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早市

　　来听课前，庄意也没有听说这还跟事业有关系的。一听提到事业两个字，庄意一下子想到了昨天晚上飞儿的话，我问：“这不会就是传销吧？”
　　“不是，这怎么会是传销呢，我们是直销。我们是合法的，在电视台还有广告呢。”
　　坐在旁边的一位中年的男子，可能觉得这个解释不是很有分量，他把凳子向我们这边挪了挪，说：“我来跟你说说这个问题。”男子慢条斯理的，大家都停下来了听他说话。
　　“传销是美国的说法，传播知识，销售产品，这在人家美国是很合理合法的事情。但是到了中国，就有一群歪嘴和尚把经念歪了，专门销售一些假冒伪劣产品坑害老百姓。所以，在中国，传销给人们的感觉非常不好，我们又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直销。其实不管是传销还是直销，关键的是公司，是人。”
　　“嗯，对的，对的。”身边几个点头附和着。
　　庄意其实不介意它是传销还是直销，因为庄意从来没有打算参与这样的事情。庄意来听课完全是出于给那位阿姨一个面子。
　　营养课讲到一半，飞儿来电话了。由于开始上课的时候，阿姨把她放到了会场的前排的正中间，所以庄意也不好意思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去接电话。庄意把飞儿的电话摁断，想给她发一条信息。信息刚写几个字，飞儿的电话又进来了。庄意又连忙摁断，又重新写短信。这样反复了三四次，终于是把信息发出去了。不一会，‘呗’地一声，信息进来了：“你听什么课？洗脑课？是不是被洗脑啦？”庄意把手机放进口袋，懒理飞儿。
　　好漫长的课呀，其实也不是什么课，就是一些经验分享，说的都是谁谁谁用了她的哪款产品由多惨变得多好，都是类似的一些例子，挺无趣的，好在上课的人还比较风趣幽默，倒也逗笑了不少人。
　　好不容易把课听完了，庄意以为老师走出会场自己就可以回家了，谁知会场里的人又自觉地把凳子围成一个圈，说是要开心得分享的小会。杨阿姨就坐在庄意的身边，耐心热情地鼓励着大家发言，发言之前都要先来一个自我介绍。
　　轮到庄意了，庄意迟疑了一下，说：“大家好，我叫庄意，是个老师。”
　　杨阿姨鼓励庄意多说一点，比如说那一年毕业的呀，在那个学校教书呀。庄意压抑住内心涌起的厌恶感，挤出一个很假的笑容，说：“今天就说这么多吧。”庄意心里想，我就说这一句话就有半句是不真实的了，还想让我说更多假话吗？
　　“是老师呢。我们这里有好几个都是老师呢。洪老师就是学校的老师，两年前辞职了专门加入美意公司的，现在每个月的收入都接近两万了吧。”
　　“是的呢，他的团队挺大的。”
　　“我们是团队运作，不是单打独斗的，我们有人教有人帮，和传统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的行业完全不一样。”
　　分享小会开了好长时间，庄意说回家的公交车最后一班是晚上十一点，马上就没有车了，着急着要去赶车。杨阿姨送庄意送出了好远的路，边送边叮嘱庄意要好好了解这个事业机会。庄意连声敷衍着，好不容易庄意把杨阿姨劝住了，让她回头别送了。在杨阿姨走了之后，庄意竟然感觉累极了，就像刚经历了一场比内力的长跑一样。
　　庄意拿出手机，有5个飞儿的未接来电，而且已经是十点四十分了。庄意顾不得给飞儿回电话，连忙跑去公车站牌那里等车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庄意每天都接到邀请去听各种课程的电话。他们真诚的话语和热情的态度让你都无法去拒绝。在和庄意通电话的时候，庄意不经意间把自己现在没上班的事情也给说出去了，这下庄意更找不着拒绝人家的理由了。飞儿说庄意呢：“你是把传销课堂当进修学校啦？”
　　庄意也挺无辜的，说：“我真不知道她们怎么会那么热情，特别是那个杨阿姨，她一口一个闺女地叫着，我都不好意思拒绝了。而且同杨阿姨在一个工作室的其他人也经常会打电话来，说一些问候的话，你说我能拒绝她们的好意吗？”
　　一个冬天的晚上，在床上，庄意和飞儿在辩论着做直销到底有没有出路，到底能不能把直销做成事业。
　　“我再次重申一下，做直销是不用投资的，这是我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共同答复。”庄意说。
　　“你别异想天开了，说是不用投资，你投入了时间，投入了精力，那不是投资吗？说是不用你投钱，但是过不了多久，肯定是要你买她的东西的。”
　　“做什么都是要投入时间和精力的呀，关键是这可以算是一个不需要本钱的生意，不像打工那样……”
　　“你绝对是被人洗脑了，这一个月来你这里听课那里听课的，刚开始还说累得很，厌恶得很，现在怎么改变得这么快了，不是洗脑才怪。”飞儿气呼呼地说。
　　“我也没有说要做，我只是跟你说说。”
　　去直销会场多了，渐渐庄意也发现了，其实她们还是很迫切地希望庄意买她们的产品的。在刚开始的时候，杨阿姨绝口不提要买产品的事，但是到比较熟悉了之后，她的团队里就有人把想法给庄意说了，说这个月杨阿姨要上级别，还需要两千块钱的业绩，希望庄意能分担一下。当然了，她们没有说叫庄意把产品买回家自己用，她们是说要庄意去做市场，把产品卖出去，卖出去的产品有20%的零售利润。后来，杨阿姨也亲自跟庄意说，希望庄意在她上级别的这几个月每月给她做点业绩，而且她还建议庄意先把产品买回家，然后再找顾客把产品卖出去。庄意自己很明白她不可能一下子掏两千块钱出来买产品的，而且她也很清楚，她把产品买回来之后是很难把它再卖出去的，因为她从来没有像她们那样拎着产品到办公大楼里面逐层推销的，庄意觉得她连那样推销产品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可能把产品卖出去呢。
　　当初做培训老师的时候，就是因为公司要求老师也兼做业务员，要求每天都要在学校门口拜访陌生顾客，就是公司的这一举动，让庄意觉得很难适应，而且付出和收获严重不相符，这才让庄意下决心辞职不干的。在庄意的内心深处，始终还是有着一丝挺可悲的骄傲的，她是211大学全国统招的大学毕业生，她怎么可能去做上门推销的事情呢？虽然她现在暂时没有合适的工作，但是庄意肯定她会有自己的出路的，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但她知道那绝对不会是上门推销。
　　寒假里，以前私立中学的同事给庄意介绍了有两个家教，每人每星期都要上两次课，庄意暂时有事情做了，飞儿也稍微放心了些。家教带了两星期后，这两个学生又给庄意转介绍了两个学生，这样一来，庄意一个星期下来也能有五百多块钱的收入了，而且还只是占用了两个晚上和一天周末的时间，庄意的空余时间还是比较多的。
　　自从接了这几个家教之后，庄意基本就不去直销会场了，她告诉那些人她上班了，没那么多的空余时间了。杨阿姨和那个杨娟玲都跟庄意说，她们的事业是可以兼职做的，可以当成一份备胎工作，说不定以后这份备胎工作挣的钱比正式上班挣的还要多呢。庄意先是婉拒了，后来，架不住他们隔三差五的礼貌地邀约以及苦口婆心地摆事实、讲道理，庄意厌烦地挂断过她们的电话。
　　飞儿让庄意把电话号码换了，庄意不假思索就否定了飞儿的提议：“那怎么行。”
　　就因为带着几个家教，庄意找到了春节不回家的理由。因为家教要求上课上到大年29，而且过了年后，那几个孩子的家长还希望在学校开学之前，先给孩子提前上上课。庄意以工作为借口，2007年的春节她没有回家。这半年来，自己都没有工作，整天在各个会场听课，豪言壮语和美好愿景她听了不少，但是都没能给她日益自卑的内心注入多少激情。庄意害怕回家，害怕回家之后面对父母那关切的目光以及邻居们善意的或者故意的打探。
　　飞儿的公司年前组织了到海南的旅游活动，旅游活动结束后，她直接从海南就回家了。2007年的春节，可能是庄意记忆中最悲凉、最惨淡的春节了。因为是一个人，她在年三十的晚上做了一大锅的米饭，从初一到初四，她吃的都是炒米饭。一天基本就是吃一顿饭，剩下的时间就是看电视，睡觉，以及发呆或者流泪。初八那天，她出去带家教，那是她春节里第一次出门。初十，飞儿回到西安，庄意好好地做了一顿饭，炒了几个菜。
　　飞儿一见庄意就说：“庄意，你怎么瘦了？”
　　庄意笑了笑，说：“想你想的。”
　　庄意带着几个家教，工作是很轻松的，每天的上午基本都没什么事情做。虽然早起也没什么事情做，但是庄意还是习惯早起。
　　对面的花城小区大门边上有个小广场，每天早上都会有一群老头老太太在那锻炼身体。即使是冬天，只要不是大雪纷飞的天气，那些老头老太太都会在那里锻炼。庄意经常会坐在广场边的水泥长凳上看那些老头老太太锻炼身体。飞儿很不理解这一点，早上又没什么事，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呢，非要去看一群老人锻炼身体？看完老头老太太锻炼身体，庄意有时就会到离小区不远的超市赶早市。
　　超市每天早上九点到十点是早市时间，早市上专供一些新鲜便宜的蔬菜，过了这个时间点早市就结束了。每次庄意说要去赶早市，飞儿都会笑话她两句：“诶，估计你今天的早市能买上1块钱一斤的西红柿了，买一斤能省两毛钱呢。”
　　庄意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觉得她太闲了，她得尽快地找到自己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