下，鄙夷地看着浩文：“难为你也是读过那么多书，也算见过世面的人，怎么连别人的阴谋诡计都不懂？随随便便给你一个造假的东西，你就信以为真！我问你，如果一个女人为你付出所有之后，还被你抛弃了，她心里能平衡.能甘心就这样走吗？不吵不闹也不提任何要求？”
　　浩文看了一下叶影，眼里居然有了一丝怀疑。
　　老太婆听了胡丽丽的话，一下子释然了，“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这女人也太阴毒了！浩文不要她，她就回来兴风作浪！我早就说过她是个扫把星，迟早弄得家都不安宁！浩文，快点跟她离了！这会就走，不要再拖了，不然不知道她又弄出什么妖娥子来！”
　　“对对对！这女人就是来破坏浩文跟丽丽的婚事的！真是心肠歹毒啊！”丽丽的父母赶紧咐和道。
　　“是不是假的，难道你眼瞎了看不到吗？”叶影讥讽地笑了一下，看着浩文：“那里面的两个人你认识吧？”
　　浩文无言以对，脸上五味杂呈。
　　“这一定是你弄的妖法！你别以为我没读过书什么都不懂！听说外面有个叫电脑的东西，就能弄这！”丽丽的妈妈怒火冲天地逼到叶影面前，口水漫天飞溅。
　　“就是！我就知道你这女人不死心，浩文都不要你了，你还是快走吧！不然我不客气了！”丽丽的爸爸也凶神恶煞地围过来，伸手就想推叶影，浩武赶上来，一掌按在他胸膛上，把他推得倒退两步。
　　“浩武！你怎么尽帮着外人？”丽丽爸爸不可思异地看着浩武。
　　“对我来说，你也是外人。”浩武面无表情地说。
　　“你…你什么态度？你妈妈就这么教你对待亲家公的吗？”丽丽的爸爸气得青筋直暴，梗着脖子冲浩武喊。
　　浩武没理他，走到浩文面前说：“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叶影跟了你那么久，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很清楚，错过她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哥，我…我也不想，可是叶影她…”浩文偷偷看了下叶影。
　　“浩武！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你是来扰乱军心的吗？你自己不娶老婆不生娃，也想叫你弟弟断子绝孙，你这么帮着这个狐狸精有什么目的？难不成她也把你迷惑住了？”老太婆跳起脚来喊道，说着说着又去抹眼睛，直嚷着：“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老鬼头死那么早，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谁知道养了两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活不了了啊！都要把我逼死了才行！”
　　浩武不耐烦地吼：“别嚎了！这里没人会死！”
　　老太婆一下被噎住了，张着嘴看浩武。
　　浩武脸上隐隐含着一股冲天的愤怒，如果这愤怒爆发出来，恐怕老太婆摸打滚爬也制服不了。老太婆也明白，如果不是浩武的倔强，恐怕他早被逼着娶婆姨了。
　　浩武又走到叶影面前，刚要开口，叶影抢先一步，苦笑着说：“哥，别劝了！我决定的事就不会回头了，我只想让罗赖得到应有的惩罚，然后离开这里。”
　　浩武看了叶影一眼，叹了口气，走到丽丽爸爸面前，伸手道：“拿来！”
　　“拿什么来？”男人瞪着浩武，把摄像机往身后藏。
　　“摄像机，拿来！”浩武一动不动地伸着手。
　　“不给！我就知道你会拿着这帮狐狸精对付我家丽丽！”男人又往后退了退。
　　“你给不给？”浩武顿时怒了，咬着牙冲上前揪住他的衣领。
　　“小子，你跟我横，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什么人！这玩意我就是砸碎了也不给你！”丽丽的爸爸也是狠角色，立时挣开浩武，眉毛倒竖，举起摄像机往墙上狠狠砸去，速度快得让浩武措手不及，只听一声闷响，摄像机掉了下来，零件四分五裂。
　　丽丽的爸爸看着浩武，嘴角露出狞笑。
　　丽丽和她妈妈看着地上的零件，也得意地笑了，偷偷看着叶影苍白的脸色。
　　浩武也看向叶影，脸上深深的自责。
　　叶影对浩武安慰地笑笑，不以为然地走到那堆零件前，蹲下来扒拉一阵，捡起一个小小的东西装进口袋，返身回房拿出证件，走到浩文面前，站住，温柔地说：“走吧，我们去离婚。”
　　尽管浩文不太情愿，也不得不跟着叶影往镇上走去。除了浩武，那帮人全都跟了上来，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每个人脸上神态各异，有高兴的，有沮丧的，有迫不及待的。
　　叶影夹在那帮人里面，听着他们兴致勃勃的高谈阔论，渐渐有些厌烦起来，一言不发。
　　走在浩文旁边寸步不离的丽丽，一直在偷偷观察叶影的脸色，有时候假装关心地询问一句，叶影也是漫不经心地应着，没有去细究她话里的得意。
　　婚姻登记所里的人不多，不一会儿就轮到叶影跟浩文了。两人说明来意，递上了所有证件。
　　为他们办手续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架着一幅眼镜，看起来挺和善的。她仔细看了一下叶影，再看看浩文，好心地劝道：“你们真的要离了？不再认真考虑一下吗？我看你俩长得都挺斯文清秀，也像是有文化的人，不如再回家商量一下，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两人走到一起不容易啊！”
　　浩文偷偷看了一下叶影，刚要开口，老太婆从后面挤了上来，满脸不高兴地说：“大妹子，我们好不容易才说通了让他俩离婚的，你这一说可不是把我们的辛苦都白费了吗？你只管给他们盖章就好，别的事就不用管了！”
　　丽丽的父母也呼啦一下围了过来，连连点头附合，丽丽爸爸甚至吹胡子瞪眼的，想要对办事的人员发火了，被浩文给拉开。
　　中年妇女着实被这几个人吓了一跳，诧异地看着默不作声的叶影，叶影冲她抱歉地笑笑，轻轻摇了摇头。
　　世界上往往是这样，刚刚开始步入婚姻殿堂的人们，都以为自已找到了世界上的另一半，可以跟她/他白首到老，把婚姻看作非常神圣的一件事。谁知道却因为生活中的一些小事，那么神圣的东西就这么轻意被毁掉了。
　　当叶影拿到离婚证书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讥讽的笑。什么海誓山盟，什么天长地久、白头偕老，不过是笑话一场，不过两年，所有的甜蜜和向往都终结在这本小小的绿色本子里，从今以后，她不再是谁的谁了！
　　浩文把证书拿在手里，呆呆地看着它，脸上轻轻抽搐着，一片茫然。他似乎也以为这是一场梦吧。
　　除了他们两个，其余的人脸上都是一片兴高采烈的模样，似乎卸掉了心头上的重担，变得轻松起来。胡丽丽漂亮的小脸蛋上神彩飞扬，更显得艳丽无比，尽管她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总还是忍不住时时露出来。
　　老太婆兴奋得满脸通红，把丽丽拉到中年妇女的办公桌前，喜气洋洋地说：“同志，你看现在还可以办结婚不？趁着今天来都来了，顺便把他俩的事一道办了！”
　　中年妇女听到，眼镜都快掉了下来，忙用手往上扶住，瞪着两眼说：“你说什么？今天还要办结婚？”
　　“没事没事，我妈说笑呢！对不起啊！”浩文在一边羞得连脖子都红了，忙一把拽住他妈往门外拖去，压低声音吼道：“妈！咱能不能别这么丢人？”
　　“我咋就丢人了？这不今天顺路嘛！”老太婆听到浩文居然说她丢人，刚想要发火，一想起还在镇上公家的地方，忙压下火气，也低声吼道。
　　浩文一脸尴尬地把他妈弄出了门，又走回来对叶影说：“要不要…一起走回去？也好有个伴。”
　　叶影苦笑道：“不用了，我还要去个地方。”
　　“那，我们先走了，你小心点。”浩文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在丽丽和他妈的催促下走了出去。
　　叶影走出婚姻登记所的门，深呼吸一口气，握紧口袋里的东西，往派出所走去。
　　
　　叶影的衣服等东西都还在浩文家里，再说等罗警官的消息也要些时日，所以她当即决定回凤凤家住几日。
　　晚上，萍萍在她身边睡着了，轻轻打着鼾，叶影翻来覆去睡不着。两年的夫妻了，说不难过是假的。曾经的他们，小日子过得也是那么甜蜜，如果不是回了这个小山村，他们现在的日子也还是平静安逸的。唉，世事充满变数，不走到最后的话，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些什么。
　　躺了好久，实在睡不着，叶影爬了起来，悄悄走到堂屋，想开门出去透透风，凤凤的爸爸轻轻咳了一下，说：“闺女，睡不习惯吧？”跟着，伸手把堂屋的灯拉亮。
　　叶影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到他床边坐下，说：“叔，是不是我吵醒你了？我只是心里有些不自在，睡不着。今天，我跟浩文离婚了。”
　　凤凤的爸爸叹了一口气，难过得都要掉下泪来，看着叶影说：“闺女，真是委屈你了！这么好一个姑娘浩文都不要，他的心瞎了呀！你还这么年轻，往后可咋办？”
　　叶影忙安慰地说：“叔，您别担心！现在这社会离婚也没啥！照您说的，我还年轻，能嫁掉呢！”说着冲他俏皮地笑笑。
　　凤凤的爸爸抹了一把泪，又叹了口气说：“唉，不知怎的，我看着你，就跟看到凤凤一样。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凤凤姐姐过得好吗？”叶影见他提到凤凤，不由问道，对于浩武一直念念不忘的凤凤，她真的很好奇，很想多理解一点凤凤的情况。
　　凤凤的爸爸见叶影这么问，一张苍白的老脸又落下泪来，用手背抹了一把，呜呜咽咽地说：“不好。我的凤凤过得那真叫苦啊！为了她弟弟妹妹，嫁给了林木匠。林木匠已经死过一个老婆了，对凤凤也不好。不知道怎的，凤凤嫁过去几年也没有生娃，林木匠私底下对她非打即骂的，虽然她从来不跟我说这些，可我也没老糊涂，我全看出来了！这全是我造的孽呀！年轻的时候如果不是我把她的亲妈打跑了，她也不会落到现在这地步！”凤凤爸爸说着，两只枯瘦的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木板搭的床微微抖动着。
　　“她的亲妈？”叶影不解地问道。
　　凤凤爸爸撸了一下鼻涕，在床邦上擦了擦，定了一下神说：“唉，是啊。我娶过两个老婆，第一个就是凤凤的妈妈。凤凤妈只生了凤凤一个就走了，后来过了几年，我才又娶了另一个姑娘，生下了萍萍和家幸。”
　　“凤凤妈为什么走？”
　　凤凤的爸爸使劲捶了一下自已的头，悔恨地说：“我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喜欢喝酒，脾气又大，一喝醉就控制不住自已，常常忍不住对凤凤妈动手。最严重的一次，我把凤凤妈打得撞在桌角上，头破了，流了好多血，她不哭不闹，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也不说话，把我吓坏了，我请来医生给她治疗，她就任医生折腾着，跟活死人一样！伤好后，她头上的左耳朵后面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疤。后来有一天，我干活回来的时候发现她走了，什么东西都没带，小凤凤坐在里屋的床上哭得撕心裂肺。我悔啊！我咋就下那么重的死手！凤凤的妈妈是个多好多温柔的女人哪！呜呜呜！后来报应来了！萍萍的妈在生下两个孩子后也病死了，我去砍柴摔下山，也变成了废人！唉，这样的日子我谁也不怨，都是我自找的，我活该呀！只是可怜了我的孩子们！”
　　左耳朵后有条长长的伤疤？！
　　叶影心里咯噔一声，似乎想起什么，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最后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