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作品名称:教头 作者:甲申之变 发布时间:2015-06-24 22:22:29 字数:7432
拉开白得像雾霭的窗帘,整片城市的影子都在眼前。我定睛看了看时间,没想去呼吸清晨的第一缕值得交换心灵的空气,就赶忙在镜子前整理好了衣冠,拉好箱子,在寄宿了一天的酒店以后,准备启程回到我的家乡去。
毕竟这里很熟悉,是从我内心的陌生慢慢演变而来,但我终于要回到属于我最熟悉的地方去,如今却已经要变得陌生起来。
城市的初阳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吐纳了对新生世界最饱满的热情。南方街道的二月,丝毫没有冬的样子,可城市森林的春天也没有温暖的仪态。在建筑群中,我只是在繁华的热闹街景中,平添了一个质点。拉着行李箱,安静而纷扰的穿行在街巷的道路上,我看着这人来攘往的街道,循着紧挨着的白气匆忙的奔跑,却无法享受阳光给予我脸上丝毫的温暖。
离开了深圳的篮球馆,准备好我刚买的年货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傍晚。傍晚的夕阳在城市林下,显出困倦又忙碌的格调来。我感受到人流的脚步声在地面和空气中的疲惫,所以等到我走到火车站的时候,我想倚靠在车站的靠椅上,急需要休憩一会。
我觉得深圳的客流非常的多,仅仅是因为这是九七的农历最后一天。我在电话亭前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连信号都占了线。手机是刚买了没多久,也许它能把我和远方的家联系在一起。这时候,没等我多想,火车站边传来几曲悠扬的歌声,和现实的形色不相搭调。也许这是回家的声音,把匆忙的行李安置在一旁的冬天的颜色,把自己的心绪盛满,没有忧虑,没有疲倦。
我微眯着眼睛,放下匆匆归程的眼皮,疲倦了一天,想着几天前刚结束的赛事,还历历在目。我觉得那是一场焦灼的比赛,我输掉了这场本属于我们的胜利,却赢得了一次队员期盼的信心。即将顺利返航的时节,我与他们一一分别。在这个时候,他们所回家的旅程,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在脑海里面驻留一段时间以后,就不去想了。
“嘿,岑先生。”一个亲切的声音居然从我发冷的耳朵边响起,显然对方认识我。
“哦,是站长先生。”我吃惊的看着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新朋友,“你好,近来可好。”他打扰了我的清梦,不过我并没有生气。
“岑先生,准备回家吗?”他热情的给我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把冬天的冷气都退散了。
“是啊,回潮州看望父母。”我堆起笑脸问候,“我好久没有回到那个地方了。”
“嗯,是的。我也好久没有回去了,能看望一次久别的亲人和家园是幸福的,这是每个异乡人共同拥有的幸福,却变成不同的奢侈。”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还需要忙最后一天旅客的归途,每个人的车票对于他们来说是每一段客乡的一曲悲歌,他看着他们欢笑而又疲惫的远去,只换来无声的冬天的守候。看着他的背影,我仿佛看到了在外乡永远艰辛的冬天还无法消融。
过了一个站口,我的手吃力地提着行李,走过检票厅以后,终于挤进了燥热的车厢里面。一阵车窗外的清风突然吹了进来,像柳絮一样绵柔无力,却能打开被泥墙深埋的心扉,我靠在座位上,准备任二月的东风肆意的吹入我的耳膜,臆想着过去的事情。
“嘟——”听到手机在拥挤的人群中响起的长久的铃声,我知道是远在潮州的父亲打来的,我也想念他们,所以用低沉而又呼之欲出的急切的声音对着手机屏幕隔空的喊着。
“爸,我今天就回潮州去。”我几乎没等电话那头说话,就高声的喊着。
“是岑队吗?”
“哦,是你啊,小张。”刚离开俱乐部的篮球馆,小张还不忘给我打了一个招呼,小张叫张秋平,是个面容清瘦的高个男子,是我队下的男篮运动员。他有一个二十三岁男人未脱稚的天真,尽管在赛场上有迅捷的脚步,却也有大男孩一样的性格。我笑着对他说,春天一走,我们还会在一个队里面,把失去的荣誉夺回来。
“不,岑队。你应该会怪我,因为我的失误,葬送了你的一次成功的战术指挥,我非常过意不去。”小张尽管还念叨着几天前那场普通的比赛上的一次愚蠢的传球,但我却已经忘记了。
“赛季还没有结束呢?”我笑着对小张说,眼睛却闭着,我想鼓励他,却是有气无力的。
“是的,岑队。等春节一过,我们还会卷土重来。”小张在电话里面铿锵的说。
“对了,小张。这次过完年回来,记得给我带你们当地的鸭脖,别忘记了。”我突然来了精神,调侃了一下小张。小张是武汉人,想到他离开青训队,来深圳俱乐部当队员的两年来,已经是我们不可舍去的记忆了。
“会的,岑队。”他笑着说。
我突然想起队员们一个个比我高的个子,却悉心的听从我在战术板上所规划的一切,有一种别有的自信升起在我的脑海,因为明天就是父亲的生日,也是我在篮球赛场的一千场胜利。张秋平和队员们会和我一起呐喊,把属于他们的青春拉近我的视线,仿佛我也变得年轻了,我笑着对着自己说道:“今天我满载荣誉,是昨天失望的归程。”
我在火车里面昏昏欲睡,尽管有一丝清凉的微风,也拂不去眼前的困倦。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睡着,仅仅是无暇去关注面前转瞬而去的景色掠影,也是因为那急需要归来家乡的急切心情的前夕,我必须要有一个好精神。我在梦里,在一片青色的草地上,有挟着山风的歌声,看到一个小孩在我的面前。一个父亲抱住他,用毛茸茸的胡茬贴住小孩的脸颊,他开始痛哭。慢慢的,山的曲线变得低矮,而父亲抱不住他了,因为他突然的长高,变成和我一样的样子,而面前的父亲只剩下一寸短小的背影。我曾经看过潮州的凤凰山,父亲说,那里是一座伟岸的胸襟,小时候,会觉得无法攀登他至上的容颜,可长大了,却能戏谑的俯视他的旧貌。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我会在梦里流下眼泪,是因为好几年的春节我都没有回到潮州去看望我的父亲,想必我记不得他呼喊我的名字的样子,如果说今天看到他,他会显得更老。毕竟他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最小的儿子的我已经而立之年,大姐和二姐在省城以后,也根本照看不了他了。
我这样想到,是希望父亲看到我今天事业有所成就的样子。我过去邋遢的面容会被今天的西装掩盖,可今生的亲情是血浓于水的存在。我知道在五年以后,我必须回到潮州,那阔别已久的田园,我依稀能记得村子旁边一湾清浅的河塘的模样。
火车的座位上,我靠着窗,不是闭着眼就是发呆。一旁的位置上都被乌怏怏的人群挤满了,他们和我一样的疲惫。男人抱着妻子,妻子抱着孩子侧躺在地上,看样子已经睡着了。妇女的眼神里面仿佛有一种记忆的血色,我看到了她失望的情绪写在的深圳,又把希望的神情倒映在了窗外。窗外,我看到了形形色色的街景和里面的人的面容,他们或悲或喜,都离不开今天要回去的结局。
我的座位旁边坐着一个国中生,他也许才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坐这一班车,想来是和我一样的心情,若隐若现,像极了我的昨天。他也困了,脑袋开始耷拉下来,把书包抱在胸口,帽子一垂下来,就呼着气的睡着了。窗前,我看见一绺清秀女子的发髻,隔着旁边的车厢上的座位也能闻到香水的味道。这突然让我想起了琴的面容,她和我初识,虽不是隔着车窗和座位上的距离,但也离不开一样的美丽的倩影的味道。
这次,琴还在深圳,而我要回去潮州。我不知道为什么打不通她的电话,只好在手机上留了言,她一切都好,我期盼着她和我的孩子迎来出世的那一天。想到与此,我居然又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完全没有了样子。
直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已经到了站点,时间就是这样的凑巧,把属于我的睡眠记忆截取成一段方块一样,如同车厢的样子,成了旅人的梦途。
出了火车站,联系了妻子琴,告诉她不回深圳的消息。琴知道今年我回乡下看父母的缘由,本想和我一同前去,可是她怀着孕,我就不想让她一同前来。好在路上有我的影子陪我。琴是我最好的知己,更是我人生中最值得托付的女人。她的声音我至今还记得清楚,是甜蜜而温馨的。我关掉手机的时候,她也已经躺下休息了。
我经过了一段颠簸的山路,着实让我精神崩溃。他们说我个子太高,坐这些车简直是精神折磨。可没办法,父母的房子依然在闭塞的山村,这儿比不上我在深圳的家,可也是我十多年前自己的家。家的样子,也会随着年轮的增长,慢慢老去,像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皱纹一样,加重了沟壑,把岁月填满。
我从车上走下来,眼光受到了潮州山中的格外刺眼的阳光的问候。暖冬的阳光,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我的家乡不会是一种距离,即便分别了的爱人,也不会是诀别而陌生的。
故乡的样子,是一座低矮的八十年代的平房,还有一层被覆盖的金黄,那是稻香的影子。上面依偎着山丛的风声,把脸吹到最亲近的空气里面去了。记得五年前,我和琴回到潮州家乡置办喜酒的时候,父亲抱住我,就像抱住这座房子的希望一样,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父亲的呜咽的哭声。我离开家在外,时刻想象着山的样子,我曾经想画出潮州山村的风貌,却一直羞于我的拙笔,始终找寻不到一丝一缕的模样。那年,我和琴在老家的草坪上拍了婚纱,琴说我永远不会浪漫,我怀疑她的审美,尽管我的生命与篮球有关,但时刻会念叨这一寸土地上的尘埃。
我还记得父亲的房子旁边有一口老井,老井里面没有一滴水,里面早就已经枯干。老井连接着祠堂。那是我幼时常和辛子前去嬉闹的地方,常年我对着老井许愿,丢下一粒石子。像极了一个虔诚的穆斯林,辛子却很笨拙的不说话,他说这座老井就像一道黑色的洞口一样,会把我们一起吞噬掉。可我不信,那天我说希望能陪着夕阳的秋天一起飞上天空的时候,辛子笑了,咯咯地趴在地上,说我像个井底蛙。
“辛子,你觉得这个洞口会有一句神奇的咒语吗?”我双手合十,眼睛闭着说道。
“不,鬼才相信。”辛子嘴里咬着稻秆,不以为然地说道。
“也许,这里面真的住着一只鬼,不然它怎么没有水呢?”我故意这样说道。
辛子经我这么一说居然大哭了起来,自那以后,这个小鬼的传说居然就传来开了。也许那口井真的死过人,也许就是以讹传讹,总之谁都当了真。原来当初有个疯婆子投进自杀后,乡人用石子把水井掩埋了。
可我时常还会去井边许愿,我的初心不改,不是因为我的胆子大,而是这废弃的老井边上开满了玉兰,那怡人的奇香让我驻足与此,把春天和秋天一起收入囊中。可直到那天被大姐发现以后,父亲的一顿斥责,我就放弃了去老井的念头。我时刻想着在夕阳下的青涩的面孔,因为的看到自己随着夕阳一起飞上天空的痕迹,那是在梦里?也许是和夕阳的天空一起奔跑?总之那是一段难忘的记忆。
后来我和琴来到老井的面前,本想许愿,洞口却早已封死了,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样子。
山路随着颠簸的路程,终于把我从记忆颠簸到现实。父亲的房子,几年前已经翻新过了,两层的平房盖到了三层,稻子的青色的香味还在,故乡的成长的轮廓却有了新一层的变化。
“润秋回来了。”我刚下车转身,从车上取下行李和年货的时候,十年前的阿婶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如今我还记得她的样子,她又瘦了些。
“阿婶,还记得我呢?”我把一袋年货递到她的手里,见她高兴的会心的笑。
“润秋。”又有人喊我。
我不知道谁在喊我,觉得是久违的亲切,是在深圳有所成就以后感受不到的,可我想不起来是谁在喊我。
“润秋。”那个声音又在我的耳畔勾起一段回忆,我回过头,那是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件整洁的外套,看得出来他很爱干净。头发已经有些秃掉的迹象,脸上是肥肉挂满的亲和笑容,像是和亲切的久别的朋友笑着。
“润秋,认不出我来了。我是辛子。”那个胖男人笑着说,这倒让我回忆起他的久别的样子来了。
“辛子,是你啊。”我几乎认不出他的样子,因为这个发小我已经三十年没有见了。
“又长胖了,辛子。”
“是啊,你也变化不少。”辛子对我说,“怎么,你腿脚不好。”他看着我走路有些轻微的瘸拐的样子,关切式的问了起来。
“没事,老毛病了,打篮球留下的。”我自作解嘲式的回答,谁都知道我走路有些轻重。
我俩相视而又寒暄式的笑着,我把话峰一转,“辛子,你父亲呢?现在还好吧。”
辛子突然收敛了笑容,我知道我这样唐突的问了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对他最大的不忍。可是见他笑了笑,我就放心了一半。
“我父亲四年前已经去世了。”我只好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把不高兴的一页撕去,和辛子一同走进父亲的新盖好的三层小房去。今天对于父亲来说,不仅仅是在过年,也是他的七十寿礼的喜庆之行。我首先想到,却是小时候父亲高大的样子,可如今看到他的时候,他更是瘦小的比我矮一个头。
“那可不,润秋你是在篮球馆的教练嘛,当然个子高了。”阿婶这样笑着说,我也笑了。
记忆中的样子一点没有改变,长辈们除了比我预想的矮了一些以外,还是那样的热情。我知道,这是我在故乡最亲切的人的声音,我一辈子都记得。
“阿秋。”父亲突然叫我,我回过头,也叫了父亲。我知道父亲的心思,他想着我跟琴一同前来。“爸,琴现在怀孕,不方便。车子拥挤,这个新年我只好把她留在深圳了。”
我本以为事情是我预想的那样,为着父亲的七十寿礼,在这个春节,琴未能前来,毕竟是父亲的遗憾,但事实是出乎我的意料存在的。见阿婶狡黠的一笑,他们好像笑出了我的疑惑与不解。
“看,润秋,是谁来了。”在一辆车子里面,大姐二姐从里面出来,在她们身后,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琴,是我的妻子。
“润秋,你太过分了。”大姐故作责怪的对我说,这个小时候最疼我的大姐,发起脾气就是这个样子,“你怎么能在父亲的春节之行,把自己的妻子放在深圳的家中呢?”
我表示了无比的歉意,我知道他们的责怪当然是为了我好。是琴执意前来,自然是拧不过她的要求了。我想着我过去的潮州,现在外面的阳光铺在我的脸上,像镀上一层金色的年华,让我重新回到年轻时候最美好的时光。
“老舅。”我叫了人群中一个穿着大号西装的老人,他看上去气色很好,回头冲我微笑。老舅的一旁站着身形瘦削的女人和二十多岁的男人,那是厦门老家许久未见的舅母和表弟。这次应老父亲的邀约,急忙从厦门的老家赶了过来。我看见他的时候,还是在十几年前,那时我是小伙子,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腰间被发胖的圆润赘肉围住。
“嘿,润秋。”老舅一把抱住我,他抱得很吃力,因为年岁大了,腰也不怎么样,相反我却很有力气。老舅却像一个小孩一样,嘴角一直扬着,“看不出来,我们的润秋都长这么高了。”
我一米八七的个头无论怎么说都要比老舅高出很多,其实我也不是很高,而是老舅也变老了。我握住老舅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我又看着陆声表弟,这小子看来又长壮实了。他虽不及我的个头,胳膊上却长着很多肌肉,如果他能在长高一些,也许能进入深圳体校,来我的训练营也说不定。
“润秋表哥,别来无恙啊。”陆声小时候怯生生的声线不见了,变得洪厚有力。
“小声子,你也长高了不少。”我笑着向前走去,拥抱了他,没想到撞了一个瓷实,“小子,壮的跟牛一样。”我笑着用拳头往他的肩膀锤了一下,他好像没感觉到痛楚,相反也回了我相同分量的一拳,让我胳膊直泛酸。
“那可不,润秋表哥,你现在和我打篮球,绝对是我的手下败将。”表弟陆声在我面前得意的说,眉角挤动了一下,像是挑衅。
“那也未必啊,你表哥可是执教篮球队的啊。”我和他相视了一下,破开嘴唇上的一角,大笑了起来,把父亲的生日寿宴的喜庆氛围推倒最高潮。
岑家埭边的村子,又像往日那样盛满了春节的屠苏酒,到处是红色的屋檐,红色的土壤,红色的人儿。在这一天,父亲无形中又把大伙聚集在这座矮矮的村落,老伙计又回忆起那段青葱岁月,小孩子又在延续这自己的这段弥足珍贵的往事。忆昔的秋风和春风一起涌入我的思髓,把我渡到了岑家的扁舟上,把我带到了父亲的那双期盼的眼神中,慢慢回拢在一起,越来越近。日子近了,我也就放下了脚步。彼时,外面的炮仗把新年的喧嚣拉响,我为父亲的寿礼上点了三炷香,为村子里面家乡人祈福。
父亲是个很念旧的人,他这次贺寿,不止把远在天涯的亲戚重新拉倒了身边,也把旧时的乡亲都请来了。潮州的变化,不止让年少的青年流失在山城的边缘,也让成功的商人不再回到这闭塞的田园。可今天,这小小的村子,一下子挤满了车子,把整条乡间小道都堵满了。
我忙着为父亲招呼客人,把他们一一请到上宾席。他们都曾是父亲的老伙计,这些乡里邻居有的已经是遗孀带着孙子来的,有的是老人带着久违的约定去的。曾经的年轻人变成中年人,曾经的中年人变成了老年人,而我想着不让自己变老。这时琴默默的走了过来,扶着屋廊边上的木椽,慢慢的站在过道上,我连忙过去扶着她。她冲我莞尔一笑,为我擦拭了额头上的汗,她说她并不累,也想着帮我照料着客人,我板起脸,命令她休息。
“琴,你坐着吧。”我把她小心的扶到椅子上,不让她劳累,好让她更好的看着我们的爱情的结晶出世。父亲也很久期盼着抱孙子,一想到此,父亲的褶皱笑起来,把眼睛的线条都挤满了。
“那哪行。”琴笑着责怪我,“你不能让我老歇着啊,不然会让我闷疯的。”
“你现在就是我的‘贵客’嘛。”我笑着说,把大姐拉倒我面前,好让他们聊聊家常。没曾想,他们一聊起来,就起兴的忘了我的存在,真是可气的女人。
我招呼完宾客以后,扫着被踩脏的地和爆竹灰屑,顺便又找起了辛子聊起了当年的往事,阿婶这个时候也过来打听,拉住我的胳膊,我想她有事问我。
“润秋,在外面教球员打球,能赚好多钱?”阿婶笑着和我说,却不问我关于我这条伤了好几年的关节腿的事情。
“阿婶,你又取笑我了。”我只好这样说,我之前还刚刚输掉了联赛的重要比赛,为此愧疚不已,对于别人的礼赞,我也无法接纳。
“能赚好多钱就行,打球还能上电视哩。”
“能赚一些。”我对阿婶说,“我执教了这支球队,对我来说是天大的荣誉。可运动员的心血,和我交织在一起,和收入也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就和这轮夕阳一样,它能在朝霞中吸取了最美好的精华,却把黄昏留给了明天。”
在春节的第一天父亲的寿宴上,我开心的为旁亲们招呼着。父亲就坐在一把崭新的太师椅上,高兴的看着靠山的小屋子里面涌动的热闹。我挽着琴的胳膊,笑着走到了父亲的面前,为他倒上了清酒,做了一个迟到了五年的稽礼。
那一天,父亲哭了,眼泪和清酒混在了一起。
“阿秋。”父亲喝完酒,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在外面,打球,仅仅是球技的轨道,但你人生的曲线需要勤勤恳恳,不能走丝毫的捷径。这是我们岑家最务实的道理,不要以为你现在有所成就,就忘了自己。”在父亲的寿礼上,父亲依然像过去一样,教训着我,这让我在执教生涯中,又多了一句至理的箴言。
我永远记住父亲刻板的样子,父亲永远不知道篮球这个圆形物体的生命,却教会了我这个拥有篮球生命的儿子在这条道路上踽踽前行的道理。我觉得我不再是执教一支拥有十二人球队的冠军教头,应该说父亲才是我的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