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有时候我也会很温和地对他说：“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我也仔细地想过了，如果条件好的话两个孩子是好一些。问题是我们的经济状况不好呀。”
　　“生男孩”这个死结没有打开，我们的爱渐行渐远，这让我痛苦不已。
　　我实在是不想再要孩子了，一个女儿都已经让我身心疲惫。
　　我偷偷地到计生服务所上了环。我不想给陈豫男任何机会。
　　自从他决定要生个男孩之后，半年过去了，我的肚皮都没有动静。
　　“你是不是上环了？”
　　“没有呀。”
　　“有人告诉我，你几个月前就已经上环了。”
　　“是谁告诉你的？”
　　“你终于承认了？其实没人告诉过我。”
　　我沉默不语。
　　陈豫男天天逼着我去取环。我能推就推，能拖就拖。嘴里答应了，但就是不行动。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
　　“我根本就没打算再生孩子！”
　　他扭头就走。
　　持续一个星期，我们谁也不理谁。
　　他竟然发手机短信给我的一个好同事林林：“你帮我问问她，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还是那么固执的话，我就辞工，不在这里做了。”
　　我的心一下凉到了冰点。
　　这让我措手不及。
　　林林等好姐妹都劝我：“你老公对你那么好，他要你再生一个，你就给他再生一个，他又不是要你的命。要是你一意孤行的话，到时你老公走了，不管你了，那你要后悔一辈子。”
　　感觉她们说的有道理，我妥协了。
　　在十一月份的某个星期天，豫男陪着我去医院取了环。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走在大街上，他看到那些背上一个，手牵一个，肚子里还怀着一个的妇女，非常地羡慕。
　　“你看人家多幸福啊，几个孩子围在身边转，多可爱呀！”
　　“你真的是被孩子冲昏了头脑，那也叫幸福呀，瞧那狼狈不堪的样，实在是不敢想像。”
　　“以后你如果怀孕了，就辞工不要上班了。”
　　“你一个人的工资能养活几个人？这里的消费又那么高。”
　　取环还不到一个月，我开始反悔了。想到今后的路还那么漫长，而我们又一无所有，如果再添一个孩子的话，就意味着我再也不能出来打工了。我这一辈子没有任何成就，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让女儿多读点书，多学点文化技能。
　　“我想清楚了，我们是绝对不能再要孩子了，我们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现生一个的话，这苦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你脑袋是不是进水了？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管你怎么想，这个要求我是无法满足你。”
　　我们又回到了那个各抒己见的日子。
　　无论我怎么说，都无法打消他生个男孩的决心。
　　我们一直对峙着。感觉好累好累。
　　“你不要再逼我生孩子了行不行？迟早一天我不被你逼死，也得被你逼疯。”
　　“我怎么逼你啦？作为一个女人，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女人害怕生孩子是不是笑话？”
　　“我又不是没有给你生，女儿也是传后人，你为什么一定要生个男孩才肯放手？一开始我就跟你说好了，我只肯给你生一个，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现在好了，生了一个，又还想再生一个，按我们这样的经济收入，养得起吗？”
　　“我再要一个孩子过分吗？我还年轻，只要肯吃苦，相信自己能够把家营造好。”
　　“如果再怀孕，又是个女孩，那怎么办呢？”
　　“那就继续生，生到男孩为止。”
　　陈豫男的想法总是不可理喻。他这番话让我不寒而栗。我不能再给他任何机会。我们的意见无法统一。我觉得这样下去，实在让人太痛苦太痛苦了。
　　终于有一天，当他弄得我心烦意乱的时候，我爆发了：“你不要再说了，我是铁了心不打算再生了！要生你找别人去生，我是力不从心。咱们思想不统一，大不了散伙算了！”
　　争争吵吵中，时间来到了2007年4月。到此时，我们的冷战已持续了将近一年。
　　陈豫男的堂弟从深圳打来电话，让我们辞职到深圳去找工作。还说深圳工资高，一般情况下都能拿到一千五、六。
　　陈豫男征求我的意见。
　　我说：“就算是工资高，那也是用代价换来的。目前这份工作我觉得很满意。我们就在这里做好了，不要再想别的。”
　　他堂弟一天几个电话催着我们过去，他被堂弟说动了心，想辞工到深圳去。
　　“要去你一个人去，我是不会和你一起去的。深圳那边的工厂，我们又不是没进过。我是受不了那些屈辱。”
　　此后，有事没事他就在我面前提出让我辞工，我没好气地对他说：“你蠢，我也跟着你蠢呀！”
　　他也生气了：“到时我走了，别说我不管你，你可别后悔啊。”
　　我想起了这几年他对我的点点滴滴的关爱，不想让他走。我已经习惯什么事都依赖他。
　　当我劝说不了他留下来时，我就请他最要好的老乡来帮忙劝他留下，但是无济于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只好对他说：“你要走我也不留你了，分开一段时间，或许你能醒悟，不再想着生孩子的事。”
　　“那也好。”
　　4月12日，我上夜班，陈豫男走到机台边问我：“你真的决定不走了是不是？”
　　“是的。”
　　“我今天就辞工去深圳。到那边一切都安顿下来后，你再过去吧。”
　　我下班后，到他宿舍帮他收拾行李。
　　我送他到路口坐车，我们一路无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我一直在心里跟自己说，一定要坚强些，千万不能掉眼泪。
　　到了路口，他说：“你再在这里做一段时间。我先过去，到深圳后我会跟你联系。”
　　我的泪水奔涌而出，心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这次的离别将意味着什么？以前分别的时候，我们总有千言万语，说也说不完，但如今，我们却感觉彼此都很累，似乎预感到曾经美好的时光不会再回头。
　　河源到深圳的车终于来了，他急忙挥手拦住，留在我心里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已经跳进了车门。我目送着车子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我才转身离去。
　　返回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回到宿舍，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任凭泪水不停地往下流。
　　五一劳动节，厂里放假，我动身到深圳去找他。
　　我依然没有给他惊喜。他依然一脸的愁容。
　　“我大老远地来看你，你就给我看这种脸色？好像我借了你几千万块钱没还你？”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愿不愿意为我再生一个孩子？”
　　“你非要把我逼成抑郁症，逼疯了，你才甘心是不是？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很幸福吗？你再三逼我生孩子，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只有散伙。”
　　“我老实告诉你吧——其实，我以前说小兰出轨，那是假的，真实原因是，她不能生小孩。你虽然给我生了女孩，但我一定得有个男孩。这个想法是雷打不动的。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我不用考虑了。我不会再生小孩了。关于离婚，我也请你好好考虑，先别那么快做出决定。我们可以签一份协议，我等你两年的时间，只要你反悔了，你可以随时回来。我们仍然是夫妻。在这两年期间，我保证不做对不起你的事。”
　　“协议一签，我们就什么关系也没有了，我也不要你等。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们男人怎么那么善变？你当初不是对我许下诺言，要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不让我受委屈吗？现在呢，说翻脸就翻脸，说离婚就离婚。我们曾经不是很相爱的么，为什么一定要为了男孩的事情搞得家庭破碎？”
　　“我是自作自受。我想不到你在生男孩这个事情上这么执拗，只要你退一步，我们还会同以前一样好。”
　　可是我不能让步。我们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收入，怎么能生那么多的孩子呢？如果他在生男孩这件事情上也那么执拗，那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婚姻，那也没有必要在维持下去了。
　　回到河源以后，我们刚开始每隔几天还会互相问候一下，但渐渐地，就没有了他的消息。我拼命打电话，但每次语音提示都是“您拨打的电话已过期”。
　　我知道再长久的等待，他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一定要在堂哥面前争口气，生个男孩出来。”
　　“我老实告诉你吧——其实，我以前说小兰出轨，那是假的，真实原因是，她不能生小孩。你虽然给我生了女孩，但我一定得有个男孩。这个想法是雷打不动的。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
　　陈豫男的话也在周遭盘旋着，它们像刀子一样刻划着我的心。
　　天哪，他与我结婚，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会生小孩。可是，会生小孩子还不够，还得生男孩。为了生孩子，他可以与前妻离婚；为了生男孩，他同样可以与我离婚！
　　我用命运下的这一场赌注，看来是彻头彻尾地失败了！我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