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爷爷的书屋
作品名称:千万不要忘记 作者:沧海扬沙 发布时间:2015-06-29 11:27:44 字数:4965
我想写一部抗日题材的小说,但总觉得素材匮乏,几次提笔都无奈地又放了下来。做工程建设总公司经理的父亲看出了我的心思,说:
“写小说和搞工程建设一个样,难做无米之炊。看你那个心神不定的样子,一定是想写的小说没有材料可写,对不对?”
我看着父亲点了点头,问道:“你咋知道的?”
父亲得意地说:“知子莫如父嘛,你一个小说家除了写小说,你还能会为别的什么事发愁呢?”
我为难地说:“写小说的素材,可不是像你搞工程建设用的钢筋、水泥和沙子,到处可以买得到。我这素材到哪去买?”
“市场上是没有见到卖小说素材的。但你可以拣你有素材的题材去写嘛。不要去做无米之炊,难为自己!”父亲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作家梦,后来想想,咱到哪儿去经历那么多事儿,还是干点实际的吧,于是就学了工程建设专业。”
我笑了笑父亲的作家梦,说:“小说素材也不是你说的那样事事都要亲身经历。鲁迅先生早就说过,‘作者写出创作来,对于其中的事情,虽然不必经历过,最好是经历过’……”
没等我说完,父亲就笑道:“看看,鲁迅先生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经历某事,你就不可能知道某事。你根本不知道某事,你咋着去写某事呢?除非你是天才,生而知之。可是到现在为止,生而知之的天才还没出现一个。所以还得去经历事情才行。”
我等父亲说完了以后说:“鲁迅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呢。他说,‘我所谓经历,是所遇所见所闻,并不一定是所做。但所做自然也可以包括在里面。天才们无论如何怎样说大话,归根结底,还是不能凭空创造。’没说事事都要经历。碰到的,看到的,听到的,都在经历之内。”
父亲似有点后悔地说:“早知如此,我就不干工程建设了,还得去买建设材料。要是当作家,我早就成为大作家了。我的小说素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还不用花钱去买!”
我听着父亲像在说梦话,笑道:“我咋从来没听说过你的作家梦和取之不尽的小说素材呀?”
父亲笑道:“我做作家梦的时候,连你妈是谁我都还不知道,你当然就更不知道这事了。”
我的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怪不得我不记得呢。那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的素材在哪呀?”
父亲骄傲地说:“在我爸爸妈妈的肚子里呀!”
我不解地问道:“在爷爷奶奶的肚子里你咋知道的?”
父亲着急地说:“你忘啦,你爷爷奶奶是抗日八年的老八路,一点都不含糊的。打日本的故事多得很,‘文化大革命’那年我十四岁。后来学校停课闹革命,我就天天在家听你爷爷奶奶讲打日本的故事。不带重样的,一天一个新故事。”
父亲的话提醒了我,爷爷奶奶肯定可以提供不少抗日的素材。我后悔没机会听爷爷奶奶讲那么多抗日的故事。
父亲说:“去找你爷爷奶奶,抗日的素材肯定不会少。你就写抗日题材吧!”
我高兴地说:“我就是写的抗日题材小说!”
父亲好像比我还高兴,说:“你咋不早说抗日题材呢?早说我早就让你去找你爷爷了!”
“谢谢爸爸!”说完我就去找爷爷了。
按照国家规定,爷爷应该是老红军。一九三七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前的两天,刚满十四岁的爷爷,跟着他的大哥来到了延安。他的大哥是北大进步的大学生,他是刚上初中的中学生。七·七卢沟桥事变后,中国形成了统一的抗日战线,延安的红军改为抗日的第八路军。直到一九四五年九月三日,日本在投降书上签字止,爷爷的八年抗战,没有一天不是在与日军的血战中度过的。肯定是个抗日故事库。
我三岁那年,也就是上世纪一九八一年,爷爷从省文化厅副厅长调任新组建的省地方史志办公室主任。新单位,新工作,新事业,爷爷工作更忙了。我就很少能见到爷爷,当然他也没有时间给我讲抗日的故事。想到这里,我心里便油然地产生出一种妒忌父亲有幸听了那么多抗日的故事。如果听故事的是我,我也不用为抗日素材发愁了。
我知道爷爷肯定是在书房,就直奔书房而去。爷爷果然就在书房,他正戴着老花镜伏案看着什么。大概由于他的精力过于集中,竟没有发现我的到来。我悄悄走到爷爷的书案前,喊了一声“爷爷!”
“嗷,是豹子。”爷爷忙抬起头看着我高兴地说,“看样子你是有事求爷爷!”
“孙子想爷爷就不能来看看?”我故意说。
“孙子来看爷爷当然理所当然。但你这次来肯定不是专程来看爷爷的。”爷爷自信地说。
“你咋知道的?”我说。
“知孙莫如爷,你瞒不过我的眼睛!”
我笑了笑说:“就算你说对了,那你知道我来找你有什么事吗?”
爷爷笑了笑说:“你是我们东方家族的小说家,写小说是你的本分,是你的职责所在。全国人大常委会刚以国家立法的形式将每年的九月三日确定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十二月十三日设立为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你肯定是想写一部抗日题材的小说或者什么文章。但你对抗日时期的事情又知之甚少,于是就想到了我这个抗战八年的老八路爷爷。你说我猜的对还是不是?”
我打心眼里佩服爷爷料事如神。但我却说:“是我爸让我来找你,不是我要来找你!”
爷爷高兴地说:“不管是我儿子东方虎要你来的,还是我孙子东方豹你自己要来的,事情是不是关于抗日的事?”
我问非所答说:“爷爷你在忙什么呢?这么专注!”
爷爷认真地说:“你别打岔,我说的对不对?”
我只好说:“对,对!我就是来听你讲抗日故事的!”
爷爷说:“你是不是因为看到了国家以法律的形式将每年的九月三日确定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和十二月十三日设立为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才有了写抗日题材小说的想法?”
我点了点头说:“是的!”
爷爷意味深长地说:“一般人都有这习惯,条件反射嘛。这习惯也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这效应作用不能只是热一时。好事坏事都一样,比如学雷锋,不能只是每年的三月五日这一天学,而是要天天学雷锋。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也是一样,不能只是这一天才想起来了日本军队对中国的血腥侵略。我们在欢呼胜利的同时,千万不要忘记日军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惨无人道的罪行。忘记日军凌辱中华民族的这一页,就不配做中华的英雄儿女。任何一个真正的中国人,永远都不会忘记日军在中国犯下的反人类的这一页!”
我听了爷爷的话,像似明白了如何构思这部抗日题材的小说,和如何选材的问题。但我要知道爷爷要编的这部书是如何谋篇的。于是问道:“爷爷,你这部大作的篇目设置和规模如何?”
爷爷说:“这部书是个大部头,称得上是一部巨著。因为记述日本对中国的侵略和在中国犯下的罪行,不能从一九三七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开始抗战算起,而是应该从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驻中国东北地区的关东军突然袭击沈阳,以武力攻击东北时算起。到一九四五年九月三日,日本在投降书上签字时止,就是长达十四年之久。再说范围,日军侵华期间,中国沦陷区有26省、一千五百多个县市,面积六百多万平方公里。除了四川、西藏、新疆、宁夏、甘肃、云南、贵州等西部省之外,几乎所有省都有大片土地或全部被日军占领。再说损失,军民伤亡三千五百多万人,损失财产及战争消耗达五千六百多亿美元。再说日军惨无人道的罪行,这一点必须得记述。而且必须占有重要的篇幅。为什么呢?因为如果只是记述一个死亡数字,根本不可能揭露日军的惨无人道和反人类的罪行。没有经历过的人还以为是两军对阵中的伤亡。只有记述了日军的罪行,才能让世人知道那些手无寸铁的儿童、妇女、几十岁的老年人和无辜的百姓是如何惨死在日军手里的!日军的这一切罪行,都白纸黑字地记录在我国的各级史志书籍中,日本右翼想赖是赖不掉的。”
我不解地说:“既然各个省、市、县的史志书籍中都记述了日军罪行。你还费这劲把它编在一起干什么?”
爷爷说:“编到一起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只有编到一起,才能充分揭露日军的残暴罪行。日军在各个地方残害中国人的手段都有不同。二是因为,地方志书的部头太大,国家规定县级志书为三十万至五十万字左右,而实际上编出来的志书大多都在九十万字左右,有的甚至一百多万字;地市一级的志书,国家规定为一、二百万字至四、五百万字左右。而实际情况呢,有的达八、九百万字,甚至上千万字。而侵华日军的罪行和军民的抗日行动作为军事志的一部分,只有几千字。很少有超过一万字的。试想,有几个人能看到这几千字的内容?这是地方志书的百科特点决定的,所以,只有从地方志书中将其内容抽出来,另编一个《侵华日军罪行录》,才能便于普及。才能让更多的中国人看到日军在中国犯下的罪行。这两点就是促使我要编这部书的原因。等以后你看了这些史志书籍就知道编到一起的好处了。”
我关心地说:“你都九十有二的年龄了,是该享晚年福的时候。这事你交给办公室去办不好吗?”
爷爷说:“办公室是省的地方办公室,记住‘地方’二字。市上、县上的办公室也是该级的地方史志办公室。有关全国的这类事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不便管的。”
我说:“那你管这事不也是超越职责范围吗?”
爷爷笑了笑说:“我离休了,不再受那框框的约束了。再说,我这也是爱国的善举,有利于充分揭露侵华日军的残暴罪行,可以教育后人,永远记住被日军蹂躏的惨痛岁月,激发强国之梦!永远屹立于世界之林!不再让那种噩梦般的岁月重演!”
我说:“怪不得你整天不出门,原来你是在为全民族干着前所未有的事业!”
爷爷说:“我到省史志办公室干了一届就退下来了,又干了两届顾问。从退下来都在想这件事,精力就全都放在这部书上了。”
我说:“你这部书准备送哪个出版社出版?”
爷爷说:“哪个出版社都行,谁要钱少就搁谁那里出?”
我惊讶地说:“人家自费出书是为了晋级评职称,你自费出书图什么呀?”
爷爷说:“为了让中国人永远都记住侵华日军的暴行!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我激动地说:“爷爷,你的事迹太让我感动了。等我的小说发表的时候,我把稿费资助你!”
爷爷说:“你能有这想法爷爷很高兴,不过我自己的钱也差不多。你爸他也说了,出书的钱他要出。你的钱你就留着娶媳妇吧!”
我说:“反正我的心意到了。用着孙子的时候,吭一声!我娶媳妇的钱也该爸出。”
爷爷说:“你要真写抗日小说,干脆咱爷孙两合伙一块干算了!”
我忙说:“我是写小说,你写的是历史呀?”
爷爷说:“文史不分家嘛。我一直以来都想编写一部侵华日军在中国犯下的罪行录。过去没这个条件,现在有条件了,就想把这个完成它。”
我知道爷爷说的条件一定是他占有了侵华日军的全部罪行材料,于是欣喜若狂地说:“侵华日军的全部罪行材料在哪?”
爷爷说:“你先说愿意不愿意合作吧?愿意合作就告诉你,不愿意合作免谈!”
我为了快点拿到爷爷掌握的侵华日军的罪行材料,只好佯作同意。
爷爷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你写的和我写的其实是一回事。只是体裁不同。我写的是记述体,就像照相机拍照,就是把事物的特点,事情的发展、变化过程,以及人物的经历,如实地记录下来。绝对不允许有任何的虚构和假设,也不允许有所谓的合理想象。而小说就不同了,允许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上,虚构故事和人物。运用生动形象的语言,进行人物刻画和景物描写。同时可以运用衬托、渲染、夸张、想象等多种艺术表现手法,塑造各种艺术形象。你把侵华日军在全国各地犯下的罪行素材都弄到了手,那就是我要编写书的资料。你经过收集整理这些资料,你就占有了侵华日军的罪行素材和我军民抗日的英雄事迹素材!你就可以根据这些素材去写你的小说了。这些资料可不是一部小说的素材,而是写抗日小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孙子,这回你可赚大发了!”
听了爷爷的话,我不得不佩服地赞叹说:“我听爷爷的!”
爷爷指了指他那堆积如山的书房说:“这些都是新中国建立后,全国各县市编修的第一轮志书和全国各级党委征集的党史资料,还有各级政协编写的文史资料。每部志书、党史、文史里都记有侵华日军在当地犯下的罪行。仅这些资料就有六千多种。还有我这么多年收集的有关日军罪行的报纸、杂志、图片资料,所以说,侵华日军的罪行在我这个书房里基本都可以查得到。”
我激动地说:“看起来比你当年给我爸爸讲的抗日故事多多了。”
爷爷说:“我孙子真会说话,爷爷那是一张嘴在讲,这些书里是有几千张嘴在讲,甚至是上万张嘴在讲。我累死也讲不过人家呀!”
就这样我和爷爷成了小说创作和编写《侵华日军罪行录》的合作伙伴。而爷爷书房中的六千多种地方史志书籍和他收集的有关资料,就是我们工作的对象和写作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