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创业的苦与乐

　　打完电话，庄意心里感到既轻松又沉重，感到轻松可能是因为她对妈妈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也可能是她觉得有前进的方向了，心里敞亮了许多。感到沉重可能是她觉得欠家里人太多了，她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了。眼下，她只能先努力地卖豆浆了。庄意很明白，如果她不想在一些没有前景的公司里耽误时间，那她就只能另谋出路，出路也许会有很多，但是对于没有资金没有人际关系的庄意来说，小本的卖豆浆生意或许就是比较适合的了。这事还不能往长远里想，庄意内心里是很抗拒把她一直定位成摆摊卖豆浆的。不过，她也想到了，不是还有曲线救国这么一说吗？等到卖豆浆挣到钱了，有了钱了一切不就好说了。
　　一切还都只是个开始，未来到底会怎样，会有什么变数，说能知道呢？尽人事，听天命吧！几年来，经历了多次上班、失业以及数不清的面试之后，庄意不再去信奉那些雄心壮志了，她更多的是在心里说尽人事，听天命吧。她自己也觉得，说这句话的人起码要有四十岁。
　　一天早上，一辆银灰色的别克车停在了庄意的前面，车窗打开后，一个年轻小伙对她喊道“喂，给我拿杯豆浆。”
　　庄意装好走过去递给了他，他在身上摸寻了半天，然后递给了庄意一张一百块钱，还很不好意思的说：“不好意思，零钱忘带了，你给找吧。”
　　庄意想，这一块钱一杯的豆浆，给了一百块，找了零钱给自己也就没零钱用了。于是庄意说，“你拿去喝吧，大早上的，我没那么多零钱，找不开。”
　　他对庄意笑了笑说，“那我改天再给你。”
　　“没关系的，不给也行。”庄意很友好、很自然地笑着说。
　　他朝庄意挥了挥手，开车走了。
　　接连几天，还是在那个时间，那个别克车又开过来了，还是那个男的。
　　“能再给我拿一杯吗，昨天忘说了，我要不加糖的。”
　　庄意笑着把豆浆递给了他。
　　“能不能再赊一天的账呢？”他笑着看着庄意，好像是一种试探，又好像是一种没事找事的搭讪。他的笑让人觉得挺温暖的。
　　“可以呀，有什么不行呢。”庄意头一歪，略带着点俏皮，她自己可能是意识不到的。
　　“你怎么还不走呢，小心迟到被扣钱。”过了一会，看着还没有走的意思的别克车，庄意接着说。
　　“我在算账，算算我该给你多少钱。”车上的人趴在副驾的位子上，把头伸出车窗，对庄意友好地笑了。
　　庄意也友好地笑了笑。
　　看得出，也感觉得到他好像没有看不起庄意的意思。如果换是以前，这可能会让庄意感觉到很自卑。因为，他们年纪相仿，同是同龄人，为什么别人的境况就比自己要好很多呢。但是现在，庄意不想尝试那种自卑的感觉了。因为庄意很清楚，自己现在就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这样的人只要努力打拼，好好活着就好了，如果整天都沉陷在自卑之中，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说的更通透一点，自卑不属于这一阶层的人的。因为，在这一阶层的人，不自卑是正常的，自卑反而显得自己矫情了。
　　第六天，他又来了，还是那个时间。
　　“对不起，我今天是真的没有带钱，钱包落在公司了，你能给我杯豆浆吗？你记着账。”他一脸真诚的。
　　“昨天怎么没有见你呀？”说着庄意把豆浆递给了他。
　　“哦，前天加班晚了，在办公室睡的，中午才回的家。”他接过豆浆，“那我走了。”
　　“嗯，好的。”庄意朝他挥了挥手，他也向庄意挥了挥手。
　　庄意怎么觉得和他好像很熟悉一样，至少她觉得他们很有默契。同时，庄意也觉得，这个人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像自己想要努力忘记的那个人，至少他们长得都差不多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庄意心里面漾开，思绪开始有点飘，但她马上遏制了自己。她能想什么呢？她有什么资格想呢？她现在只是个卖豆浆谋出路的人。
　　因为打豆浆、烧豆浆都是用电的，庄意就跟飞儿说，房租她们是一人掏一半，但是水电费庄意一个人掏。
　　飞儿说，如果庄意卖豆浆挣了大钱的话，她的那一半房租她也不打算掏了。
　　庄意说，“等我卖豆浆挣了大钱，我天天要喝三杯豆浆，一杯放白糖，一杯放冰糖，还有一杯是原味的，如果喝不完，直接就倒了，那有啥，咱不在乎那点钱。还有，我还要天天免费供你喝豆浆，随便喝，你别给钱，给钱我跟你急。”说完，她们哈哈大笑，好长时间没有那么放松的大笑了。
　　又是星期天了，飞儿帮着把东西搬下来就又回去睡觉了，庄意感觉到她这两天好像不高兴，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细问。庄意担心飞儿是不是和那个宋曾闹什么矛盾了。虽然后来庄意也知道了，她和宋曾其实是见过一面的，但是那次见面庄意和他都没有交流，庄意甚至都没有留意到他到底长什么样。庄意也多次提出让飞儿把宋曾约出来大家见见面，但是飞儿一直说要安排时间，但是到现在，这个时间还没有安排出来。庄意始终觉得好像有点不放心似的。
　　“Hi，你好。”
　　一早都在想飞儿的事情，没人买豆浆时，思想有点开小差。听到招呼声，庄意连忙回过神来。
　　“Hi，你…你好。”庄意差点想说“Hi，good morning.”，幸好她及时改变过来了。
　　“你还记得我一共欠了你几杯豆浆的钱吗？”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走到她摊子跟前了。
　　“没有记。”要一下说出来庄意还真说不上来，但是如果算一下的话还是可以算出来的。但是庄意没有那样说。
　　“那你不怕我不给你钱？”
　　“不怕，因为我也没打算你会来付钱。”看着眼前的这个可能比她大几岁的大男孩，庄意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是她还是照实话说了，实在是当时想不到说别的什么话了。
　　“哈哈哈哈，”他爽朗的笑了起来。“我一共喝了6杯，一共6块钱吧？再给我拿两杯，都不要加糖的。”他给了10块钱，庄意找回他2块。
　　他对庄意笑笑，走了，没走两步，又折了回来，“以后是这样子行不行，因为我比较喜欢喝豆浆，基本每天都要喝，以后我上班时从你这拿豆浆，但是我一星期给你付一次钱你看行不？特殊情况除外。”
　　“行的。”庄意没有思索，笑着说。庄意发现，她居然不敢看他的眼睛，甚至还不敢留意他脸上的笑容。她害怕他会让她想起欧戈。每次他看着她说话或者笑，庄意都会不自觉地东张西望，或者是低着头。
　　“我叫沈庄，以后我就是你的固定客户了，有什么优惠或者是促销活动记得告诉我。”他真是挺幽默的，言谈之间透漏着一种男人的笃定。女孩子都非常喜欢这类男人，有安全感却又不乏味。
　　庄意居然每天都很盼望他来，他来拿了豆浆还是照样会和她挥挥手，说“我走了。”一句很普通的话，但是庄意喜欢听，好像她能听出什么新意似的。庄意知道，她的心里已经泛起了微微的波澜。如果她也有份体面的工作的话，也许她就会有自信，也许她就敢放开了跟他随意说笑。如果她不是卖豆浆的，他对她也许会有好感吧？但现实是，没有也许。庄意的心好像被谁揪了一下，生疼。
　　庄意有时也在想，难道她已经完全放下欧戈了吗？她怎么会对另一个男孩子有动心的感觉呢。但是最后庄意也不十分肯定，她是不是把那个男孩看成是欧戈了。
　　飞儿闷闷不乐，是因为宋曾出差了。本来出差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飞儿觉得就算是出差，打个电话总行吧。都一个星期了，宋曾只给她打过一回电话。飞儿也想给他发信息，但是她知道宋曾是很少回短信的，因为他不喜欢编写短信，他老是说打电话多省事的，干嘛要发短信呢。飞儿什么时候都觉得，男女交往，男的就应该主动点。现在，陷入爱河的飞儿也在刻意强迫自己不要太主动，否则就太掉价了。可是，她的确很想念宋曾，一边是想念，一边是控制，这是怎么样的一种纠结呀。
　　这种事庄意也不好怎么说了，因为她也不知道实际情况。所以庄意也只能是先安慰安慰、开导开导飞儿了。
　　“飞儿，男人嘛，肯定很在乎事业的，忙的时候忘了打电话很正常的。”庄意说。这种劝人的话语是最没有力度的了，权当是没话找话了。庄意是想从飞儿这多了解宋曾。
　　“你觉得正常，那是你不懂男人！”飞儿果然不领情。飞儿暂时还不打算和庄意多说关于宋曾的事，她没打算把话题往庄意想要的方向上引。
　　“其实，对男人不要太懂，太懂的话男人会不喜欢的。”庄意还想多试一次，她期望飞儿是这么回答的，“你不了解宋曾，他是这样的……”但是庄意失算了。
　　飞儿故意瞪着大眼睛看着庄意，说“这句话说得有水平，这卖豆浆还能提高人的整体智商啊。”
　　庄意白了一眼飞儿，“不爱听就算。”庄意知道，对于不想说的事情，飞儿是不会轻易就被套出话来的。
　　庄意很快就适应了卖豆浆的这个身份。但是，她也是很矛盾。一方面，她想让自己适应这种生活，适应很坦然地卖豆浆这种生活；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自己太过于安于现状，毕竟，她不想一直像个小市民一样摆着摊，卖着豆浆。她内心里渴望的还是那种优雅的生活，或者说，她骨子里头就流淌着些优雅的东西，为了生活，她只是把它掩盖起来而已。所以，庄意还不忘时常提醒自己，你可不要太堕落了，一辈子卖豆浆！
　　她每天早上都会准时在五点半钟把小三轮推到小区门口，每天都会给看门的老大爷送一杯无糖豆浆。每天早上，庄意都很繁忙，星期天飞儿会偶尔有空帮她一下，其余的时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忙活。庄意的豆浆卖得很好，她对每一个人都会会心地微笑，她的微笑让人感觉很温暖。有时，看到急急忙忙买了豆浆就急着赶公车的人，她会微笑的说一声“不要着急，能赶上的。”有时，碰到去上学的学生来买豆浆了，她也会嘱咐一声“拿好，过马路要小心哦。”看见老主顾来了，她也会微笑着说“你来了。”一些年纪大一点的叔叔阿姨，有的会亲切的叫她‘女子’，或者是‘碎女子’。有的阿姨老远就会喊“女子，给我拿两杯豆浆，我去那边买个油饼。”庄意就会微笑着大声回答“好的，我先帮你装好。”庄意很喜欢那种感觉。
　　现在每天基本上都要打十五六斤豆子，大概就是两百多杯。庄意弄了个大的泡沫箱，用桶提下去后再放到箱子里头，装满一箱。箱子横着放在小三轮推车上正好合适。庄意的小生意做得还比较顺利。她还去超市买了几次黄豆，超市的黄豆比较贵，她买过50斤。前几天碰到特价，但是豆子不是很好，里面有坏的、发黑的豆子，还有好些小干枝，但是想到价格便宜，她就分四次买了100斤。回家后庄意把黄豆倒到盆里一个一个地把坏的豆子挑出来。
　　还是飞儿的话提醒了她，飞儿说应该到农副产品批发的地方买豆子，那里卖家多，能挑，价格肯定比超市便宜。庄意直埋怨飞儿为什么不早提醒她。看着从超市里买回来的还要挑拣的豆子，庄意哭笑不得，太难弄了，眼花脖子疼的。
　　一件事情，如果你已经认为顺利是很正常的时候，那往往就该来点不和谐的插曲了。
　　那天下午，庄意像平时一样泡了15斤豆子。可是越到晚上天色越不好，庄意心里祈祷，可千万不要下雨，要下也千万别在早上下呀。到了晚上十二点刚过，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大雨噼里啪啦下了起来。庄意想，坏了，明天还能打豆浆不，豆子都泡好了，不打就泡坏了呀。
　　到了凌晨4点，雨虽然是小点了，但是还是滴滴答答的下着，庄意在床上犹豫着。唉，打还是不打，这真是个问题。想到那花了钱买的豆子，庄意翻身起了床，打豆浆去了。
　　庄意穿着雨衣，把小推车推到了门口医药超市的屋檐下，那里可以挡雨。可能因为是下雨吧，怎么觉得连去上班的人都比平时少了，平时不断有人从小区的大门走过的，今天都见不着什么人了，就光看见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了。
　　七点半，飞儿急急火火赶去上班了，“你个财奴，卖不完看你能喝完不。给我拿上几杯，让我送个人情去。”
　　庄意白了她一眼“我能知道今天早上下雨呀？”庄意递给她两袋子豆浆，可能有七八杯吧。“够不”
　　“够了够了，如果卖不完的话，晚上就喝豆浆吃煎饼。”飞儿边小跑边说。
　　“还用你说，好像你很会做煎饼似的。”庄意嘟囔了一句。
　　八点钟，沈庄准时出来了，他也拿了有七八杯豆浆，他说下雨天同事们都懒得买早餐，他就顺便做个好人。
　　那天果然剩了有一百多杯豆浆。庄意早上吃一顿，中午吃一顿，中间当饮料还喝了好几杯，到晚上还剩了九十多杯。
　　晚上，庄意烙了两个油饼，弄了一点凉拌菜，把豆浆从杯子里倒到锅里热了热，吃着喝着，把晚饭也就解决了。吃过晚饭，她和飞儿用那些没有放过糖的豆浆又是洗脸又是洗手的，也算是物有所用了。本来说还想拿些去送给邻居喝的，但是想到已经是晚上了，要送也应该在早上送才行，所以就作罢了。六七月份的西安，温度正是高的时候，如果没有冰柜存放着，豆浆肯定是不能放过夜的。因此，除了喝了、用了的之外，剩下的豆浆全倒了。
　　庄意暗下决心，以后晚上一定要经常看新闻联播，特别是新闻联播后面的天气预报。
　　第一个月做下来，庄意算了算，她挣了可能有四千多块钱，因为刚开始不怎么会记账，也只能是个大概了。就这，她已经是很高兴了。随着经验的积累，自己肯定能越做越好。第一个月下来，庄意明显有了信心。现在她已经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又好又便宜的豆子了，这就可以减少好些成本。还有，她现在会根据天气的情况去安排第二天打豆浆的数量。
　　庄意觉得白天的时间太空闲了，九点钟收摊之后她都没什么事可做，有时候没到九点她都已经收摊回到家了。庄意跟飞儿说她想再找个兼职的工作干，只要不影响早上卖豆浆就行。
　　飞儿把眼睛瞪得老大，“Who do you think you are? Superman or Spiderman?”你认为你是谁呀，超人吗？蜘蛛侠吗？)
　　“I just want to do something, I don’t want to stay home waste my time.”庄意说。“那你还想干什么呀？”飞儿问。
　　“我觉得那超市离我们挺近的，不知道里面招不招收银员，我觉得做个收银员也好，没什么技术要求，容易上手。”
　　“庄意，你怎么那么能想呀，你都能想到去当收银员，你好好卖你的豆浆就行了，也能挣钱，等攒够钱了咱再改行。你现在又说要去当收银员，你，你都对不起你刚才说的几句英语。”飞儿很激动，“你怎么跟别人说呀，卖个豆浆丢一点脸咱也认了，为了生活。现在你又要去干这个，你怎么跟家里人说呀？你一个一本大学出来的人，干一个高中生干的活。”
　　“怕什么，反正这里的人都不认识我。”庄意脸上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听了飞儿的话，她也已经动摇了。“对了，我可以这么跟别人说，我是在一家世界五百强之一的外资企业，从事金融出纳管理工作，你觉得怎么样，有面子不？”
　　飞儿狠狠掐了庄意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