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海关外炮声急

　　1931年9月18日傍晚，一队日本关东军离开原驻地虎石台兵营，沿南满铁路向南行进。
　　天尚未全黑，虎石台村的两个年轻人，正好沿着铁路朝北走，迎头看见前面开来一支军队，连忙躲到旁边的地沟里。这两个小伙子一个叫齐满屯，一个叫秦克俭，都是在开原城读书的学生，家就住在虎石台。平日经常看见日本关东军，在中国土地上耀武扬威，心中一直愤愤不平。突然看见这一小队关东军，沿着铁路鬼鬼祟祟的行走，心里就觉得不对头。
　　秦克俭压低声音说：“满囤，我看这几个小鬼子偷偷摸摸的，准没有憋什么好屁。你赶紧去北大营给东北军报个信，我跟在他们后面。”
　　齐满屯也低声说：“算啦，克达，这些事儿和咱们没啥关系。咱们只管读好书才对。你爸爸不是叫你好好读书，莫管国事？你别去多事；再说，小鬼子凶得很，被他们发现你，会用枪打你。”
　　秦克俭不满意地斥责他：“你的书白读了，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爹是老糊涂了，这些小鬼子蹲在咱们东北无恶不作，咱们就怎么眼睁睁看着？看他们的样子就是去干坏事，一定要设法阻止。你快去啊。”
　　齐满屯低下头，不声不响地沿着地沟朝北大营跑去。
　　
　　秦克俭在这队鬼子兵身后偷偷缀着，缀出了很远，发现他们去的方向居然是靠近柳条子湖。秦克俭知道东北军的北大营，离开柳条湖不到二里地，看起来就是奔着北大营去的。秦克俭心里奇怪，就这么十几个鬼子难道敢去偷袭北大营？他们也太不把东北军当事儿了吧？秦克俭觉得这里面准有鬼，便偷偷靠过去，借着月亮光发现几个小鬼子，正在铁路上埋炸药。
　　秦克俭吓了一跳：原来这帮鬼子，是来东北军大本营门口炸铁路。秦克俭觉得不会是炸一段铁路这么简单，一定还有更大阴谋。秦克俭转身在地下打了几个滚，然后站起身朝北大营飞奔而去。
　　
　　他跑到兵营大门口，就看见了齐满屯被哨兵拦在那里。
　　齐满屯看见他，迎过来说：“我说别管吧，他们根本不想理我，既不让我进去，也不听我说。”
　　秦克俭不顾一切，推开他，跑近哨兵大声说：“快，小鬼子在柳条湖铁路上埋炸药！”
　　秦克俭用手指着跑来的方向。哨兵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对另一个哨兵说：“快，进去报告一下。”
　　片刻出来一个军官，对秦克俭说：“谢谢你小兄弟，快离开这里吧。太危险了。”
　　秦克俭却说：“他们只有十几个，你们为什么不打？”
　　军官摸着他的头，苦笑着说：“孩子，你不懂。快走吧，我们很快就会放弃北大营，少帅下了不得抵抗的命令。”
　　秦克俭和齐满屯恨恨地离开北大营。
　　
　　到了10点半左右，柳条湖南满铁路段上，响起一声爆破声。接着文官屯的川岛中队长，率领一个中队关东军直奔北大营；另外一路也从南向北袭击北大营，九一八事变正式发生。
　　爆炸后，驻扎中方北大营和沈阳城的日军兵分南北两路，向中国军队驻地北大营进攻。南军为平田幸弘指挥关东军第2师步兵第2旅第29团，北军为岛本正一指挥的铁路守备队第2营。驻守的北大营东北军第七旅，执行少帅张学良的不抵抗命令，并未做出激烈反击，逾万名守军被只有500多人的日军击溃。
　　几乎在同一时间，关东军向奉天城攻击。1931年9月19日凌晨到十点左右，奉天、四平、营口、凤凰城、安东等18座城镇失守，长春的东北军自发反击，打到第二天长春沦陷，9月21日吉林全省沦陷。
　　两个月后11月19日，黑龙江主要城镇，包括省会齐齐哈尔全部沦陷。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整个东北三省1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日军占领，东北同胞从此沦为亡国奴。
　　
　　东北老百姓亡国奴的日子不好过，又只能压着一肚子怒火，低着头煎熬着。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忍不住开始了自己的反抗，不少人离开了城市，跑进了大山去参加抗联。
　　秦克俭和齐满屯是奉天二中的学生，自从九一八那天的事情发生以后，就对东北军失去了信任。秦克俭几次要拉着齐满屯离开奉天去投抗联，齐满屯却说什么也不同意。按照齐满屯的观点，抗日是政府和军人的事情。他们是老百姓，是学生，没有这个责任。秦克俭就反驳说：守土抗敌匹夫有责。齐满屯一听这话，就拿两件事堵他的嘴：一件就是九一八那天，北大营东北军的态度，再一件，是秦克俭老子的态度。
　　
　　秦克俭的父亲秦华凯，祖籍开原，算得上开原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祖上有人在朝廷为官，自己也是大清末年的一榜进士，做过几天官。因为看不惯大清朝廷的腐朽与无能，便告老还乡做起了寓公。果然不久，辛亥革命就把满清朝廷推翻了。
　　秦华凯在家里对天长叹，说过一句话：“大清的劫数啊。果然不出秦某所料，气数已尽的天朝，只怕还会有数不清的麻烦在后头。”
　　秦华凯一片丹心，似乎料定了今后还有许许多多的磨难会找到中国人头上，决心要让自己的儿子来拯救中华。辛亥革命一发生，就主动送长子秦克发去广州报考了黄埔军校，次子秦克强送到日本去留学，三子秦克俭年纪尚轻，还在读中学。秦华凯再三训斥、告诫他，一定要克勤克俭奋发读书用来报效中华。
　　
　　齐满屯一提到秦克俭的父亲，他就气馁了。父亲的苛求和严厉，是开原城里有名的。然而，一腔的愤懑实在难以压制，便离开宿舍打算去图书馆看看书让自己平静下来。
　　刚刚走到图书馆门口，就遇到一群同学手里拿着传单、标语、红旗朝外面走。
　　其中一个认识的同学，叫住他：“秦克俭，走，一起游行去。”
　　秦克俭看见他们打着的横幅上写着“关东军从奉天滚出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我河山”“我们不做亡国奴”……
　　秦克俭顿时感觉到浑身热血沸腾，从同学手里接过一面写着“我们不做亡国奴”的大旗，走到了队伍的前头。
　　游行的队伍走上了奉天城的大街，一群群的市民加入进来。不同成分的游行队伍，从奉天的各条大街小巷里涌出来来，涌到街头朝着设在奉天的关东军司令部而去，游行的队伍里不断传出响彻云天的口号声。
　　“关东军从奉天滚出去！”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还我河山！”
　　“我们不做亡国奴！”
　　
　　关东军司令部的大门外，架着铁丝网和沙袋，一队日本关东军士兵，架着机关枪严阵以待；接着又有一个日军军官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拉开铁丝网，端着刺刀，面对着游行的队伍。当越来越多的人从后面涌来的时候，前面的人群手挽着手、唱着歌、喊着口号，手无寸铁地朝着端着雪亮刺刀的日本军人走去。
　　那个日本军官把手一挥，这队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对着游行队伍一阵乱捅。顿时间就是满地鲜血，一批批无辜的群众倒在了地上。人们被眼前的这种景象惊呆，愤怒的人群前仆后继地冲上来，硬生生赤手空拳和手握屠刀的鬼子兵厮打起来。“哒哒哒”沙袋后面的机关枪响了，更多的人倒下了，街道上已经血流成河。从兵营里又冲出来一队骑在马上的关东军，手里雪亮的马刀劈向人们的头颅……
　　游行队伍被机枪和马队打散了。人们朝着四面八方的大街小巷逃窜，一队队日本兵端着枪在后面追赶，不停枪击着逃散的人。
　　
　　秦克俭丢下旗子逃进一条小巷子，刚刚钻进去，就被人一把拉进了小院，一队日本兵追了过去。
　　有个人开门看了一眼，又很快关了。
　　秦克俭定定神，发现把自己拉进来的，居然是个14、5岁的小姑娘。那姑娘长得眉清目秀，梳着短发，两只眼睛望着秦克俭，滴溜溜地转。
　　“你是谁？”
　　“我叫秦克俭。你叫什么？”
　　“李淑仪。你胆子好大，不怕死啊？”
　　“怕。可怕，也不能做亡国奴！”秦克俭恨恨地说。
　　“那也不能冒冒失失朝枪口上硬冲。”声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秦克俭回过头，看见屋子里走出一个男人。
　　李淑仪叫了一声：“爸爸。”
　　那个男人点点头，对秦克俭说：“小伙子，我叫李文涛，是淑仪的父亲。来吧，进屋去吧。外面日本人正在到处搜捕，你一时半会走不了。”
　　秦克俭听话地跟在后头走进屋去，小姑娘在后面顺手关好门。李文涛指着四方桌旁边的椅子，说：“来，先坐一会，歇歇，咱们好好聊聊。我让淑仪到后面给你弄点吃的。”
　　李淑仪不等父亲嘱咐，已经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