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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公孙思忆

作品名称:泪落成殇      作者:逸月残雾      发布时间:2015-07-02 17:18:07      字数:4149

  “沧月,我的名字叫沧月。”说出这句话的小女孩带着清爽自信的笑容,浅浅的笑带动着白皙的双颊的小酒窝,煞是可爱......
  秋日气爽,微凉的夜风夹着仓栗花妖冶的奇香。他玄色袍裾随风飞扬,似乎搅动在风中安歇的异域花香,香气越发浓郁。
  惊醒了他短暂的梦,他清冷的眉,淡漠的黑眸闪过不知名的情绪,单薄而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线。修长而长有薄茧的手指,轻捏着大理石桌上的白瓷酒杯。皎洁的月光如轻纱一般融入凉亭之中,酒杯被镀上莹白的光晕,犹如圣洁不可侵犯的仕女一般地向世人展现她的姿仪。
  一条瘦削的身影毫无预警地落在凉亭十步以外的地方,与白瓷相比还尤胜几分的手指与月光相互呼应,如同注入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一般,双指间不知捻了什么,状似漫不经心地向凉亭中的他轻轻一挥。
  原本端坐的人突兀地举起双指,夹住了一根一寸细针。
  寂静的夜里,一道沉冷的声音,刺破这独有的宁静。“熙和,小心看好你的金针。”不高不低的语调,听不出说话之人的情绪。
  闻言,凉亭外的人轻轻地笑了笑,月白色的衣袍恰到好处地将他温雅气质展露出来,相较于凉亭内的人,他少了几分冷薄,多了些许风雅。染着薄愁的眉眼,秀净得宛若女子一般的脸庞上浮现着忧郁。
  闲适的好像月下散步,缓缓走入凉亭。绕过端坐之人,顺手带走了那人双指间的金针,收进袖子里。从容地在对面落座,优雅地替自己倒了一杯清如许的液体。举杯敬了敬对方,柔笑着一仰而尽,沉郁的眸子里倒影着些许暖意。
  见对方不管不理的态度,他慢慢放下杯子。若隐若现的叹息隐藏在他淡柔的语调之中,“公孙,自她逝后,已七年有余,何以还不懂放下?”
  被称作公孙的人不吭声,似是没有听到那人如叹息一般的问话。
  “仓栗花是她至爱之花,她说,此花如同她一般。艳丽而具有剧毒,但凡触碰,皆无幸存......”他似乎也不在意得不到回应,一人在此自言自语。“而你明知如此,仍将此花从千里之外的沂河带回来种植,小心翼翼地护着,如待她一般......”缓慢而柔和的声音如醇酒一样带着魔幻的魅力,让人顿感微醺。
  “熙和,玉琉的事,她不是故意的。”有异于方才的沉冷,带着明显压抑的低哑自他的唇间逸出。“玉琉的灵堂上,她摒弃皇妃之尊,为她守灵之时,亦曾流泪。”
  顿了顿,被唤作熙和的男子唇边淡若无的笑渐渐隐没,眉间的愁意更浓。“那,不过是一场戏。为了巩固她地位的一场戏,她总是有那种逆转乾坤的能力。”嘶哑的嗓音在夜间回荡着难以掩盖的涩痛。“公孙,难不成你忘了。她的地位,都是多少无辜的鲜血所铺砌。她每走一步,便有无辜生命陨落。”
  他的声调没有注入任何情绪,甚至连起伏都没有,竟能衍生出悲凉绝望。
  回应他的,仅有微凉的夜风与香气。月儿被浮云所遮掩,天空顿时暗沉了下来。
  良久,公孙再次启唇,但暗黑中却无从辨别他的表情。“熙和,你恨我么?”
  似乎愣了愣,熙和苦苦回道:“我如何恨你?我有何资格?凌月曦是你我联手培养的,一个杀人如麻的嗜血魔鬼。如今,只能说是你我自食恶果罢了。”
  公孙无语,沉默。
  是的,自食恶果。是他帮她将沧月一点一滴剥离,助她一步一印地成为君王的枕边妻。
  她并非倾国倾城,顶多算是中上之姿。然而,她自有独树一帜的气韵。
  犹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并不起眼。将浓墨颜色的青丝以粗布条斜扎一条高高的马尾辫子,发辫自左颊边垂下,衬得她的皮肤异常的白。那双慧黠的翦水瞳眸闪烁着自信的光彩,俏皮一笑时,颊边的酒窝微微下陷......。
  初时,她并不怎么惹他的注意,皆因那身粗布衣裙,着实毫无起眼的特点。
  而他之所以会与她有相识的机会,全是那个无意中救了他娘性命,后来与他结成好友的毒圣单熙和。那家伙医理毒理皆是一流,在江湖上亦颇有名声。
  只是看他那副谪仙下凡的风姿,谁能想到他便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谈笑之间便能取人性命的毒圣?
  
  那日,他出完任务,却在京畿郊外一个小镇上遇上这个烦人的救母恩人及他平生唯一好友单熙和。下场便是被他拉入采玉镇第一大赌坊,虽然不想理会他,无奈单熙和赌技拙劣,偏偏又好面子。身为好友的他,实在看不下去,凭着绝佳的赌技,几乎让赌坊破产。
  她,便是在赌坊无可奈何之下,请出的,本镇赌术最高超之人。
  若非她瞳眸里的自信,他是不可能注意到眼前这个约莫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光赌钱,多没意思呀。”她眉头轻蹙,慢条斯理道。“若是公子愿意的话,咱们玩大一点的。”
  他极轻地笑了笑,笑意却没有进入眸底。“不知姑娘意欲以何作注?”
  她眉头挑了挑,略显苍白的唇瓣若有若无地蠕动了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因何改变了主意,从容淡定的笑,“一局定输赢,若公子输了,不但将方才所赢的数目,全数奉还;再者,两位亦要无条件为小女子办事,十年。”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一丝莫名的神色一闪而逝,快的让人无法捕捉。
  冷眉一挑,他对于她的要求自然可以不接受。只是,对于她眸底若隐若现的计算神色,令他心生好奇。再者,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输。于是,他开口道:“若是在下侥幸赢了,姑娘亦要如法到寒舍服役十年?”
  全场哗然,毕竟十年并不是短时间,青春一去不复返,此代价不小呀。
  她自信的笑了,明丽得如同七月清荷那般妍丽动人。“我不会输,你的条件,我接受。”
  很快,在全场的见证下,立下赌约。赌局便在紧张气氛中拉开,然后在他不可置信之下,结束。
  他输了,就这样输掉了自己和单熙和的十年。
  在他尚未回过神来,她又笑了,双眸宛若弯月,“沧月,我的名字叫沧月。”
  她如同一只雀儿一样,翩然来到他身边,一阵清新的皂角味道不经过任何关卡进入了他的鼻腔。耳边响起她轻腻的话语:“如果你要履行赌约,便到东边大榕树旁的小屋子找我。”
  他似乎是被她轻松自若的语气给震回神,当他抬头时,只来得及看她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忘不了她当时传来的清新的皂角味道跟她那是状似不在意的语气。
  事后,单熙和并无任何怨言,甚至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一同履行赌约,令他不禁纳闷。
  “很简单,那小姑娘看起来有趣得紧,而且能让你输的人,还真是头一个呢。兴许此乃天意,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倒不如顺应天意,看接下来会发生何事。”他慵懒的语气,优雅得不像一个凡人地说。
  可是公孙知道,他只不过是为自己的无聊找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罢了。不过,无论如何,他输了便是输了,男子天生的自尊使然,他不容许自己毁约。
  
  习习凉风自在地在树杈叶间轻拂而过,叶子沙沙作响,偶尔有几片微黄的叶子随风在半空飞旋。他抬眼望去,终于明白沧月为何不用详细说明地址,在榕树下,竟然只得一间破旧的小屋。
  仅仅几片薄如纸的木片架着不多的茅草的屋子,萧索立于树下,看来随时便会被风卷走的样子。他实在无法想象人如何在里面生活。
  单熙和的表情有些许的扭曲,微妙得几欲看不到的变化却让他看出来了。他不由得未勾唇畔,刚想说几句调侃的话,却见单熙和已经从内心挣扎中跳脱出来,大步迈向目的地。
  距离并不远,他们只是几个大步便来到门前,尚未抬手敲门,木门就被由外而内地打开。她似乎要出门的样子,只是看到来人时,不免怔了怔,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微微侧身,让开一条路,“两位果然守信,先请进。”
  公孙率先走进勉强称之为屋子的房舍中,简陋得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会夸张。两人坐下之后,沧月立刻奉上两杯清如水的茶。
  “陋室粗茶,请两位莫要见笑。”她在两人对面坐下,声音清亮,并不会因为自己的贫寒而感到自卑。
  “在下公孙谨,此乃在下好友单熙和。”公孙谨打量着沧月,发现她虽然粗布麻裙的,但非常干净整洁。“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旅行赌约。”
  水眸快速地眯了眯,神色有些莫名。但她说话的声调并没有任何异常:“两位穿着华贵,想必出身不凡。若是两位对此赌约有何异议,我亦不会为难两位。”
  闻言,公孙谨脸色微沉,尚未开口,身旁的单熙和已道:“沧月姑娘,既已立约,岂有违约之理?若是如此,何必立约?”
  沧月的脸色微变,似有为难。“但两位身份尊贵,留于此处十年,着实屈尊了。耽搁两位,沧月心不能安。再说......”她欲言又止。
  忽然按住单熙和的手臂,阻止他说话。他默不吭声地睇了沧月一眼,才缓缓道:“公孙乃江湖中人,着实不喜拐弯抹角。姑娘有话,不妨直言。”
  为难之色更甚,沧月轻咬下唇,慢吞吞地回答。“既然公孙公子如是说,那就请恕沧月直言。两位且看寒舍实在简陋,再者,家中只有家母与我两人相依为命,着实不便让两位留宿于此。而且,小女子亦无法提供锦衣华食.......”
  不等公孙谨有所回应,单熙和已满不在乎地抢先说道:“不要紧,咱们自由居所,姑娘无需负担食宿。只不过,在这段时间,若咱们有事离开一阵子,望姑娘勿要见怪。”
  公孙谨端起茶杯,轻啜淡而无味的茶水,对上沧月凝视的双眸。“自是方才赌约上尚未猎命细则,在下有些要求,不知姑娘可容许在下提出?”
  沧月的眼睫轻扬,唇边勾起若隐若无的笑。“公孙公子说与不说,在于公子。答应与否,在于沧月。公子又何必相询?”
  “姑娘勿要误会,公孙既已答应姑娘,自不会食言。只是,倘若他日姑娘要求公孙之事,但凡危及公孙家的事,可否容许公孙拒绝?”公孙谨淡淡道,向正欲说话的单熙和那里送去警告的眼神,制止他继续多言。
  “公孙公子说笑了,沧月不过是一介女流,平常百姓。如何能有危及公孙家之事交托公子去做?”沧月不动声色地避过这个话题,随意地瞟了下窗外,讶异道:“时候不早了,沧月另有要事在身,恕不留两位作客。”说话间,站了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起身抱拳告辞。
  “且慢,两位公子既然已愿意留在沧月身边,相助十年。沧月亦不怕两位见笑,我乃市井小民,目不识丁。为免日后交谈成为问题,还望两位说话勿要文绉绉的,为难了沧月。”
  “在下可不认为姑娘乃是一般的市井小民,倘若真是如此,只怕没有姑娘此等胆色,姑娘勿要谦虚了。”公孙谨随着沧月的脚步,走出门后回道。
  回眸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眸底有着不知名的情绪闪过,“承蒙公子谬赞,沧月受之有愧。”颌首,“两位,请恕沧月不便远送,再会。”
  脚上踏着急匆匆的脚步远去,云锦一般柔滑的黑发随着她的脚步而晃动,炎炎白日之下泛着亮黑的光彩。已经午后时分,市集上并不多人,但是那些人发现沧月之后,纷纷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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