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2）

　　
　　（1）生生不息，我是小草
　　庆余自命为生生不息的小草，野草，这些植物永远固守着它贫穷的部落及精神家园，在荒山秃岭间顽强地生存着。清高与自在，仿佛是它生命永恒的主题。它没有人们的呵护和光顾，只寂寞地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与日月星辰长久地相望、相守。小草、野草，也知道自己的生命低贱，可从不妄自菲薄，那怕只是一粒如尘如屑的种子，那怕是在小鸟的肚子里旅行了一遭之后，再遗弃在干涸而光秃的悬岩上，但它依旧以生命的执着，向天昂扬起一丝丝绿色。夏天的烈日将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水分掠夺了，野草似乎已经含恨死去了，然而那不屈的灵魂却在草根中冬眠，待到苍天施舍出一丁半点的雨露之时，它便重新振作起生命的意趣。野草，纤细的身躯蕴藏着无比坚韧的力量，在那数千米的高山之上，你可以看不到一片树林，甚至于一棵小树，但你却能看见成片成片的野草，它们证明着生存的坚贞和高贵。野草，无论是被抛弃在荒原还是古道，也无论让人们用脚踩还是用刀割，它总是以孱弱的生命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抗争，虽然它面对人们的蹂躏是无可奈何的，但蹂躏过后，它却照样以旺盛的生命力向世界展示出自己的顽强。无情的山风，以魔鬼般的呼啸刮过野草的头顶，它企图将野草连根拔起，然后丢进万丈深谷。可是野草只是侧一侧身、摇一摇头，在山风的叹息声中，野草们永远地绵延在每座高山之上。庆余这样执着欣赏野草！他被压在生活的最底层，他显得那样渺小、那样微不足道，可他却能总在人们的蔑视中生生不息地与天地同在。他坚信低贱的小草、野草也总有发迹的时候，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得到了人们的深深喜爱。它将会在公园里、广场上，一片片如茵的草地上使人留恋。到那时，小草终于有了翻身之日，它也不再是最卑微和低贱的代名词了。野草，也照样的翻了身。它畅饮了从大山深处静静的流淌着的清泉……
　　庆余对人生对人世有了深深的感悟……小草，阳春三月的时节里，家乡那满山遍野的，碧绿绿的小草，谁也弄不清，哪一天，哪一夜里，从地底下争相蹦跳出来呵。清晨，初升的暖阳，洒在小草每片叶尖儿上，一颗金灿灿的，小小的太阳露珠儿。那一片又一片的小草，在太阳珠儿的闪光里，绿成了翡翠色。那醉人的绿呀！那昂扬勃发的，顽强的生命气息啊！感动着庆余的心。他定睛看那片叶尖儿上，那颗欲滴的露珠儿时，啊！那不是自己寻觅已久的，那颗玉珍珠吗？激动中，他轻轻的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接，那颗就要滚落下来的玉珠儿呀。珠儿跳进了他的手心里！他不忍把手挪开，他看，那叶片里的“绿”呀，也就要从叶尖尖儿上流出来了！他双手捧着了，小草不是鲜花而又胜似鲜花，它清纯而不争华贵，淡雅而不雍容，就能看出它的内在之气质和天然之美色了。他说：我是小草，小草也是我！
　　庆余将自已比作沙漠中的胡杨、红柳，未到过沙漠，不知胡杨、红柳是何物，盖人不知天地之广阔。不见胡杨、红柳，不知生命之辉煌。胡杨、红柳，这种沙漠中特有的植物，在沙海中最具意志力的生灵，宛如树的活化石。戈壁茫茫，寂寞的胡杨斑驳着岁月的沧桑，顽强的腾挪疲惫的身躯，和沙漠对视，与自然抗争。胡杨树木苍翠，树形曲折优美，树下繁茂的生长着簇簇红柳，红柳枝头盛开着红色的穗状花，风中漫舞，好不热闹。沙漠中有了胡杨的古朴，有了红柳的婀娜，便使得它不再像想象的那么荒凉，这便是生者的启示，昭示着这里也不是生命的禁区，而且还有一种精神叫“不屈”，它们能带给你长久的喟叹。
　　胡杨的身体满带着被风暴侵略的斑驳痕迹，牵牵连连地或隐或现在滚滚流沙之中，蔓延到天尽头，它没有植物通常的绿，或一棵一棵散布不匀的独立，或几簇相拥一起。或围沙而立的，或横亘沙丘，干硬的枝干在烈炎和沙暴的熏烤和摧残下变的弯弯曲曲，没有规律，没有共同方向，显出千姿百态的造型，甚至于带着几分诡异与神秘。迎风的一面，树皮也早已尽被风沙剥蚀，裸露出平滑如砥的淡黄色骨骼，若不是上面一道道龟裂土地一般的沟壑，看起来更象来自远古时代的化石。背面，尚能看出一线浅青，略略现出一丝活气，老榆树一般粗糙干裂的褐色树皮，一小块、一小块，零零落落附着在树干上，带着衣不蔽体一般的凄凉。枝头，零零星星挂着几片状似三角形的树叶，干瘪枯涩，象脱了水的植物标本。
　　因为维吾尔人认为，喝了胡杨的水能延年益寿。维吾尔人一般向长寿的人问好是说：“你是否喝过胡杨的水？”胡杨在维吾尔人眼中，是一个跨越时空的像英雄一样具有无穷神力和超常活力的永恒生命的象征，它正是：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三千年的胡杨树，一亿年的历史录。真可谓是生的烂漫，死的静美……
　　在漫长的岁月里，一处绿洲就是一个个文明的发祥地，沿着古老的塔里木河，从晨曦到暮色，胡杨见证了几千年来，纷纷走过的驼铃声和古城的变迁。胡杨是真正的沙漠巨人，是风沙面前的英雄，当一切都躲避风沙的时候，只有胡杨树一动不动，巍然屹立，无论是茕茕独立或者三五成群还是密集成林，胡杨树永远是一副不屈的形象。阳光和黄沙相照耀，胡杨和红柳相辉映，天地间被明亮的金黄色所占据，形成一个童话世界，如梦如幻……胡杨无愧于沙漠卫士、沙漠勇士的称誉。遗憾太阳只出现了一小会就被突然到来的沙尘所遮蔽,天空顿时昏黄无比,明亮的色彩也消失不见.哎,没有办法,在沙漠里天气就象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曾几何时，众人长叹的“人活着可真累！”因为庆余原本是乐天派，这句话渐渐淡出他的脑海，因为听过这么一句话：生活中到处是美，只是缺乏发现美的眼睛。其实生活中到处都有快乐，只是以前他鲜有发现快乐的心情，不快乐的时候直抱怨，而现在快乐正逐渐被他慢慢地发掘。有位哲人曾经说过，世界万物都是相对的，他想快乐也是与不快乐相对的。这个不快乐包括劳累、辛苦、难过、悲伤、甚之灾难等等。有了不快乐才会衬托出快乐。有时候快不快乐都取决于各人的感受。一样过一天，与其难过，还不如快乐地活，与其愁闷倒不如舒心过好每一天。
　　庆余想起了不知是谁说过，善于品尝生活的人，他能从苦中品出甜味来。这“品”的内涵可谓一言难尽，它包括一个人的学识、修养、以及对人生的态度和看法。试想贪图虚荣的人，他能品尝出什么来呢？只要稍稍观察就不难发现，有人在富贵中长吁短叹，而贫穷者却能自得其乐。探究一下其中的缘由，大概和人的享受观分不开。其实，人生的幸福与痛苦，和钱物的多寡、地位的高低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关键是看各自的享受方式如何！
　　庆余被害曾遭受了空前的劫难，吃过亏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他对待吃亏，实在是拿“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津津乐道的“吃亏是福”作为座佑铭，郑板桥的“让人三分又何妨”常常使自己海阔天空而上蔑权贵、下济平民百姓……其实，“吃亏是福”并不是简单的阿Q精神，而是福祸相依、付出与得到的生活辩证法，是一种深刻的人生哲学。信奉“吃亏是福”，不仅可以使自己的心胸变得宽阔，更加乐观、积极，而且当自己遇到困难时，也能得到更多人的真心帮助。这的确是个高论。庆余偶尔走进一位久没谋面的老朋友家，其家只有一个大书桌摆了满桌的书，朋友光着臂膊挥毫而书，那潇潇洒洒、无拘无束的样儿，他则想着一些人为富贵而奔波的狼狈相，不得不从内心钦佩这位朋友的不羁！
　　庆余认为这样活着快乐，累了地板当床，渴了山泉水是饮料，就会没有痛苦。面对当前的勾心斗角、阳奉阴违、吹牛拍马、表里不一的小人，是不值得人们一瞥的，最不屑一顾！
　　于是庆余在内心想着，会享受的真正内涵，就是敢于面对现实，淡泊宁静，在困苦中求乐趣，在贫困中求进取，不羡虚荣，不慕奢华，一步一个脚印去走自己的路！生命是一个轮回,喜也一轮,悲也一轮,何不让自己都开开心心享受人生呢？让与自已一样的人放开咽喉同声来唱：“一起来一起来寻找最好玩的东西，一起去一起去见识豁出去的魔力，做甚么不是问题，以快乐为目的，有趣就没关系，到这里或是到那里，只需要问自己心情同不同意，让我们享受自己把世界都忘记，我们要享受自己快乐让人美丽，青春有太多力气也有太多的好奇，一场游戏我才舍不得休息，你喜欢我喜欢只要喜欢就不吃力，你愿意我愿意吃吃苦都觉得甜蜜，让工作变成游戏变成玩意，有甚么不可思议……”人和其他动物的根本区别是会说话。因为有了语言，世界变得如此有声如此生动；人类才变得如此精彩纷呈、源远流长；才产生了人类的悲喜交集、悲欢离合；世界才永不寂寞……人一张会说话的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的感叹。就是用各种各样的臭嘴，任意打击人，致使全国错划右派近百万人，致使神州大地陷入一片灾难、恐怖之中，庆余与庆新哥当然深受其害，这是多么沉痛的教训！所以，生活也告诉了庆余，凡事不能硬碰硬，他知道了绳能断木，水能穿石，柔能克刚的道理。生活中处处显示着“软”的魔力，谁驾驭了它，谁就能有一处适于自己生存的土地。庆余在读书时读到这样一个故事，有位中国古代哲学家，在即将临终之际把他的学生们叫来，说：“你看我的牙齿呢？”“没有了，都掉光了。“我的舌头呢？”“还在。”那学生忽然明白了柔韧的东西永远比坚硬的东西强，更适合于生存。这个故事大概蕴藏着“软”的哲学吧。这或许就是“软”的辩证法。
　　一位老前辈曾告诫庆余：假如你的领导要你去做一件事，即使你感觉有困难，也应愉快地接受，然后陈述一下你的困难，希望得到领导或别人的帮助，这样你才会在工作中得到重用。几年过去，庆余深感有愧老前辈的教诲，自己吃亏不说，还影响了工作，竟被打为右派。的确，在工作和学习中，作为一个人，能经常使用温和而委婉的话去对待领导、善待同志，他一定会如鱼得水、如鸟飞天而展其才、其意、其力、其美！这时庆余才知道人生不容易。人生如戏，这出戏短暂而又漫长，对每个人来说，在这短暂而漫长的戏剧中，虽然能改变其剧情发展的转折点为数不多，但只要把握紧要处的几步，悲剧便可演成喜剧，多灾多难的人生同样能演得神采飞扬、精彩纷呈！
　　这是一句叫人值得铭记的话。在人生这部戏里，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精彩的开头，而年轻，却是开头戏中最不能勿视的重头之戏。在人生这部戏里，人们永远都是“主角”，要演好这个角色，全靠人们自己！
　　﹙2﹚元旦阴云，秋天“杀人”
　　精神是一种看似无形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它软弱似水却能透穿石壁，它轻若微风却能掀起巨浪，人只要还有精神，他的生命之光就永远不会熄灭……
　　庆余有矜洁在身边作为他的精神支柱，他在生活上怀着热情与信心，从不垂头丧气，甚至还能面如桃花、宠辱皆忘。庆余说，人不会轻易倒下，是因为他自已能够在精神上站立起来。真的是这样啊，人只要还有精神，他的生命之光就永远不会熄灭……漫漫长路，因为有精神，他的心就充满了希望！美丽的爱情从天而降，幸福在哪里？爱的路上我和你！
　　庆余经常以这个名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人活着，就应该像天一样壮健地不息运行，自强自立；人活着，就应该像大地一样广博厚实，承载万物！他不断来勉励自已，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准备再一次面对坎坷与磨难。
　　这段时间庆余也预感到了，发现处境有些不佳，为什么将他调去挂号室挂号呢？为什么某些搞政工的对他冷眼相视呢？也许自己“右派”问题，已被他们所掌握吧，他在细细捉摸着，其中一定有“名堂”了。庆余只是在挂号室中等待处理而已，可能在元旦前要“秋杀人”了。
　　凝固的是记忆，荏苒的是时光，又是一个酷寒滴水成冰的季节，新疆的乌鲁木齐市,银装素裹,寒气逼人1960年12月28日，庆余突然接到通知：下午二时在卫生局大会议厅开会，一定要到。这时庆余早己预感到，这大概是不让我在这里过元旦了吧！庆余心想这样的结局是必然的，雪堆的假山好景不长。衙门口狮子明摆着的，不管它三七二十一，中午吃饱再说话。
　　庆余步履蹒跚地进入了会场，黑压压的人群，座无虚席，300多人已将会场挤得满满的，仿佛人们有意无意地注视着庆余进入会场。主持人宣布开会，经有关人员进行了年终总结后，会场一下变为极度的静寂，像死一样的肃静，气氛骤变，庆余心中为之一震，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上，绣花针碰上吸铁石沾上了。由一个负责人事的人，一一宣布了一批人，报一个宣读了一个罪状，有送劳改的当场逮捕、有送劳教的当场扭送、有开除、有行政记过的纪律处分、有下放劳动的等。其中有医师、护士，还有贪污的财会人员，足有十多人，最后轮到了却是李庆余：
　　查李庆余，原系右派分子，流窜新疆，隐瞒身份，逃避改造，混入革命队伍，责令作出劳动教养的决定。
　　庆余即被一个搞人事的带出了会场，押送至第三门诊部，已是傍晚五点钟了，天空一片黑暗，四周像死一样沉寂，这时飘起了漫天大雪，踩着厚厚的积雪，冰雪世界，宇宙被凝固了。这时庆余全身颤抖，拆了的破庙六神无主，饥肠辘辘，他们不让庆余吃这一顿“最后的晚餐”，催命鬼一样，催促着庆余赶快收拾行李，哑巴挨打痛不堪言，三十晚上盼月亮没指望。路上，庆余背着零落破烂的行李卷，雪风像刀子刮来，雪打着脸，钻进了头颈，彻骨冷透全身，径直至乌市的看守所，已是六点多钟了，天更黑暗，没有一点亮光，床底下打拳没法使，庆余衣服单薄，进了牢狱，又不给吃一点，半夜里要饭向哪儿讨去？既饿又寒，庆余心在滴血，他感到这个世界是个万恶残酷的地狱，从此再陷苦海中。庆余跳出了家乡的人间地狱，如今又进入了阎罗殿，过着无尽的铁窗生活。世界上任何痛苦莫过于此一刻，苍天啊，你对我的安排如此残忍，如此不公！竟连一个忠诚建设边疆的人，也不放过啊！庆余被关进一个冰冷的菜窖里冻了一夜，次日当阳光射进灰暗的菜窖，再次充盈每个角落，毫无温暖。昨夜庆余一夜受冻挨饿无眠，已被拆磨得半死不活了，当再次睁开惺忪的眼睛，当周身在酸痛又那么的清晰听到囚牢的镣铐的撞击声，周围的一切显得极其阴森可怕，彷佛进入阎罗殿，看到的都是牛头马面，这里没有人情、温情、热情、温暖、爱心；只有冷酷、凶残、斗殴、漫骂、凌辱。这个庞大的牢狱给人颠沛流离的非人生活，造就了庆余惊人的生存能力，也造就了他承受苦难的硬汉性格和拼搏精神。庆余对流逝在荒诞年代里的美好青春，有着无限苦涩的回味和感叹：然而，庆余并没有被创伤和不幸压倒，也没有沉浸在沮丧中顾影自怜，在浪迹天涯的幻象刺激他、冲击他、折磨他、令他不能自禁。他前额已经刻有三道长纹和两道短纹的时候，在他已经被摧毁了28年轮的光阴中，他发出了坚定的呐喊：我是青年！西出阳关，漫漫黄沙，煌煌大漠，神秘的西域高原，奇诡的天山风光……完成自己……奇迹与奥秘无所不在，从茫茫宇宙浩翰星空到面前飞过的一片小草叶。中国人总是喜欢在故事结束时给你捧出一只圆圆的大苹果，那么好看，咬一口，又是那么青涩！让他不禁涌起这样的慨叹：中国人，你们再斗来斗去将永远是灾难，如果不能够也不敢去正视苦难，实是我们永远的悲剧。要知道，这世界有太多的苦难，太多的无奈，许多是没有结局，许多结局是悲惨的，那么，为什么要美化呢？人生就是人生，现实就是现实。当黑暗渐渐涌进号子，灯还没有亮的时候，庆余静静地盘坐地板﹙也是床﹚上，仰望铁栅栏分割的朦胧天空，沉浸在一种情绪之中。入定，神游于“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之间。
　　庆余与矜洁相距，咫尺天涯，隔一道墙，如隔万重山，墙外是美丽的星空，灯火万家；墙内是脏浊、野蛮、恶语、凌辱、文明在这里沦丧。他与矜洁可想不可望，可望而不可及了，只是他与她心灵沟通才是零距离。
　　追问柏拉图，也最终没有个结果。这不仅是他与她的感觉。其实，他们决定把爱的心路历程在这里坦露，她与他希望，只是在心灵上，这里是一个爱的原野，与精神空间，虚拟，能够遮掩一切真爱的羞涩，让人回到弗洛伊德的本我——这世界还有什么比本我更真实、更可靠、更美好的呢？现实中，他与矜洁可苦苦寻找的伊甸园，却不能轻易找到。哪怕是只有一方青山秀水，也足可让他二人陶醉。一切成为甜蜜的回忆中，在回忆中得到稍微一些安慰。
　　看守所实是一座破烂的监狱，说起来，它是当年国民党残害革命志士的地方，当年烈士陈潭秋、毛泽民就囚禁在这里，名演员赵丹亦关在这里很长时间。现它冠以好听的名字双丰机械厂﹙意思是改造及劳动双丰收之意﹚。刚进来一律强制关押，强迫劳动一段时间，一般将已定案的犯人，分到车间去劳动，有技术者给他做些技术性的劳动。
　　庆余仍被关在地窖里，潮湿、阴暗、寒冷,四周结满冰凌,已是零下30℃，一垫垫菜如白菜、箩卜、洋芋、鲜葱、瓜茄等，都结满了冰雪，透出一股浓烈难闻的霉烂臭气，令人作呕。这些冻坏了的烂菜蔬都是犯人吃的东西，这个菜窖有二间，都是深挖二米多深的地窝子，上面与地表平盖上一层帐蓬帆布已堆满了厚厚的积雪，侧角挖了20度一米宽的通道，挂上门布，不透一丝光线，里边黑洞洞，关了十多人，庆余与他们蜷缩成一团，他们蛰伏在一块如同一堆僵尸一样。窖内密不通风，只是早晨门布掠起来亮了一个小时。加上犯人粪尿桶散发出恶臭，钻心难受。庆余已经被冻僵了，话也说不出来一句，一个劲的打着哆嗦。“饥寒交迫”的词儿用在这里是最恰当了，是它最好的诠释呵！
　　每天早上地窖门布一揭开，庆余与十多个犯人即到厨房整理烂莱，双手冻麻木了，把烂的剔掉。每顿每人一碗烂菜汤，加一小块发糕﹙有玉米、高梁制作﹚，半饥不饱辣椒粉吹到鼻眼里够呛。庆余曾苦苦度过无数个不眠的黑夜，牢狱的灯一盏一盏像鬼火一样，令人恐怖与不安。他总在想着未婚妻矜洁，他的心飞到了矜洁的身边如果永远真的存在，那么就让我爱你在永远的每一天，如果永远不存在，就让时间停留在爱上你的那一瞬间。我您的爱始终维持在最初那一段，一直到现在我您始终相爱着，忠情不变，特别现在更会在燃烧甜蜜的回忆中尽情取暖。
　　庆余在这个城市受了极大伤痛，他收集眼泪成了个人的嗜好，每天和眼泪住在一起，打开伤心记事本，让泪水滴成钻石。在这样深的夜里，他仍旧无法入睡，在漫长的黑夜里，他无时不在思念着矜洁。
　　可现在的事实不容许自己逃避，现在的结果也不允许自己和泪为伴，他一直想她，矜洁更知道谁也无法阻止爱情的降临，庆余知道谁也无法将他们二人分开，他知道曾经的美好都在他们二人的内心深处，他俩知道自己永远都在迷恋这细细的情网。当一切都随着眼泪流过的寒夜，庆余不知道自己还能去诉说什么，世上只有他与矜洁的爱是纯真的、执着的、真挚的、清白的。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出与矜洁无限的爱恋与思念。亲爱的，那就让我与你的精神所及之处，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吧！
　　天长地久、天老地荒，矜洁始终爱着庆余，庆余始终选择矜洁，尽管现在的生活月未圆，阴又缺，尽管所有的苦难融入无尽的悲痛中，她与他都很坦然，都能漠视，但是残酷的现实，使庆余与矜洁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漫漫的长夜，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那眼泪，无论如何也卸不下矜洁对庆余的依恋与柔情，无论如何也抹不去她带给他的安慰。在这孤单的夜里，她已经很习惯用忧伤来伴随着自己
　　庆余确信自已是最纯洁的人，是最正直的人，是最为人民服务的人。他想着自己小葱拌豆腐是一清二白的人，像一块无瑕之玉，竟被残酷地推到了无底的苦难深渊中去。无尽的悲凉、无限的痛苦，他迷惘着，痛苦、惆怅、疑虑、悲愁，恐惧，犹如巨大的网，罩住了庆余的整个天地，像无形的魔爪，抓住了他不放，他想不到在轰轰烈烈、亲亲蜜蜜的革命大家庭中，竟有如此残酷的迫害，落得个人人自危，万马齐喑的境地。世上的人与人的关系冷若冰霜，酷若豺狼。人格在异化、人情在扭曲。世上的事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穷折腾啊！泱泱大国净搞些毫无意义的自我消耗有什么好呢？真是付出了巨大惨痛的代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