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表白

　　她又病了，住了半个月的医院。出院的时候，已经开学两个多星期了。她没有去找他，因为长时间住院，她的身体越来越瘦，脸色也惨白得吓人。她怕会吓到他，让他从此害怕看见自己。
　　她依旧在思考着，那些她想了很久很久的事情，她们之间的事情。她对自己说，等自己想好怎么办了再去见他，其实她只是说服不了自己。他现在已经高三了，即将面临一个人生中重大的抉择，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他。
　　但是，她又想他能陪在身边，陪自己走完这最后的日子。
　　
　　
　　晴，晚上八点十分，九月十八日，二〇〇六年。
　　她终于决定，去找他。站在他们班教室外，但隔着窗却不见他人。后来几经打听，她才知道，他和班上的几个男生躲到学生公寓后边的乒乓球场地抽烟去了。好不容易，在他们班一个女生的带领下，她才找到了他。
　　他在望见是她的时候，急忙灭掉了手中的烟头，把烟头一扔，任火花在黑暗中飞舞。然后，他很开心地走到了她的面前，给她一种错觉——以为他见到自己很开心。故而，她心里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有事么？”他问。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说。”她吞吞吐吐地道。
　　“那你说么，我听着的。”
　　他似乎有些乐疯了头，只是晴子不知他这开心并不是因为自己来看他了，而是关系另外的人事。
　　“我……”她突然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那去那边坐吧，慢慢说。”他指着对面篮球场边的台阶说。
　　“恩。”
　　说着，两人就漫步走向该处。但这一路上，对于她来说却是如此漫长，就像她在等待黎明时的那黑夜。她的脑子飞速旋转，好似又经历了千年的挣扎。最终，她还是决定要说出来的，说出自己内心身藏已久的感情。
　　两个人刚坐下，她突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很是深情地望着他。
　　“筱港哥哥，我们在一起吧，好么？”她轻轻地说。
　　“你开玩笑吧，丫头？”他的笑容僵直着，整个人一愣一愣的，像个傻子一样。
　　“我没有，从一开始我遇见你的那时起，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她的眼眶突然就湿润了，也许是说出心里话的那刻，她觉得轻松了太多吧。
　　“不是……丫头，你让我想想，好好想想……”突然，他手忙脚乱的样子，让人极是诧异。然后，她挣脱了她的手，静静地望着水泥地板。
　　他沉默了，亦如这安静的夜晚。
　　依然是默默地观望与己无关的人来人往，夜风清徐，但在肌肤相触的那刻却是麻木的。
　　她已经意识到了他的拒绝，只是她不明白其中的理由，因为他心里明明是很在意她的。她也会悲伤，但不会和他闹脾气，因为她本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子。难道是自己对他不好，还是他心里藏着另外的女孩，或者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病……
　　没有谁能给答案，她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望着他，傻傻地笑着。但心里却在拼命地想，他拒绝自己的缘由。
　　上课的铃声突然响起，然后人们渐渐地离去。而她们依然静默地坐在树下，相对无言。
　　喧嚣的世界逐渐归于平静，灯光依旧柔和，微风依然清徐。只是，那人的想法，你真的是看不透，也猜不着！
　　“你回去上课吧，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她说。
　　他犹豫了一下，一脸迷茫地望着她，却发现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冰冷，在白色的灯光映照下很是惨白。
　　“丫头对不起……你还好么？”他关切地问。
　　“你回去上课吧，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她重复着说。
　　良久，他还是站起身默默离去。偌大的篮球场，此时只有她一个人，还有满脑子的不明白。
　　
　　
　　望着他那依旧如初的背影，她的心里是欢喜的，他就是个平凡的男孩，但她也闹不明白这欢喜的缘故。她只是相信，她是可以和他在一起的，因为她始终坚信这是命中注定的东西，他逃不了，而自己也避不得。
　　她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慕容晴你不能退后了，因为时间已经不多；就算毁掉了他的一生，拖累他一辈子，也不能再后退一分一毫。只是她不知，她这个决定确实是晚了那么一点点，就几分钟的时间。
　　此时的他，正想尽办法地去追求那么一位，让他看一眼就觉得似曾相识的女孩。而就在刚才，她还未来找他之前，就在此夜八点十分，他托人把自己写好的情书送了出去，并已然落实了交接。
　　突然她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她觉得他这个人变得陌生起来，但她相信他会陪在自己身边，因为她看得出来他对自己是有感情的。那种感情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很真诚，也很深沉。也许，只是他还不曾察觉而已。
　　而坐在教室里的他却在胡思乱想。他是个思想简单，遇事不会处理的家伙，或者也可以说是个未长大的孩子。他想到最后，也闹不明白自己是在哪做错了。但也许正如她曾经所说，这是一个“风LIU”惯了的人，永远都消停不了。
　　
　　
　　后来的日子，她就没有去找过他。因为她通过表哥和何妹千方百计的打听，终于知道他正在追求一个女孩。听说，他们还见了面。是那个星期天，他在篮球场等了那女孩一大早上后，两个人去了飞机场。
　　她想，他肯定会说错许多话，做错很多事，不会关心人家女孩的感受。虽然在后来，他没有提过那一天他们去飞机场的事情，但在从后面他与那女孩的发展来看，她担心真的一点都没有错。
　　作为女子，她在感受到这件事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时，心里是欣喜的。至少，所有的事情虽然偏离了一点点轨道，但自己还是能够把握住的。
　　只是她的心里也是挺难过的，她害怕在自己走了以后，她连一个女朋友都找不到。
　　
　　
　　那夜，她和表哥下晚自习后，走了东大门，她想沿着环东路回家。将近十一点，已经是很晚了，她表哥陆天豪担心她，所以执意要送她回去。而她却坚持要走天主堂后边经北集路回去，她表哥无奈只要应下。
　　经过天主堂门口的时候，她发现他默默地坐在台阶上抽烟，那味道弥漫周边熏得人想吐。然后，她走了过去，蹲下，静静地望着他。她的心突然就疼了，她未曾见过他这般糟蹋自己，更没有见他堕落成这个样子。
　　“筱港，你怎么了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她问。
　　他没有说话，依旧默默地抽着烟，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待烟草烧尽，他才站起身准备离去。可刚走两步，也许是坐了太久腿脚发麻的缘故，他却后退两步重重地坐在地上，她急忙扶住了他。
　　“我送你回去。”她说。
　　他挣扎着推开了她，如果不是她表哥及时扶住了她，瘦弱的她非摔倒在地不可。但她并不在意，她心如刀割，她知道这是个孩子一样的人，未曾经历人生的大风大浪，他的内心脆弱无比。
　　“不要你送。”他说。
　　“杨筱港，你不要太过分了我跟你说。”她表哥陆天豪吼道。陆天豪原本就不喜欢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又见到表妹被欺负，心里已很是愤怒。
　　“天豪，你回去。”
　　她说话有点大声，对着她表哥，她怕表哥冲动起来会伤到他。但是他并不理会她们，只是站起身，走向那漆黑的廊道。慢慢走着，背影里满是孤独，好似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快要死去一般。
　　“我送你到门口就走。”她跑至他身后，紧跟着他说。
　　她跟在他后面，没有理会她表哥，此时的她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天主堂门口，只留下她表哥陆天豪一个人，无奈地摇着头，又狠狠地踹了两下石阶。只见两人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他慢慢转身，出天主堂门口的一段走廊，转入和平路，沿路而去。
　　杨筱港没有回家，而是沿着北集路、环东路，慢慢地走着。慕容晴就这样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眼睛湿湿的，但没有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走到了公园路口，然后停了下来。似乎，他不知道该往哪走了。
　　“去我家吧。”
　　站在他身后的她静静地说道。
　　“有酒么？”他问。
　　“有，我陪你喝。”
　　然后，他随她而去。
　　她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许和那个女孩有关，也许又无关。他不说，她亦不问。只是静静地走着，跟着他走到自家门前。然后她开了门，他跟着她进得屋来，依然如往常一样。
　　还好她家里还有几瓶啤酒，那是年初何妹买来的。那时候何妹心情太差，大晚上的来敲她家的门，然后她看见那丫头提了一箱啤酒上来。只是那晚没喝多少，何妹就醉了，而她也是不爱喝的，所以留下至今。
　　她取了两个杯子来，然后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喝着冰冷的液体。他喝得很快，也很多，一会儿便又开始一枝一枝地抽烟，把她都吓住了。但是她又不敢多说什么，故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糟蹋自己。
　　“其实，我想我们俩是可以有很美好的未来的，只是……”
　　她本就受不得酒精的刺激，喝下两三杯之后，觉得头很沉重，脸色发烫，故而趁着酒意，还是大胆地说出了心里边的话。我们其实是可以有很好的未来的，只是天不遂人愿，注定我无法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等你真正可以来娶我……
　　他手中燃烧过半的香烟掉在地上，他低下头去捡，却迟迟不敢抬头来看她。他怕望见她那美丽而深情的眼睛，他真的怕。因为在这一刻，他的心里突然感到愧疚，他好像感觉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突然蹲在他面前，娇纤如葱的手指紧紧地抓着他那瘦得只剩骨头似地手，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有她，可是我真的不在乎的。”
　　“丫头，你不要这样，我……”
　　他低下头去，痛苦不已。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那种随便的女孩，所以……”她望着低着头的他说。
　　他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桌上杯中那在灯光下呈黄色的液体，苦笑着。然后，迅速饮尽。她坐在他旁边，偎着他，他没有拒绝。然后，她靠得更紧了。
　　“也许有一天你会什么都知道，其实我也是个乖巧文静的女孩，只是现在我不能说我为何要这样对你。”
　　也许，那一天将在不久之后来临。只是那时你会后悔么？你会后悔曾经遇见我么？你会后悔你丢弃我而去追求另外的女子么？
　　我真的不知道，也许都不会知道了。
　　
　　(二0一五年七月九日修改。）
　　作者公告：
　　至此《那些樟木，还有那些慢慢淡忘甚至遗忘的年月和事情》的前传正文部分（第三人称）结束了，接下来的七八个章节，将换到慕容晴的角度（第一人称）来写她与杨筱港之后的一些故事。谢谢你们的支持，欢迎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