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一）

田一波自幼土生土长在乡下，在他少年时代的记忆里，他曾经到过最遥远的地方，就是管辖他们田家湾村的田家镇。田家镇虽然热闹非凡，但是搬出老皇历翻看一遍，在这个地球上名不见经传。现如今他独自从乡下来到“九朝古都”洛阳城，望着城市的高楼大厦和蝼蚁一般的人群，仿佛一只无头的苍蝇，茫然不知所措地在马路上乱闯，几乎辨识不清楚哪里是天南地北。
阳春三月，春风和暖。在这一条宽阔的林荫道路上，眼前呈现一片连接一片的花草，一位头戴遮阳帽的护花工人，正在给这些可爱的花草施肥浇水。他不由自主地遐想，这些鲜花嫩草似乎比土里土气的乡下人娇贵，它们由专人精心护理。乡下的人儿贸然来到陌生的城市里闯荡，他们未知的命运，他们的生活中的遭遇，仿佛还不如城市里生长的一棵花草。他天真幼稚的一阵胡思乱想，因为口干舌燥的生理需求，迫使他不由自主地朝这一位浇花的师傅走过去，口舌笨拙地对他说道：你……我……我喝一点水吧！
这一位管理花草的工人见他说一句话，嘴里像是含着一个歪把茄子，他十分轻蔑地扫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对他说道：小伙子，喝凉水，会生病的，你的，不能喝！
田一波不在意前半句话，他留神到“你的，不能喝”，以为踏上了日本的国土，他抬头望一望天，低眉看一看地，左顾右盼如蝼蚁的人群和高楼大厦——分明是中国的世界嘛！他面对这一位中国人不讲中国话的护花使者不以为然，鹦鹉学舌一般地说道：我的，生病的不怕，在我们家乡，我的，经常喝凉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伸出手，打自己一个嘴巴。乡下人说话土气，但是也不能把乡下人说的话改变成日本语。他夸张滑稽地言辞把管理花草的师傅逗乐了，他咧嘴笑着，抽一口乌鸦嘴上叼的香烟说道：我见过不怕神，不怕鬼的，没有见过不怕生病的……你爱喝就喝吧！
田一波注视着这一位浇灌花草的工人暗自思忖：也许自幼生长在城市的人们，他们从来不明白乡下人的生活习惯，他们不了解乡下的人喝凉水，就像是生活讲究的城市喝纯净水一样平常。可是生活在城市的人们，他们也许从来就不明白，乡下人所喝的矿泉水，完全是一种天然而成的“绿色饮料”，在繁花似锦的城市里，无论如何也喝不到乡下的纯净水。田一波孤陋寡闻，他纯朴的心地哪里明白，现如今那些干净得像“屎壳郎”的城市人，他们不喝这浇灌花草的自来水，他们要么喝白开水，要么就喝五花八门的饮料。田一波初来乍到，不知就里，他弯着腰，嘴对着自来水管一阵“牛饮”。浇花的师傅显摆出一副城市人的姿态，轻蔑地扫视他一眼问道：小伙子，我看你是刚从乡下来的吧？
田一波喝足了喷涌的自来水，鼻子和嘴巴喘着气儿说道：我是从乡下来的。
浇花的师傅又一声讥笑，自言自语道：你喝这么多的水，也不怕生病呀？
田一波原本想对他说一声客气话，然后从容地转身离去，现在他扫视一眼他轻蔑的态度，仿佛受到一番奇耻大辱，因此他不以为然地对他问道：到南昌路公安局家属院儿怎么走？
浇花的师傅凝视着他桀骜不驯地神态，十分冷漠地对他说道：向前走，见路口往左拐就到了！
“妈妈的，在城市里浇几天花草，就瞧不起我这样的乡下人了！”田一波暗自咒骂一声。他咒骂的声音很低，低得像是两只蚂蚁掐架，好像他的嘴巴从来就没有咒骂过人。
田一波无法忍受他人的傲慢无礼，他怀着一种阿Ｑ的心态，愤愤不平地转身离去。他今天出门不戴“礼帽”，中国成千上万的可怜兮兮的乡下人，他们初次走出家门的时候，似乎从来就不戴“礼帽”，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头上戴“礼帽”，手执“文明杖”，那是国外洋人的生活习惯——他不知道说一声谢谢，就这么转身走了。
根据现实生活中的考究，刚从乡下来的人，他们十之八九非常实诚，实诚得就像是一位愚蠢的人，很容易成为他人的玩偶，轻而易举地被他人愚弄。田一波按照他指引的行走路线，向前走一段路程，见路口向左拐，又一直朝前走，目光搜寻着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然而，他一路匆忙地奔波来去，却仍然没有找到公安局家属院。也许是因为他在浇花的师傅那里喝多了水的缘故，现在憋不住了，想找一个地儿方便。田一波望着犹如鸟笼子一般的高楼大厦，心里感到苦闷——这到哪里找一个角落，解决人体生理上的满足呢？早知道会遭受如此这般的尴尬境遇，他宁肯忍耐饥渴，也不肯贪喝那么多水。一个难题刚刚解决，就又有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难题冒出来。倘若在乡下，地大物博，人烟稀少，随便找一片庄稼地就解决问题了。然而现在却不能，这是在繁花似锦的城市，可不是在他们“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田家湾村！据一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乡下人传说，如今讲文明的城市人，他们的生活环境非常优美，平常出入的厕所十分豪华，像是美国的“白宫”一般亮堂洁净！
田一波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感觉无法左右人体生理的需求，因为他一时贪喝多了水，这一时刻需要找一个地方解决急需之难题。人生愁人琐事缠身的时节，有时恰如古人云，天无绝人之路。他朝前走一段路程，在道路旁搜寻到一个卫生间，就奋不顾身地匆忙往里闯。这时从厕所旁的房间内传出一声喝斥：你……干……干什么的？！
田一波迷惑不解地说道：这不是厕所嘛，我要进去撒尿！
看厕所的老人骨瘦如柴，面如死灰地瞪着“斗鸡”眼睛，结结巴巴地对他斥责道：这是……是厕所，你要撒……撒尿……得先交……交费……再进去！
田一波少见多怪、面容不爽地焦急说道：上一次厕所也需要交费呀？在我们乡下，想怎么方便就怎么方便，从来不需要交钱！
看厕所的老人一时性急，愤怒的眼珠子几乎跳出眼眶，他又一次结巴着说道：你回……回乡下……尿……尿吧！
田一波苦笑着说道：大爷，我老家离这儿几百公里地，回家方便已经来不及了，你说方便一次多少钱吧！
他嗤之以鼻地扫视他一眼，阴沉着核桃皮似的脸色说道：尿……尿一次……三毛！
田一波暗自思忖：在熙熙攘攘的城市里生活，撒一泡尿就需要三毛钱，也够损人的了？
他面对撒尿需要缴费的生活琐事，一时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心急如焚地哀求这一位看守厕所的老人说道：大爷，你先叫我进去撒尿，我出来以后给你钱！
看守厕所的老人起初不肯同意，后来他就菩萨心肠显灵，特别地关照他一次。他犹如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地将帅一般，挥一挥瘦骨嶙峋地手臂说道：你……进……进去吧！
田一波在仓促中没有来得及分辨男女厕所——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城市的厕所男女有别。他三步并作两步，箭一般飞奔进厕所去。厕所里传出一阵女人的谩骂声。他已经无暇顾及像疯狗一般狂吠乱咬的女人，在一片混乱的一浪高过一浪的谩骂声里，他十分惭愧地提着裤子飞奔出女厕所，给看厕所的老头掏出一张10元钱说道：大爷，我撒完尿了，您收费吧！
看厕所的老人露出满口耙齿牙，一边捧腹大笑，一边把那一张10元钱扔给他问道：你咋……咋进……进女厕所……撒……撒尿呢？让你白……白尿一次算……算了，你赶快走……走吧！
田一波算是长眼了，长见识了，他第一次从乡下闯进城市，是钻进女厕所里，倾听着女人的谩骂声，免费享受一次不掏钱的待遇！
常言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田一波接二连三地解决几道难题之后，他开始抱怨那一个浇花的师傅。因为实践证明，浇花的师傅对他说“向前走，见路口往左拐就到了”的话语是“忽悠”他！因为他所寻找的公安局家属院的行走路线，恰恰和浇花师傅所指引的方向相反。他徒劳无益地奔波一个下午，到了天色将晚，夜幕降临的时候，在南昌路附近的公安局家属院门口，一位看守大门的老人阻拦住他，声色俱厉地喝问道：小伙子，站住，你到这里找谁，请你登记一下！
田一波吃一堑长一智，他这一次不敢贸然顶撞这一位看守大门的老人，他感觉城市里的人物无论是大是小，他们的行为超凡脱俗，与众不同。可是他的言行举止，他倔强的性情，简直和这一座文明的城市格格不入，犹如水和火，无法相容。人生在世，事无巨细，他无论是怎样的不懂世故人情，再也不能像是在乡下一般的任性撒野，直面和城市的人们所提倡的文明抗衡了。他收敛起倔强的小毛驴性子，十分客气地对这一位看守大门的老人说道：大爷，您好，我从乡下来，到这里寻找我的表兄王爱国……
他一边自我辩解，一边忙不迭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字条，恭恭敬敬地递给这一位看守大门的老人。这一位老人戴上一副老花镜，仔细观看一眼字条上面所写的地址，然后他和蔼可亲地微笑着，十分热情地对他说道：小伙子，你寻找的王爱国……这一个人，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相互都十分熟悉，他在前面的一幢楼上……你顺着那一个楼梯口上去吧！
这一位古道热肠的老人，只字不提让他登记的事宜，反而热情地伸手指着一幢高楼让他走去。田一波欣喜若狂，不胜感激地辞别这一位老人。然后他迈步走到那一幢高楼，顺着楼梯走上楼层，挨门逐户地寻找来去。他在一家住户的门口驻足脚步，仔细地看一看门牌号，举起握成拳头的手，毫无礼貌地“咚咚咚”敲响了门扉。
房间内传出一位女子甜美的声音：谁呀？
田一波神色慌乱地回答：我……是我……我是……
他话音未落，门扉已经打开，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位身材苗条、长发垂肩的少妇，她如梨花般雪白的脸蛋上点缀着笑容，忽闪着一双明亮地大眼睛问道：你找谁呀？
田一波望着她美丽的魔鬼身材和诧异的眼神，凝视着她猩红的唇，手足无措地支支吾吾道：我寻找……我的表兄……
他一时神色慌乱，没有说清楚要找的人是谁。她注视着他手足无措地神情，又一次微笑着问道：你寻找你的表兄……他是谁呀？
田一波口舌拙笨、语无伦次地答道：我找表兄王爱国，我是他的表弟……
她注视他稚气未脱地神态，淡然一笑说道：啊……你是爱国的表弟？
田一波十分拘束地回答：我是他的表弟，从老家来。
她微微一笑，十分热情地说道：来，来……请进来吧！
田一波望一眼表嫂，心中暗自思忖：在城市里生活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她面若桃花心若水，像是一位电影明星——哪里像我们乡下人？整天劳作农田的活计，皮肤被风吹雨打的粗糙黝黑！
王爱国和他的妻子韩瑞丽，他们因为工作十分忙碌，平常很少返回家乡。韩瑞丽和丈夫王爱国在家乡举行婚礼的那一年，田一波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衣冠不整地夹杂在人群中，吸流着鼻涕闹洞房……
韩瑞丽面对他说罢，又亲切地问他是怎么来的，今年有多大啦，家中的情况可好。田一波望着美女表嫂，手心握着一把汗水，十分拘谨地一一作答。
王爱国在洛阳火车站公安分局上班，他平常工作十分忙碌，常常天色很晚才下班回来。田一波和表嫂闲聊到王爱国下班回来。王爱国端详一番稚气未脱地小表弟，嘘寒问暖一番之后，问他何因何故到洛阳来。他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对他说道：我到洛阳来，想在这里找一个事情。
王爱国听他说罢，他十分爽快地说道：你想在洛阳找一个工作，也可以……今年多大了？
田一波十分拘束地回答：我今年16岁了。
王爱国十分惊讶地说道：你才16岁？年龄太小了，在这里玩耍一段时间，然后回家去吧！等你长大以后，再来这里来找我，到那时候，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寻找一份满意的工作。
田一波几经周折走出家门，他是哑巴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如何也不肯返回家乡。因为他不想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乡下生活一辈子，他不愿像是祖祖辈辈的乡下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生牛马一般地平淡度日。他对流逝的岁月一番感悟，对期待的未来一番展望，百般无奈地对表兄说道：哥……家里穷，生活没有希望，在洛阳城里，无论有多么苦多么累的活计，我都可以忍受……我求求你了。我既然走出家门，就再也不想回去，你就帮助我一次吧！
王爱国皱着眉头，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你这么小的年纪，真的不怕吃苦受累？
田一波急不可待地回答：我不怕……吃一点苦头的活计，对于我来说，我已经习惯了！
王爱国又哈哈一声笑问道：让你到饭店洗碗，或者是建筑队搬砖块儿，你愿意干吗？
田一波忙不迭地回答：只要你不让我重新返回到家乡去，在洛阳城给我寻找一个差事，让我干什么都行。
王爱国话锋陡然一转说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去，我一定为你想一想办法，让你留在洛阳城里，不过……饭店和建筑队的活计太苦了，咱们不去。我让你到洛阳东城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混饭吃去。
韩瑞丽在一旁插话说道：他年龄这么小，自己还照顾不好自己呢！让他到东城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工作，怎么能行呢？
王爱国胸有成竹地开口说道：我表弟他身材长得高，可以试一试……也许能行。等一会儿，我带他去找公安分局的王局长说事儿。
王爱国说罢，他们一起走出家门，在外面的饭店吃一顿便饭，然后在马路边的一家超市买一些礼品，到王局长的家中登门拜访。洛阳市东城区公安分局局长王一平，他和王爱国居住在一个家属院。因为王爱国和王一平，他们一同在公安战线上长期工作，相互之间的交情十分深厚。他们来到王局长家的门前驻足脚步。王爱国顺手按响门铃。过了片刻，王局长打开门扉，迎接他们走进房间，十分客气地礼让他们入座、一番寒暄之后，王爱国直截了当地对王局长说明了来意。王局长望着他十分热情地问道：你今年有多大年龄了？
田一波想开口说自己16岁了，王爱国抢先一句说道：我表弟17岁了，他身材长得高，我感觉他干治安员可以。
王局长目光犀利地把他从头到脚端详一番，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继而慢悠悠地开口说道：他才17岁，年龄还小。站起来让我看一看，我看他的身材有多么高。
田一波十分拘束地站起身来，他暗自思忖道：这找工作也够麻烦的了。就像是老家的牲口市场买牛买马一样，首先要审视牙口好坏，要察看个头膘肥。
王局长挪动一下肥胖的身子，腰杆子挺起来，笔直地端坐在沙发上，把他从头到脚端详一番，心平气和地对王爱国说道：他年龄尚小，不过——他的个头长得可以，我看他可以干治安员。
王局长说罢，他起身走进书房，写一张字条递给王爱国说道：你明天就让他到东城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让他找大队长赵志杰报到去。
王爱国接住王局长写的字条，又和王局长谈论一些工作中的事情，然后就告辞了。
第二天，田一波独自来到洛阳市东城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向赵队长说明了来意，
同时把王局长写的字条递给他。赵队长满腹官僚气息经纶，他阴沉着“国”字型的脸色，漫不经心地看一眼字条，态度十分傲慢地问道：你今年多么大年龄？
田一波怯生生地回答：我今年17岁了。
赵队长目光十分严厉地注视着他问道：你的身份证呢，拿出来让我看一看？
田一波吞吞吐吐地回答：我的身份证……暂时没有办理。
赵队长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然是这样，你等一段时间再说，现在治安大队人满为患，不过我们马上就要调整了，到时候我想办法给你安排工作。
田一波单纯幼稚，不明白赵队长是在借故推辞，他不胜感激地追问一句：赵队长，我大概再等待多么长时间，再一次到这里来找你报到？
赵队长站起身来，一边往办公室外走，一边阴沉着脸色对他说道：我最近这一段时间很忙，你再等十天，十天以后，你直接到办公室来找我，到时候我想办法给你安排工作。
赵队长这么说罢，他走出了办公室。田一波望着离去的赵队长，他忐忑不安地离开治安大队。
在后来的一段时光，他焦急地等待十天之后，独自到东城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恳请赵队长安排工作。赵队长的态度依然如故。田一波犹如吃了闭门羹一般地尴尬，他六神无主、茫然不知所措地离去，又焦急地等待十天，返回治安大队询问安排工作的情况，赵队长这一次没有对他说，让他再一次等待，反而借故推辞，重复第一次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既然是王局长让你到这里来，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安排工作，只不过咱们治安大队目前人满为患。再过一段时间，我对治安大队的人员进行一次调整，到时候，如果有机会了，我给你解决问题。
赵队长这么说罢，又一次板着面孔走出办公室。田一波感到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他闷闷不乐地走出赵队长的办公室。他六神无主地走到治安大队门口的时候，一位身穿警服的治安员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奔跑过来，不偏不倚地和他撞个满怀，田一波忙不迭地向他说着歉意的话，这一位治安员对他一番客气之后，十分热情地顺口追问一句：最近这一段时间，我经常见到你，你来这里，干什么呢？
田一波感到这一位治安员对他十分客气，他吞吞吐吐地对他说道：我到……到这里来……我是想……到这里上班工作。
这一位治安员十分惊讶地自言自语道：哟，原来是这样呀！你能来这里上班，我不是……又多一个同事嘛，你到何时来上班？
田一波十分尴尬地说道：赵队长对我说，他说治安大队现在人满为患，让我再等一等……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这一位治安员沉吟片刻，十分恳切地悄声对他说道：你初次到这里来，不了解治安大队的内部情况。其实，赵队长这个人，他……他是在……在借故推辞，据我所了解，我们治安大队……现在缺少一个人呢！按照规定，每一个中队四个人，我们中队才三个人，明摆着少一个人，是谁推荐你来上班呢？
田一波初入社会，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看问题比较单纯，不懂那么多世故人情。现在他茫然不知所措地说道：东城区公安分局王局长……他让我前来这里报到，赵队长推三阻四，借故不给我安排工作。
这一位治安员又喷吐一口烟雾说道：兄弟，你来的次数再多也没有用，老赵这个人冷酷着哩！他可能是想让你给他上菜呢！你干脆还找王局长去，只要王局长让你来，他老赵总不能这样……没完没了地继续推诿扯皮儿吧！
田一波不懂得官场的游戏规则，他闻听此言，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十分客气地辞别那位治安员，回去对表兄王爱国陈述一番事情地来龙去脉。王爱国听他说罢，他们又找到公安分局的王局长，对他说明了情况。王局长又给赵队长拨通电话说道：喂，你是哪位？让赵队长接电话——我是王一平！
稍过片刻，王局长在电话中语气生硬、充满火药味地说道：我是王一平，我给你写一个字条，让你安排一个人，你怎么还没有安排呢？！
赵队长似乎是在电话中解释没有及时安排的原因，王局长又声色俱厉地说道：你说什么，暂时安排不了？你不要给我解释，我不想听你解释，难道说我写的字条不管用嘛！你赶快想办法，无论如何，你必须把他的工作给我安排了！
王局长说罢放下电话，又缓和一下语气对王爱国说道：如果他还不安排工作，你再来这里找我，我就不相信——他王八羔子胆敢与我打太极拳！
王爱国对王局长说几句客气话，然后他们离开局长的办公室。他们走出公安分局之后，王爱国因为工作十分忙碌，让他独自前去治安大队报到去，然后他急匆匆地上班走了。田一波望着离去的表兄王爱国，回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为此感到惶惑不安。因为他担心王局长在电话中对赵队长大发雷霆，赵队长无辜受辱无处宣泄，十之八九将对他不客气。
田一波这么一番思忖，内心不寒而栗，可是为了在洛阳城里谋得一份差事，拥有一席立锥之地，他不得不鼓起勇气，独自朝东城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走去。
田一波来到东城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他惶惑不安地走进赵队长办公室的那一刻，赵队长没有暴跳如雷，对他一番龙吟虎啸。他反而镇定自若，一反常态地微笑着，显摆出有些知识分子表里不一的涵养，心胸开阔地对他说道：因为种种原因，你的工作没有及时安排，这责任完全在我。现在请你到治安大队的财务室，就说是我说了，让他们给你办理一下手续，然后你到吴国涛的中队报到去。
赵队长十分嬗变的态度，俨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田一波天真、幼稚，他不懂世故人情的微妙之处。他不明白赵队长为什么因为王局长的一个电话，就十分客气地给他安排了工作。随着星转斗移，岁月的无限延伸，人生阅历的不断丰富和充实，这些被他认为是多么神秘的事情，在他后来的生活中，就像是历史一样不断重复，不断地重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