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锁茗园无处话凄凉
作品名称:桃花错 作者:莱芜六月雪 发布时间:2015-06-29 20:14:28 字数:3850
秋月映芦墙,
点灯看草堂,
一番番闲言碎语写在门槛上,
未见的寒门庶子咽无奈,
金樽里饮的是多少惆怅?
米黄渲染了竹石坚,
野菊花独秀贱笔上,
说不尽,
缘里缘外真几分,
皆荒唐!
酒里愁的累,
提笔几忧伤?
想那时看花妒玉颜!
回头见,
却已是,
干枝儿落在坟头上!
伏草枯,
秋叶黄,
赤,裸,裸将就那寒霜铺床,
怎奈的,
泪眼汪汪!
无处话凄凉!
一大早李春慧(字仪亭)匆匆走过未了湖时,见王树栋(字子诺)正在湖畔吟诗,正上前去时,夏丫头忙来拦下了,遂低声道:“奶奶,修剪的那几个丫头们在长寿园后面的塔前头碰死了,才刚叫人拖出去埋了,她们家里善后的事儿,还得请示奶奶去定个赏钱!”李春慧一怔,倒吸了口气时急道:“打发前头支给她们家里每个二十两银子就是了,见了她们家里的,就说是得了症候,一口气没上来死了,怕是有后事儿,索性就埋了!”夏丫头忙点头道:“知道了!”李春慧一顿忙道:“哎对了,星空皓月那边儿怎么样了?”夏丫头忙道:“好些了,昨儿胡太医配了些蹊跷的方子来,可巧就管了事儿,这会子能喂下些了,二爷一早就去了,这会子还高兴着呢!”春慧闻言点头笑道:“知道了,去吧!”边转身扬长去了。树栋远远听得仔细,只含泪舒了口气算了。
再说天然飞歌,侯冲(字子凌)出门时,正巧跘了一脚,只锁着眉头骂道:“这个下贱的坯子,也来找我的麻烦不成?来呀,砍了它去!”四下无人时,却见他忽然捂住了胸口,闭上眼睛拭了把冷汗,又是一阵难受,竟吐了口鲜血。孟鑫(字心怡)出了门,正往这儿走,忽然看见了这一幕,忙退了回去。
正堂下,郝太君正端坐着叹了口气,一旁李春慧也摇了摇头,忽闻太君叹道:“可问清楚了?是什么人家?”李春慧锁眉回道:“听说济南王惧怕北军来犯,日久忧郁成疾,死在旦夕,特来接回女儿见面的!”太君含泪一怔,轻轻泣道:“你且不必瞒着我了,我知道,玲丫头这一去,定是……就不回来了!”李春慧拭了把泪忙道:“我们知道,这个事儿,也瞒不住!”于是一顿又微微笑道:“不过还请老太太放宽心,我听说,玲妹妹许给了梅花枪于家,叫做于光威的!”太君喃喃叹道:“于光威……?”春慧回道:“是了,这于家,也不是外人呢!”太君惊道:“哦?”春慧忙解释道:“听说于家,乃是上古于滨之后,也有世袭的爵位呢。这于光威,字兴邦,生的俊秀,自幼习武,使得一手好枪,胸怀大志,也不是个凡夫俗子!”太君听得这话,方才叹了口气,显出了一丝笑容,喃喃叹道:“如此便好,这便好啊,你去安排,玲丫头走了,把她那园子锁起来,只留着她自己的丫头婆子们去收拾打扫,她要随时回来,随时都能住下!”李春慧忙起身笑道:“是了,这事儿只管交给我去办,就请老太太放心吧!”
话稍偏远,松柏之间,九羊宫中,正有一少年,一身紧身的青衫,一双银边的青靴,眉如墨染,目似明星,俊俏的面容,匀称的体格,正是于光威(字兴邦)在练习枪法,且见得身轻如燕,枪法纯熟,真就是深山隐俊杰,人间一丈夫。忽然,一匹雪白的宝马一声长嘶,从天中飞来,落在了面前,光威凝眉惊道:“夜照玉狮子……?”便一阵笑声道:“那日在崂山,我看你盯着那崂山之子的雪狐宝马看了半天,必有喜欢之意,今日有了这样的宝马,汝,可尽意否?”看去时,是一发须苍苍的老道士,头戴莲花观,身着鹤绛衣,背着剑筒,别着拂尘,也是一仙风道骨,绝非人间之士,乃是个岁寒先生,姓文名章,字一戒,本也是达官显宦,又因牵扯到朝廷之事,被贬为庶人,出家修道,云游四方。于光威见了忙跪拜道:“文太公……?弟子不知是太公到此,望乞恕罪!”那文章(字一戒)摆手笑道:“起来吧!”已经到了白马面前,弹指一挥,那白马身罩一层淡蓝色的荧光,跑到了光威身边,光威含泪轻轻一笑,抚摸着这从天而来的夜照玉狮子,舒了口气。
回到花厅坐下了,方闻那文太公捋须叹道:“近日夜观星象,南方罡星晦暗,必有颠覆。燕军远来,其势不可挡,皇帝,恐不能保。尔身在玄门,乃受天命而受制于天,我今赐你这夜照玉狮子,你便去应天府随时待命,到时自有安排!”光威闻言一怔,锁眉叹道:“这——?”太公随而笑道:“我知道,历城侯已将郡主许配于汝,不日便要——!”于是一顿忙道:“只是天下若乱,你又——怎能安度?”光威紧锁眉头,攥紧了拳头一时难以答对,太公又道:“你也是名族之后,玄心门人,岂不知大义当先?怎能为——红颜折腰?”于光威含泪一笑,点了点头,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话又回来,李春慧到了醉景阁,正饮了杯茶,有小厮匆匆跑了进来,只急忙拜道:“奶奶,仲真大爷回来了!”春慧点头一笑,便忙起身去了,与杨志勇(字仲真)路过长廊回来,方闻志勇惊道:“怎么听说,玲妹妹被济南的人接回去了?”李春慧忙道:“唉,济南王殁了,王府里的人生怕累及到玲丫头,我也是怕这个事儿……!”于是一叹忙道:“不过,前日济南派心腹人来说,玲丫头已经许配给了梅花枪于光威,这于光威乃是上古时于滨之后,也是世袭爵位,倒不辱没咱们玲丫头!”志勇一顿止住了步子,缩紧了眉头。
日已偏西,侯冲散步到了茗园,大门上了锁,早已人去楼空,侯冲含泪微微一笑,从墙上的花窗看进去,似乎又看见颜丫头和肖玲(字可真)在园子里采茶的情景来了。而肖玲何处?早已被送回了济南。王府后院,大堂上是历城侯的灵位,肖玲跪在当下哭得紧,丫头们也都忙着给她擦泪。许凝(字子旭)和丁力源(字誉涵)从二门进来了,请肖玲到了偏厅里。方闻许凝叹道:“铁公令我二人来,是为送妹妹去九羊山的事儿,不知妹妹……?”肖玲含泪叹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还请大师兄安排,就是了!”许凝轻轻点了点头,长舒了口气随道:“也罢,如今天下方乱,到处都不是个栖身之地,九羊山是玄门修道之地,有皇帝诏命,军事不可扰之,妹妹到了那里,自然可以安然!”
不几日许凝亲自护送肖玲前往九羊山,到响水河时,忽然见一人驰骋白马只身往南而去,正是于光威,肖玲等也不认得他,只还闻许凝赞道:“好一匹夜照玉狮子,真宝马也!”启程到了九羊山下,山门前却空空不见一人,许凝锁眉叹道:“怎么……九羊宫无人来迎亲?莫非有什么变故……?”肖玲在轿中安坐,也疑惑的缩紧了眉头。许凝下马过来了,只锁眉叹道:“玄门重地,久闻于兴邦的梅花枪威震山东,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于是吩咐左右力士保护肖玲的轿子,握紧宝剑上了山去。
到了九羊宫,有守门的两位道童上来拜道:“师叔远来,弟子在此等候多时了!”许凝一怔,惊道:“等候我……?”那道童躬身回道:“师祖闭关修炼多日,已遣小师叔往应天去了,今即知师叔护送姑娘而来,特命我二人在此等候,转告师叔,且带姑娘往西小院暂住,待小师叔回来,再行完婚!”许凝闻言惊道:“什么?兴邦不在?”那两位道童稽首拜道:“是了!”话音未落,许凝锁眉喝道:“岂有此理?济南王临危之托,我带兵护送,兴师动众而来,你们于家就这么回复?既如此,何必定下亲事选在当日?”于是怒道:“你们且快马把于光威给我追回来!否则,我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说着一甩披风,往山下去了。
当夜,许凝带众人安顿到了西小院。肖玲伤心欲绝,泪如雨下。许凝也紧锁着眉头,咬牙切齿地攥着拳头,暗自叹道:“堂堂梅花枪于家,做事如此轻慢,是无礼也!”于是回头看了看哭得正伤心的肖玲,低声叹道:“妹妹休哭,为了这种人不值得,等他们追回于光威,我自要和他理论一番!”肖玲轻轻摇了摇头,却又含泪笑了,只低声叹道:“我自不为他而伤怀,是想回家了!”许凝看得出肖玲眼神里的绝望,却也只能点了点头。
消息传到了泰安,杨志勇拍案怒道:“岂有此理!匹夫!安敢如此?”一旁众人也都起了身来,侯冲低声叹道:“哥哥息怒!”志勇凝眉喝道:“息怒?这要我怎么息怒?大师兄兴师动众护送前去,他们于家竟然不出门迎亲,只将新娘子安置在一个破院子就这么暂住着!这算是什么?又置玄门的颜面于何在?”李春慧带侯冲到了外面方才问道:“怎么没把玲丫头接回来呢?”侯冲左右看了看,方才叹道:“实不敢瞒着嫂子,玲姐姐自从回去就不进食了,昨儿还有心腹人来说,这几日又发高烧,病得不轻!”李春慧急道:“什么……?”于是擦了把冷汗,倒吸了口气。而那于光威到了应天,整日醉酒于客栈之中,尚暗自叹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我的命运……对不起……!”
月上树梢,侯冲腾空一跃,到了房檐上,茗园的夜空显得黯淡、凄凉,侯冲拭了把泪,含泪笑道:“以前有那么多话,说给仲真哥哥就好了,可是仲真哥哥做了玄门的主教,就要忙政务了,后来骏哥儿和我知心,总有一个可以畅心聊天儿的人了,这会子,他也去了……或者是这满院子的茶花,可以让人心旷神怡一些,至如今,这茶花儿也没了,老太太派人锁起了这座园子,原寄希望姐姐能回来的,这会子,玲姐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怕是,也再难回来了吧!”说着泪水儿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的滴落下来,侯冲傻傻一笑,从怀里取出笛子,吹奏起来,远远处似乎听见四下传来一阵歌声唱道:“秋月映芦墙,
点灯看草堂,
一番番闲言碎语写在门槛上,
未见的寒门庶子咽无奈,
金樽里饮的是多少惆怅?
米黄渲染了竹石坚,
野菊花独秀贱笔上,
说不尽,
缘里缘外真几分,
皆荒唐!
酒里愁的累,
提笔几忧伤?
想那时看花妒玉颜!
回头见,
却已是,
干枝儿落在坟头上!
伏草枯,
秋叶黄,
赤,裸,裸将就那寒霜铺床,
怎奈的,
泪眼汪汪!
无处话凄凉!”
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