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转眼之间，“大雪”将至。十月小阳春的暖意，还没有在人们心头散去，气温却在一夜之间骤降了十几度。新闻频道滚动播出今年全球性的气温异常，小城不是世外桃源，纷纷扬扬的大雪，堵塞了交通，给人们的出行造成了不便。
　　王大力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漫天卷地的雪花，心里长满了荒草。本来打算养好了伤，明天就可以回公司上班的，但这没完没了的大雪，让他犯了难，厚厚的积雪，经无数的车轮碾压，明早的路面，肯定滑得像一面镜子。这断掉的右腿，愈合不久，还不敢太持力，如果再摔跟头，岂不是自讨苦吃？
　　因为妹妹王小凤的冷漠，朱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登门了。王大力思念朱爽的同时，心里也很惦记王乐，开学之后，就再没见面，一晃儿期中考试都该结束了，也不知道她考得怎么样？
　　前些日子，朱爽经常打来电话，询问王大力的病情。一次，王小凤偶然接听电话，当听出朱爽的声音时，她回复的语气十分生硬。王大力赶紧抢下电话，心里虽恼妹妹的无礼，却没有过分计较。然而，朱爽的问候也就戛然而止了。
　　王大力有心跟朱爽通话，一时又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其实，哪怕听一听她的声音，或者是王乐的笑声，也是寂寞中的一丝慰藉。说什么呢？告诉她，自己的腿伤完全好了？不好！前段时间的通话，只要内容就是围绕着腿伤，再提这样的话题实在无趣。问一问王乐的学习成绩？这似乎也很牵强，王乐成绩一直不错，就算退步了，自己没有文化，也辅导不了她。
　　看着桌子上的电话，王大力的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好似那不是电话，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往复几次，他还是下不了决心。就在他犹豫不决时，电话铃声响起。王大力内心一阵狂喜，莫非是朱爽打来的？
　　他一把抓起电话，那端却传来孙鹏的声音。孙鹏担心王大力急于上班，冰天雪地发生什么意外，便安抚他好好养病，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再上班也不迟。
　　王大力既感动又遗憾。感动的是，孙鹏在百忙之中，没有忘记他这个普通的职员。遗憾的是，不上班就见不到朱爽，距离春节还有两个月时间，这漫漫无聊的日子，该怎么熬过去？
　　看见墙上的挂钟，估计妹妹快下班了。王大力一瘸一拐，进了厨房，准备晚饭。妹妹成了职业女性，每天穿着西装，显得格外精神，听她说，这叫白领。在电视上也见过，白领阶层是很有体面的。真没想到，妹妹脱胎换骨，出息大了。
　　王小凤进了屋，脱掉大衣，长发上落满了雪花。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脱掉西服外套，而是换了双拖鞋，直奔厨房来了。
　　“哥，你自己做点吃的吧。我收拾收拾东西就走。”王小凤抖了抖头发，然后抓起一片切好的香肠，放在嘴里，“我们公司培训，我要搬到宿舍去住。”
　　“什么培训啊，还要住宿舍？”
　　“是公司组织的培训，要求很严格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参加的。”
　　“你公司到底叫啥名？有点啥事，我好去找你。”
　　王小凤不耐烦地说：“不是告诉过你吗？是我朋友开的公司，说了你也不知道，万一有啥事，你打电话联系我。”
　　王大力无奈地说：“那你啥时候回来？”
　　“说不准。”王小凤拉着长调说，“哥——你就放心吧！宿舍条件相当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王大力心里虽不情愿，但又不能耽误了妹妹的前途，只好一遍又一遍叮嘱。王小凤受不了唠叨，顶风冒雪走了。
　　王小凤所说的“宿舍”，就是赵刚新买的一套住宅，专为寻欢作乐而用。而所谓的“培训”，不过是顺从赵刚的要求，为其搞特殊服务而已。
　　在王小凤的抚慰下，赵刚生理上的疾病大有起色，勉强可以完成一次像样的交媾。他越来越依恋她，已不满足每日短暂的相处，答应以双倍的薪水，换取王小凤前来同居。此时的王小凤，摇身一变，成为顺达集团的一名秘书。尽管她资历浅，说话办事幼稚可笑，但董事长对其宠爱有加，旁人自然不敢品头论足。王小凤昂首挺胸，出入顺达集团，丝毫不感到惭愧，反而有一种优越感。一张张笑脸，一句句问候，王小凤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虚荣心迅速膨胀。
　　美中不足，就是身体上的细微变化。经常莫名其妙发低烧，症状像流感，全身疲劳无力、食欲减退、体重减少。王小凤不信邪，自己的身体一直很好，哪能刚过上好日子，无缘无故就生病了？她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点小毛病，挺一挺就过去了。
　　打开皮包，掏出钥匙，王小凤美滋滋打开房门。整洁而宽敞的客厅，光线充足，陈设豪华。纯实木家具、真皮沙发、背投电视、笔记本电脑……应有尽有，都是价格不菲的高档商品。王小凤走进卧室，张开双臂，一头倒在柔软的床上。她真想在床上打个滚，痛痛快快发泄一番。梦寐以求的生活终于来临了！
　　赵刚曾许诺，只要王小凤陪住三年，这套住宅就转归她的名下。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让她高兴得几夜没睡好觉。每个男人都是追腥逐臭的馋猫，只要有钱，麻子也放光。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又有何妨？伺候他一个人，总比被千万个男人骑在身下要好。赵刚是一棵摇钱树，上面挂的虽不是美元，但摇一摇，还是能摇下许多钞票。王小凤悟出一个道理，自己终将年老色衰，皮肉生意难以久长，不如跟定赵刚，多捞取一些实惠。
　　王小凤拨通赵刚的电话，嗲声嗲气地说，亲爱的，什么时候回来呀？赵刚说，他正在陪客户吃饭，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回来。王小凤想起昨天逛商场，买了一件红色透明的睡衣。洗澡之后，把它穿上，一定迷死赵刚。她脱得一丝不挂，颤着巨乳，扭着肥臀，欢欢喜喜进了浴室。
　　赵刚并没有陪客户吃饭，而是呆在医院里。赵敏嫁给老色鬼，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已经被蹂躏得体无完肤。老色鬼情欲极盛，几乎夜夜行房事，甚至赵敏来了月经，他也不放过。而更让赵敏痛苦的是，乳房里生了肿块，起初以为是乳腺增生，没想到越发严重，吃药已无效果，来医院检查，便被医生建议住院治疗。
　　赵敏哪曾想到，她患了乳腺癌。医生为了免除患者的精神负担，将真实病情告诉了家属。赵刚知道之后，不禁大吃一惊，偏偏在这个时候，劫难降临到妹妹头上。他不是为妹妹的病情而忧虑，更多考虑自身的利益受到多少危害。假如老色鬼了解赵敏的病情，势必解除婚姻，那合作项目也就无可避免地流产了。
　　赵刚预感到事态的严重，也许隐瞒病情，妹妹再多活一年半载，只要合作赚到了钱，就算成功了，自己的这一招棋没有落空。
　　“哥，我实在受不了了。你救救我吧！”赵敏发出了最后的哀求，病痛使她看清了现实，金钱对于她来说，已经不是唯一的目标，求生的欲望变得更加迫切。
　　“医生说，你没什么大事。”
　　“我是不是快死了？”
　　“别说丧气话。这一点小病就吓倒了？配合医生治疗，很快就能好。”赵刚觉得这样的宽慰话，自己都很难相信。
　　赵敏躺在病床上，头偏向窗户一侧，看着外面的雪花，连续地敲打玻璃，昏暗的天空，让她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哥，看在我为你做那么多事的份上，这次你饶了我吧。我不要一千万了，你给我一点钱，把我的病治好，我不再提任何要求。”
　　“我是你哥，怎么会不管你？你安心养病，医生说怎么治，咱们就怎么治。”赵刚自有盘算，用钱来维系妹妹的生命，再用她的生命，博取更多的钱财。他需要她活下去，哪怕只有一年时间。
　　“我要和老鬼离婚！他不是人，是禽兽！”
　　“不许胡说！只要你不离婚，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一年，就一年时间，一年之后，你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赵刚不能容忍妹妹的这种想法，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她的婚姻上，这是重要的交易，不是小孩子闹家家的游戏。
　　赵敏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赵刚。从表情上可以看出，她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和困惑。
　　赵刚回到住所，心情特别糟糕，沉闷地吸着香烟。王小凤穿着透明睡衣，搔首弄姿，却逗不起他的兴致。王小凤感觉情况不对，便识趣地打开电视，蜷缩在沙发上，削了一个苹果，自顾自边吃边看。赵刚一刻没有停歇思考，最大的顾虑，就是担心老色鬼中途变卦。老鬼心机颇深，不见兔子不撒鹰，闪电娶了赵敏，不但做了婚前财产公证，而且迟迟不提合作。前几天，老鬼刚透露一点口风，而不争气的妹妹偏就这时候患了绝症。
　　王小凤偷偷瞟了赵刚一眼，见他的脸还阴沉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小凤决定探问一下：“亲爱的，谁惹你生气了？”
　　赵刚从冥想中醒来，掐灭烟蒂，伸了一下懒腰，随口说：“没事。我有点累了。”
　　“我给你揉揉。”
　　“嗯。”赵刚顺势倒在沙发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王小凤跪在沙发边上，捧着赵刚圆圆的脑壳，轻柔地按压着太阳穴，无意间发现他的短发间，新生了很多白发。
　　“我听说，你最近表现不错？”赵刚说。
　　“还不是你培训得好。”
　　赵刚微微一笑，眯着眼睛说：“你来集团当秘书，别人巴结你，那是看我的面子。你千万记住，不能泄露咱俩的关系，做事不能太张扬。”
　　“亲爱的，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这人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再不混个好人缘，能行吗？”
　　电视上播放着时装表演，一群金发碧眼的模特，身穿比基尼，在T形台上，来回展示苗条白嫩的身材。赵刚看得入神，忘掉了医院里的不痛快。王小凤站起身来，故意装作去电视旁取东西，挡住了屏幕。赵刚这才发现，王小凤几乎全裸地站在那里。那红色透明的睡衣，薄如蝉翼，撩人心魄。女人白花花的肉体，他见识多了，但这种隐约朦胧的视觉效果，他还是第一次体验。
　　“小蜜蜂，你学学她们，让我瞧瞧。”赵刚指着电视，让王小凤模仿时装表演。
　　王小凤退后几步，平视前方，迈着猫步，向赵刚走来。然后摆了一个造型，轻轻撩起睡衣，两条浑圆的大腿露了出来。她越想上撩，赵刚的眼睛瞪得越大，最后笑着说：“还是你漂亮！比那些干瘦的模特都强。我还是喜欢你肉乎乎的。”说着，张开双臂，等待美人入怀。
　　突然，王小凤一阵剧咳，揪心裂肺。她赶紧从茶几上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止咳药，就着凉白开吞下几片。
　　赵刚颇为扫兴地问：“感冒了？”
　　“可能是天气反常。”
　　“今晚你就睡沙发吧。”赵刚担心她会传染病菌，便冷漠地说，“我有点困了。不要打扰我。”说完，起身进了卧室。
　　王小凤一脸无辜，扯过一条毯子，披在身上，无聊地看着电视，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王小凤的梦中，没有哥哥的身影。然而，王大力时刻把妹妹挂在心上。就在王小凤离去不久，王大力想起了鸭绒棉袄，那是受伤前，花了半个月的工资买的。他特意选了一件红色的，他知道妹妹爱美，喜欢鲜艳的颜色。这死冷寒天的，穿的那么单薄，怎么能抗住风雪？王大力拿着棉袄，追了出去，狂舞的雪花之中，哪有一个人影？王大力有心打电话，让她回来取，又怕她嫌烦，只好呆呆地望了一会，返身回家了。
　　第二天，王大力难抑相思，还是给朱爽打去电话，邀她和王乐来家做客。从朱爽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她的顾虑。王大力如实相告，妹妹已经去公司培训，暂时住在宿舍，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朱爽犹豫片刻，勉强同意了。
　　到了晚上，朱爽带着女儿果然来了。王大力喜上眉梢，将预先买好的小食品，全部拿了出来，一股脑堆在王乐面前。王乐看了看母亲，得到允许之后，才开心地吃了起来。
　　朱爽进了厨房，发现闷罐里炖好了排骨，炒勺里的菜，腾腾地冒着热气，几样熟食也切好装盘。原来王大力早就准备妥当，就等着这一对母女共进晚餐。
　　“弄这么多好吃的！你咋知道，我们肯定会来？”朱爽心想，这样的居家好男人，真是不多见了。
　　“你说话算话。昨晚答应我的，就一定能来。”
　　“万一我要是撒谎了呢？”朱爽提出一个假设，而目光里流露出脉脉柔情。
　　“我不信，你不是那种人。”
　　“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我就知道，你跟我一样，都是实实在在的人。”
　　“傻样！”看着王大力憨头憨脑的样儿，朱爽忍不住笑出了声，傻男人，实心眼！
　　吃完饭之后，王乐守着电视机看动画片。两人一起在厨房里洗碗，朱爽问：“最近小红来看过你吗？”
　　“来过，和孙经理一起来的。”
　　“你觉得他们俩咋样？”
　　“挺好的。他们让我好好养病，还送来不少营养品。”
　　朱爽一拧眉头，“哎呀，我说的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觉得他俩合适不？”见王大力丈二和尚，朱爽干脆说，“他俩般配不，要是处对象咋样？”
　　“那当然好了。”王大力这才明白朱爽的意思，如果叶红和孙鹏能够走到一起，那真是天大的喜事，“不过，他俩有没有这心思，谁知道？”
　　“糊涂！一起呆这么久，你还没发现，他俩互相早有意思。就是谁也不好意思挑明。小红上夜校，孙鹏天天去接，风雨无阻，要是没好感，能坚持下来吗？”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王大力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洗洁精的泡沫，粘了一片。
　　“孙鹏忙着干事业，别看他做生意厉害，不管啥场面都能应对自如，可在叶红的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你们男人啊，都是一样，在感情方面全是粗线条，平时大大咧咧，关键时刻又胆小如鼠，一点也不懂女人的心。”朱爽一语双关。
　　“小红以前被人骗过，恐怕更不敢主动。”
　　“所以啊。”朱爽神秘地说，“咱俩撮合撮合他们？等你上班了，咱俩演几出戏，让他们快点结合。”
　　“那行，那行。我听你的，你让我咋演，我就咋演。”王大力爽快答应。
　　朱爽深情地看着王大力，心里想，我们撮合别人，谁又来撮合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