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诊所就医

　　他们在街上找了很久，也没有看见一家正在营业的诊所。陈瑞馨担心罗刚的伤情，路上一直抱怨没有直接上医院。
　　“这个真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罗刚终于还是忍不住要说话了：“凡是到街上求生活的那种医生，医术自然有限。有限就不自信，所以很早就会关门歇业——你不要打我——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街上行医的，也有高明之人。在医院退了休，又不能继续留下来当个什么名誉院长或者主任，他们就会到街上来。因为职业毛病，医生自己也会得，偏偏还无法医治。这种作为病人的医生，就会到诊所给病人看病。这些虽然都不是亲身经历，不过理论的力量是无穷的，可以推理。要说真是这样的话，再怎么也该有运气在现在这个时候见到营业的诊所。可是偏偏那些退了休的医生们，精力不济，坐诊的时间自然不会长。所以，今天要想遇到街面上的医生，应该不容易。”
　　“是吗？我看就很容易。”陈瑞馨高兴地说道：“你看看前面，不是有一家诊所就在营业吗？不信就自己看。”
　　罗刚真不信，可是看了之后，不得不相信。他也不好意思再申辩，只好和陈瑞馨一起就往前面走。
　　
　　那是一家随处都可以见到的诊所，很平常。看来，除了比其它诊所晚一点关门，罗刚想不到它还会有什么不同之处。现在，这家诊所里坐诊的是一位老得不像人样的糟老头子。不过，坐诊应该是白天的事。现在的他，没有精神十足地坐在位子上坐诊，只是躺在椅子里休息。就是那种老式的藤椅。亏得这种椅子的平衡力还不错，总不至于将他摔下来。他这会儿正像是一尊佛，闲适而自然。
　　还在门口，罗刚就把陈瑞馨往路上拽，还说道：“我还以为我错了呢。你看这种糟老头子，他还好意思现在不关门。他到底是坐诊还是乘凉？乘凉的话就该回家。我现在还真不放心，把我交给这样的老头子。他这么困，精神也不会好，一会儿清创的时候，他只会把伤口划拉更大，搞不好我还得抢救。我一点小伤，干嘛要弄那么大的动静？还有，即使他很运气，把我的伤口弄好，我还是不放心。指不定，敷药的时候会往我的耳朵里灌药粉。算啦，这点小伤我自己都会料理，也用不着他。”
　　陈瑞馨使劲将罗刚往诊所里带，他还是不肯。她干脆直接拖，连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倾斜，看来她下了大力气。
　　罗刚不好再和她计较，很不舒服地服从。陈瑞馨怕他还要胡闹，将自己的两只手都拴在他的身上。
　　“老医生就像酒一样，越老越值钱。你可不要和我胡闹，不要乱讲话，小心人家根本没有睡着，到时候真不饶你。”
　　进了诊所，一切就更加明了，罗刚对老医生的感想更加不好。他看着老头儿一副疲软的样子，就没有心情看伤，也没有心情喊醒他。
　　“就这种糟老头子也会看病？”罗刚质疑道。
　　陈瑞馨抢先几步来到老先生的面前，那老头子眼睛突然睁开，她吓了一跳。再看看，她说不出话来。
　　“老先生。”罗刚练习着让自己学会尊重刚刚醒来的老医生：“我这个伤你能治吗？我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玻璃砸的。头上嵌进去的玻璃渣子精细得很，要用精致的镊子夹出来，还要清创。清理创口，你听得明白吗？”
　　老医生没有回答罗刚，只让陈瑞馨介绍情况。
　　“要问伤情该找我才对，找她做什么？我头上还缠了这么多布条，你看不到么？”罗刚提醒道。
　　老先生充耳不闻，陈瑞馨也没有理睬，只是一直和老医生嘀咕着。
　　“好孙女，我都知道了。”老医生小声对陈瑞馨说道：“不要跟家里人说我在这里。家里闲不住，所以我才会出来。更不要告诉你爸爸，否则我今天不给治伤。爷爷也不好过，这不是正好老同事临时有事，我就来顶替他。真想不到退休了还会有这种福气，算是重新做回医生。离了身上的白大褂子，哪里还有意思？”
　　陈瑞馨不说话。
　　“你这老先生怎么回事，要看病还是要唠家常呀？要唠家常的话，找你家亲戚去。见人就罗嗦，还是医生吗？”罗刚不满道：“要是给个实在话，我也不在这里看，一开始就没有想来。”
　　“走，倒是走，你出去了就别回来！”陈瑞馨发了火。其实要是罗刚真的赌气离去，她也不会生气，他走了，她还好处理一些。
　　老医生挽留罗刚不要走，说现在就开始看病。
　　陈瑞馨看见爷爷这样随和，反倒认为他受了委屈，她希望罗刚赶紧走：“不是说伤不重吗？我看也不用看。”
　　老医生只好对陈瑞馨使眼色，陈瑞馨不再说话。
　　“我不走，我好不容易进来，为什么要走？”罗刚不想走了：“我这伤本来就不怎么样，但是我也不走。我都到了诊所，还要打主意带着原始的伤回家，那是傻到了家。”
　　“既然不愿意回家，就不要废话！”陈瑞馨气势十足。
　　拆掉布条，血早就凝结，老医生直说这临时的绷带做得及时，办法也好，就是衣服可惜了，是件好衣服的料子。
　　罗刚的眼睛盯住陈瑞馨，对老医生说道：“你不知道，这女孩子简直坏透了！”
　　“我看你才是坏透了！”老医生回答道。
　　罗刚不服气道：“说的是什么话呢？我是因为她才受伤，还是我坏透了？其实也不奇怪，毕竟你一个毫不知情的老头儿，怎么会理解呢。你不是她家里什么人，当然会觉着这个人好。其实那都是表象。我虽然也不是她什么人，可是我们住在一起——不要误会，我们就是住在一个房子里，各自分开住。这点对什么人都得说明白。否则，我就是千般正确，在这里受到质疑，就会说不清楚。”陈瑞馨禁止罗刚胡说，罗刚不听：“胡说什么，你这个人，在外人面前也有怕的时候？我今天和老先生一见如故，我就愿意对他说。你不乐意听，那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我理解。可是，我得说呀。除非人家老先生表示不愿意听。”
　　老先生表示愿意听。
　　“听听，人家说愿意呢。”罗刚笑道：“我刚才说到——不对，你一个老人家对年轻人的事情怎么那么感兴趣啊？”
　　“感兴趣有什么不好吗？这或许证明我越活越年轻呢。”老先生笑道。
　　罗刚承认道：“也是，这话听着有道理。其实年轻人的心事，老年人不会懂。你想想，一个逐渐丧失判断的糟老头子，说话都不清楚，哪里还会懂？当然，我说的是大多数，也许你会是个例外。——就是旁边这个女孩子，真是太……自我感觉良好。今天亏得有你在我身边，要不然早就红了脸。告诉你个秘密，在外人面前她很会装。其实，我就不明白。她不就是一个警察吗？怎么就会感觉比别人优越呢？说起来，她就是比我运气，我要不是当年错过了志愿填报，我毕业的警察学校都会是最好的。结果，我是一个错过，全都错过。不过，现在好像也不错。经济系毕业的高材生，工作环境优越，工资待遇优厚。”
　　“那还是很不错。”
　　“老先生哪里知道，我其实……我是真不想做这种行当。我们经理说我会办事，会赚钱，给他生了不少金儿子，我都嫌俗气。换句话说，我要是太安分，也不会有机会认识旁边这位威风的大小姐。我现在之于她，就是一个向她讨生活的人一样。今天执行任务，请她在头上赏赐了不小的伤口，我还很高兴。你看她现在这么紧张，那完全是在装，心里不知道会怎么埋怨我把自己的事向一个外人讲呢。”
　　“我要是她，我会埋怨的。”老先生看了几眼陈瑞馨，对罗刚说道。
　　“你们要真是这么想，那就叫笨。”罗刚很不以为然地说：“我是个实在人，心里特实在，所以憋不住话。但是我不是对谁都说。我为什么和你讲这些话，那是很讲究的。你想想：我是谁？你不知道；她是谁？你也不知道，我就算是和你说了一些话，你也装在肚子里，就只是当作听到了一段故事。因为你要想说出去，也说不明白的，你所讲的也不过是一个没名没姓的故事。你就算是扩散着这些故事，对我们也造不成影响不是吗？——轻点！疼。再说了，你就是老不正经，要看我们的笑话，可是你不知道我们的底细，也不能随便挑事不是吗？比方说：你不知道这女孩子的家，怎么好意思告诉她家里的人，孩子在外面是怎么样了不得，要反天。我也不会告诉你关于我的情况，你一样无处施展。我想得还算周到吧，心里话也说完了，不必憋着，又不会产生什么后果，多好。而且，而且老先生注意到没有，这女孩子现在紧张得很，她一定是觉得我在外人面前让她难堪，现在偏偏又不好发作，心里慌才会这样。不过，我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敢说今天的话。而且我还不能马上离开，因为离开你，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看你说的意思，我真感慨，毕竟现在你的伤口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完。”老先生笑道：“要不这样，既然制裁始终不可避免，那就多给我讲一些你们的事情。我全当是听故事，反正对于你们，我也没有办法使坏不是吗？因为横竖都免不了死，全说出来的话，心里会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