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要我还是她

　　叶影挎着桶走进院子，看到婆婆和浩文坐在堂屋里，陪着一个年轻女孩在说话。
　　女孩子长得很漂亮，皮肤细腻白皙，瓜子脸儿，大眼睛，长发披肩，穿着一条优雅的白裙，手上还抱着画夹。
　　浩文看到叶影，迎了出来，把她往屋里拉，满脸笑意地说：“叶影，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胡丽丽，外婆家隔壁邻居的女儿，还在上学呢！艺术院校的，这次回来是写生来了，画的画真漂亮！太厉害了！妈妈回外婆家看到她，就请到咱们家来作客来了，在这住几天，你不会介意吧？小时候我们常一起玩的，她那时才那么点大呢！没想到真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浩文说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胡丽丽，用手捋了捋头发，春风满面的。
　　叶影看着那女孩不语。
　　胡丽丽露出衿持的微笑，礼貌地走上前，甜甜地叫一声：“姐姐好！”
　　叶影愣了一下，姐姐？
　　婆婆在一边咳嗽了一声，把脸转到一边。
　　叶影也冲她点点头，笑笑，回身到院子里晾衣服。
　　然后，那三人继续回屋里谈笑风生，说的都是他们小时候的趣事。过了一会儿，婆婆走出来，站在门口，眼睛望着天上说：“待会去二叔家买点肉回来，多做几个菜。”说完又转身回屋里陪着胡丽丽去了。
　　叶影把衣服晾好，把家收拾好，已经又快到饭点了，婆婆不耐烦，又走出来说：“动作快点！客人都饿坏了！有你这么做主人的吗？一点都没家教！”阴沉着脸，一双刻薄的小眼睛瞪着叶影。
　　叶影看了婆婆一眼，心里的怒火又慢慢地升起来，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妈！胡丽丽又不急着走，再等等吧。叶影，麻烦你再快一点就是了，都别致气，家里有客人呢。”浩文走出来，微笑着看着叶影，一派儒生的斯文，那张不经风吹日晒过的白皙俊脸带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对啊，姑婆，不用着急的，我没关系，不饿。”胡丽丽也走出来，甜甜地笑着说。
　　婆婆满面笑容，抚着胡丽丽的手说：“闺女真是懂事，真让人疼到心窝窝里！不像有些人，一点礼貌都没有！”
　　胡丽丽也笑望着婆婆，把胸挺了挺，轻咳一声，态度越发彬彬有礼，在那张美艳的瓜子脸上，有一种想极力隐藏却又刻意让人发现的高高在上的神情。
　　叶影累得腰酸背疼的，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她们话里的明嘲暗讽了。再说，她也是真心想挽回跟婆婆的关系。所以她马上到厨房里烧起饭来，把米淘好放在灶上，架好柴火，转身往门外走，要到二叔家买肉。
　　刚刚走出家门，叶影看到浩武手里提着肉，一声不响地走回来，默默地放在案板上，又到菜园里摘菜。叶影看着浩武的背影，心里有些感激。
　　吃饭的时候，婆婆不停地把菜夹到胡丽丽碗里，把所有的菜盘子推到她面前，热情地叫她多吃点，小眼睛里满满的慈祥，跟平时的她判若两人。浩文也一面吃一面笑着跟她聊天，聊艺术、理想、人生，无所不谈，没完没了。叶影已经很久没看过浩文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了，他整个人焕发出青春的激情，脸上神采飞扬，看着都年轻了好几岁。
　　叶影没滋没味地扒拉了几口饭，走到门外坐着，发现浩武蹲在门外抽烟。
　　叶影蹲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下说：“哥，你说，我要怎么做才可以找到证据，将罗赖绳子以法？”
　　浩武看了她一眼，抽了好半天烟才说：“什么证据，我也不懂。不过像那种二流子，他一定不会老实多长时间的，我猜他一定还会去求子庙祸害别人。”
　　叶影眼前一亮，对啊！如果能拍下他强迫别人的证据，不也一样可以将他判刑吗？
　　“哥，你说如果我去那里蹲点，把他行凶的过程拍下来，行不行？”叶影兴奋地说。
　　浩武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说：“我看行！不过这样做太危险了！而且咱也不知道他几时会出现，再说，咱也没有摄相机…..”
　　“咱可以到镇上租一个！我知道哪里有租的，到时……”叶影越想越觉得可行，就开始想像着如何拍下罗赖行凶的证据了。
　　“小影!小影！”没等叶影说完，婆婆已经在屋里喊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很急迫很不耐烦的样子。
　　叶影应了一声，站起来走回屋。
　　“吃完饭也不收拾，等着谁收呀？这一天到晚的，啥也不干，难道都等着我老太婆动手吗？”婆婆阴着脸，怒气冲冲地说，看也不看叶影，手里抓着碗叠起来，咣咣地响，几乎快要把碗砸碎了。
　　胡丽丽彬彬有礼地坐着，尖着两根白皙纤细的手指，从包里抽出一张雪白的面巾纸，优雅地擦着嘴，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娇声说：“姑婆，我来吧！叶影姐姐辛苦了，我来也一样的！”眼睛风情万种地看着浩文笑，身子一动不动。
　　“哪能让你来呢？你可是我们家的贵客！叶影，把桌子收拾一下！”浩文笑着对胡丽丽说完，又转过脸看着叶影，脸上却变得正经起来，用不容辨驳的口气说。
　　叶影看着这三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桌子。
　　下午，婆婆叫浩文陪着胡丽丽到处走走，给她指引一些自已认为“最漂亮”的地方，让胡丽丽去画。
　　叶影有些着急起来，她还在思索着上午的想法，想要拉着浩文陪着她去镇上。虽然这种做法的确有一定的危险性，不过，只要她隐藏在暗处，再小心些，估计也没问题。
　　浩文一直陪着胡丽丽，片刻都没有离开过她，在婆婆的授意下，浩文带着胡丽丽到了后山上，那里，曾是他跟叶影来过的地方，那个小山洞。
　　叶影跟在他们后面，婆婆虽然一脸的不高兴，可当着胡丽丽的面，还是强忍住没发作，闷着头回她屋里去了。
　　胡丽丽跟浩文娇笑了一阵，架好画夹，扭着细腰，弯成S型，开始“认真”地画起来，不时看一眼风景，若有所思地想一阵，把笔头咬在嘴里，皱皱眉，然后，再捏着画笔添上几笔。
　　浩文站在一边，专注地欣赏胡丽丽的画，和她让男人血脉贲张的姿势。在红艳艳的枫林衬托下，身着白裙子的胡丽丽的确有一种画上走来的美艳。
　　叶影站在一边等了好久，胡丽丽也没有画完，浩文也一动不动，她实在忍不住了，把浩文拉到一边，跟他说自已的计划，并要他陪着去镇上一趟。
　　浩文看了看胡丽丽，再看看叶影，脸上一副为难的神色，动了动嘴唇：“那……丽丽怎么办？”
　　“先送她回家吧。她不是要住几天吗？有很多时间可以画的。”叶影看着浩文的犹豫，有些不高兴起来，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她？
　　浩文只好点点头，转过头去看着胡丽丽，眼神里，居然，有些依依不舍？？
　　叶影愣了一下。
　　浩文走到胡丽丽身边，脸上堆着笑，轻声细语地说：“丽丽，真是对不起哈，我跟叶影要到镇上办点事，先送你回家，明天再来画，你看怎么样？”
　　胡丽丽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静静地微笑看着浩文，等他说完立即毫不犹豫地说：“浩文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
　　浩文激动了一下，转眼看到叶影，眼里的光彩息了下来，观察着叶影的脸色，犹豫地问：“叶影，你看…可以吗？”
　　叶影看着他，心里的无名火腾地升了上来。可以吗?可以吗?这种口气真是让人讨厌！自从胡丽丽来了之后，他的眼里就再也没有了自己，凡是跟胡丽丽有关的事总是那么热心，他想干什么？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吗？
　　叶影抿着唇，看了一眼正殷殷期盼着的胡丽丽，又看了一眼两眼放出光彩的浩文，气呼呼地说：“不可以！”
　　浩文的脸一下搭拉下来，表情变得异常沮丧，胡丽丽居然委屈地咬起了唇，一副受伤的可怜样。
　　叶影看见他们的反应更生气，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走出很远，回头一看，那两人才慢腾腾地动身。浩文一手抱着画夹，另一手候着胡丽丽，随时准备扶住穿着高跟鞋的她，偏偏胡丽丽又不肯把手给他，自己摇摇晃晃地走着，不时发出一声惊呼，像只受惊的小猫咪。浩文脸上的表情随着她一起一落，满是担心。
　　叶影再也看不下去了！身为一个女人，她也有善妒的一面，浩文这样的表现，只有当初追求她的时候才有！不是她敏感，恐怕浩文已经对胡丽丽动了心思了！
　　当下叶影大喊一声：“浩文！你能不能快点！再迟些就赶不回来了！”
　　浩文听叶影的口气不善，收敛了一些，加快了脚步，胡丽丽也不再摇晃了，蹬蹬蹬快步走下山，如履平地。
　　回到家收拾了一下，叶影连衣服也没换就想拉着浩文走，结果婆婆在门口拦住他们，阴沉沉地说：“把丽丽带上！我就不信了，镇上还是你家开的？你说不让去就不去？哼，真是没家教！”
　　叶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快说：“妈！我不是说不让丽丽去，路远，怕她走着累。再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恐怕等赶回来天都黑了，山路也不好走！”
　　“好不好走要你担心！再说还有浩文呢，丽丽不用你管！”婆婆的声音越来越大，要吵架一样，一把把丽丽推到浩文身边，瞪着叶影说：“丽丽，跟你浩文哥去！我不信还有人敢拦你！”
　　叶影无奈地转身走了，胡丽丽一脸兴奋地跟上来，浩文也满脸带笑，两人居然当着老太婆眉目传情起来，老太婆也意味深长地笑看着他们，可惜走在前面的叶影没看到这三人的表情。
　　在镇上，浩文被胡丽丽拉着看这个那个，一刻不得闲，浩文哥长浩文哥短，叶影一步都不能靠近他，更别说跟他单独说话了。以至于到后来，叶影干脆一个人去了派出所，征求那个年老民警的意见。
　　那个姓罗的民警很赞成叶影的想法，也很欣赏她的勇气，并说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来找他。然后，细细地教叶影一些跟踪技巧和自救方法，叶影仔细地听着记在了心里。最后，叶影真心诚意地谢过他，走了出来。
　　外面已是夕阳西下，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在减少，都赶着回家吃饭了。
　　叶影有点着急，上次去医院检查的结果还没有拿，再迟些医生就要下班了，浩文跟丽丽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她跑到照相馆里租了摄像机，又到街上找浩文。焦急地转了一圈，在一个角落里看到浩文跟胡丽丽，两人紧挨着坐在台阶上，胡丽丽手里拿着冰淇淋，吃得樱桃小嘴都沾上了奶油，浩文拿着纸巾轻轻地帮她擦，深情款款。
　　叶影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只是短短一段时间，两人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吗？
　　叶影委屈得想掉泪，当初说的海誓山盟，什么地久天长难道都是假的吗？如今，他看着胡丽丽的眼神分明就是当初看着她的眼神啊！
　　是他变了？还是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骗她？自己居然还傻傻地以为他是真的爱她，并为了他不惜跟家里大吵一架！
　　叶影心里很难受，她真想跑开，找个地方静一静，但她又觉得不甘心。她为浩文付出那么多，凭什么要把他让给那个胡丽丽？
　　叶影一声不响地走到两人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天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浩文看到叶影，慌乱了一下，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胡丽丽也收起千娇百媚的表情，低着头优雅地吃着冰淇淋，嘴角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回去的路上，胡丽丽走得很慢，不停地抱怨脚疼，走一会就要坐一下，一直磨到天黑，离家都还有几里地。
　　又走了一会，胡丽丽干脆坐下不起来了！说是再也走不了了！
　　叶影气呼呼地在前面走着，早就说不让她来偏要跟！简直是个累赘！
　　叶影鼓着嘴，也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跟胡丽丽隔着一段距离。
　　过了一会，浩文姗姗地向她走来，嚅嚅地说：“叶影，跟你商量一件事，你别生气。丽丽脚痛得实在走不了啦，要我背她回去。你看，天都黑了，再不回去妈妈在家要担心了！”
　　叶影腾一下站起来，满腔的怒火和委屈再也压不住，吼着说：“林浩文！你太过份了！你别以为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你别忘了，我才是你老婆！你老婆啊！你跟她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是把我当成圣人还是傻子？”叶影气得脸通红，眼里流下两行泪，愤怒地看着浩文，双手握起拳头，指甲把手心都掐疼了。
　　浩文搂住她的腰，手指放在嘴上说：“嘘！小点声，别让丽丽听见！”跟着温柔地看着叶影说：“瞧你！想到哪去了！丽丽是咱家的客人，好好接待她是应该的啊！在我心里当然是你最重要了！你说不背，那咱就不背，你别生气。”
　　叶影一把甩开他，恼怒地说：“我不管你什么心思，总之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我还是要她？要她的话我立马就走！”
　　浩文慌了，拉住她的手说：“老婆，我当然是要你啦！”
　　叶影狐疑地看了他一会，他眼里还是真诚的，紧紧握着她的手，手心甚至还冒出汗来。
　　叶影的怒火慢慢平息了一些。
　　“浩文哥！浩文哥！”胡丽丽在那边娇声叫了起来，声音里竟带着哀哀的哭腔，浩文一听，着急起来，松开叶影的手往那边跑去。
　　叶影刚刚平息了的怒火又升了起来，眼泪巴达巴达地往下掉，气得抹了一把脸，往家里冲去，脚不停地踢在凸起的石头上，好几次差点摔倒。
　　她终于明白，浩文变了！他的心里不再只有她一个人，不再在乎乎她的感受，从他看到胡丽丽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她的浩文了！
　　叶影哭着跑着，在村口的苦楝树下撞到一个人怀里，两人都踉跄了一下。
　　被撞的那人扶住叶影站稳，叶影定睛一看，原来是浩武。他手里拿着手电筒，在村口等他们。
　　浩武看着满脸泪水的叶影，吃惊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哭？浩文呢？”
　　叶影满腹委屈，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浩武手足无措地看着叶影，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女人的眼泪，只好站在一边静静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