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1980年（14）

　　
　　光妹脸红了又白了。说真话，要是平时她真要打玉兰一个耳光子。玉兰见她不着声就说：“这样呢，大嫂你有了孩子，我呢，也证明了身子，下次光虎回家，我就大胆叫他跟别的女人生，他晓得自己不行了，就得答应我同别的男人生一个。”光妹对这些话听不下去了，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外走，玉兰跟她说：“大嫂，我打听了不少会生孩子的妇女，她们告诉我一个月中哪一天最容易怀孕，我心里有数，大嫂，再过五六天，让我睡一晚上……就一晚上。”光妹已经走出门了。
　　光妹回到家，一连几天人是浑浑噩噩的。这种心思尺量不得，斗容不了，秤称不出，看不见摸不着。她想，别讲白玉兰出的这个馊主意，从光虎那里学来的，要想给大哥留下一条根，白玉兰那里是最好不过的办法，这么多年跟她像姐妹样的交往，她是自己心目中最靠得住的人。要让她生，怎么生，先得让大哥同她睡了，以为是同我睡了，生下来孩子大哥还以为是我生的，这件事怎么做呢？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一旦失败了，传出去可就没脸见人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晚，光妹从地里回来，见大哥在大门口呆站着。光妹笑笑说：“怎么不进门，迎接我呀？”大哥也笑了：“是的，你是稀客呢。嘘……我跟儿子在躲猫。”又大声叫：“儿子，躲好了吗？”儿子在屋里答：“爸，我躲好了。”听这声音就晓得他在大桌子底下，爸爸进门就能抓到。可他没朝桌底下看，有意在房里找着，边找边说：“哇，这家伙，真过劲，躲哪去了？”哈哈，我晓得，在床底下，没有？在门后边，也没有？乖，真的找不到了呢。”儿子在桌底下听到了，笑得弯了腰，可又怕声音出来，双手捂着嘴，还能听到“咯咯咯”的像鸡下蛋样的。光妹开始烧饭了，脸盆端着米去淘，走到桌边有意弯腰看儿子一眼，儿子忙向她摇摇手，那意思叫她别讲。可母亲还是笑笑说：“他爸，我找到了。”儿子控制不住自己，马上叫起来：“妈妈，你别讲，别讲！”这下爸爸从桌底下抓住了儿子。儿子出来十分生气，在妈妈的屁股上雨点般的捶着：“就怪妈妈，就怪妈妈！”爸爸从背后把他抱起来，举得多高，三人笑成一团。
　　开饭了，父亲拿酒瓶子，倒了一大杯酒，难得回家一趟，晚上也该喝一盅。母亲端上菜，开始吃饭。小阳趴在桌上，两只胳膊肘子撑着桌面，两手托着腮，一双大眼睛一会儿凝视父亲，一会儿呆望母亲。母亲看出儿子像有什么心思，就问：“怎么，还生妈妈的气呀？”父亲喝了一口酒，说：“他有件事叫我跟你说一下。”母亲吃着饭说：“哟，儿子还有什么事要你来讲？”父亲夹了一筷菜放在儿子碗头上说：“吃吧。”转脸向母亲说：“还不是怕你不答应嘛。”儿子还是没吃饭，把眼瞪着母亲，父亲又说：“学校马上要放寒假了，他想到山上吃住。”母亲爽快地说：“那好啊，我一个人在家还清闲些。”儿子高兴地扑向母亲，紧紧抱住她脖子亲了一下，差点把碗碰到地上。母亲说：“好了好了，吃饭吧。”
　　儿子三口两口就吃完了饭，下桌子跑到房里看小画书去了。这是爸爸今天刚买的《西游记》，可好看了。父亲一杯一杯的喝酒，母亲也就慢慢地吃饭陪着他。他乘儿子不在场，在她大腿上捏了一把。她晓得，这是给自己一个暗号，晚上要亲热一次。当她接到这个暗号，想到前几天玉兰讲的那件事，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他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儿子，说：“下午我在李校长那里来，听讲这学期儿子在班上考试第一名，儿子真了不起，难道真的像他出生三个月时，那位王老先生讲的那样吗？”她说：“是啊，孩子长大真有出息，我可就乐死了。”他喝了一杯，说：“眼看儿子渐渐大了，明年下半年就要到中心小学读书，见儿子面就更少了，也许我真的老了，特别想儿子，三天不见面，晚上睡不着。”她望着他，话从话边来地说：“是啊，现在要是有个小二子在身边伴伴，想大的就看看二的。”
　　他听了她这句话，突然停止了吃喝，眼睛盯着她。她一急就脱口而出：“大哥，我再给你生一个怎么样？”没曾想他站起来眼瞪得更大，说：“真的，这么说你能生？”她只得点点头。他激动得一拍桌子：“那太好了呀。”又喝了一杯酒说：“小妹，不瞒你讲，这么多年了，我真以为你不生了，我也就不好问，你能生怎么不给我生一个呢，啊？你忘了，我们结婚那个晚上，你亲口对我讲，要给我生个五男二女七子团圆呢，怎么讲话不算数呢？”她不好意思低着头说：“这么多年，我也没听你提过一声啊。”他说：“生孩子是女人的权利，我怎么能讲呢？你经常吃苦药，我以为你响应上面的号召，计划生育，不想要了。你不要孩子连苦药都吃，我还有什么话讲？”她听他话讲到这个份上，也就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把碗筷一推，端起桌上一只空杯子，斟了一点酒说：“为了解除我们这么多年的误会，我敬大哥一杯，望大哥多喝点酒，多用劲，我再生一个胖小子。”他斟了满满一杯说：“好，计划生育不是说，一个不少，两个正好，三个多了。你再生一个，最好是个女孩，一男一女幸福美满！”光妹一连敬了他好几杯，把他灌得有点迷糊了。他说：“不能再喝了，再喝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她最后举杯说：“好，最后一杯。”
　　睡觉前，他打了一盆水坐在床沿上洗着脚，因忘了拿擦脚布，就叫了一声：“给我拿……拿擦脚布。”她在房门口，就进来用自己干净的围裙帮他擦脚。用手指头在他脚板心里划了一下，这下也是掏了他的痒痒筋，向她一笑，顺手掏了她的下巴，自己身子一仰，横躺在床上，叉着双手垫在头底下，仰望天棚。她也是多喝了一杯酒，心里火样的烧着，就势扑过去把他压在身下。正巧这时儿子拿着擦脚布进来，看到了这一切，冲过就推开妈妈说：“妈，你把爸压死了。”她吓了一跳，一个翻身滚在一边，忙说：“是你爸……你爸腰痛。”他就势假装一手捏着腰大叫：“是的，我腰真痛呢。”儿子扑上去，用小拳头在他腰上一阵乱捶，痛得他又是笑又是叫：“哎哟，不得了啦，打死人了！”顺手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
　　她洗好了锅碗不知如何是好。先准备出门找白玉兰，出了几次又回来了。她不想找她，她很想今晚同大哥亲热一次。多少天了，今晚又喝了一点酒，心里搅动，全身潮热。她来到床边，把儿子从他怀里抱出来，送到小床上去睡，掀开被窝正解衣扣，见他已是光着身子，迷糊中拉着枕头抱在怀里说：“小妹，是你吗？我多么想有个孩子啊，那是我的一条根呢，你给我生一个吧，我求你了。”他的这句话震动她的心灵，眼泪哗的流下来。便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拍拍他的身子说：“别急，我去洗个澡就来。”一用力拉断了电灯线。
　　她跑出门，“咚咚咚”的敲白玉兰的大门，玉兰正好躺下还没睡着，一听就知道大嫂敲门。因为下晚看到大哥回了家，自己也想到大嫂可能会喊她过去，躺在床上想入非非，听到敲门声就一骨碌爬起来，门一拨开，大嫂就紧紧抱住了她，哭着喊：“玉兰，我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替我生个孩子啊！”玉兰说：“那天讲的事，你又不朝这边讲，我以为你想不开。”大嫂紧接着：“不，我想开了，我求你了，不过就睡一次不晓得可照。”玉兰想都没想出门跟她走，说：“我早算好了，今天就像豆浆里放石膏，一点上就出豆腐呢。”进了光妹家门，光妹说：“快去吧，别出声。你给生个孩子，我这辈子忘不了你。”玉兰边脱外衣边说：“大嫂，为你也为我自己，我看看我还是不是个女人。”
　　夜已很深。邵光龙家的四间瓦房里一片墨黑，静得怕人，谁也预料不到今晚发生的事将是罪恶的行动，还是善良的举措。
　　肖光妹站在中间屋里抱着玉兰的外衣，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那隔壁静寂的屋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女人的呻哼，一股醋意涌上心头，这个该死的玉兰怎能这般的呼叫，大哥要是听出声音，知道了如何是好。想到这，心头如火烧，似电击，全身在颤抖，嘴角在哆嗦，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解开了衣服，露出了白玉般的身体，手在乱抓、搓揉，嘴也在呼喊，眼里冒火，恨不得冲进房里，把玉兰从床上抓起来扇几个耳光，自己去拥抱大哥。哦，她亢奋，像是后悔，她狂喜，又像是愤怒，心里像打倒了百味瓶。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玉兰光着身子抱着内衣跑过来，兴奋地说：“大嫂，我乐死了。”没曾想光妹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大骂：“骚货，婊子！”玉兰双手捂脸，这下打得太重了，整个脑袋一晕。光妹也呆了，明明是跑到人家求人帮忙，怎么会打她呢？当回想过来忙把外衣披在她身上，抱着她哭了，说：“玉兰，这是不是在造孽啊？”玉兰冷冷地说：“大嫂，你后悔了吗？那我去撒尿，把身上的东西撒掉，你帮我到王大婶那里讨一颗药吃。”光妹拉住她，好像在梦中醒来，单腿跪在地上，伸手捂住她的下身，生怕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一样，说：“玉兰，别，我错了，对不起。”
　　两个月后，肖光妹把丈夫叫回家说，自己已经怀孕了，这么多年没怀过孕，为了保证孩子平安，白玉兰留在身边照顾，儿子小阳到林场吃住，老爷爷接送上学。
　　过了几个月，村里人看到肖光妹挺着个大肚子在田里地里忙着，而白玉兰躲在家里不见人影。
　　又过了几个月，邵光龙在林场接到光妹的口信，说玉兰要出去找光虎，自己陪去在城里生孩子。
　　两个月后，光妹抱着女儿同白玉兰回来了，她向全村人宣布，女儿叫邵小玉，白玉兰是孩子的干妈。