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刀外传》【八】

【第6章】终身误
南宫玉急忙跳下马来，牵着白袍老者的手道：“师父！你……你不是远走到西域了吗？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袍老者，正是魔鞭西门痴。
西门痴拍着南宫玉的肩道：“玉儿，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议。先解决了眼下之事再说！”顿了顿，西门痴望着黯然神伤的蓝衫书生，长叹道：“老书生，当年你人称‘妙书生’，可如今，你却是大大不妙啊！”
蓝衫书生，正是当年在华山之巅折断秋水剑剑柄的“铁手银笛妙书生”秦笙（详见我的另一部小说《断水刀》）。如今，秦笙已经白发如雪，又被江湖中称之为“魔笛”。
近几年，秦笙和西门痴一起，一直走动在西域，两人如同兄弟一般，如影随形，便又被江湖中，冠以“西域双魔”的称号。
秦笙也不理会西门痴，径自蹲下身来，凝视着盘坐在地上的秦小昭，只觉心如刀绞，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秦小昭却倒似先平静了下来，将头别向了一边，冷冷道：“当年，你为了一个西域女子，弃我母女不顾，如今，你还回来做什么？”
秦笙哽声道：“昭儿，刚才，你和三公子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为父没想到……”
“没想到？哼，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秦小昭恨声道，“母亲为了你，一直郁郁寡欢，在你离去不久，便伤心过世了！而我，因为有了你这情圣似的父亲，连三公子都……都对我不屑一顾……”
“别说了，小昭！”南宫玉听到这儿，愈觉心烦意乱。
站在旁边的西门痴，看看南宫玉，又看看秦笙父女，摇头叹道：“缘孽啊，缘孽！红尘永不尽，缘孽几时休？佛前三千忏，何惧一烦忧！秦姑娘，其实……其实你父亲在西域的日子，并非你想象的那样逍遥快活……”
秦笙抬喝止道：“西门兄不必多说！总之这一切，都是我当年造的孽！昭儿，你的终身大事，毕竟是因为为父当出走之故才耽误，为父知道罪孽深重……”
秦小昭冷笑道：“你以为，经你这么一说，我就既往不咎了么？”
秦笙苦笑道：“为父不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退出地狱门，莫再做什么地狱夫人！”
“退出地狱门？”秦小昭抬头向天，一字字道，“这，除非水往西流，日从西升，我，便随你一起回西域去！”
此时，秦小昭那惨白色的骷髅面具，印着透过枝叶缝隙射下的细碎月光，阴影白光混杂，有一种说不出的诡怖。
秦笙站起身来，亦抬起头，向天黯然一叹，遂肃然道：“昭儿，我不希望你把对我的恨，用来折磨你自己。我更不希望，你的终身，再因为我的缘故，而继续耽误下去！只要你能够退出地狱门，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第7章】不归路
“地狱本无门，一入不翻身！”秦小昭望着仰天黯叹的秦笙，冷冷道，“你以为，这个地狱门，是这么好进好出的么？我被牵扯进了地狱门，等于就被推进了一条不归路！除了继续往前走，还能怎样？”
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西门痴，听到这儿，忍不住摇头道：“我看未必！这个地狱门，千夫所指，岂会永远猖狂下去！秦姑娘还是早一日回头，以便早一日脱离这地狱般的苦海。”
“脱离苦海？脱离苦海？？……”喃喃自语的秦小昭，忽然放声大笑，可是，笑声凄苦，声声透着碎心的哀伤。
南宫玉听得心乱如麻，只觉抑郁难释，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凄苦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秦小昭目光带怨地望着南宫玉，幽幽道：“三公子，你，可以带我脱离苦海么？你可以么？”
南宫玉一怔，脱口便道：“为什么不可以！”
秦小昭也不由一怔，盯着南宫玉道：“真的？”
此时的南宫玉，真想找到传说中的那把慧剑，一并斩断自己心中纠缠的愁丝乱麻！凝视着等着自己回答的秦小昭，南宫玉终于下定决心，大声道：“小昭！要彻底摆脱地狱门，就如实告诉我，这地狱门的老巢，究竟设在哪里？只要挑了这地狱门的老巢，我就可以带你脱离苦海！”
秦小昭低下头，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地狱门，无处不在，处处皆是！”
“这？这是什么话？”南宫玉急道，“至少，那平川一郎，总得有一个固定的居所吧？”
秦小昭也不回答，抬头看了看天，喃喃自语道：“此刻，快三更了吧？”
南宫玉莫名其妙道：“你？小昭！你说什么呢？”
秦小昭依然仰望着天，喃喃自语道：“三更，快到了吧？我得在三更之前，赶回门主那里。不然，门主又要生气了……”话音刚落，秦小昭的身子忽然又平平飞起，依然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往树林深处，飘然而去……
“不！小昭，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呢！小昭，小昭……”南宫玉大急，拔足便要去追，却被西门痴一把拉住，沉声道：“谨防有诈！”而站在一边的秦笙，只是站着垂泪，也不说话。
“师父！你……？”南宫玉话犹未了，秦小昭的声音，却清晰地从远处传了过来：“地狱无门，天堂有路；逐鹿中原，钓誉西湖！……”声音飘飘渺渺，终于远去……
“地狱无门，天堂有路；逐鹿中原，钓誉西湖？……”南宫玉喃喃自语着，忽然眼前一亮，握住西门痴的双手，喜极道，”师父！我知道平川一郎的地狱门老巢设在哪儿了！”
西门痴点点头，却黯然道：“地狱无门，天堂有路。却是一条不归路！可惜……”望了望旁边的秦笙，不由一叹，便默然不语了。

【第8章】笛声寒
南宫玉也明白西门痴想要说什么，望着失魂一般的秦笙，终于沉默了。伤心失落的秦笙，也不说话，只是缓缓地，将手中长笛，横至唇边……
笛声渐起，低沉婉转，悲苦如泣，似在诉说着人生的无奈与哀怆。“吹笛秋山风月清，谁家巧作断肠声。风飘律吕相和切，月傍关山几处明。”南宫玉听得心中阵阵惊疑，不禁暗忖：“莫非当年，我，真的误解他了么？”
“横笛和愁听，斜技依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秦笙的笛声愈来愈悲，愈来愈苦，仿佛在倾吐着心中无尽的委屈……
“笛声愤怨哀中流，妙舞逶迤夜未休。”蓦地，低沉悲苦的笛声，忽然高起，如同一个忍耐了许久的杀手，忽然出剑，杀气袭人！正沉浸在悲愁绪中的南宫玉，顿觉心弦一颤，连呼吸都立刻困难了起来。南宫玉大吃一惊，急忙提起一股真气，流遍全身，才缓缓平静下来。
再看西门痴，却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盘坐在地上，闭着双目，如在养神一般。
“旧游怜我长沙谪，载酒沙头送迁客。天涯望月自沾衣，江上何人复吹笛。横笛能令孤客愁，绿波淡淡如不流。商声寥亮羽声苦，江上寂历江枫愁。静听关山闻一叫，三湘月色悲猿啸。又吹杨柳激繁音，千里春色伤人心。”高处不胜寒，秦笙的笛声，亦如是。愈来愈高的笛声，也愈来愈寒，林中，一时树叶翻飞，纷纷震落。
南宫玉也愈来愈觉得吃力了……
蓦地，寒彻心扉的笛声，嘎然而止，就象拉满的弓，骤然绷断了弦。
南宫玉虽然心头如释重负，但仍不免奇怪，不解这笛声，何故说停，便停了。没等南宫玉开口，树林的上端，忽然像下饺子似的，劈里啪啦地掉下十几个白衣人来，东倒西歪地横在地上，显然，皆没得活了。
南宫玉立时怔住。过了半晌，南宫玉才走向了那些横尸当场的白衣人面前，只见，这十几个白衣人，皆面戴着与秦小昭一样的惨白色骷髅面具，而在面具中的眼睛，全都圆瞪着，俱是死不瞑目。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南宫玉转过身来，却见持笛而立的秦笙，神情冷漠，眼中俱是森寒的杀气，一时愣住，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早就站起身来的西门痴，却忽地拍起手来，大笑道：“好，痛快！这，才是惩凶的魔笛！这些地狱门的恶贼，皆被秦老弟的笛声震断了心脉，都名副其实地到地狱门里逍遥去了！”
秦笙却面无喜色，望着地上的这些白衣人，面露忧色地道：“这些恶贼，一定都是在暗中监视昭儿行踪的。昭儿此次归去，只怕……只怕凶多吉少！”
西门痴笑容顿敛，看着正在发呆的南宫玉，轻咳一声道：“玉儿，在想什么呢？”
南宫玉如梦初醒，轻声道：“师父，我……我在想我当年的事。”
西门痴轻叹一声，看着神情忧戚的秦笙道：“玉儿，当年你们，全都误会他了！”

【第9章】不白冤
秦笙亦是一声长叹，望着西门痴道：“伤心事莫提起。事情既然已经过去，西门兄又何必再提！”
西门痴正色道：“你呀你！蒙了这么多年的不白之冤，还不肯说么？今天，我来替你解释！”
南宫玉只觉心情激荡，急忙道：“师父，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西门痴道：“当年，你的父亲到秦家去提亲之后，立刻就传遍了整个武林，成了武林中的一件美谈。一个是豪爽过人的三公子，一个是婉贤淑的红琴仙子，可惜……”说到这儿，西门痴又是一声长叹，竟似不忍再说下去。
面色沉重的秦笙，听到这儿，更是黯然神伤，望着南宫玉道：“三公子当时嫌弃昭儿，是不是因为我忽然为了一个西域女子离家的事，才……？”
南宫玉不由低下来，黯然道：“我以为，秦前辈如此风流，有其父，必定也有其女……”
秦笙黯然一叹道：“玉儿，当年，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淫贼恶徒了？”
南宫玉默默点了点头。
秦笙道：“当年，你父亲来我家提亲，昭儿甚是欢喜，因为三公子，早已经是昭儿心仪之人。可惜，你父亲走后一个多月，我家，就出事了……”
南宫玉听得心头一震，急忙问道：“是……是小昭出事了么？”
秦笙望着神情忧急的南宫玉，道：“其实……其实三公子，也是喜欢昭儿的，对么？”
南宫玉低头道：“开始，我是同意这门亲事的，后来，出了前辈的事，我才悔婚。我父亲却并不知道秦前辈的事，大怒之下，便将我逐出了家门。于是，我便了南宫世家的不肖三公子。”
“造孽呀！”秦笙悲呼一声，续道，“当时我离家，是因为我忽然收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道，‘妙书生，你若想救你妻子，就随我到西域去取解药！此事你知我知，不得泄密，否则，就别想再见到你的妻子！——平儿书’，当时，我夫人，也就是昭儿的母亲，正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接连几天高烧不退，而那西域女子，也就是写小纸条的平儿，当时是我夫人的一个贴身女仆，生得有几分姿色。这也就是让昭儿与她母亲误会的原因。我当时信以为真，救妻心切，便急忙随其而去。”
“那后来呢？”南宫玉急忙追问道。
秦笙面露悲愤地道：“后来到了西域，我才发现上当。原来，那平儿并非西域女子，而是一个东瀛女子，也就是，那个地狱门主，平川一郎的妹妹，平川美子！当时，她向我说出真相时，我的肺都快气炸了！”
“那昭儿的母亲，真的中毒了吗？”南宫玉愈听愈心惊。
秦笙点了点头道：“这个平川美子，在我夫人平时的饮食中，逐量下了毒。”
南宫玉道：“这平川美子如此害你夫人，究竟是什么目的？”
秦笙低看着自己手中的银长笛，黯然一叹道：“因为我的这枝银色长笛！”

【第10章】三年囚
南宫玉讶然道：“一枝长笛，竟然，也会招来祸端？”
秦笙点了点道：“三公子初入江湖，一定不知道，现在流传在武林中的这兵器谱，其实，是被删减以后的兵器谱。”
南宫玉皱眉道：“谁这么无聊，擅自改兵器谱做什么？那原来的兵器谱，又是怎样的呢？”
秦笙道：“原来的兵器谱中，排行第一的，是你义父司徒绝的阎王笔，排行第二的便是我的这枝魔笛，第三是西门兄的魔鞭，第四是花落泪的回头弯刀，第五是上官逸尘的大搜魂针，第六，才是你的怒鞭，第七是碧落箫仙子的索命碧玉箫，第八是诸葛残的金刚拐，第九是龙覆雨的嗜血剑，至于排名在后面的兵器，我也不是非常的清楚。”
南宫玉“哦”了一声，依然不解地问道：“那，又是谁，把排行前面的三名的兵器和第五名的大搜魂针给除名了呢？”
秦笙愤然道：“这还不都是平川一郎这倭贼给擅自除去的。也不知这兵器谱，怎么会落到了这平川一郎的手里！他扬言，要把兵器谱上的武林人物给一一除去。于是，你的义父便遭了灭门之祸，而我，则被逼到了西域，至于上官逸尘的金钱帮，更是平川一郎的眼中钉！倒是西门兄，因为行踪一直不定，倒也没遭什么祸端。”
南宫玉望着秦笙道，“那秦前辈到了西域发现上当后，为何不立即回家，为自己澄清这不白之冤呢？这几年来，秦前辈在西域，又是和谁在一起呢？”
秦笙摇头叹道：“立即回家？谈何容易！当时，我还想向平川美子索要解药呢？”
南宫玉道：“结果呢？”
秦笙苦笑道：“说来惭愧！非但没要到解药，连自己，都莫名其妙地中了她的软香毒散，一时失去了功力，被她给囚了起来。这一囚，便是漫漫的三年！而那个平川美子，自从把我关起之后，只留下了几个倭贼看守，而她自己却不见了踪影！若不是后来遇到西门兄相救，我的这条老命，就丧在西域了！西门兄救出我以后，还助我解去了软香之毒，助我恢复了功力。后来的日子，我便一直与西门兄在一起，并被冠以西域双魔之称。没想到，这一次重返中原，竟然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没想到因为我，竟然害死了我的妻子，更害得昭儿……”
听到这儿，西门痴恨声道：“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这个平川一郎，硬是给拆散了一桩好姻缘！”
“师父，求你别再说下去了！”说起婚事，南宫玉只觉心烦意乱，低头道，“师父，现在，我已经有了雪妹，不想再……至于小昭，只叹今生无缘了！”
西门痴不由一声长叹，遂沉默不语。
秦笙黯然道：“三公子说得极是。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了眼前之事再说。三公子接下来，准备去何处？”
南宫玉抬头道：“少林寺。”
“少林寺？”秦笙不由一愣，随即道，“三公子难道不知，少林寺，就在这林中么？”
南宫玉搔了搔头，苦笑道：“我只知少林寺就在附近，却不知，就在这林中。”
秦笙道：“‘少林者，少室之林。’。这里，就是少室山北麓的五乳峰下，而少林寺，就在这片密林中。方才，我与西门兄，就是刚刚从少林寺里出来的。”
南宫玉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急忙道：“这地狱门的人，竟然潜伏到了少林寺的周围，那……那天羽禅师他们……他们没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