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车间改革

　　原本打算想在这几天内趁热打铁把各班组长的工作做通，然后利用厂休的时间陪郑大娘和肥鸡出去好好逛逛。然而在两天后的午餐时间，出乎李伟杰意料的是郑大娘突然说要告辞，这让李伟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您是不是看着我这几天忙得不亦乐乎，冷待了您？明天，明天我就可以轮休了。到了明天，我就陪着您和肥鸡出去逛逛！”
　　李伟杰一个劲地想挽留住郑大娘，可终究没能抵挡住郑大娘的执拗。临走之时，郑大娘拉着李伟杰的手说道：“小杰，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为人我很清楚。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看一下你们厂里的环境。不错，我十分满意。你还记得你上次回家说的话吗？这次我把肥鸡带来，就是想把肥鸡留在你这，让他跟着你长点见识。你看怎么样？”
　　李伟杰看着郑大娘满是期许的表情，迟疑过后点了点头，答应了郑大娘的请求。眼看着目的已经达到，郑大娘轻舒了一口气，抬眼看着兴奋异常的肥鸡，目光之中流露出来的尽是爱怜的意味。
　　星期六的午夜，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寝室内，肥鸡已安然睡去，李伟杰却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车间改革的事还没个头绪，现在把肥鸡安排进一车间会不会引来员工们的非议呢？”李伟杰心想，“还是先把肥鸡安排到二车间，待我把一车间的局势扭转过来了，再把他调回来。可是肥鸡又懂不懂这里面的窍呢？”
　　第二天清晨，等到肥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李伟杰已经不在寝室里。寝室里唯一的一张书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一碗稀饭外加两个馒头。平时在家里自诩为“吃货”的肥鸡哪里受得了这般“清苦”的早餐，一骨碌从床上跃起，拿着毛巾、牙刷和牙膏进了隔壁的洗漱室。五分钟过后，肥鸡出现在了厂门口。就在肥鸡正要跨过厂门时，门卫王大海叫住了他，“哎……哎……现在是生产时间，出厂门需要车间领导批准。你不知道吗？”
　　在家里任性惯了的肥鸡马上收住了步伐，扭过头来就对王大海说道：“哪一条厂规说生产时间不允许出厂门？我看制定这个政策的人怕是脑子有问题。”说罢，他满不在乎地往厂门外走去。
　　“站住，不许出去！”王大海当即从门卫室里冲了出来，“哟！看你这般眼生，你到底是不是这厂里的员工？”
　　“你这个人也真是的。我出去吃早餐，完事之后立马进来。再说，李伟杰是我大哥！”
　　肥鸡用一种不屑一顾的眼神盯着王大海，他自认为将李伟杰的名号拿出了就能如愿！但是肥鸡没想到是：此刻，他眼前的这个人真有一点认死理的架势。也许就是肥鸡的那种眼神激怒了王大海，只见他一把抓住肥鸡的胳膊，使劲地往门卫室里拉扯，一边还气势汹汹地说道：“你懂不懂得尊重人啊！你不是说李伟杰是你大哥吗？打个电话让他来我这里一下！”
　　“放手，赶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就要对你不客气啦！”
　　肥鸡一边威胁道，一边用力地反抗着。
　　门卫室这边的情况通过监控系统迅速反馈到了厂长办公室。
　　“这个人是谁？”
　　张厂长的一句嘀咕话打断了正在向他汇报工作的李伟杰的讲话。李伟杰迅速从沙发上起身，跑到张厂长的办公桌前盯住了电脑屏幕。从电脑监控画面来看，这两个扭作一团的人正是王大海和肥鸡。
　　“这个肥鸡也太会惹事了！”李伟杰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地走向了办公室的门口，“张厂长，回来再给您解释解释！”
　　此时的门卫室前，原先两个人之间的拉扯逐步演变成了两个人相互地撕打。
　　“肥鸡，住手！”李伟杰大声地喊道。听到喊声的两个人都愤愤不平地住了手。
　　“杰哥！”肥鸡喊了一声，连忙跑到了李伟杰的身边。
　　“你们这是在干嘛？”李伟杰十分生气地走上前去了解情况。
　　“李主任，这个人在生产时间强行出门，被我拦住了，谁知他不服气，和我起了冲突……”
　　不等王大海把话说完，李伟杰便说道：“肥鸡，快过来给王师傅赔不是！”
　　“杰哥，我……”
　　“我什么我！你快过来！”
　　“算了，算了，说清楚就行了！”瞧见肥鸡不情不愿，但碍于李伟杰的面子，平常爱较真的王大海一脸的不好意思，主动要求和解，这让李伟杰多多少少感觉到有一点意外。
　　回到寝室，李伟杰板着脸问肥鸡：“你怎么和王师傅撕打起来的？”
　　肥鸡低着头嘀咕道：“早餐我吃不惯，想去外边吃点，走到厂门口，他不让我出去，还口出狂言……”
　　“别说了，赶紧吃！吃完和我到张厂长那里去一下。”面对着两人不相一致的说法，李伟杰没有心思弄清究竟谁对谁错，眼瞅着书桌上的稀饭、馒头干哼了一声，道：“打工生活可比不上家里，你呀，要有所准备！”
　　半小时后，李伟杰带着肥鸡出现在了张厂长的办公室。
　　“张厂长，这就是我的老乡——肥鸡。我想在第二车间里给他安排一份事做，您看怎么样？”一进办公室的门，李伟杰就说道。
　　张厂长面带微笑，看着他俩，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工作可以，但你必须遵守厂纪厂规。伟杰，你带着他去找二车间的胡主任，就说是我说的，让你的老乡在二车间里锻炼锻炼。”
　　“还不谢谢张厂长！”李伟杰在一旁提醒肥鸡道。
　　“算了，算了！肥鸡，你可要为伟杰争光啊！”
　　肥鸡笑而不答。在他和李伟杰走出厂长办公室的时候，肥鸡突然气吁吁地说了一句：“杰哥，你是一车间的主任，干嘛把我弄到二车间去呀？我想跟着你！”
　　“时机不成熟，等等看！”
　　“啥叫时机不成熟？”听到李伟杰这让人似懂非懂的话语，肥鸡小声嘀咕道。
　　等到李伟杰再次返回厂长办公室的时候，张倩已坐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
　　“都安排好了？”张厂长问。
　　“嗯！”李伟杰答道。
　　“这就好！伟杰，你给我的关于一车间改革的具体方案我已经看完了，写得很好，可操作性强。我希望你按照这个方案尽快执行！”
　　方案获得了张厂长的肯定，这并没有让李伟杰感到高兴，相反，李伟杰先沉默了一小会，后苦笑道：“以前，我还不觉得，每天只知道上班、下班，和何芳过着舒舒服服的二人世界，现在，我才知道当一个车间主任有多么不易。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和交流，我才发现一车间的问题可不小。我始终觉得在我们一车间有一股势力的存在。”
　　听到这里，张厂长抬起了头，问李伟杰：“你是说阿贵？”
　　“你是说贵哥？不可能吧？贵哥平时挺仗义的！”张倩起了身，走到了李伟杰的身边。
　　李伟杰听了一笑，也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前几天，我在办公室里分别找几个班组长就目前车间的现状谈了一下我的看法，并就下一步在一车间内部实行‘末位轮岗制’征求了大家伙的意见。刚开始的时候，几名班组长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从他们的眼中，我读到了他们对现状的不满。谁知第二天一上班，我就发现办公桌上有我的一封信，信的内容大致上是想告诫我不要再进行所谓的改革了，信的结尾部分还用红色的圆珠笔写下了一句话：保持现状。哼！这算什么？是警告，还是善意地提醒？”
　　张厂长听完此话后，顿时愣住了，双眼紧盯着李伟杰，平静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坚毅的意味。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这天上午，李伟杰才进一车间的办公室刚坐定，张厂长就领着张倩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伟杰，我给你请了一个帮手过来了！”
　　李伟杰连忙起身，向张厂长的身后看过去，一边说道：“谁呀？”
　　“你在看什么？”一旁的张倩笑着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女承父业嘛！”张厂长笑着走到了一张椅子边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张倩发声了：“怎么，看不起我？”
　　“哪敢，哪敢！”
　　“敢”字还没落音，忽听办公室的门“吱溜”一声，被人推开了，“叔，怎么这么早！倩妹也来了！”
　　张厂长见是阿贵来了，慢慢地起了身，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说道：“倩倩在家日子不好打发，我就把他安排到一车间里，一是跟你们学点技术；二是好消磨她富足的时间。阿贵，你可要多多地支持倩倩的工作喽！”
　　“好啊，好啊！我求之不得！”
　　阿贵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但违心的面部表情让李伟杰感到了阿贵的虚伪。
　　在随后进行的车间班组长见面会上，阿贵一个劲地向大家介绍道：“这是张厂长的女儿，也是我的干妹妹，名牌大学毕业。这回来到我们车间主要是积累管理经验。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阿贵的话语还真的有分量，只听见大家伙一面说着“一定，一定”，一面鼓起了掌。一瞬间，李伟杰体验到了一种被孤立、被冷落的滋味。
　　一系列“客套”程式完成后，张倩一脸严肃对正在走着神的李伟杰说道：“李主任，下面请你谈一谈下一步车间人事的具体安排吧！”
　　“李主任，李主任！”瞧见李伟杰没有反应，坐在他身边的甲班的组长小吴小声地喊道。
　　“哎，哎！”李伟杰当场回过神来。此时，张倩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李伟杰这才娓娓道出了他的计划。
　　“整天拿着一个计划说事，你还有完没完！计划顶个屁用！”
　　李伟杰的话还没说完，早已听得不耐烦的阿贵就打断了他的讲话。办公室的氛围一下子紧张起来。
　　“有不同意见的，请在会上提出了，但要说明理由！”李伟杰马上接过话来，就冲着阿贵说道。
　　没想到阿贵“嗖”的一声站起身来，恶狠狠地对着全体班组长叫嚣道：“谁要是赞成此方案，就是和我阿贵过不去！”
　　遭受到恐吓的班组长全都闭了口，整间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贵哥，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呢？再说，李主任也是为了大家好！”
　　听着张倩这番“帮理不帮亲”的说辞，阿贵感觉到自己的面子碎了一地，于是，足足瞪了她十几秒的时间后，愤愤然地离开了办公室。会议就这样不欢而散。
　　紧接着下午上班的时候，没见着阿贵的身影，直到第二天上午10点多钟，他才出现在一车间办公室的门口，恰巧和正出门的张倩撞了个正着。“贵哥，昨天下午怎么没见到你呀？”张倩微笑着向阿贵招呼道。谁知阿贵满腹心事地随便“嗯嗯”了两声算是作为了应答。
　　在张倩疑惑的目光的注视下，阿贵走进了办公室。此时，办公室里除了他，空无一人。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缓缓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再从中抽出的一根，放在鼻子边嗅了嗅，随后，他搜出打火机点燃了这根香烟。伴随着一阵薄薄的烟雾的上升，他陷入了沉思当中。
　　半个小时候，李伟杰和张倩有说有笑地返回了办公室，就瞧见了正发着呆的阿贵。“贵哥，你在想什么呀？”李伟杰开玩笑地问。
　　“想辞职！”哪料阿贵冷冷地回答道。一时间，李伟杰语塞，默不作声地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贵哥想辞职，我爸肯定不会同意。贵哥，你说的是气话吧！”张倩惊讶道。
　　“倩妹，你是不懂贵哥的难处的。”阿贵苦笑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给你出出主意！”
　　阿贵并没直接回答张倩的问题，而是神情黯然地说了声：“倩倩，我估计要请两天假！”然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吃错药了吧，阿贵今天的表现和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此时，李伟杰和张倩是大眼瞪着小眼地看着对方，彼此的心里都充满了疑问。
　　当天的晚些时候，正在寝室里沉思的李伟杰突然接到了张倩的电话，在一连串的“是啊、是呀”的应答声之后，李伟杰说道：“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我估摸着阿贵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我正在考虑是不是到他家里去看一看。”说到这里，李伟杰住了声，看样子像是在等候张倩的答复。
　　“那好吧，我就在厂门口等你！”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后，李伟杰继续说道。
　　“杰哥，你干嘛去呀？”靠在床上的肥鸡突然发问。
　　“出去有点事。”李伟杰说道，一面收起手机，起身往寝室外走去。
　　四十分钟后，李伟杰和张倩出现在了阿贵临时租住的房子门口，正要敲门，就听见了“许娘娘略带哭腔的声音：“我怎么了？我跟着你，也没想过大富大贵的好日子，可你倒好……”
　　“你别说了，行不行？回回都是这几句，你不烦我还烦呢！”阿贵低吼道。
　　“两人又在闹矛盾？”张倩暗想。说时迟那时快，她拍了两下门并喊了两声：“贵哥，贵哥！”
　　屋里很快传了了“许娘娘”激动的声音：“不在，死了！”
　　“你说什么啊？晦气！”屋里面立即响起了阿贵的声音，“去，把门打开，看看是谁找我？”
　　屋里很快就有了脚步声，不一会儿，“许娘娘”含着泪打开了大门。
　　“嫂子，这是怎么了？是贵哥欺负你吗？你放心，回去我就跟我爸说，看我爸怎样收拾他！”张倩一面和“许娘娘”套着近乎，一面和李伟杰走进了房间。
　　“是倩倩来了。”阿贵躺在床上低声招呼道，看样子像被人抽了筋似的。
　　“病了？”见状，李伟杰说道，“我们早在大门外面的时候就听到了贵哥的‘精气神’啦！”
　　阿贵听到李伟杰所说的这些话，立即坐了起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就自嘲道：“家事，家事！让你们见笑了。”
　　这时，“许娘娘”端着两杯水从厨房里走出来埋怨道：“见笑就见笑，反正又没有外人。今天你们两个来的正好，你们给评评理，当初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跟着他，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还是个‘挂号’人员，现在想起来，我都后悔了。好不容易沾着他的光，在车间里混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工作，这不，屁股都没有坐热，他竟然要我退出那个岗位来，还说什么积极、主动。这些年，你也不想想，我容易吗？”
　　“原来阿贵开始反对车间内的改革是有原因的。”听着“许娘娘”的这些话，李伟杰盯着阿贵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四五秒钟之后，李伟杰一本正经地说道：“贵哥，刚才听嫂子这么一说，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
　　“惭愧，惭愧啊！”说话间，阿贵的脸居然红了。
　　谈话的氛围终于有所改善，只见李伟杰信心十足地对着“许娘娘”说道：“许大嫂，这次车间内改革的目的是想塑造一个良好的工作氛围，形成一个‘能者上，庸者下’的机制，让大家伙的工资收入在销售情况稳定的情况下，都能有一个大幅度的上涨。”
　　“真的？要是这样也就好了哦！”面对着阿贵、“许娘娘”将信将疑的目光时，李伟杰还加上了一句话：“要是今年过年时，我所说的不能实现的话，我辞职！”
　　此刻，阿贵和“许娘娘”全都心悦诚服了，而张倩则静静地看着李伟杰的脸庞，一丝惊喜泛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