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原来是这个城市一位大红的选秀明星回来开演唱会，今晚是第一场。她没红的时候也是袁东的朋友。大家欢呼着，尤其是那几个女孩子，摇曳着身姿齐声哼唱着那位明星最拿手的歌，我偷眼看了看袁东身边的那个高挑女孩，只见她妩媚地笑着哼着歌，没有流露出半点异样。
　　说实话，我也好奇，而且挺期待的。
　　金回笑眯眯地坐在我的旁边，对我并不殷勤而是恰到好处的礼貌，阿瞳牵着我跟在柱子后面，柱子和金回跟在袁东、陈SIR的后面，一行人被几个武警带着进入体育场前排。可容纳上万人的场馆被射灯照得亮如白昼，巨大的音响设备包围着舞台，LED大屏安放在四周，到处晃动着荧光棒，舞曲狂放热烈，群情激昂。
　　浓郁的欢乐气氛熏染下，大家的情绪都被点燃了，跟随着沸腾的人浪，我也渐渐嗨起来。
　　忘了讲，我在学校的时候当过一期文娱部长，唱歌跳舞曾被同学追捧到走投无路。所以我能够自然而然地跳上看台高处随着激烈的舞曲跟着台上的演员互动欢呼，那些女孩子不敢!
　　不过如今回想当年，也许是我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人家都自持身份不愿意上台。
　　阿瞳被我用力拉上看台，一束灯光特意打在我们头上，舞台上的那位明星还朝着我们的方向挥手致谢，陈SIR带头朝我们竖了个大拇指，惹得他身边的女朋友直翻白眼。
　　晚上大明星有其它应酬，袁东不太高兴，一群人安慰他开着各自的豪车奔赴郊县吃夜宵，直到凌晨才回家。当天晚上，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累得倒床便睡。
　　第二天下班，阿瞳很自然地等在办公室门口朝我努努嘴：“走。”
　　我愣了愣，按照传统好女孩的标准，我应该问一问那位巨蟹男士对我是什么个看法啊？他有没有考虑后续发展啊？如果没感觉我是不是需要终结这场相亲啊？
　　可是我没问，光顾着好玩刺激，这才开头还不想停下来。我让阿瞳等我回家换了身行头，便开开心心地随她去了“盛世逍遥”。
　　依旧是那群人，依旧在玩牌，依旧玩牌结束去奢华包厢吃饭，不过这一次金回朝我点头招呼的时候，我发现了某人眼中的一闪而过的亮色。
　　其实大部分女孩都普通，惊艳到时光的只是少数，比如昨夜的那位大明星，成名之前也是极其平凡的女孩，在这一点上我爸妈给我的认知很正确，我还没来得及学会自卑。
　　拾捯拾捯我也可以焕发出亮彩的。
　　一连半个月吧，每天都是同样的行程，下班阿瞳就拉着我一起到“盛世逍遥”，等着他们玩完牌，吃饭。然后另找地方喝酒、玩牌，有时候是室内游泳，大部分时间泡吧。
　　九眼桥那一带的酒吧换着地儿地泡，哪家来了新的节目就去哪家。
　　我便是在这段时间里面恶补了欠缺的鸡尾酒知识——虽然我并不喝酒。
　　这一天饭后的节目是KTV。好吧，正好我也拿手，我爷爷奶奶是京剧爱好者，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家中就配置了全套专业的卡拉OK设备，我的歌喉就是那个时候开发出来的。
　　这一行人都是一男一女配好对，难怪阿瞳要拉上我，很自然地我跟金回就是一对，可惜他唱歌实在不怎么样，我勉为其难跟他合了一首《如果这就是爱情》，便放下麦克跟阿瞳柱子聊天。
　　这里是全城最有格调的一家娱乐会所，如果说北方有天上人间，这里就是人间天堂了，营业面积上万平米，拥有大堂和几十个KTV奢华包房，另外还有特别的楼层是属于餐厅和桑拿中心等，我们所在的包房尤其敞亮，还有身穿白色薄纱背着天使翅膀的年轻女孩服务，袁东把她们都遣散出去，每人给了五百元小费，只留下了两个男服务员切歌。
　　陈SIR搞音乐的，他听出我歌喉中的与众不同，点了首《传奇》问我要不要唱，我摆摆手让阿瞳拿着麦跟他合。
　　这些人看起来都是长期浸淫在声色犬马中，不过在我眼里他们玩得比较干净，属于我能接受的范围内的正常社交活动，但这些健康的彬彬有礼的活动，相对于普通年轻人来讲已经很奢侈了。
　　我别提有多开心，好多日子没有这般肆意挥洒自己的性情，被压抑过的心情完全释放出来，最感激的人是阿瞳，是她把我从惶惶不安的心绪中解救出来，我都忘了自己的任务要不要考虑巨蟹男金回的态度。
　　话说，他当时对我是什么态度我根本不记得了。
　　那晚上我又惊艳了大家一次。
　　半月前大明星执意要跟着她的经纪人回北京去，说好今天得空回来也失约，袁东心情很不好，中间男人们一个个跟他敬酒，女孩子照顾他情绪，有段时间麦就空了。
　　我忽发奇想，便点了一首老歌，不仅是老歌，而且是英文歌。
　　本来包厢里闹哄哄地，音乐忽然变得婉转。
　　“I'mscared，”
　　歌声刚起，吵杂的声音立刻停了，我握着麦克风站在中央舞台，头顶一束橘黄的光打在身上，柔和暧昧的双眸闪动着琉璃般的异彩，红唇轻启，声音便从喉中破开，
　　“SoafraidtoshowIcare，Willhethinkmeweak，IfItremblewhenIspeak……”
　　声音柔中带韧，一瞬间便击中所有人心底最深的某个地方，我可以听到他们的心砰然而动，甚至瞳孔也随之聚拢。
　　陈SIR眯着眼睛说了句，“英文噢，有点味道。”
　　所有人都被吸引住了，袁东只盯着我看，没有人再讲话。随着歌声起伏，阿瞳也拿了麦克风站起来，与我并肩一起同唱后半段高潮部分，“Tellhim，Tellhimthatthesunandmoonriseinhiseyes，Reachouttohim……”
　　这是一首有些年头的老歌叫《TELLHIM》，是芭芭拉史翠珊和席琳迪翁合唱的，原声非常霸道，讲述着一个女孩在向她的闺蜜悄声倾诉，“我很害怕，不敢表明我的心意，他会否觉得我很没用，若在表白时，我浑身颤抖。”然而另一个女子高声地鼓励她，“向他倾诉吧，告诉他，他眼中崛起的日月辉煌，令你心驰神往......”
　　这样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我想起那个夏天午后没有说口的话，眸光遥望，混合着跟原唱媲美的歌声，整个包厢内如同在开小型演唱会，直到最后的吟唱随着曲调飘离渐远，大家都还沉迷于美妙的旋律中没有醒转过来。
　　我原以为会在空寂之后听到响彻雷鸣的掌声，不料只见袁东怔怔地站了一会腾地踢翻桌子，转身走了，陈SIR二话不说便追了出去。
　　包厢里就剩了柱子金回和其他四个男人跟一群女朋友们，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我不明所以，转头看了看阿瞳，只见她咬着牙满脸委屈地盯着柱子，金回很自然地上前接过我手中的麦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当年选秀的时候阿man专门唱给东东这首歌。”
　　金回说的阿man就是那位如日中天的大明星，我双眼一闭，心头再次哀嚎，觉得我这是踩了狗屎吧！大概是见我懊丧不已的神情，金回特意给我递了一份水果上来，安慰说：“没事，他出去散散心回来就好了。”
　　说话间，我看到金回眼眸中闪烁的亮光更甚，好像有两团小火苗似的，礼貌温和的神态里露出一丝说不出来的危险的邪恶的味道。
　　我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大声说了句：“我想回家！”
　　阿瞳站起来附和，她今天也被袁东当场踢桌子，对一个矜持的女孩来说是彻底的冒犯。
　　尽管那个人是袁东。
　　我和阿瞳起身跟众人告别，金回柱子立刻跟上，我们四人一同走出会所，在大门口等金回开车。
　　这间隙我看见会所侧门站着袁东和陈SIR。
　　倒不是他们有多么引入注目，而是袁东在跟一个女人说话，态度完全没有在包厢里的那种桀骜冷峻，而是显得非常的......唯唯诺诺。
　　他面前的女人我认识。
　　允芳。
　　我已经知道她就是隽绎的堂姐了。这种时候，一个单身少妇跟两个年轻男子在会所门前聊天，天气这么冷，袁东还穿着包厢里出来时候的那件衬衣，怎么都会让人留意几眼的。
　　我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砰地一阵猛跳，感觉也许就在下一秒会看见隽绎，遇到他我应该怎么办。同时我的好奇心也一再升起，隽绎到底是个什么人？看着在我们这群人里不可一世的袁东，在允芳跟前服服帖帖，礼貌热情的样子，我眯着眼睛沉思起来。
　　只是没有，直到金回开出他的那辆3.5排量的汉兰达MPV，他们三个都还站在门口说着话。
　　汽车载着我们离开，柱子给袁东打了个电话请示先走，然后就跟阿瞳在后排纠缠不休，提议再去个别的地方喝酒。
　　我只是盯着前方不语，金回转头问我意见。
　　我心底空落落的，满脑子想的居然是隽绎。
　　冬天了，他该放假了吧。
　　我以为我是个理性的人，今天看到袁东为了我唱这么一首歌便发飙，心中还暗自不屑。我自己是秉承着好聚好散的人生原则，不论是爱情还是友谊，让彼此体面告别的方式是在现今这个社会最好的姿态。这时候叩问自己我忽然理解了袁东，那么多日子哭干的眼泪要不要人知道？爱恨情仇这么深，所谓体面不过是历尽千帆后的一种选择，为了给彼此一份美好的回忆。
　　可是回忆真的美好吗？
　　世界欠下我的债向谁去讨还？
　　不甘心啊，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