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经过短暂的思考，马明亮匆匆离开大酒店，借了一辆旧的面包车，赶到集团街对面的停车场。不一会，艾丽萍来电，说叶强已经动身了。果然，董事长走出集团，亲自驾车向东驶去。马明亮悄悄尾随，眼看着叶强进入一个小区里。马明亮忽然想起，调入大酒店的叶超，好像就住在这里。
　　此时的叶超，正坐在马明亮的椅子上，寻找泄密的蛛丝马迹。平时，马明亮从不让人在他的办公室内逗留。由于这次走得太急，忘记了锁门，叶超趁机进入，一探究竟。
　　但是，看了半天，叶超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间办公室除了办公桌椅，一条沙发，一台电脑之外，连书籍资料，或者是像样的花卉摆设都没有。叶超见电脑处于待机状态，便打开浏览。突然，他发现电脑上安装了微型监控设备。而监控的位置，恰恰是集团领导接待客户的包房。
　　叶超恍然大悟，原来马明亮是采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截获商业信息，出卖集团的利益。他这个吃里爬外的蛀虫，无耻到了极点。叶超立刻将秘密告诉了孙鹏，孙鹏叮嘱不要打草惊蛇，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至于怎么处理马明亮，需要跟董事长商议。
　　晚上，叶超与白雪相约去看电影。完成任务后的轻松，让叶超心情舒畅，话语比平时多了很多。白雪深受感染，粉红的脸蛋，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看完电影，白雪嚷着肚子饿，非要去吃麻辣烫。叶超欣然从命。两人来到小饭馆，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今天，你为啥这么高兴？”白雪兴高采烈地吃着，忙里偷闲地问，“是不是在大酒店发现了什么秘密？”
　　叶超心想，任何事也瞒不过聪明的白雪，大概她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叶超点头承认，说：“我已经完成任务了。”
　　“这么说，很快就有好戏看喽？”白雪一脸坏笑，有一种看热闹不怕场子大的劲头。
　　“我想不会很久的。好人有好报，坏人当然会有难堪的下场。”
　　“那你呢？什么时候回集团？你去大酒店已经一百零一天了。”白雪颇为幽怨，日盼夜盼，就盼着叶超尽快回到身边，每天看着他，心里才踏实。
　　叶超说：“那要看父亲的安排。他会做全面考虑的。”
　　白雪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找到了愉快的话题——姐姐白巧巧已和罗一格定亲，婚礼定在明年五一劳动节。说这话的时候，白雪笑逐颜开，眉飞色舞，好像她才是婚礼的主角。叶超暗暗发笑，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一提到白色的婚纱，都是一样的兴奋？
　　叶超从口袋里拎出一串钥匙，足有五、六把之多，微微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白雪瞪大了眼睛，开玩笑说：“干嘛呀？你改行修锁头啦？”
　　“你知道这是什么钥匙吗？”
　　“别告诉我，你还有个金库。我心脏很脆弱的。”白雪笑嘻嘻地打趣。
　　“这是父亲送给我妈的新房钥匙。可是，我妈住惯了老房子，不肯搬走，就把新房送给我了。说是要留给我们……”
　　“你说错啦，是你的，不是我们的。”
　　“我没说错。我妈说，新房是给我们准备结婚用的。”叶超心想，有些话早晚要说，不如趁早表白了。
　　白雪故作矜持，摆弄摆弄汤勺，摇头说：“谁要嫁给你？”然后又大吃起来。
　　叶超装作很失望的样子，收起钥匙，说：“本来打算明天带你去参观新房子，既然你不感兴趣，那就算了。一会回家，我就把钥匙还给我妈。”
　　白雪嘴里含着滚烫的鱼丸，连忙嚼了几口吞下，“我没说不感兴趣。新房子养眼，看看又何妨？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不行，你瞧瞧，现在都几点了？太晚了，明天吧。你再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家。”
　　“我吃饱了。我偏要去。”白雪微撅小嘴，摇着叶超的胳膊，近乎撒娇地说。
　　两人走出小饭店，坐上出租车，直奔新区而去。之前，叶超已经来过一次，熟悉路线，带着白雪很快进入新楼内。此时，已有不少住户加班装修，走廊里混杂着油漆的气味，传来刺耳的电锯声，“乒乒乓乓”的敲打声，好似鼓乐齐鸣，煞是热闹。
　　打开房门，点亮电灯，宽敞的大厅闯入眼帘。“哇，好大啊！”白雪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在各个房间飞来飞去，“三室两厅？真够气派的。你说，在这面墙上挂一个液晶电视，在那边摆一排沙发，每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该有多舒服啊！那里，放一个大鱼缸，养几条片两的鱼，就像我家的那样。那里，再放一组家具……”白雪发现叶超端着肩膀，正含笑相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敛起兴奋的表情，恢复了女人的娴静。
　　“你怎么不说话？”白雪辩解说，“我在帮你设计房子呢。”
　　“喜欢这套房子吗？”
　　“我觉得这套房子比你可爱多了。”
　　叶超会心一笑，白雪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既单纯，又顽皮；既聪明，又古怪；既端庄，又诙谐。
　　“那你愿意做这套房子的女主人吗？”
　　“你一口一个我们，如果我不答应，好像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都怪你，逼着人家说这些话。你倒是不嫌害臊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原来你是个坏人。”
　　从两人有缘相识，走到了今天，已经过了一年多。彼此深深爱恋种子，破土而出，生发翠绿的萌芽。情感的交融，犹如两条小溪交汇，一路牵着手，欢笑着，奔涌着……
　　走出新房子，叶超指了指对面的房门，说道：“你猜猜，这间房子是谁的？”
　　“那只能等新邻居搬来才知道。”
　　“告诉你吧。这是张婶买的。那次，是张婶带我父母一起去售楼处的。孙鹏哥和我姐谈上恋爱，张婶就买下这套房子，准备给他们结婚的。”
　　“太好了！大姐以后就是我们的邻居了。”白雪吐了一下舌头，“我说错了，是你的邻居。”
　　叶超牵着白雪的手，深情地说：“你没有说错，大姐以后就是我们的邻居。以后我们生活在一起，可以互相有个照应。你愿意和我相依为命吗？”
　　这次，白雪不再调皮，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一头扑进叶超的怀里。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送白雪回家的路上，正好经过福昌大酒店。叶超从出租车向外看去，只见酒店门口亮起红色刹车灯，格外耀眼。从一辆旧的面包车上，走出了一个人，看身影便知是马明亮。叶超很纳闷，这么晚了他去哪儿了？出租车很快驶过，叶超回过头又看了半天。白雪问他在看什么，叶超只说奇怪。白雪料到他看见的是谁，便冒出一句，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
　　叶超不会想到，马明亮刚与艾丽萍进行了亲密接触。他尾随叶强，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在小区门口守了近两个小时，终于等到叶强开车出来。又跟了一段路，他察觉叶强没有走回家的路线，就给艾丽萍打去电话。
　　艾丽萍很失望，想自己嫁给叶强，将近二十年，好像从未得到夫妻之间的温暖。叶强总是对她不冷不热，若即若离，尤其近两年来，就连床第之欢，片刻温存，都已成奢望。如果说，叶强有了新情人，艾丽萍不肯相信，因为在老叶的心里，生死不明的前妻，始终占据着重要的位置。那么，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个中蹊跷，颇费思量。不过，马明亮还是提供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那就是老叶经常去的地方，只要在那里守株待兔，何愁不弄个明明白白？
　　马明亮的表现，令艾丽萍很满意。想到日后还要驱使这个奴才，也只有这头淫驴，才能帮她达到报复叶强，报复婚姻的快感。她将马明亮约到“爱巢”，以语言相抚慰，以肉体相犒赏。仅从性爱享受的角度出发，马明亮着实厌烦了这个老女人，干瘪，枯涩……一点女人味也没有。但是他又不得不忍受，自己所拥有的东西，都是老女人给的，失去她就意味着失去一切。
　　一番毫无感情，近于动物般的交媾过后，艾丽萍心满意足而去。马明亮回到饭店，猛然发现，办公室的门没有上锁，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找来值班经理，询问叶超是否来过他的办公室。值班经理说，叶超一直在前堂帮忙，下班时间一到就走了。马明亮看了看环境，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心情稍稍平静一些。
　　下班之前，马明亮照例巡视一下，走到楼下大厅，只见几个打扮妖冶的女人，还在嘻嘻哈哈，举杯狂饮。从轻浮的举止，粗俗的语言，可以看出这是一帮做皮肉生意的妓女。马明亮像苍蝇闻到了腥臭，站在不远处，好像是在检查着工作，而眼睛却不时瞟过去，心里奇痒无比。
　　无意间，马明亮看到一个女人的背身，非常熟悉，不宽不窄的肩膀，纤细的小腰，浑圆肥硕的屁股。他悄悄绕过去，从侧面一看，果然是朝思暮想的“小蜜蜂”。马明亮早知“小蜜蜂”是风尘女子，但一直以为被赵刚包养，属于金丝雀一般的娇贵。没想到居然和这帮下三滥的贱货混在一起。
　　几个女人饮完杯中酒水，晃晃荡荡走出酒店。马明亮吩咐员工打烊，然后偷偷跟了出去。发动汽车，开到前面的路口。等到王小凤和几个妓女走来，他假装偶遇，以朋友的名义，要送她回家。王小凤有些醉态，也不推辞，在妓女们调笑与嘘声中上了车。
　　马明亮一踩油门，将王小凤拉到自己的“爱巢”。王小凤酒力发作，软如香泥，瘫坐在车座上，口里喷着浓重的酒气。马明亮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掺进了楼里。
　　喝了一杯热茶，王小凤感觉胃里舒服一些。看着马明亮殷切的目光，她悲从中来，忍不住掉下了眼泪。马明亮慌了手脚，把艾丽萍平时擦脚的毛巾，用热水洗了洗，给王小凤擦了脸。
　　“喝这么多酒干嘛？你这不是祸害自己吗？”马明亮一副怜香惜玉的表情。
　　王小凤只觉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急忙起身跑进卫生间里，大口大口呕吐起来。折腾半天，终于消停下来。
　　“是不是赵刚欺负你了？”马明亮一时冲动，想要英雄救美，替“小蜜蜂”出口气，但一想到赵刚凶神恶煞的嘴脸，他又不敢逞强，把话咽回了肚里。
　　“那个绝情的杂种，把我给甩了？”王小凤哭泣声中，带着强烈的仇恨。
　　马明亮心中暗喜，甩了好，甩了好。日后再与“小蜜蜂”来往，赵刚就不会插手了。心里这样想，脸上却充满了关切，“你别哭了，说一说，到底是咋回事？”
　　“他找个一个相好的。就是新招聘来的秘书。那个骚娘们，就是一个狐狸精。又阴险、有毒辣，里挑外撅，净说我的坏话。赵刚整天搂着那个狐狸精，越来越变态，说我总是发烧，咳嗽，是个病秧子。不能把病传染给他，就把我开除了。还说，以后再也不想见到我。我太窝囊了，你知道吗？我把他的病治好了，他却玩别的女人，一点恩情也不念。早知道这样，不如把他抽干了死了算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畜生！”王小凤情绪激动，歇斯底里地大骂。
　　原来是争风吃醋，败下阵来。马明亮愈发高兴，可惜这么好的肉团，被赵刚一直霸占着，以后也该轮到自己享受了。
　　“算了，想开一点。这种人不值得你伤心。离开他，也没啥可惜的。”马明亮抱着王小凤的肩膀，不失时机地递上一句劝慰的话。
　　王小凤顺势扑进马明亮的怀里，痛哭流涕，“我现在啥也不是了。工作没了，房子没了，白领没了……”
　　离开赵刚之后，王小凤重操旧业，做起了皮肉生意，主顾还是外国嫖客，只是近来身体欠佳，美元收入减少了很多。王小凤渐渐看清现实，以肉体博取大富大贵的想法，现在看来是多么地幼稚。有钱的男人，压根就靠不住。趁着年轻挣点老本，将来找一个中意的男人，不求锦衣玉食，只要体贴人就行，平平安安过下半辈子，把从前的不光彩彻底掩埋掉。
　　在红尘中滚了这么多年，王小凤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男人就是马明亮。如果能与他长相厮守，也算不枉此生。再次遇到这个心仪的男人，王小凤心生幻想，希望得到同情和接纳，以后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
　　“我该咋办呢？我不活了！”王小凤把表演天赋发挥到了极致，站起身来，一头就要往墙上撞。
　　马明亮慌忙搂住她的腰，按在床上，用身体压住，“别干傻事！没人要你，我要你。以后你就跟我在一起吧。我喜欢你，只要我有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
　　分不清是感动，还是难过，王小凤发出了哀鸣，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向耳边，“你是真心喜欢我吗？”
　　马明亮慢慢放开手，指向天花板，说道：“我向天发誓，如果我说半句谎话，让我不得好死。”
　　王小凤立刻捂住他的嘴，胸脯一起一伏，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我不要你发毒誓，也不要你养活我。只要你真心对我好，疼我，爱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想着你。你就是我的心肝。”
　　王小凤辨不出马明亮的甜言蜜语，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反正听起来很舒服。她破涕为笑，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抚摸清瘦的脸。
　　马明亮一阵狂喜，送上门的好事，不占白不占。可惜，几个小时前，在同一张床上，艾丽萍掏空了他的身子，多少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面对着摄人心魄的性感尤物，马明亮依然蠢蠢欲动，一双手缓缓伸进王小凤的衣服里。
　　突然，王小凤一阵剧咳，翻身而起，从皮包里拿出一个药瓶。马明亮端来一杯水，说道：“我听你的咳嗽声不对。”说着，又摸了摸她的脑门，“还有点发低烧。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王小凤喝下药片，摆摆手说：“没事。有空的话，我自己去看就行。”
　　“今晚你先住这里。明天，我带你回家。”离婚之后，马明亮居无定所，所谓的“家”，就是打算为王小凤再租一间房子。
　　“这里不是你的家？不过蛮好的。不方便吗？”
　　“这是朋友托我照看的，他出了远门，过两天就回来。我的家比这宽敞多了。”马明亮心想，这个爱巢属于艾丽萍，如果让她知道有陌生女人来过，非吃人不可。
　　马明亮追逐“小蜜蜂”，穿花过柳，缱绻缠绵，而赵刚却在重压之下度日如年。新产品严重滞销，流动资金运行不畅，广东合作方见势不妙，宣布终止合作。老鬼知道赵敏患了绝症，早已不闻不问，照旧寻欢作乐，合作一事，更是绝口不提。赵刚苦不堪言，如果当初多听取别人的意见，投资合作之前，进行严谨的市场分析，何至于落得今天的局面？本想借助美人姿色，博取回黄转绿的局面，没想到羊入虎口，反误了妹妹性命。唾手而得的财富，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想要拿起来，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叶强常常自问，究竟是自己的能力不够，还是触怒老天，报应不爽，为何道道难关，总是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