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作品名称:叶子红了 作者:钟羿 发布时间:2012-11-20 17:50:05 字数:8116
离开饭店,叶红回到商贸公司。王大力送完两批货,暂时无事,正与朱爽闲聊。自从王小凤被赵刚卷地出门,转投马明亮怀抱后,隔三差五便回家转转。前几天,朱爽恰好来家做客,王小凤却半路杀出,态度依然冷漠,说了几句噎死人的话,弄得王大力很尴尬。之后,任凭王大力怎么邀请,朱爽就是不肯登门。不过,她还是表现出惊人的宽容,因见王小凤脸色不好,便买了几包营养品,让王大力转交给妹妹,希望用温情消除彼此之间的隔阂。孰料,王小凤不但不领情,反而当着哥哥的面,把营养品摔在地上,一口一个“贱货”地骂着。王大力气得脸色铁青,这个不懂事的妹妹实在太过分了!真狠不得抽她两个嘴巴,但一想到死去的父母,王大力忍了。
王大力很少说谎,但这一次,他不得不说。一边是最心爱的女人,一边是唯一的亲人。王大力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调和她们之间水火不容的紧张关系。也许谎言可以暂时起作用,但随着与朱爽进一步发展感情,妹妹的刁蛮无理,会不会成为幸福路上的绊脚石?王大力想不出,也不敢想。
朱爽是个粗中有细的女人,很早就发现,王大力不会撒谎,只要说了点违心的话,嘴角就会不自觉地抽动。当听说王小凤欣然收下营养品时,她好奇地观察一下王大力的嘴角,果然微微抽动几下。她心想,这么老实的男人,竟被逼得说了谎,真是悲哀啊!
叶红回来后,还没坐稳椅子,就接到客户的电话,要求快速调几样货物过去。王大力拿到订货单,准备去仓库备货。叶红请朱爽同往,笑着说,多个帮手,省时省力,送完这趟货,时间也不早了,不用回公司,直接就可以下班。
叶红的弦外音,朱爽很清楚。要给两个人创造更多相处的机会。自从导演了相亲的好戏,朱爽明显感到叶红与孙鹏有一种报恩的愿望。时常嘘寒问暖,给予奖金更多,福利更好。这反而违背了朱爽的初衷。她从没想过要讨好任何人,能够撮合两个有心人走到一起,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幸福。
不过,叶红的这番好意,朱爽倒是愿意接受。自己煞费苦心,做了一回牵线的红娘,也该尝一尝被别人关心的滋味了。走在微跛的王大力身后,朱爽忽然有一种冲动,好想走到他的身前,将压抑已久的话,一股脑倾吐出来。要想这憨笨如牛的汉子,变得能说会道,哄人开心,只怕马角乌白,永远也等不到的。
薄如白雾的小雪,开始飘飘扬扬。铅色的天空,郁闷而窒息,冬天的色调似乎只有在下雪的时候,才变得柔和一点。街上的积雪,清理开来不久,却在这很短的时间内,又铺上了洁白的一层。风卷着雪花,敲打着汽车的挡风玻璃,发出细碎急促的声音。突然而来的降雪,好像是一道命令,车辆不约而同放慢了速度,小城笼罩在白色之中,节奏变缓了,变得慵懒而沉静。
朱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无聊地看着车窗外。人行道上,行人少得可怜,很远处有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女人,踉踉跄跄,滑倒在冰雪上。朱爽的心紧揪着,没有牵手的同伴,一路上几多坎坷?自己何尝不是冰天雪地中踽踽独行的女人?
“你……”王大力开口了,好像还没想好说什么,憋了几秒钟,又问,“乐乐好吗?”
“这两天不爱吃东西。”
“为啥?病了?”王大力略带焦急地说。
“没病。这不,眼瞅着就要期末考试了。她总得担心考不出好成绩。怕老师瞧不起她,怕我批评她。”
王大力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微微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乐乐已经很优秀了,别给她太大的压力。”
“我也不想,可是没办法。你看看,现在的孩子都在拼命学习,没有文化,将来怎么在社会上立足?人家‘官二代’、‘富二代’衣食无忧,前程似锦。我没啥本事,只能把她养大,穷人家的孩子,除了自立自强,没有别的出路。有时候,看着别人的孩子坐轿车,穿名牌,我就觉得特别对不起王乐。她要是生在好人家,就不会跟着我受罪了。这两年,我连像样的衣服都没给她买过。”
“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为啥有的人喝着茶水,看着报纸,就把钱都挣去了?有的人累死累活,才勉强够上温饱?”王大力借题发挥,提出来自己的疑问。
“这就是命,你信不?”
“我不信。”
“你不信,也没用。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享福的,有的人生下来就是遭罪的。你看报纸吗?知道啥叫‘黑领阶层’不?看完之后,你才知道自己活得有多憋屈。”
“不是‘白领阶层’吗?”王大力清晰地记得这个词,从妹妹的口里说过,她就是白领阶层,神气得很。
“说了你也不懂。”朱爽感慨地说,“像我这样没出息的人,混一辈子也就算了。我认命!咱没本事争,争也争不来。可就苦了王乐,将来都是独生子女,竞争肯定激烈。现在的孩子,个顶个都是家里的小皇帝,谁能容忍谁?所以,我现在就给王乐打预防针,免得将来遇到挫折,受不了打击。宠着,惯着,不是啥好事。”
王大力听了这番理论,不知是赞同,还是反对。悲观的论调里,似乎还有一定的道理。
“尤其像王乐这样的孩子,生活在单亲家庭,性格上都有缺陷。”朱爽好像在自言自语。
王大力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王乐是纯真可爱的孩子,凭什么不能享受父爱?别的孩子习以为常的东西,对于王乐来说,却近乎于奢求。成年人可以接受挫折和打击,甚至忍受所谓命运的屈辱,但是,以“命运不公平”来解释孩子的不幸,是多么地残忍!她还那么小,根本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贫富差距,尊卑之别。她要的不多,仅仅是一个完整家庭的温暖,一份踏踏实实的父爱。王大力突然想起,王乐生病时,两人在医院里守护的秘密。那一声“爸”,仿佛萦绕耳际,久久不绝,是希冀,是渴求,是一个孩子最真切的呼唤。
“乐乐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家。”王大力也像是自言自语。
“说得轻巧。我何尝不想呢?可是,我一个三十几岁的人,除了卖力气争钱,啥本事没有,长得又不漂亮,哪个男人肯要我?再说,如果遇见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人,对我们娘俩非打即骂,那不是自讨苦吃?男人都善于伪装,我老早就看透了。王乐的爸爸就是典型代表!你没结过婚,永远不知道一个离异女人受的伤,到底有多深,到底有多疼。”说到这里,朱爽索性敞开心扉,“我是惊弓之鸟。只要电视里出现家庭不和谐的镜头,我立马换台。我受不了那种刺激,你知道吗?实话跟你说,我对生活一点信心都没有了。什么感情啊,婚姻啊,都是扯淡,这世界除了钱是真的,其他全是假的。”
王大力默然,婚姻是什么,是一种契约,还是一种责任?王大力想起,就在几天前的夜里,楼下一对小夫妻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次日,女方带着家属,开着卡车进入小区,口口声声非离婚不可,要把嫁妆全部拉走。小夫妻秋天刚结婚,据说男方婚前扯了谎,压根没有经济基础,女方生出被愚弄后的愤怒,丈母娘扬言废掉女婿。尖酸刻薄的吵闹声,惊扰了四邻。男方情急之下,拨打了报警电话。民警赶来调解。今天早晨,邻居说小两口还是结束了短暂的婚姻。王大力搞不明白,现在人到底怎么了,一个家庭说散就散,就像小孩子闹家家一样。朱爽的话虽然有些绝对,但那不代表她的观点,只是拿过来发泄一下而已。现实中确实很多人唯利是图,把婚姻当做一种交易。
由此,王大力联想到自己,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连一次正经的恋爱也没谈过,朋友介绍过的几个对象,一听说他的条件,全都没了下文。王大力渐渐悟出了一个道理:金钱是衡量一切的准则,没有钱的男人就是末等残废。在这个世界上,他和朱爽同属“另类”。
“也许吧,金钱未必是万能的。”王大力不知如何继续话题,只好把心里残存的信念搬了出来。
朱爽满以为一番真情表白,会激起王大力的决心,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敢于面对挑战,勇于承担责任,以男人博大的胸怀,接纳她们一对母女,但是他没有,不知是愚蠢,还是懦弱?
“算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朱爽失望而无奈地说。
“我没啥可说的。我的情况小红最了解,她也没少说过我。”
透过车窗,朱爽看着街边的风景,一排光秃秃的大树,一个又一个地闪过身后。接连不断的“按摩院”的红色招牌映入眼帘,偶尔可见抱着肩膀的按摩女,徘徊在玻璃门后,那一身打扮,很像王小凤,不是吗?王大力的妹妹,就是那一股子风尘习气。
“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就怕你不爱听。”朱爽扭过头来,看了王大力一眼。
“有啥话,你尽管说。”
“你是个好人。不过,有时候,你太宠惯你的妹妹了。你不觉得,她很没有礼貌吗?”本来朱爽想说“教养”,怕伤了王大力自尊,便改成了“礼貌”。
“小凤是不懂事。我有责任。”王大力往事重提,“我爹妈死得早,小凤跟坏人走了弯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称职。有时候,我觉得挺对不起她,就对她百依百顺,结果她越来越不像话,到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不过,幸好她知道走正路了。我也算对得起爹妈的嘱托。”
朱爽问:“你了解现在小凤都在干什么吗?”
“好像在朋友的公司上班,说是做管理人员。”
“什么叫好像?你觉得她的话靠谱吗?她没有文化,哪个公司会聘她当管理人员?从她的穿衣打扮,你就没发现点啥问题?”
王大力放缓车速,瞧了瞧朱爽,“你是说,小凤又走老路了?”
“我不敢这么说。可是,我总觉得不对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相信我妹子。”王大力的口气,不容置疑。
朱爽之所以提醒王大力,是因为在不久之前,她曾亲眼看见王小凤与几个男女打情骂俏,招摇过市。从那几人的模样打扮,就能看出不是好人,王小凤厮混其中,不是好的预兆。但是,王大力态度坚决,朱爽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他爱自己的妹妹,却爱得盲目,爱得糊涂。
货车开到指定地点,卸了货,点验完毕,王大力开着空车,送朱爽回家。朱爽本想请他到家里小坐,但一想他的倔劲,心里就来了气,好心好意提醒他,反倒成了挑拨他们兄妹感情的嫌疑犯。朱爽也不客气,下了车,扬长而去。
王大力很意外,朱爽离去,连个招呼都不打。难道她生气了?为什么生气,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女人的心思真难猜透。
回到集团,把车送进车库,只见办公室的灯还亮了。王大力走到窗下,看见叶红和孙鹏正在说话。他笑了笑,悄悄转身回家去了。
孙鹏几分钟前才从集团回来,看过年底的财务报表,他心情很沉重。商贸公司效益滑坡,主要原因就是外部经济环境所致。要想度过目前的困境,必须为公司注入新的资金。可是,孙鹏全部家底仅限于此,想要加大投入,已经没有能力了。
叶红心里更着急,自己帮着孙鹏料理公司事务,如今公司陷入窘境,自己难说没有责任,尽管叶超一再说明,这是外部大环境的因素,不是某个人的原因,但叶红还是很自责。
“上哪去筹钱呢?要不,我跟大家伙说说,集点资,我相信大家都能理解。我还有几万块钱的存款,都拿出来。”叶红恨不得一下子解决问题。
“杯水车薪。这次我们遇到的难题不小啊。你别着急,我会尽快解决的。”
叶红急中生智,说道:“商贸公司归属福昌集团,要不,我去跟爸爸说一下,请他帮忙,注一些资金进来。”
孙鹏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按理说,子公司出现问题,集团有义务伸出援手,叶董会鼎力相助,只是艾丽萍对自己有成见,如果被他抓住话柄,借题发挥,反而牵累了叶董。
“容我再考虑一下。毕竟商贸公司只是名义上归属集团,而实际上是自负盈亏,况且集团已经给予我们很大的帮助,再麻烦叶董,我实在于心不忍。”孙鹏不愿在叶红面前提及艾丽萍,便故意摆出客观理由。
叶红想了想,孙鹏的话也有道理。如果能自己解决,最好不要麻烦父亲。
一段时间过去了,孙鹏找朋友,托关系,资金依然没有着落。平日里兄弟相称的人,一听到借钱,全都三缄其口,随后人间蒸发了。眼看着公司业务量衰减,客户大量流失,叶红急得牙疼目赤、满嘴生泡,茶饭不思。
王美霞以为女儿病了,连忙催促去医院看病。叶红出于无奈,只得道出实情。王美霞爱女心切,趁丈夫回来之际,以命令的口吻说,女儿遇到难处,当爸的不管,谁管?总不能让孩子急出病来吧?
叶强这才知道商贸公司面临几乎倒闭的绝境。作为福昌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哪能让它轻易倒闭?这不仅关涉到集团的声誉,更牵扯到女儿和未来女婿的幸福。孙鹏为集团倾注全部心血,无暇顾及自己的生意,年轻人的事业刚刚起步,不能摔倒在起跑线上。叶强立即着手给商贸公司注入资金,并且从集团调去两名财务人员,协助叶红的工作。
福昌集团财务部调走了两名财务人员,出现了小小的变化,然而更大的改变,却发生在财务部部长辞职的这件事上。部长是个五十几岁的女人,原本在国营大厂上班,后来企业整改,下岗分流,她放弃了留厂返聘的机会,与大部分工人一样,选择了从头再来。近三十年的财务工作经验,让她备受招聘企业的青睐,最终福昌集团成功聘用了她,并很快将她提到了财部部长的位置上,这其中艾丽萍起了很大的作用。艾丽萍本是个极挑剔的人,唯一例外就是对待财务部长。原部长不识时务,唯叶强马首是瞻,艾丽萍早有不满,终于寻个机会,将其踢出福昌集团。在寻找新的接班人的过程中,艾丽萍坚守一条原则,必须扶植一个贴心的嫡系,以便在最大程度上实现对福昌集团的实际控制。乐观开朗、处事圆滑的老女人,进入艾丽萍的视野,自然而然成为了最佳人选。
对艾丽萍的知遇之恩,财务部长感恩戴德,除非在例行会议上发言,绝大部分真实情况,都是私下向总经理汇报。在所有心腹下属中,艾丽萍对她最为满意,奖励也是最多的,甚至在众多员工面前,与她姐妹相称。
但是好景不长,新部长上任仅一年有余,因儿子大学毕业,在南方大城市发展小有成绩,欲接母亲过去养老享福,所以,她不得不递出辞呈。艾丽萍挽留再三,无奈她去意已决,只得作罢。特意设下送别宴,喝了几杯酒,说到动情处,执着对方的手,竟然泪花莹莹。陪坐的嘉宾无不意外,在大家的印象中,这是艾丽萍绝无仅有的最为真诚的一次表现。
财务部长临走前,偷偷告诉艾丽萍,董事长责令财务部,划拨一笔两百万的资金,注入孙鹏的商贸公司。艾丽萍吃惊之余,更加怨恨叶强的专擅。这么大一笔资金流向,竟然不跟自己商量一下。显然不把妻子当作一回事。这会不会是孙鹏耍的手腕,骗取集团资金?老叶犯了什么浑,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难道还有更深的原因,是老叶一手策划的?那么目的是什么?不行,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财务部长的新人选,绝不能让老叶来定。
艾丽萍心知肚明,就算在叶强面前,直接提出质疑,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他早与现在的婚姻背道而驰。艾丽萍开始怀疑,叶强当初娶了自己,到底是出于喜欢,还是出于怜悯?
新人选的问题,再次摆在艾丽萍面前。她首先想到了马明亮,也许这是提拔性玩偶最好的机会。马明亮虽不懂财务知识,但做部长只需管理到位。在现有的候选人中,马明亮资格最老,接任顺理成章。他必然死心塌地,查明叶强反常的具体原因,也会不遗余力,并可适时充当破坏叶强与孙鹏关系的工具。
在讨论新部长人选的会议上,艾丽萍极力推荐马明亮。与会者明知马明亮无论能力还是个人威望,都达不到高层管理人员的标准。但很多人忌惮艾丽萍的淫威,不敢发表个人看法。只有孙鹏据理力争,提出不同的人选,一反艾丽萍的主张。艾丽萍的几个心腹,不时偏向主子说话,结果都被孙鹏一一驳斥。艾丽萍恼羞成怒,将笔记本往桌子上狠狠一摔,愤然离开会议室。
叶强眼看着艾丽萍不顾身份,有失体统,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宣布会议暂时结束。回到办公室,叶强拿起文件,只看了一行,就见艾丽萍气冲冲地走进来。
“你为什么不批评他几句?这个孙鹏是不是太过分了?简直目中无人,居然连我都敢顶撞。我看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了。”
“我觉得孙鹏说的很有道理。马明亮确实能力不够。”叶强放下文件,心平气和地说,“如果按你的主张,凡事论资排辈,分个先来后到,那么有潜质的年轻人怎么脱颖而出,集团怎么发展?”
“不要跟我讲大道理,我问你,马明亮到底差在哪里?不就是一个财务部长吗?也不用亲自记账,只要会管理就行。他是集团的老人,管理财务,我们都信得过。你放着这样的人不用,偏要冒险用不熟悉的人,这不是犯傻吗?”
“就因为他是集团的老人,对集团太熟了,所以不能重用。”
“太荒谬了。”艾丽萍一扬下巴,不屑的眉毛,险些飞出脑门,“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既然你想听,我就跟你说明白一点。你认为,一个出卖集团商业情报,假公济私的人,应该被重用吗?”
艾丽萍心惊肉跳,马明亮吃了豹子胆,竟敢出卖集团利益?这个混蛋,表面上服服帖帖,背地里瞒天过海,集团从来没亏待过他,他怎么能干出这样的缺德事?
“马明亮来集团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要听信别人的谗言。没有证据的话,就是诬陷。”艾丽萍嘴上狡辩,心里却打起了鼓。
“你想看证据,我拿给你看。不过,我事先告诉你,为什么孙鹏没有当众拆穿马明亮,也不同意我开除他。出卖商业情报是犯罪,按我的脾气,早把他送进监狱了。就因为马明亮是你一手提拔的,孙鹏顾及你的情面,才给马明亮一个改过的机会。有时间的话,你去把意思转达给他。”
艾丽萍心想,马明亮肯定有把柄落在叶强的手里,否则孙鹏的态度也不会这么强硬。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回头再收拾他!
“算了,不提这事。”艾丽萍理屈词穷,将话锋指向别处,“我问你,为什么把两百万资金注入孙鹏的公司?”
叶强早料到艾丽萍会问起这件事,便说:“孙鹏的商贸公司,归属福昌集团,子公司遇到困难,集团给予帮助是天经地义的。况且,这笔资金不是让他白用的,属于借贷,要收取利息。这是正常的工作安排,我这个董事长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你不要骗我。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是孙鹏的阴谋,还是你们共同策划的转移资金,再不就是你跟孙鹏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面对艾丽萍咄咄逼人的气势,叶强心想摊牌的时机已经到了,于是他坦然地说:“你猜的没错,孙鹏确实和我有特殊的关系。他很快就要成为我的女婿。他有困难,我做岳父的,岂能袖手旁观?”
“你开什么玩笑?艾云什么时候和孙鹏处对象了?”
“不是小云。是我的女儿叶红。”
“叶红?叶红是谁?”艾丽萍如坠雾中,恍惚听过这个名字。那么说,与老叶同姓的叶超,也是大有来头。难怪老叶对那个年轻人格外器重,一路大开绿灯。听马明亮说,老叶经常去叶超家所在的小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艾丽萍思绪很乱,脱口说出:“是不是还有一个叶超?”
“叶超是我的儿子。”叶强很冷静,冷静的叫人害怕,“本来这件事,我暂时不想告诉你,但事已至此,我不妨全都告诉你吧。”
艾丽萍愕然地张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的叶强,变得陌生而冷峻。
“二十多年前,我从农村来城里打工。后来发生地震的时候,我正在黑煤矿里关着,好不容易才逃回来。可是十几户人家的靠山屯,早已被埋在山脚下,幸存的人都逃光了。我不知道老伴和孩子们是死是活,没处打听,没有音讯。其实,她们还活着。老伴按照我最初留下的地址,一路乞讨来到城里,听人说有民工被砸死了,她就是不肯相信是我。为了能找到我,她留在了城里,干临时工,捡破烂,辛辛苦苦拉扯两个孩子。阴差阳错,二十多年,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里,却一直没有见过面。几个月前,我偶然得到她们的消息,老天有眼,我们终于破镜重圆了。”
“很精彩,很感人的故事。难怪你最近对我这么冷漠,原来找到老伴了,还有儿子、女儿。我是该祝贺你呢,还是该诅咒你呢?”艾丽萍突然脸色大变,表情扭曲,腔调里饱含幽怨与仇恨,“我不管你遇见谁,毕竟我跟你生活了十几年,你不能对我无情无义。”
“要是我对你无情无义,还会考虑你的感受吗?这几个月来,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是在考虑这个问题,想找一个比较圆满的解决办法。但是我找不到。这不是做生意,感情的事勉强不了。亲情也永远割舍不掉,总要有人受伤害。不管你承不承认,事实已经摆在这里。我们的结合是错误的,我们的缘分早就走到了尽头。离婚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为了补偿我对你的歉意,我可以在财产分割上做一些让步,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老叶,你要跟我离婚?”艾丽萍犹如泰山压顶,窒息得透不过一丝气来,“你太丧良心了。这么多年,是谁帮你创业,是谁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是谁……我不会同意离婚的。”艾丽萍摇着头,泪水在眼圈里打着转,“我不是一件东西,你想拿就拿,想扔就扔。你对我这么绝情,还想回到那个女人身边?我实话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做梦都别想!”
叶强敢于提出要求,就料到艾丽萍不会轻易答应,但是回到发妻身边的强烈愿望,让他无所畏惧,即使困难重重,也要勇敢地迈过去,“勉强不了的事情,你何必坚持呢?我们不可能会继续下去了。你不同意的话,我只好起诉离婚。”
“你……好啊,你去起诉吧,我不怕。传票一到,我立刻死在你的面前。你不信?不信就试试。我死了,你就得逞了。”
叶强深知艾丽萍是个精神脆弱,爱走极端的人,说不准真的会做出傻事,不能把她逼向死路。叶强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阴郁的天空,不再说话,以沉默来藐视她的胡搅蛮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